《[展昭]怂郡主追夫记》作者:凌沧州 文案: 耀武楼前,展昭得封御猫 皇帝越看越满意: 朕欲把寿宁郡主许配与你 开封府众眼泪汪汪: 莫不是是被术士断言活不过18岁的那位? 陛下,展护卫18代单传就此一根独苗啊!!! 这是一个关于暗恋的故事 讲的是怂怂的郡主重生之后追展昭 ps:不考据 是官家还是陛下的称呼啥的不用考据太多 看文就是图一个乐子 剧情不走七五小说和包青天电视剧 不过会根据他们的剧情删减一些 提起93包青天有点暴漏年龄系列了(捂脸 此文慢热 内容标签: 七五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宁、展昭 ┃ 配角:包拯、公孙策、白玉堂、八贤王、赵祯 ┃ 其它:七侠五义、包青天 第1章 重生   打个广告~   反派的正确洗白方式   讲的是一个撩天撩地的伪老司机撩展昭的故事   生命不止作死不息的秦子规等着小天使们的临幸QAQ   点击作者专栏就能看到了~   ————————————————————————————————   钦天监的预言,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寿宁郡主以生命为代价,再次印证了这句话——她病的快要死了。   作为八贤王的独女,寿宁郡主刚出生时,钦天监便过来给她看面相说吉祥话了。然而看完她的模样,再推算推算她的八字,钦天监的脸色如吃了耗子药一般的惨烈,吉祥话就被噎回了肚子里。   八贤王一看不对劲,脸顿时拉的比钦天监还长,他冷声问道:“如何?”   钦天监哆哆嗦嗦不敢言,最终八贤王再三保证他性命无虞的情况下,他才擦着额上的汗,心惊胆战地说了一句话:郡主八字过弱,若福禄过甚,恐陨于一十八岁当晚。   后来的事情果然如钦天监所言,寿宁郡主开始生病了,一病就是十八年,转眼就病到她十八岁的生日了。   自幼跟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南星知她时日无多,在她临咽气之前,问她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寿宁郡主想了想,她姓赵名宁,是八贤王独女,自幼与皇帝赵祯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寿宁的封号是赵祯亲封的,虽然只是个郡主,但也与公主没什么区别了。   她这一生容颜绝丽,富贵无极,金奴玉仆,万事遂心,貌似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只是有一点,虽然顶了一张当朝第一美人的脸,却临到死了都没能嫁出去,让她多少有点郁卒。   往事如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闪过,最终定格在十五岁那年的一个艳阳天。   红衣男子迎风而立,萧萧肃肃,英气逼人。   寿宁郡主道:“那个展昭,他娶妻了没有,若是没有...”   若是没有,叫他来见上自己一面,好歹暗搓搓地喜欢了他三年之久,临到死了,她想再见他一面。   是否他还一如当年,清俊无双。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瞧上一眼,也就够了。   一眼万年,便算了了这三年来她不曾宣出口的青涩暗恋。   南星答道:“郡主,你可别想这事了。”   南星将她的蜀绣被子压了压,说道:“那展昭刚娶了妻,妻子是个有名的侠女,你这心思若叫她知道了,只怕你还没咽气就被她先捅个对穿。”   “你要是实在割舍不下,我叫南市上的面人张给你多捏几个展昭的泥人好不好?你前脚走,我后脚就给你烧下去,保证在阴间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哦,他娶妻了。   赵宁面无表情地想。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酸酸涩涩的,本想连道三个好,祝他一生顺遂,夫妻恩爱到白头,奈何一口气没上来,赴了黄泉。   八王爷痛失爱女,皇帝赵祯忆起幼时相伴情谊,以公主之礼下葬,自此宋朝皇陵又添新坟。   赵宁的魂魄飘飘荡荡来到地府,鬼面的阎王手持判笔,正低头看着她的命盘。   许是她这辈子过的实在憋屈,就连阎王都难以评价——生于锦绣,也死于锦绣。   若是八贤王当初听了钦天监的话,叫她少在富贵乡里待几年,或许她还能多活几天。   过了半晌,阎王终于抬起了眼皮,瞧了瞧魂魄不聚也不散的赵宁,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道:“尔业报未了,前尘未尽,快快还阳去罢!”   “痴儿!须知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大手一挥,赵宁又回到了人间。   侍女南星趴在床头打着瞌睡,赵宁看着她熟睡的脸,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下去。   说好的给我多烧几个展昭呢?   那十里黄泉路上,若她不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早给路上的残肢断臂吓死了。   屋外响起了乐平公主欢快的声音:“阿宁,明天南侠展昭在耀武楼献艺,你要不要过去?”   赵宁一把将南星拍醒,捋着时间线。   在她十五岁到十八岁的这段时间,皇亲国戚们可谓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身体力行地给天下子民上演了一幕又一幕的年度大戏。   先是乐平公主招驸马的事情。   新科状元陈世美,才学相貌均为上上之选,金銮殿上,赵祯一见到他,瞬间便想起了一把年龄还未有婆家的公主,欢天喜地将他地点了驸马,谁知与公主新婚未满一月,便被他的原配妻子秦香莲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瞒皇上,悔婚男儿招东床,杀妻灭嗣良心丧,逼死韩琪在庙堂。   这句状词实在太过经典,以至于包拯在铡了陈世美之后,被世人编成了戏曲到处传唱。   其次是赵祯最宠爱的庞贵妃之弟、当朝庞太师独子的庞昱陈州放粮之事。   有着贵妃与太师的关系,庞昱年纪虽小,但也被册封了安乐侯。   陈州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每日在死亡线上徘徊。   赵祯力排众议,派了庞昱过去,希望能让他历练一二,刷刷威望,也算平息点众臣对他年少封侯的极大不满。   庞昱果然没叫赵祯失望,很快就在陈州当地刷出了极大的威望——欺压百姓,建造行宫,还顺路强抢了民女。   别说赵祯的面子了,连赵祯的里子都给丢了个精光。   任庞贵妃哭闹得再狠,赵祯也没好意思拉下脸去赦免庞昱,最后包拯御铡三刀,以龙头铡送他归了西。   再然后,当朝太后刘娥狸猫换太子,以及襄阳王赵爵意图谋反,无论哪一件事,都给天下百姓带来了不少茶前饭后的谈笑话本。   百姓们是看痛快了,然而作为皇室中人的赵宁,想起这些糟心事时,就觉得牙根子都是疼的。   往前推上个一千年,哪朝哪代的皇亲国戚干过这么丢人的事情?   然而宋朝偏要出这个风头,一下子把缺德事全部干完了,赵宁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后世对宋朝的评价——罄竹难书,不提也罢。   赵宁叹了口气,作为一个苗红根正的皇亲国戚,活了一世都没有烦心事的她,终于对未来三年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恐惧。   那皇家颜面尽扫的尴尬,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招了陈世美做驸马的公主,是她最为亲密的皇姐,在二人还未结婚时,她没少当红娘给他们鸿雁传书。   若认真推论起来,没有她,公主与陈世美的感情不会升温那么快,也不会对陈世美情根深种,更不会在陈世美死后郁郁而终。   被包拯一刀铡了的庞昱,是她的青梅竹马,同年同月同日生,曾差点议亲的那一种。   幼年的庞昱天真烂漫,聪慧过人,对她极为照顾,任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长大之后,他怎么就歪成了那个样子呢?   做下狸猫换太子的刘太后,是她除了母亲之外最为亲密的长辈。   摄政多年,有吕武之才,却无吕武之恶,做的最过激的一件事,也只是把冒死直谏的人贬到下面当县令,对比动不动杀人全家灭人九族的诸多摄政太后,实在贤良到不能再贤良了。   然而谁能想的到,在数年前,为了当皇后,她能把剥了皮的狸猫换了李妃所生的太子?   刘太后死后,赵祯每每被朝臣们呛得说不出话时,总会想起她的好,可刘太后已死,再后悔,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她的谥号上多加两个字,让她成了为数不多宋朝的有四个谥号的皇后。   而赵祯的生母李妃,死了才是两个谥号。   意图谋反的襄阳王赵爵,逢年过节,没少给她送东西,甚至还请来了高人给她看病,可惜只差了一味药引,要不然她也不会死在十八岁的前一晚。   襄阳王赵爵谋反,她倒是不是特别的意外,毕竟大家都姓赵,凭啥你能当皇帝而我只是个王爷?   若她是个男子,身体又好,指不定她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这年头,像她爹那种单纯只想做个闲散贤王的人太少了。   捋顺了思路,赵宁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了。   赵安彼时刚嫁了陈世美,趁她还未对陈世美情根深种,赶紧劝她跟陈世美合离,这种为攀富贵抛妻弃子的男子,还是一脚踹了的好。他今天能为富贵娶了你,他日有了更大的利益,难保不会捅你一刀。   赵宁拉着刚进门的赵安,唠唠叨叨说了半日陈世美的坏话,还未说到陈世美家有妻小,赵安便再也忍不住了,冷着脸拂袖而去。   南星看傻子一般看着赵宁。   过了一会儿,赵宁慢慢回过神来,名言直谏这条道路行不通,她要换个法子,正当她冥思苦想如何劝赵安时,赵安身边的宫女过来了,说明天南侠耀武楼献艺,郡主可别忘了过去。   赵宁笑了起来,她这个皇姐,气归气,但若是有好玩的事情时,从来不会落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这期没有榜单,心痛到窒息 第2章 赐婚   次日清晨,赵宁早早地便起来了,精心梳妆打扮之后,便与八贤王一起去耀武楼。   刘太后素来不喜这类的热闹,今日也是如此,并没有过来,只有赵祯带着赵安庞妃以及其他的几个宫妃,坐在高台上。   赵宁与八贤王一同上前行礼,还未拜在地,就被赵祯笑着扶起来了。   赵祯道:“朕还以为你不过来呢。”   他看了一眼吃个点心不去理会赵宁的赵安,有些意外:“你不是刚才还在念叨阿宁什么时候过来吗?”   赵安扭过了脸,小声道:“本宫才没念叨她。”   赵宁轻笑出声,上前便坐到她身边,道:“别装了,昨天我不该那样说。”   众人坐定,包拯领着展昭跪拜在丹犀下,赵宁便再也顾不得与赵安说笑了,眼睛盯着那抹红色的衣裳。   明明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却耀眼的很。   像是感受到了赵宁的目光,展昭收剑时抬头向上一瞥。   赵宁捂着胸口,眼前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顺眼。   他的眼睛清澈又凌厉,如山间呼啸而过的风,如江中怒吼的水,又如敢与日月争辉的寒星。   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赵宁眼里只剩下那个红色的身影,捏在手里的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赵安叫了几句她也不理。   直到事情发生的突兀又恶俗。   “...身手如此矫捷,如朕的御猫一般。”   赵祯嘴角含笑,甚是满意。   王冕多年为相,自知明白皇帝心思,连忙叫展昭赶紧谢恩。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就跪下来了。   “你可曾婚配?”   赵祯大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凭着多年的君臣生涯,王冕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无限怜悯地往展昭处瞧了一眼。   红色的身影肃肃如松下风,一动也不动,道:“不曾。”   “太好了!”   赵祯松了一口气,扭脸就吩咐小太监:“快叫阿宁过来瞧瞧,这个驸马她看上看不上。”   赵宁回神了。   她的手微微抖着,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上辈子纠结了数年难以宣之出口的暗恋,到了这一世,这般容易就达成心愿了?   她向赵祯深深地投以感谢的目光,觉得他真是一个千古难寻万载难见的英明好皇帝。   赵祯其人,还是不错的。在赐予每个人的封号上,都寄托了他的期望,比如赵宁,是寿宁郡主,希望她长寿安宁,赵安是乐平公主,希望她快乐昌平,而庞昱,是安乐侯爷,希望他平安快乐之意。   从封号上来看,赵祯对于弟弟妹妹的祝福是发自肺腑的。   而恰恰相反的是,三人的命运与寄托赵祯浓厚希望的封号完全相反。   赵宁没有长寿安宁,磕磕绊绊活到十八岁,一病死了,生前没有一日是不吃药的。   赵安没有快乐昌平,临到二十终于嫁了人,谁知那人又是有家室的,被包拯龙头铡铡了,生下遗腹子没多久,便郁郁而终了。   庞昱也没有快乐平安,年少铸下大错,未满弱冠就尸首分离了。   赵宁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既然又重活了一世,便不能辜负这机遇,旁的不说,最起码他们三人不能再如上世一般。   赵宁拖着长长的裙摆,准备起身谢恩了,临谢恩前,像模像样地往展昭那瞧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她从云端跌回了地上。   展昭清澈的目光里满是探究,好看的剑眉微微拧着,抗拒之意一览无余,左手握紧了名剑巨阙,仿佛只要赵宁跪下谢恩,他下一秒就能抗旨不尊。   赵宁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展昭一介南侠,要喜欢,喜欢的也是如他一般仗剑天下的侠女,而非她这种养在深宫的病郡主。   东京的雾气萦绕了千年,日头躲入云层消失不见。   赵宁揉了揉胸口,觉得世间艰难唯情而已,展昭这副不喜欢自己的模样,也是该死的顺眼。   赵宁拜在赵祯面前,说出了为数不多的违心话:“皇兄还是收回成命吧。”   蓦然间,赵宁仿佛听到无数人松了一口气,赵宁咬了咬唇,眼圈登时就红了。   她好歹也是堂堂一国郡主,八贤王的独女,当今皇帝的妹子,哪里就那么配不上南侠了!   天空中苍鹰飞过,振翅无声。   好吧,确实配不上。   展昭是翱翔于天际自由自在的雄鹰,而她是温养在金丝笼里的鸟雀,世界不同,强拴在一起也没什么好结果。   赵祯起身就把赵宁扶了起来,然后曲拳轻咳,冲她眨了眨眼睛,道:“怎地,不满意?”   赵宁摇了摇头,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不过她时常如此,赵祯也不放在心上。   赵宁道:“他不愿娶,我也不愿嫁,何苦将两个人硬凑在一起,他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这场赵祯心血来潮的赐婚,最终以赵宁的两人都不开心而结尾。   回身坐定,赵宁抿了一口茶,低头去瞧展昭,却瞧到了包拯一脸劫后余生的欣喜,上前拉着展昭连忙谢恩,磕头时都比往常虔诚了许多,一张黑脸磕出红印子着实不容易的很。   而一身红衣的展昭,彼时神情也无比的轻松,谢恩时比谢赵祯赐号御猫时诚恳的多。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他笑的腼腆而又欣慰。   赵宁瞬间便觉得心脏处又被人补了一刀,捂了捂胸口,说不出话来。   晚间赵祯夜宴群臣,庆祝乐平公主赵安下嫁了当朝状元郎陈世美。   在他看来,烫手山芋一共两个,一个乐平公主跋扈无人敢娶,一个寿宁公主病弱无人求嫁,如今终于甩出去了一个,而且嫁的还是状元郎,容貌才学都在线,叫他如何不开怀?   他把地点定在了升平楼,时间一到,百官入座,恭贺公主与驸马爷夫妻恩爱到白头。   而皇宫的另一端,赵宁在凤仪亭里也摆上了酒宴。   小菜几碟,琉璃盏精美,银质的酒杯上面雕刻着振翅欲飞的青鸾。   她白日就与赵安说,今夜设下酒宴在此等她,想再跟她说说陈世美的事情。   左等右等总也等不来赵安,她便叫南星去生平楼里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南星前脚刚走,后脚陈世美便出现在赵宁的视线里。   陈世美蟒袍玉带,与赵宁初次见他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那时的他还未高中状元,一身寒衣,捧着一篓子书卷,在街旁冻的瑟瑟发抖。   赵宁从皇宫回王府的路上遇见了他,透过凤撵,看他虽衣着贫寒,但眉目清秀,颇有风骨,又见他怀抱诗书,便叫南星去问他是不是赶考的举子,若是,便给他一些银钱,让他不至于如此艰难度日,他日高中了,也好为大宋朝建功立业。   后来陈世美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一朝成名天下知,顺带着还娶了她最为要好的皇姐。   新科状元,才华横溢,一表人才,性情温和,从这几点看,他的确是个良配。   可惜他是家室的。   他的原配名唤秦香莲,含辛茹苦为他赡养双亲,照顾儿女,只盼着他一朝金榜题名,全家也有好日子。   谁知他鱼跃龙门了,就一脚把秦香莲踢开了。   想起上辈子发生的事,赵宁就觉得肝疼,她当时怎么就没发觉,陈世美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呢?   陈世美轻车熟路地坐了下来,给赵宁斟满酒,举手投足间,尽显书生儒雅气。   陈世美看着赵宁,道:“阿宁,公主多吃了几杯酒,我恐她夜里着凉,便自作主张将她送回去了。”   “你怎地不去升平楼,反而在这里设宴?”   赵宁看着他,便想起赵安郁郁而终的事情,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我若去了升平楼,你停妻再娶的罪名岂不是叫朝臣们都知道了吗?”   陈世美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抖,酒水洒在桌上,他半晌没有说话,赵宁也懒得瞧他。   过了一会儿,他开了口,声音苦涩:“你怎知我停妻再娶?”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面前的陈世美面若美玉,然而想起他做下的那些事,与他那俊美温柔的面相实在不符,赵宁打了一个寒战,深觉人不可貌相。   “阿宁...”   “不要叫我阿宁!”   “阿宁...我错了,你打我吧。”   “打你?”赵宁怒极反笑,声音里满是嘲讽:“打你就能了断你与我皇姐的婚约吗?”   陈世美看着赵宁,目光满是无奈,抿了一口酒,声音低落:“我亦有说不得的苦衷。”   “苦衷?你的苦衷便是抛弃原配求娶公主吗?你若还有些良心,彼时就应该去跟皇兄分说清楚!”   不远处的枝子上,早间刚差点与赵宁成为夫妻的展昭听到二人的言谈时,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第3章 共饮   展昭素来不喜官场上推杯换盏的气氛,在升平楼里略喝了几杯酒,与包拯打了声招呼,便出去透气。   皇宫的佳酿,不喝倒是可惜,展昭抱了一坛子酒,鹤起兔落,歇在了离升平楼颇远的桃花树枝子上。   他双手枕在脑后,脚尖点起酒坛,酒水如一道银线,流入他的口中。   展昭心中暗叹:好酒。   正在展昭沉浸在美酒之中,耳畔就传来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声音。   偏他武功深厚,想要忽视都难。   “苦衷?你的苦衷便是抛弃原配求娶公主吗?你若还有些良心,彼时就应该去跟皇兄分说清楚!”   这段话说的又快又急,少女不住地咳嗽起来,男子似乎是想上前表达关心,又被女子喝退下去:“你若再近前一步,我便跳下去!”   男子忙道:“别...”   湖水悠悠,月色清冷,二人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那男子长叹一声,道:“我改日再来看你。”   展昭的一坛酒喝了大半,恍惚间就明白赵宁拒婚的原因了。   听这郡主与陈世美的言谈,大抵是陈世美为攀富贵,负了她,而转娶了公主。   那赵宁,就成了无辜被抛弃的少女了。   升平楼里歌舞升平,恭祝陈世美与乐平公主白头偕老,湖心亭里赵宁形影单只,月下独酌,无限凄凉。   展昭行走江湖多年,很容易对旁人起怜悯之心,今天也不例外,又起了恻隐之心,尽管那个少女是险些成为他妻子的人,也险些给他带了绿帽子。   展昭的目光瞧了过去。   赵宁今天没有穿第一次的那身凤尾鱼鳞裙,只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宫装臃肿,倒不显得她如上次一般瘦弱,茜色的宫绦编织着金线,随着裙摆垂落下来,行动之间,隐有暗光流动。   她的发梳成双环望仙髻,珠翠饰满鬓间,月光皎洁,满头的珠翠,倒给她添了几分活人的气息,不似初见时的清冷。   见陈世美一面,如此装扮,倒也颇费心思,足见用情之深了。   可惜那陈世美做了驸马,她这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展昭摇头轻叹,惋惜不已,脚尖点起酒坛,酒坛轻轻落在地上,正欲转身离去,却见那赵宁左手拎着酒壶,右手端着夜光杯,站在亭子边缘,摇摇欲坠。   春风吹过,她的裙角荡起好看的花边,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湖心亭,又名凤仪亭,周围是深不见底的湖水。   展昭来不及思考,身子就掠了过去,脚尖触及湖面,在赵宁落水之前,一把将她揽了上来。   为一个始乱终弃的男子,如此轻贱自己的生命?   展昭看着她的目光又添了三分怜悯。   展昭将她放了下来。   赵宁看清了来人,眼里惊讶一闪而过,而后眸子一点一点变得清明,瞧着展昭,没有说话。   ——刚才的事情他听到了多少?   “郡主的侍女呢?”   展昭打破了沉默。   夜风吹来,珠缨晃动,赵宁垂下了眼睑:“被我支走了。”   展昭颔首,心道与陈世美说那么私密的事情,可不就是要支走侍女侍卫么?   “霜寒露重,展某送郡主回去吧。”   展昭道,担心自己若是走了,她又想不开,跳水轻生。   赵宁两只眼睛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刚哭过的原因,她瞧着展昭,小心翼翼问道:“你一直在附近?”   展昭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赵宁垂下了眼睑,声音又低了几分:“你都听到了?”   事关皇室清誉,展昭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了:“郡主,展某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那...”   赵宁低着头,盘算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酝酿了半日,声音带上了哭腔:“你能陪我喝两杯吗?”   或许是因为赵宁委实可怜,又或许是今夜的月色有些让他移不开眼,展昭犹豫了一会儿,便坐下了,巨阙剑放置在一边。   “只许两杯。”   展昭道。   “好。”   展昭看了一眼桌面,几道精致的小菜,银质的酒壶在月光下闪着光,两双檀木的筷子分列两旁,夜光杯一只在桌上,另一只随着刚才赵宁的动作掉进了湖水里。   赵宁斟满酒,话里满是苦涩:“我等的人不会再来了。”   赵安是铁了心要跟陈世美过活了,她该怎么办才能把赵安劝回来?   说完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许是喝的太急,又许是酒水太辣,她伏在桌面,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展昭坐在对面,不知如何安慰,想了半日,方道:“郡主,感情之事,勉强不来。”   赵宁一怔,咳得更厉害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再咳嗽,指着桌上那坛还沾着泥土的酒坛子道:“皇兄说,民间有女子出生时,家里会埋下一坛酒,等她出嫁的时候打开,名唤女儿红。于是皇兄便带着我跟皇姐,也在御花园里埋下了酒,说等以后我们嫁人了,再取出来喝。”   想起往日姐妹情深,赵宁便觉得一阵心酸,若她当初不救陈世美,任由他冻死街头,是不是也就没了今日的难堪局面?   “这酒,便是那时埋下的。我与皇姐数十年相伴,姐妹情深,如今竟为了一个陈世美决裂,展昭,你说可笑不可笑。”   赵安拒而不来,不消多想,赵宁也知她用意何在。   可陈世美是有原配妻子的,三人行的路程并不会好走。   想起赵安上一世的结局,赵宁心里就难收得不行,低着头,眼眶微红,眸子里满是迷茫。   “郡主,呃...”   展昭顿了顿,最终决定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赵宁又倒上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在倒第三杯时,展昭按住了她,道:“不可再饮了,酒多伤身。”   “展昭...”   赵宁看着面前英气的男子,忽然就有些明白赵安的心思了,旁人说的再多,终究不及自己看透来的通彻。   可感情一事,从来由心不由人。   展昭目光清朗,赵宁不觉心跳加快,心里突然就生出一个想法:与喜欢之人共醉一场,也算圆了前世死都难以瞑目的执念,她虽然因身体的原因喝不醉,但是她可以装醉啊。   赵宁的目光变得迷离起来,展昭没由来地有些心慌。   “...郡主,展某送您回去吧。”   “不,我要喝酒。”   “...”   展昭瞧着面前醉酒的少女,犹豫着要不要将她打晕扛回她的寝宫。   赵宁终于松开了展昭的手,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   展昭眼疾手快去抢酒壶,她却不松,展昭也不敢太过用力,拉扯间,酒水洒了赵宁一身。   赵宁松了酒杯,目光纯纯地望着展昭,似乎在说,你怎么弄湿了我的衣裳。   展昭曲拳轻咳:“郡主,酒没了,回去吧。”   “不。”   赵宁抱着桌上的酒坛子,也不管那上面仍有污泥,漂亮的眼睛笑成月牙形状,道:“这还有,我要喝。”   然后又看着展昭,指着桌上的月光杯,道:“你陪我喝,好不好?”   展昭低头去瞧那月光杯。   月光是银色的,杯子也是银色的,只是那银色上面,有着一个淡淡的唇脂印。   赵宁下巴靠在坛子上,带着雾气的眸子眨了眨,大着舌头道:“你...你不会嫌弃我吧?”   展昭瞧着留在杯子上的唇脂印,那句嫌弃就卡在了喉咙里。   展昭揉着眉心,醉酒的人惹不得,醉酒的女人,更惹不得。   展昭从寿宁怀里抢过酒坛,单手拎着,向寿宁施了一礼,道:“郡主,请了。”   然后将酒坛抛至半空中,酒水洒出一条银线。   一坛酒被他喝了个精光。   喝完酒之后,展昭将酒坛放在桌上,寿宁双手托着下巴,小嘴微张。   展昭道:“十年佳酿女儿红,谢郡主赐酒。”   刚说完话,展昭就觉着脑袋有点晕,面前赵宁的脸也开始模糊起来,恍惚间,看见她走了过来。   夜幕压了下来。   展昭再次醒来时,是被熏醒的。   床很软,房间很香,作为一个行走江湖多年的江湖人,展昭很没出息地脸就红了——他这是在一个女子闺房醒来的,身上的衣服不知被谁脱了去,只穿着贴身的小衣。   之后他就看见了更为脸红的画面。   赵宁一身轻纱,身影绰绰,坐在一张梨花木的椅子上,摆弄着桌上的东西。   纱裙勾轮着她不甚完美的曲线,隐约可以瞧见她赤着的足,白的有点过分。   展昭尴尬地收回了目光,想要起身,却发觉浑身软绵无力。   他有些记不起昨夜的事情了,只记得寿宁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以及那坛被他喝的精光的女儿红。   那酒确是好酒,大抵也是造成他躺在这的元凶。   展昭闭了闭眼,劝酒的人反而比要喝酒的人醉的更厉害,这算是个什么事?   赵宁弱不经风,不是习武之人,又是如何将他一个八尺男儿弄到她的闺房?   昨夜的事,几人知晓?   还有外男在郡主床上醒来这种事情,足以让他感受一下开封府虎头铡够不够锋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大修 第4章 共识   展昭脑袋乱哄哄的,捋了半天,又想起一个差点被他忽略的事情,他平日里在外面与人喝酒,三坛子酒下肚,脸都不带红的,怎么到了皇宫,两坛酒便人事不省了?   正当展昭脑中一团乱麻时,屋里响起了赵宁的声音:“你醒了?”   赵宁站了起来,端着一碗不知名的东西,坐在床头,道:“这是醒酒汤。”   不施粉黛,颜色如朝霞映雪。   恍惚间,展昭就明白为什么公孙策谈及赵宁时,一脸的痛心疾首了。   展昭曲拳轻咳,只穿着贴身小衣的他窝在被窝里,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像是看穿了展昭的尴尬,赵宁道:“你不用起来行礼,你的衣服我拿去让人熏了。”   “酒味太重。”   赵宁又补充。   “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今日清晨,自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与第一次相见时别无二致,面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昨夜那个醉酒之后泪流满面的委屈小女孩,仿佛是展昭脑海里的幻觉一般。   展昭一怔,随即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道:“自然。”   “你先喝药,我去给你拿衣服。我的药很苦,你记得吃蜜饯。”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   长长的裙摆拖在地毯上,倒看不出那双脚有没有穿鞋袜了。   赵宁走后,展昭起身喝药,刚喝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了——这药可真苦,赵宁那话也太委婉了些。   展昭皱着眉喝完,赵宁便回来了,手里捧着他的衣服,衣服上面,明晃晃地躺着两个腰牌。   一个是四品带刀侍卫的腰牌,另外一个,龙凤缠绕,却单刻着一个宁字。   展昭疑惑抬头,却见她双瞳剪水,神情有了松动:“这是我的腰牌,你只管拿着便是。”   “对你以后当差有助力。”   赵宁如是地说。   展昭自然是不收,穿戴好衣服,便准备离去。   侍女南星叩门:“郡主,侍卫们交班了。”   展昭抱拳告退,身影掠过屋顶树枝,很快便离了皇宫。   脚步踏在地面的一刹那,耳后一阵厉风,展昭持剑挡下,一个香囊就落在了地上。   展昭捡起,从里面掏出金灿灿的腰牌,举目四望,身着侍女服饰的人影消失在屋顶处。   展昭:“...”   展昭不解其意,却也只得收下。   展昭收了寿宁郡主的腰牌,回到开封府点了卯,便去街上巡视。   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是侍卫,但不用在皇帝身边打转,也省了宫规约束,这点让久处江湖的不受牵绊的展昭很是满意。   巡完一圈,展昭正准备换一条街,便看到了八贤王的轿撵。   八贤王从皇宫回王府,禁军开道,行至半路,却被人拦了王驾。   拦路的是一个妇人,领着一双儿女,衣衫褴褛,困苦不堪,那两个孩子面黄肌瘦,脏兮兮的小脸上还有着泪痕。   路上拦截王驾,皆以刺客论处。   随行的禁卫军抽出了剑,日光照下来,剑刃闪着白光。   妇人吓得瘫倒在地,哆哆嗦嗦说不出来话,两个孩子在她怀里哇哇大哭。   展昭观其模样,那妇人不是会武之人,若以刺客论处,反误了她的性命。   展昭心生不忍,正欲上前解围,便见清晨扔腰牌的那名侍女走了过来,展昭止住了脚步。   禁卫军把剑回鞘,妇人期期艾艾地说着感谢的话。   侍女笑了笑,把她领到寿宁郡主前回话。   禁卫军按剑而立,那妇人牵着两个儿女,瑟瑟发抖。   凤撵上,伸出了一只带着翡翠玉镯的手,揉了揉脸上脏兮兮的女童,然后用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展昭收回了目光。   都道皇权压人,那位寿宁郡主,倒是个平易近人的。   此番若是换了旁的皇亲宗室,只怕那妇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展昭回到开封府,已经临近中午,包拯刚结束了一上午的问案,彼时正在府衙后院亭中坐着休息,师爷公孙策围在他身边打转。   展昭印象中的公孙策,多是胸有成竹的镇定模样,甚少这般焦头烂额,本着同僚一场,展昭便问了一句:“公孙大人何事惊慌?”   公孙策抬头瞧了眼展昭,道:“八贤王的寿诞快要到了。”   展昭哦了一声,八贤王过寿,跟他惊慌有什么关系?   公孙策道:“你初入官场,许多规矩不知也是正常,那八贤王是当今圣上的生父,他的寿诞,官场中人皆是要参加的。”   展昭又哦了一声,瞧了一眼两手空空的包拯,问:“可是为贺礼发愁?”   公孙策点点头,默认了。   展昭疑惑道:“既然是寿诞,寻些他喜欢的东西送过去也就是了。”   公孙策擦了把汗:“包大人一年的俸禄,不够给八贤王的狗吃碗粥的。”   包拯捂着胸口,不知是心疼自己的俸禄,还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如一条狗,脸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本府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哪有什么银钱去给他置办贺礼!”   众人陷入了沉默,展昭抚摸着巨阙剑,扫了一眼周围。   诺大开封府,最值钱的东西,大抵就是他这把剑了。   公孙策为难道:“大人,这样不好吧?”   然后就吩咐张龙:“府上那没人喝的茶叶还有多少?打包送过去也就是了,左右八贤王只喝御茶,旁的茶他也尝不出来什么味道。”   张龙问:“哪个没人喝的?”   公孙策道:“就是一个铜板一斤的那种。”   “胡闹!”   包拯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滚圆,道:“八贤王乃是圣上生父,怎可如此怠慢!”   张龙缩了缩脖子,公孙策一脸心虚,展昭饶有兴致地瞧着包拯。   万众瞩目下,包拯道:“一个铜板一斤的可怎么成,再怎么,也要送两个铜板一斤的。”   王朝将那茶叶捧了过来,公孙策找来了红纸,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又在上面书上狂草,恭祝八贤王福寿永宁。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那两个铜板一斤的茶叶身价上涨了不少。   展昭冷眼瞧着,与那数十两银子一斤的茶叶相比,也没什么区别了。   包拯满意颔首,静待八贤王过寿。   到了八贤王寿诞那一日,包拯亲手捧着“名贵”的茶叶,升了轿撵,领着展昭公孙策,外加王朝马汉张龙赵虎,浩浩荡荡地来到八贤王府邸。   一斤茶叶,便能叫府中众人饱餐一顿,这门生意,划算的很。   包拯一张黑脸笑的很是灿烂。   八贤王是个风雅之人,府中楼台亭阁,九曲回廊,小桥流水叮咚作响,展昭差点误以为自己进了迷宫。   包拯深鞠一躬,递上贺礼,红彤彤的盒子在一室的金银玉器面前红的亮眼。   包拯面不改色,说完贺词。   八贤王捋着胡须,看看那状似名贵的茶叶,又想想包拯一年的俸禄是多少,再瞧瞧包拯后面一群黑压压的人,嘴角微抽,一脸肉疼地招呼着他。   时又有太后与皇帝赐下东西,宫女太监来往不绝,又有驸马爷陈世美前来祝寿,王府侍女领着众人入座。   包拯简在帝心,展昭又被圣上勤封御猫,因而他俩的位置仅在宗亲之后。   入座间,展昭便瞧见了一身蟒袍的驸马陈世美。   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又有着一双读书人特有的温润眼眸,这的确是一个能够叫人魂牵梦绕的好皮囊。   屏风后,珠翠晃动,发出一声轻响,展昭眼皮跳了跳,闻到了熟悉的熏香。   展昭叹息,这位郡主,也太痴情了些!   官员前来向包拯敬酒,包拯推脱不喝,展昭拦下,酒斟满杯,轻轻一碰,仰脖喝下,又将酒杯朝外,面色如旧,官员赞道:“展大人好酒量。”   推杯换盏间,屏风后响起了调弄琵琶的声音,众人皆惊,八贤王寿辰,谁人敢在此处扰乱?   厅里静了下来。   八贤王一脸欣慰,笑容满面:“女儿,又有什么稀奇东西?”   原来是寿宁郡主,厅里众人松了一口气,陈世美却握紧了酒杯,眼睛只盯着屏风处。   屏风后娇莺初啭:“女儿新得了一首曲子,想献于父王。”   “哦?”   八贤王会心一笑,道:“快快叫人过来。”   陈世美的反应让展昭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展昭低头吃菜不语。   屏风处走出来一个窈窕的身影,怀抱琵琶,似泣非泣。   八贤王寿辰,原本是喜庆的日子,寿宁郡主却找了来这样一个歌姬,众人不免有些狐疑。   包拯与展昭对视一眼,心里也有些不解。   八贤王微微皱眉,展昭却觉得那歌姬有些眼熟,待她移开琵琶,这才发觉,原来是前几日拦驾的那位妇人。   她换了装束,施了脂粉,珠翠插满头,细细装扮之下,倒也有着几分好颜色,与之前的潦倒模样有了很大不同。   歌姬开口唱道:“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歌声凄婉,歌姬落泪。   展昭瞧了瞧一旁的陈世美,他的手微微抖着,指尖泛白,银杯险些握不住,洒了一桌的酒水。   作者有话要说:  一边哭一边大修的蠢作者QAQ 第5章 薄情   琵琶弦断,歌声扎然而止。   寿宁郡主在屏风后面冷冷道:“驸马爷可知这是何曲?”   陈世美一脸慌乱:“孔雀东南飞。”   “驸马爷可知何意?”   陈世美猛地站起来,险些将桌子掀翻。   八贤王重重咳嗽一声:“宁儿,不许对驸马爷无礼。”   陈世美又坐了下来,侍女上前收拾桌子。   厅中官员你望我,我望你,皆不知其意。   包拯又吃一口菜,眼含笑意,静静地看戏。   展昭瞧着屏风处,那身影袅袅,如弱柳扶风。   展昭又瞧了一眼陈世美,他脸上恢复了平静,嘴角含笑,不复刚才的慌乱模样,似乎已经思索到了如何开口。   陈世美朝屏风处施了一礼:“郡主此言,如警世良语,叫世美豁然开朗。”   众人面前,陈世美没有叫阿宁,一句郡主,让展昭觉得有些生分。   赵宁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八贤王离席,匆匆走向屏风。   陈世美又道:“此舞姬与世美有缘,还望郡主割爱赐下。”   屏风后,八贤王捂住了赵宁的嘴,道:“驸马说笑了,小小一名歌姬,有什么舍不得的?就送与驸马了。”   然后又小声与赵宁说道:“你不好好在后院养病,来到前厅做什么?今日是为父大喜的日子,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八贤王又哄又劝,叫来了侍女南星:“南星,送郡主回房休息。”   说完也不管赵宁乐意不乐意,就让南星把她带回了屋。   花厅里,陈世美叫来了侍卫:“领她下去,将她好好安置。”   展昭抿着唇,这寿宁郡主与陈世美的事情,八贤王看似是不知道的。   宴席又恢复了热闹,仿佛刚才的插曲不曾发生一般。   展昭却没了心思。   寿宁郡主在宴席上闹的这一场,众人不知其意,展昭却是知道的。   痴心错付,又是少女烂漫的年龄,总是要发泄一场的。   孔雀东南飞,有意指陈世美移情别恋的意思。   可闹这一场又能如何?   陈世美收下了歌姬,只怕那郡主又要气个半死。   只是说来也是奇怪,那日拦驾的妇人,如何又成了歌姬?   展昭心中疑惑,宴席散后,便与包拯说了此事。   包拯彼时正在揉着肚子,都说八贤王府邸厨艺一绝,今番吃过,方知名不虚传。   包拯问道:“你说那歌姬曾拦驾?”   展昭点头:“是的。”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公孙策捏着胡子:“郡主非但不怪她,反而让她去花厅献歌?”   展昭又点头。   “此事甚是蹊跷。”   包拯一锤定音。   包拯沉吟片刻,看向展昭,道:“展护卫,你晚上若是无事,不妨去探一下那位歌姬。宴席上,我观她面容苦涩,似有冤情。”   展昭道了好。   夜幕降临,东京城内,万家灯火。   展昭脱去了大红色官袍,换上了家常衣裳,脚踏屋脊无声,很快便来到驸马府。   驸马府内,陈世美与公主刚爆发了一场大吵,随行伺候的侍女太监们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再惹恼了公主。   乐平公主赵安坐在紫檀木的椅上,面色潮红,低声抽泣:“我应该信阿宁的,你果然是个薄情人。”   陈世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反手就抽了自己一耳光:“我错了,公主,你打我好不好?”   好一副幡然悔悟的深情模样。   展昭一手执巨阙剑,盘腿坐在屋顶,心情复杂。   这个陈世美,不是说学富五车博览群书吗?怎么面对公主与郡主,说辞都不换一份儿?   “打你能解决什么问题?”   乐平公主不愧是寿宁郡主的姐姐,说话与寿宁郡主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展昭支起耳朵,继续往下听,乐平公主的下一句话,让他险些没一头栽下去。   乐平公主说:“我堂堂一国公主,怎能给你做小?”   展昭抬头看月,月光如水,洒在地上,便成了碎了一地的玉屑。   到底是当朝驸马爷,好模样也好手段,迷惑得寿宁郡主对他爱恨交织,哄得乐平公主伏低做小。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我不欺也。   展昭叹息,无声站起,准备离去。   乐平公主又扔出了一枚炸-弹:“你的原配妻子,你准备怎么办?停妻再娶、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展昭堪堪握住巨阙。   感情这陈世美不是脚踏两只船,而是在铁索连舟。   陈世美六神无主,俊秀的脸上满是悔恨,拉着乐平公主的衣袖,道:“我...我心里只有公主。”   “自从在御花园里见了公主,我心里便什么都装不下了,公主叫我生,我便生,公主叫我死,我便死。”   陈世美话说的诚恳,双目含泪,满是柔情,乐平公主见了,忆起往日欢乐时光,顿时心如刀绞。   到底是自己深爱的人,她又怎会叫他送死?   只是实在气他不过,做了这有苦难言的续娶之妻。   又见他跪在自己面前不断认错,脸颊又肿的老高,乐平公主心软了三分。   乐平公主扶陈世美起来,说话间声音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世美,你这事,做的实在糊涂。”   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陈世美见公主这般,便知她的气消了大半,连忙揽她入怀。   公主推脱不愿,陈世美又低声哄劝。   好一番劝哄,陈世美才将公主揽入怀中。   屋内侍女太监尽皆退下,红烛闪了几闪,最终陷入黑暗。   再探听下去,就有失君子之风了。   展昭起身离去,举目四望,驸马府的格局远没有八贤王府邸那般区区绕绕,因而展昭也没有花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那名歌姬。   歌姬被关在一处不起眼的房间里,外面缠着锁链。   展昭解开锁链,歌姬吓了一跳,身子紧紧贴着墙,瑟瑟发抖。   展昭道:“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歌姬满面恐惧,点了点头。   展昭问道:“你是驸马爷的什么人?”   歌姬垂泪:“我是他的原配妻子,秦香莲。”   许是看展昭并无恶意,秦香莲壮着胆子抬头瞧了一眼展昭,看他模样有些面熟,仔细一想,才想起在八贤王的花厅里见过他。   展昭道:“你为什么找到郡主?”   难不成,她也知晓寿宁郡主于陈世美之间的事情?   展昭揉眉,头大如斗,这些皇家事情,当真叫人头疼,若是叫包大人知道了,不知他会如何裁决?   陈世美有原配妻子,仍惹了寿宁郡主,惹了寿宁郡主尚且不算,又勾搭了乐平公主。   如今三个女子都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只是不知三人会如何打算?   秦香莲含泪答道:“郡主是好人。”   秦香莲摸了摸身上柔软的衣服,道:“我带着一双儿女来找陈世美,谁知...”   “他不认我也就罢了,他的一双儿女,他也一并不要了。我走投无路,拦了王爷的座驾,郡主好心收留了我,我说的话,别人都说是疯人疯语,只有她信我,还让我在八贤王宴席上去试陈世美。”   展昭皱眉,扶她起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香莲轻轻摇头:“我也不知道。”   “只是可怜了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   “那你有没有想过告他?”展昭又问。   为攀龙附凤,抛妻弃女,之后又移情别恋,徒惹无辜之人伤心,这种人,若在江湖上,展昭杀他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剑。   “告他?”   秦香莲抬头,抓着展昭的手臂:“那他会不会死?”   展昭微微一怔,看着秦香莲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这个展某无法回答你。”   秦香莲慢慢松了手,眼里含着泪花:“不,我不想他死。”   展昭正欲说话,忽然听到外面细碎的脚步声,向秦香莲使了一个眼色,手里握起巨阙剑,守在门口。   “秦香莲,是你吗?”   进来的是寿宁郡主的侍女,那个给展昭腰牌的侍女。   展昭放下了巨阙。   南星见到展昭也在屋里,脸上却无一丝意外,道:“你果然也来了。”   说完也不等展昭答话,便径直走向秦香莲,道:“秦香莲,郡主叫我接你回去。”   秦香莲连忙站起来:“我的孩子?”   南星答道:“他们都在王府。”   “好,好,我跟你走。”   秦香莲连说两个好,袖子匆匆抹了一把泪,就跟着南星走。   展昭问南星:“郡主将她接走之后,有什么打算?”   南星疑惑地瞧了一眼展昭,道:“郡主的打算,跟你有什么关系?”   展昭被噎得一滞,南星又道:“你若想问,便自己去问郡主,我只是奉命行事,旁的事情一概不知。”   说完头也不回,带着秦香莲消失在夜幕中。   夜风打着卷,吹起展昭的衣摆,他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开封府。   开封府内,灯火通明。   包拯听了展昭的叙述,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声音提高了几个调:“这寿宁郡主,究竟想做什么?”   公孙策也是不解,又问展昭:“那侍女没再说什么了?”   展昭抱剑摇头。   包拯一捋胡须,道:“这个郡主,倒是古怪得很。”   展昭想了想,道:“许是...她想帮秦香莲。”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见了秦香莲,想起自己的遭遇,一时气上心头,便存了想要收拾陈世美的心思。   包拯摇头:“乐平公主与她一同长大,关系甚好,她未必肯为了秦香莲而得罪公主。再说了,既然是想帮秦香莲,那应该把秦香莲送到开封府才是,普天之下,除了本府,还有谁敢去接这个案子?”   包拯看向展昭,目光灼灼:“展护卫,你若知道其他事情,还望一同告知本府。”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   他忽然想起那夜对月独饮的少女,她的声音柔柔,眸色如水潋滟。   展昭几乎是下意识地握了握巨阙,他看着包拯,停了一会儿,道:“展某与郡主并无交情。”   包拯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道:“既然如此,那展护卫便回去休息吧,今夜辛苦展护卫了。”   展昭抱拳告退。   公孙策走到包拯身边,道:“展护卫有事情瞒着大人?”   包拯笑道:“你也看出来了?”   公孙策点点头,道:“展护卫闯荡江湖多年,锄强扶弱,素有南侠之称,为人最是坦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若说有什么不擅长的,那大抵也就是骗人了。”   包拯看向公孙策,眼里全是笑意:“看来这八贤王府邸,本府是要再走一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大修 第6章 歌姬   月色隐入夜幕,太阳从云层探出身影,时光的沙漏转眼又走了一个轮回。   侍从来回,说包拯造访。   八贤王一怔,颇为不解。   包拯素来无事不登三宝殿,昨日是为自己祝寿,来王府也是正常,只是不知今日,他来王府做什么?   八贤王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个脖子虽然不够修长,也不够好看,但八贤王觉得,他还是挺喜欢这个脖子的。   八贤王扪心自问,他的正妃狄娘娘花容月貌,看久了她,旁的庸脂俗粉便再入不了他的眼,因而他不曾做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   那就是仗势欺人?   八贤王想想也不对,他平日里里走鸡斗狗,没事再玩玩蛐蛐,整天忙得脱不开身,就连赵王爷请他去喝茶,他都没时间去,哪有那个功夫去欺压平民?   不曾调戏良家妇女,也不曾仗势欺人,那到底是什么事惹了包拯的眼,让他一大清早就来王府?   八贤王在房间走来走去,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   管家弯着腰,好意提醒了一句:“王爷,昨天您的寿礼...”   “...那包黑子,可都是看见了的。”   管家说完话,又退在一旁。   八贤王的脸一瞬间就绿了。   那包拯不仅看见了,还饶有兴致地围着他的寿礼走了一圈。   小儿手臂粗的绿如意,半人高的珊瑚树,还有拳头大的夜明珠,随便拿出一件,都比包拯一辈子的俸禄还要多。   八贤王颇为忐忑地接待了包拯。   侍女捧来了今年新送来的贡茶,包拯喝了一口,由衷赞叹:“好茶。”   比开封府快要发霉的那些茶叶好太多了。   包拯道:“包拯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昨日的歌姬。”   八贤王松了口气,道:“那歌姬昨夜被驸马爷领回去了。”   展昭起身向八贤王施了一礼,说道:“展某昨夜夜探驸马府,那名歌姬被王府的一位侍女带了回来。”   “哦?”八贤王捻着胡须,有些不解:“一名小小的歌姬,竟然让展护卫甘冒王法夜探驸马府?”   展昭笑了笑,道:“夜探驸马府的,不止展某一人。”   展昭虽在江湖行走多年,但到底是初入官场,很多规矩并不精通,包拯恐惹来八贤王不喜,连忙道:“王爷,歌姬既然是郡主所寻,不若请郡主出来相见,包拯一问便知。”   “郡主金枝玉叶,岂能是你说见便能见的?”   见包拯并不是为了昨天的寿礼而来,八贤王顿时也不心虚了,重新摆上了王爷的架子,冷哼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伺候赵宁的侍女就进来回话了:“郡主请包大人稍等,她梳洗完毕就过来花厅相见。”   包拯眉眼里都是笑:“好,包拯在此等候郡主凤驾。”   八贤王被拆了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气得往太师椅上一坐,低头喝茶不语了。   王府后院里,赵宁已经换了六套衣服。   在准备换第七套的时候,侍女南星看着扔了一地的裙装,终于忍不住了:“郡主,你那么瘦,穿什么都不好看。”   赵宁不以为然,换上了银纹绣百蝶的度花裙,外面罩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的蜀锦衣,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恩,前也平平,后也平平。   一个侍女从善如流地捧上早上赵宁没有吃的奶油包子,另一个侍女熟练地给赵宁塞在衣服里。   这样下来,身材总算有点料。   赵宁颇为满意,梳头的侍女打开紫檀木妆匣,金灿灿的步摇一字排开,赵宁摇摇头,另一个侍女打开梨花木妆匣,翡翠簪子做成各种花草形状,赵宁挑了一支通体碧绿的兰草玉簪,侍女马上根据玉簪配上几朵珠花。   南星道:“郡主,不过见一个包黑子,值得这样装扮吗?”   赵宁对着梳妆镜抿唇一笑,手指把玩着垂在胸前的头发,语气有些执拗:“恩,值得。”   春日的早上有些凉,随行的侍女又赵宁加上了狐皮大氅。   花厅中,侍女换上了第二壶新茶。   包拯一饮而尽,公孙策抿了一口,展昭谢过侍女,接了杯子,正欲低头喝水一口,内功深厚的他就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展昭抬起头,往九曲回廊处瞧了一眼,赵宁身着狐皮大氅,额点寿阳梅花妆,分花拂柳而来。   她的脚步又轻又慢,雍荣又闲雅,如深谷幽兰一般。   或许是因为又换了一身装束,她与之前三次相见时有了些不同,但展昭又说不出是哪些不同。   展昭想了想,大抵是与他所熟悉的江湖的女子不同,江湖上的女子,很少有这般瘦绿消红之态的。   她虽然身形消瘦,但脸上却是有一点肉的,唇红齿白,白白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一般。   这般鲜嫩的小女孩,到了江湖,是活不下来的。   展昭收回了目光。   赵宁行至花厅,展昭跟着包拯向她行礼,南星解了她大氅,塞给她一个描金小暖炉。   赵宁点点头,目光越过包拯与公孙策,落在一身红衣的展昭身上。   红衣耀眼,青衫淡泊,无论哪一种衣服,穿在他身上,都会分外的好看。   赵宁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手捧着暖炉,脸颊却是微微发烫的。   八贤王见赵宁穿得这般厚,手里又捧着暖炉,十足的病弱模样,不免有些心疼,语气也和缓了几分,问道:“你不在后院养病,跑到这里做什么?药吃过了没有?”   赵宁甜甜一笑,道:“多谢父王挂心,已经吃过了。”   赵宁目光看向包拯,道:“包大人所来,可是为了昨日的歌姬?”   包拯点头,道:“不错。”   赵宁轻轻一笑,看着八贤王道:“若推算起来,那名歌姬与咱家还有些亲戚关系呢。”   八贤王不解其意,道:“什么亲戚关系?孤王从不曾见过她。”   赵宁手指摩挲着暖炉,道:“那名歌姬,名唤秦香莲,均州人氏。”   八贤王想了想,道:“孤王怎么不记得均州有皇族宗室?”   包拯道:“刚被招为驸马的新科状元陈世美,便是均州人氏。”   赵宁点头,话里有些讽刺:“不错,那秦香莲,便是驸马爷陈世美的原配妻子,如此算来,与咱家也算半个亲戚了。”   赵宁在“陈世美”三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鎏金镶宝的护甲划过暖炉,发出一声轻响。   展昭微微皱眉。   感情一事,最为磨人,这个千娇万宠的小郡主,只怕还未从陈世美的阴影里走出来。   若是不然,怎会在谈及陈世美的名字时,手指下意识地去抓紧一样东西?   八贤王拍案而起:“胡说!”   那乐平公主赵安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心中也如女儿一般,与赵宁并无二致。   赵安虽然性子跋扈些,但贵为本朝唯一的公主,有些小脾气也属于正常,谁知竟因这性子差点误了终身。   出色的年轻才俊不愿娶个祖宗回家供着,想要求娶她的又是一些纨绔,莫说皇帝与太后了,就连他也瞧不上那些人,一来二去,就把赵安拖成了大姑娘。   太后急白了头发,皇帝三番五次请他入宫喝茶,为着赵安的婚事没少发愁。   陈世美就是这样以一个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   年龄虽然大了些,家庭又贫苦些,但贵在模样不错,气度不凡,又才高八斗,是今年的新科状元。   再三问过他是否有家眷下,赵祯几乎是热泪盈眶般召了他做驸马。   如今新婚不过三月,便出现了原配妻子,赵安一国公主,变成了再娶之妻,把皇家的脸面往哪搁?   八贤王再顾不得保持风度,眼里几乎能喷出火,道:“在招为驸马之前,王丞相曾再三询问他,是否有家眷,他言道,少时曾奉父母之命娶过一妻,因其妻犯了七出之条而将她休弃,如今又怎么冒出一个原配妻子?”   赵宁冷笑:“古往今来,为攀富贵,抛妻弃子之人何其之多?可怜我皇姐,金枝玉叶的公主,竟被他给骗了!”   赵宁的话说得有些急,话音刚落,便不住地咳嗽起来。   八贤王见了,又气又急,话里满是心疼:“你身子骨弱,何苦生这么大的气?”   八贤王又吩咐侍女给赵宁揉胸捶背。   展昭默然。   想起那夜赵宁的失态,以及话里的落寞,再细品她刚才说的话,何尝不是为自己的痴心错付而气恼心疼?   好一会儿,赵宁方好,原本苍白的小脸咳得通红,八贤王皱着眉,道:“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孤王会调查清楚。”   八贤王扫了一眼花厅中坐着的包拯公孙策展昭三人,思索片刻,道:“此事涉及到公主,便不劳烦开封府了。”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展昭轻轻抿了一口茶,余光透过杯子看向赵宁。   刚才的那阵咳,将她的眼泪也咳了出来,美人落泪,如蝉露秋枝。   赵宁微喘着,耳垂也有些泛红,盈盈的目光看着八贤王,道:“父王准备如何做?叫陈世美再去休了他那原配妻子?那他的一双儿女怎么办?”   “他还有儿女?”八贤王又是一惊。   赵宁歇了一会儿,南星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喂她喝下。   南星又喂她喝水,赵宁轻轻摇了摇头。   包拯与公孙策看的心惊肉跳。   都道寿宁郡主活不过一十八岁,如今看来,此言非虚。   不过说了一会儿话,她额上便汗水淋淋,小脸发红,唇却愈发显白。   包拯又看了展昭一眼,还好皇上收回了赐婚,若是不然,娶了这样一个病郡主,展家的香火就要断绝了。   赵宁闭了闭眼,南星给她擦去虚汗,不知是不是刚喝完药的缘故,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又带了一些沙哑,不似之前那般清冷空灵。   赵宁道:“陈世美与秦香莲生有一儿一女,女孩今年八岁,名唤冬妹,男孩今年六岁,名唤瑛哥。”   赵宁看向八贤王,一向温柔乖顺的她,这次的目光却无比坚毅,赵宁问道:“父王准备如何做?是告知皇兄,让陈世美休妻舍子,承认我皇姐是正头娘子。”   赵宁顿了顿,又道:“如此一来,可以暂时维护表面的平和,但若是叫我皇姐知道了,以她的性子,只怕还是要不依,况秦香莲母子三人更是奇冤无比。还是将此事交予开封府,还我皇姐与秦香莲一个公道?”   八贤王负手在花厅走来走去。   赵宁说的不错,以赵安骄纵的性子,若是知道陈世美之前有妻女,只怕要将天翻过来。   八贤王思考半天,最终斟酌道:“宁儿,你尚未出阁,不好多问,此事孤王会调查清楚,你就不要插手了。”   “更何况,当初陈世美亲口所言,并无妻女,正因如此,陛下才召他做了驸马。你年龄小,涉世未深,被人哄骗了,也未可知。”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卖萌求收藏求评论~\(≧▽≦)/~啦啦啦 第7章 误解   赵宁一怔,万万没有想到八贤王会这样说。   赵宁快步走到八贤王面前,几乎是质问般说道:“我被人哄骗?”   “我被人哄骗?”   赵宁喃喃道,纤瘦的身影退了一步,摇摇欲坠。   “我确实是被陈世美哄骗了。”   上一世她不识陈世美的真面目,以为他是赵安的良人,在赵祯还未赐婚前,曾当过二人的信使红娘。   陈世美在开封府人头落地,赵宁才知他家中尚有妻小,为攀富贵,竟狠心对妻小下杀手。   陈世美死后,赵安心如死灰,诞下一子之后,便遁入道门,身体一向康健的她,竟死在了赵宁的前面。   忆起往事,赵宁悔恨不已,若不是她在中间牵线,或许赵安便不会对陈世美情根深种,更不会在陈世美死后郁郁而终。   说到底,还是她信了陈世美的花言巧语,以为他值得让赵安托付终身,这才误了赵安的性命。   赵宁泫然欲泣,八贤王不解其意。   仔细想来,赵宁长到一十五岁,他从未说过一句重话,今日他气极了,话说得有些重,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赵宁才会这般失态。   八贤王自以为懂了赵宁的心,花厅里坐着的包拯三人他只当看不见,用锦帕去擦赵宁的泪,柔声哄道:“乖女,莫哭,为父错了,不该这样凶你。”   包拯一脸的惨不忍睹,谁能料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八贤王,当着众人的面,竟然能这般拉下架子,去哄那娇滴滴的寿宁郡主。   公孙策瞧瞧俯下身子哄赵宁的八贤王,又瞧瞧微微皱眉的展昭,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低头喝茶只做看不见了。   展昭眉头微锁,食指不自然地弯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看着赵宁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八贤王看着赵宁委屈落泪的模样,心也跟着抽痛起来,心里不住地埋怨陈世美,嘴上却不停地哄着赵宁。   谁知他越哄,赵宁哭的越伤心。   赵宁并无姐妹,旁的皇室嫌她身子弱,不愿跟她玩耍,只有赵安与她交好。   赵安待她如亲妹一般,而她却错信了陈世美,害得赵安青春早逝。   赵安被情所困,为情而死,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世痴恋,一朝赴了黄泉。   泪眼朦胧中,赵宁抬眼去看展昭。   展昭就坐在那,一袭红衣,一如初见时的英气逼人模样。   也一如与她的距离,她遥遥相望,再无进展。   春风拂面,彻骨生寒。   赵宁身子一软,南星手疾眼快,连忙抱紧了她。   展昭离座的动作静止在半空。   八贤王顿感不妙,一边去扶赵宁,一边吩咐侍女:“御医呢?快去请御医!”   包拯道:“公孙先生也懂医术,可先让公孙先生请脉看诊。”   赵宁喉中腥甜,吐出大口鲜血,两眼只瞧着展昭,却说不出话来。   八贤王府邸鸡飞狗跳忙活到半夜。   八贤王对包拯三人没有了好脸色,原本儒雅的脸拉得比马汉的脸还长。   八贤王道:“包拯,你虽然是开封府府尹,但无权去管皇家之事,此事孤王自会向皇上说明,你就不要多问了。”   包拯正色道:“陈世美的发妻秦香莲本是民女,自然在包拯的管辖之内,还望王爷将秦香莲交予包拯,包拯也好提前结案。”   八贤王气得直哆嗦。   若事实果真如此,陈世美抛妻弃子,以着包拯的性子,陈世美多半是要人头落地的,如此一来,赵安新婚未满三月,便成了寡妇。   八贤王素来待赵安如亲女一般,如何舍得见她如此?   又气赵宁不知听了谁的谗言,一意孤行地想让包拯去决断此事。   如今倒好,事情还未说明,她先气得吐血昏倒。   八贤王越想越气,看着包拯,没有好气道:“你说秦香莲被王府侍女带走,可有凭证?”   展昭道:“展某便是见证人。”   八贤王道:“孤王若说没有呢?你难道还想搜王府不成?”   “这...”   包拯退了一步,道:“包拯不敢。”   八贤王拂袖冷哼一声。   公孙策看了一眼展昭,又看了看正在气头上的八贤王,沉吟片刻,给包拯使了个眼色。   包拯道:“既然如此,包拯先行告退。”   回到开封府,包拯问公孙策:“八贤王执意如此,先生有何良策?”   包拯一生刚正,平时最见不得无辜之人受屈受苦。   公孙策捻着胡须,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郡主为八贤王贺寿而起,自当由郡主去解。”   思及赵宁花厅中吐血,包拯又问道:“敢问先生,郡主这是何病?”   公孙策道:“郡主乃是一时激愤所致,并无大碍,只是她先天不足,脾虚体寒,若是长久如此,恐非...”   话说到一半,公孙策连连摇头,语气满是惋惜:“可惜了。”   展昭抱着巨阙剑,抬头去看皎皎的月色。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那位小郡主,许是命里有陈世美这一劫。   八贤王府邸,赵宁悠悠转转地醒来了。   床畔狄娘娘正在垂泪,不住地埋怨八贤王做事糊涂,气得爱女昏迷不醒。   八贤王神色哀伤,一句话也不去反驳。   南星扶赵宁起来,狄娘娘忙道:“你再躺会,这会儿头还晕不晕了?”   赵宁摇摇头,脸色惨白,道:“让母妃父王担忧了。”   狄娘娘的泪滚滚落下,抚摸着赵宁的脸,道:“若你真体谅我与你父王的不易,那便赶快好起来才是。”   赵宁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咳嗽。   狄娘娘满面心疼,轻轻拍着她的背,泪却不住地落下来。   八贤王见了,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好生说道:“你哭什么?女儿又不是好不了了。”   屋顶上,展昭屈膝而坐。   夜凉如水,微风吹起巨阙剑的剑穗。   不知过了多久,八贤王与狄娘娘才从赵宁的屋子里走出来,展昭跳下屋顶,叩响了紫檀木的门窗。   南星打开门窗,见是展昭,便打开了窗户,放他进来。   展昭对她微微点头,跳了进来。   厚厚的纱幔垂落在地,赵宁透过纱幔目不转睛地看着展昭。   南星看看纱幔后的赵宁,又看看长身如玉的展昭,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赵宁回过了神,虚弱的声音透过纱幔传了过来:“南星,你去瞧瞧药有没有好。”   南星瞧了一眼展昭,应声去了。   “展护卫请坐。”   红烛落泪,一室荧光。   隔着纱幔,赵宁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展昭忽然就愧疚起来,寿宁郡主白天吐得那口鲜血,未尝不是悲情所伤,彼时他又来问其陈世美的原配妻子,多少有些伤口撒盐的不合时宜。   虽然此事是包拯所吩咐,他也只是服从,然而听到赵宁那无力的声音,以及红烛下,纱幔后隐约映着的单薄身影,展昭没由来地有些心虚。   “展护卫所来,可是为了秦香莲?”   没等展昭开口,赵宁便打破了沉默。   展昭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赵宁轻咳,过了一会儿,道:“明日我会派人把秦香莲母子三人送往开封府。”   事情办得这般顺利,让展昭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又深感赵宁虽贵为皇家郡主,却无半分骄纵之气,通情达理的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展昭有些摸不准她的脾气,依礼抱拳谢过赵宁,然后从怀里摸出赵宁的腰牌,放在桌上,转身欲走,却又被赵宁叫住了。   赵宁的语气有些急:“展护卫...”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展昭止住了脚步。   展昭拱手道:“郡主...”   想了想,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展昭干巴巴地道:“保重凤体。”   赵宁的咳嗽请轻了些,声音又比刚才低了些:“此事若交予了开封府,陈世美...会死吗?”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不知该如何回答。   都这个模样了,还有心惦记陈世美的死活,这位郡主,着实痴情了些。   斟酌了半日,展昭方道:“展某不知,此事应由包大人来决判。”   帷帐后传来一声叹息。   赵宁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既然如此,你改日见了我皇姐,替我向她道个不是。”   “那个腰牌,方便你进出驸马府。”   展昭最终收下了腰牌。   次日清晨,赵宁果然没有食言,派南星将秦香莲母子三人送来了开封府。   秦香莲牵着一双女儿,低着头跟在南星身后。   南星道:“我家郡主让我转告包大人。”   南星站在开封府后院,早起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声音朗朗:“陈世美隐瞒婚姻欺君罔上,是为不忠国君,高中状元之后任由父母饿死饥荒,是为不孝父母。”   讲到这,她顿了顿,看了一眼秦香莲,道:“此等不忠不孝之人,请包大人秉公办理。”   南星的话音刚落,秦香莲便搂着两个孩子跪倒在地,抽抽搭搭地问道:“敢问大人,他会不会死?”   包拯深深地看了一眼秦香莲,犹豫了一会儿,道:“此事若是属实,按律当斩。”   “不...”   秦香莲连忙摇头,将怀里的两个孩子搂得更紧了,她道:“民妇不告了,民妇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是为了要丈夫的命的。”   南星疑惑地看着秦香莲,道:“你这妇人,好生奇怪,那陈世美不但不认你和孩子,还乱棍将你从驸马府里打出来,你难道不想讨个公道吗?”   秦香莲泪流满面,道:“他不认我,我却不能不认他,他若是因为此事死了,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公公婆婆交代?”   南星叹了口气,问道:“你确定不告了?”   秦香莲点头。   南星见状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秦香莲,道:“郡主早就料到你不忍心陈世美死,她说你若是不告了,便让我把这五百两银票交给你,回到家乡,或置几亩田地,或做些小生意。有银钱傍身,你领着两个孩子,也不至于太难过。”   秦香莲含泪接了。   包拯看着秦香莲不语。   苦主都不愿意告了,他再怎么看不上陈世美的所作所为,也只能就此罢手。   秦香莲让两个孩子朝着驸马府的位置磕了一个头,然后上了王朝找好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秦香莲抱着两个孩子泣不成声。   南星目送马车离去,叫住了面有薄怒的包拯:“包大人,我家郡主借展护卫一用。”   包拯看了一眼展昭,道:“请讲。”   南星道:“我家郡主请展护卫护送秦香莲返回故里。”   “陈世美既然能忍心饿死父母,便能狠下心对妻女下手,我家郡主恐秦香莲遭遇不测,请展护卫一路相送。”   展昭一怔,问道:“郡主既然知道陈世美会对秦香莲母子下杀手,又为何给她银钱让她返乡?”   南星奇怪地看了一眼展昭,答道:“若是不然,秦香莲怎么会对他死心,又怎会继续上告陈世美?”   “为了让秦香莲对陈世美死心,便以秦香莲母子三人性命为饵,郡主此举,恕展昭难以从命。”   一瞬间,展昭对赵宁的怜悯全消失了。   这哪里是个平易近人通情达理的小女孩,这分明是一个为情所伤丧心病狂不顾他人性命的蛇蝎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是收藏的好几倍。。。。   小天使们动动手指,点一下收藏好不好QAQ 第8章 道歉   展昭说完话,拂袖而去。   南星愣在当场,好半晌都没想明白展昭为什么生气。   公孙策神色复杂地看着南星,有些好奇,郡主那么聪明通透的人,如何就养了这样一个耿直的侍女。   包拯看着展昭远去的背影,沉吟不语。   南星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疑惑地回到了王府。   南星回到王府,将此事报告给赵宁听。   赵宁听了,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是躺在床上,瞧着窗外落红成阵的景致,语气懒懒的:“他若是不生气,便不是南侠展昭了。”   展昭心中无权贵,嫉恶如仇,平生最恨仗势欺人、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赵宁原本不想这样做,只因为秦香莲性格懦弱,又以夫为天,不将她逼到绝路,她是不会去告陈世美的。   “我们只管在府上等着便是,他还会把秦香莲带回来的。”   赵宁道。   展昭虽然拒绝了南星,但是自己对他性格的了解,他是不会不管秦香莲的,只会对自己的印象大打折扣。   赵宁没由来得有点烦,可又不知道怎么办。   陈世美死不足惜,但她又不想让展昭因为这事而对她心生不满。   阳春三月,天气正好,廊下的画眉鸟成双成对,叽叽喳喳地唱着只有它们才听得懂的歌谣。   归云院里烧着地龙,整个房间都是暖暖的,赵宁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趴在窗户处,双手支着下巴,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   自己要是长翅膀就好了,飞到展昭身边,将此事解释给他听。   他纵然彼时不信,可若是护送了秦香莲一路,便会知道秦香莲的性子,也就不会再怪自己了。   南星啪地一下关上窗户,道:“这会儿有风,郡主去床上歇着吧。”   赵宁叹了口气。   南星端来黑乎乎的汤药,赵宁皱着眉道:“能不能不喝?”   南星摇了摇头。   赵宁拧着眉喝下,心里却知这些汤药一点用也没有,但是不喝药,又会引来父王母妃的问询。   赵宁自出生以来,便没少让八贤王与狄娘娘操心,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上一世赵宁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自知无法报答父母养育之恩,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温柔乖顺,按时喝药,不叫他们担心。   重活一世,赵宁依旧不知如何回报父母,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十八岁那天。   喝完药,赵宁翻开用来消磨时间的会真记,问南星:“你觉着,展昭多久会把秦香莲劝回来?”   南星老实答道:“不知道。”   赵宁的手指停在书上,会真记上面写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赵宁忽然就开始想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了。   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   那个剑眉星目的男子,彼时正在苦口婆心地劝秦香莲回开封府。   秦香莲搂着两个孩子,连连摇头:“不,我不能害他。”   展昭好话说遍,秦香莲只是不从,展昭没有办法,只好护送她一路回到沧州。   说来奇怪,别说来刺杀秦香莲的杀手了,就连毛贼都没见到一个,一路上风平浪静得叫人有些不安。   展昭心中疑惑,在沧州地界与秦香莲告别。   谁知展昭上午刚走,秦香莲下午就被官差套上了枷锁。   公堂之上,秦香莲连个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捞到,直接被县令以不赡养公婆、导致公婆饿死的罪名发配边疆。   不事姑婆,便犯了七出之罪,自此秦香莲不再是陈家的儿媳妇。   两个孩子不舍秦香莲,沧州又无亲人可以看顾他们,哭喊着追着官差,求他们放了秦香莲。   官差带着秦香莲行至杳无人烟的地方,抽出了腰里的钢刀,恶狠狠道:“秦香莲,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九泉之下,可不要怨我。”   白光一闪,秦香莲尚未来得及惊呼,官差手里的刀落在地上。   树杈上,展昭的目光明明暗暗:“滚。”   展昭一路将秦香莲带回开封府。   展昭没有去问秦香莲有何打算,也没有去说官差是谁人派来的,只是安静地驾着马车。   秦香莲抽抽搭搭哭了一路,说他怎么能这么狠心,自己为他生儿育女,赡养父母,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展昭便问,那你要告他吗?   秦香莲又不说话了。   展昭揉了揉眉心,终于发觉了自己好像对寿宁郡主有些误解。   秦香莲其人,说是善良,不如用懦弱两字形容的更为贴切。   与她相处越久,便越能体会寿宁叫他护送秦香莲回乡的心情。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吹起展昭的衣摆与剑穗。   他那日说话的语气好像有些重?   不知南星那个丫头有没有将话转告郡主,要不,等到了开封府,向郡主道个歉?   展昭这般想着,也是这般做的。   他将秦香莲安置在开封府之后,便去了八贤王府邸。   轻车熟路地翻墙上瓦,不一会儿,便来到了赵宁所住的归云院。   归云院里,一向紧闭的窗户彼时大开着,南星也不知跑到了哪去。   正值正午,想来赵宁也未在休息,展昭从窗户处跳了进去,抬眼就瞧见赵宁趴在贵妃榻上,双手支着下巴,正聚精会神地瞧着一本书。   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越发衬得她颜色娇嫩,小脸白净。   因为不曾见客,她的发也不曾梳,只用一截红色发带松松挽在脑后,未挽起的发垂落在脸侧,显得有些孩子气。   展昭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一句话: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   这才一个豆蔻年华应该有的模样,而不是一身繁重的宫装,鬓间华贵的首饰,以及脸上鲜艳的花黄。   展昭轻咳一声,收回了目光:“郡主。”   赵宁抬起了头,带着雾气的眸子由迷茫转为震惊,然后迅速地背过了身。   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自己可是一点粉黛都不曾施!   惨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以及乱糟糟的头发...   赵宁一阵天旋地转,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完了。   赵宁捂着脸,好半晌才闷闷地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展昭以为赵宁还在为那日他说话的口气而生气,语气不禁又和缓了三分,道:“展某是来向郡主赔罪的。”   赵宁转过了身,手指悄悄分开一条缝,从手指缝里看着展昭,他不曾穿那身红色的官服,只穿着一件天蓝色的常衫,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的特别,也格外的好看。   由于没穿官服,他的发也不曾梳的一丝不苟,额间留着几缕碎发。   春风从大开着的窗户处吹进来,吹起他的衣摆与碎发,正午的太阳打在他的身上,他的唇微微抿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这样的展昭,是赵宁所不熟悉的,他的身上充满了少年侠气,他是南侠展昭,而非耀武楼前恭谦谨慎的御猫。   一抹红晕从赵宁的脸上蔓延到耳垂。   赵宁试探地问道:“赔罪?”   “不错。”   展昭道:“展某一路护送秦香莲母子返乡,方知误解了郡主。”   “原来是这件事。”   赵宁呼出一口气,她的手微凉,贴在脸上,试图将脸上滚烫的温度降下来。   连日郁结在心的心结打开,赵宁的语气有些轻快:“此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展护卫多心了。展护卫侠肝义胆,不愧为南侠。”   那些话赵宁并未放在心上,展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正欲抱拳告辞,忽然又想起若包大人受理此案,陈世美多半是要人头落地的。   陈世美若是死了,不知面前这个小郡主会哭成什么样子?   展昭停住了脚步。   赵宁从指缝中露出半只眼,唯恐他瞧见了自己素面未施钗环的模样。   赵宁小心翼翼道:“展护卫还有其他事吗?”   展昭想了想,本着好歹也有议亲不成的情分在,展昭开了口:“郡主,感情之事,贵乎自然,若要强求,便落了下成。”   “恩?”赵宁有些迷惑。   展昭继续说道:“...陈世美并非良人,郡主琼姿花貌,他日必能得嫁如意郎君。”   说到最后,展昭也有些闹不清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有些不太想见面前的小郡主脆弱落泪的模样,一如他见不得任何人受苦。   可感情之事并非其他事,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一时心血来潮,那些话就说了出来。   赵宁指缝中露着的脸由红变得更红,最后变成气鼓鼓的白,好看的秀眉皱在一起。   展昭彼时再怎么不知女孩心思,也看得出来这位郡主气得不轻。   “抱...抱歉。”   展昭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赵宁的手从脸上挪下来,眼眶微红,潋滟的眸色一如那夜醉酒之后的一抹酡红。   赵宁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展昭,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展昭:郡主哪都好,就是眼神不太好,居然看上了陈世美   只涨点击不长收藏是什么鬼。。。   看问的小天使们点一下收藏吧〒▽〒   点下收藏更新早知道哟O(≧▽≦)O 第9章 清誉   展昭扪心自问,自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尤其是在面对的人是女子的时候,十八般武艺皆不能派上用场。   展昭握了握手里的巨阙剑,成功地卡了壳。   展昭就站在屋里,岩岩若孤松独立。   重逢,是一场盛大的劫难。   赵宁从贵妃榻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展昭面前,踮着脚,发现还是无法与展昭平视。   最终她左顾右盼,搬了个小凳子,踩在上面,居高临下地问展昭:“我瞎吗?”   赵宁气不打一处来,多年的好涵养被展昭一句石破惊天的话冲得烟消云散,满脑子只剩下展昭无限怜悯说着陈世美并非良人的话。   展昭摇头。   “那你瞎吗?”   展昭又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喜欢陈世美!”   赵宁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   谁知动作太大,脚下一滑,身子就往后面栽去。   展昭眼疾手快,伸出巨阙剑拦了一下。   赵宁撞在剑鞘上,硌得脊背生疼。   赵宁气鼓鼓地瞧着一脸无辜的展昭。   怎么也想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他还顾忌着男女大防。   展昭收到赵宁的怒目而视,心虚地收回了剑鞘。   赵宁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毯上。   这下疼的不仅是背了,脚腕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赵宁痛哼一声,揉着脚腕,委屈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展昭蹲了下来,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见赵宁委屈巴巴的小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赵宁更加委屈了。   她都摔成这样了,展昭什么也不表示一下?   屋内的鎏金瑞兽生出袅袅云雾,好闻的檀香遮去了浓重的汤药味。   屋外廊下的画眉鸟护洗着羽毛,一派春/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展昭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只是从凳子上跌落,应该并无大碍。”   赵宁气得眼圈都红了。   可看到展昭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发火了。   赵宁双瞳剪水,眸含热泪,憋憋屈屈道:“我又不跟你一样,是个武林高手。”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就笑了。   展昭道:“郡主现在站得起来吗?”   赵宁摇摇头,小脸皱巴巴的,道:“疼。”   “展某去找南星姑娘?”展昭问道。   “那你去吧,南星去给我取药材了。”   赵宁泫然欲泣,不知该气该哭。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展昭怎么会认为她喜欢陈世美呢?到底哪一点出了差错?   展昭转身欲走,又见赵宁缩成一团,单薄的肩膀微微发抖,一张小脸疼得满是虚汗。   若自己走了,这个小郡主会不会哭?   展昭心里突然出现这个想法。   展昭的脚步停住了,看了赵宁半日,踌躇道:“郡主,可否让展某看看伤势如何?”   他满以为赵宁会拒绝,谁知赵宁竟点了点头,轻轻拉开一点裙摆,露出肿的如包子一般的脚腕。   展昭呼吸一滞,不知该如何评价赵宁的这种行为。   不是说,皇亲宗室的人都是七窍玲珑心、最不轻易相信人吗?   这位郡主,为何对他毫无防备?   “这是脱臼了。”   展昭看了看赵宁的脚腕,神色复杂。   “郡主忍耐一下,展某帮郡主把骨头接上。”   她既然信他,他若再扭捏于俗礼,便不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了。   展昭将巨阙剑放置在地毯上,准备给赵宁接骨。   “会不会很疼?”赵宁问。   展昭摇摇头,道:“不会。”   话刚出口,见赵宁那双红着的眼睛,展昭不是什么文人墨客,却也想起了梨花一枝春带雨这句话。   心暮然软了三分。   赵宁是身娇肉贵的郡主,不是什么行走江湖多年的女侠。   展昭忽然有些心虚:“应该...不会。”   赵宁的脚腕,若是拖久了,反而更疼,倒不如他下手快些,只疼那一瞬。   “那你轻点——”   赵宁话音刚落,展昭按着赵宁脚背,稍微用力,往上一推,脱臼的骨头回位了。   “啊!!!!”   “撕——”   赵宁瞬间抓狂,饱含着雾气的眸子化成了水,染着凤仙花的长指甲直将展昭的手背抓出几道血印子。   展昭闯荡江湖多年,第一次伤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而且还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女人。   南星端着汤药推门而入。   入目的是展昭握着赵宁的脚背,赵宁抓着展昭的手背。   南星反手就将跟随而来的守卫侍女关在门外,将汤药放在桌上,狐疑道:“郡主,青天白日的,不太合适吧?”   展昭想抽回手,奈何赵宁抓得太紧,只得解释道:“郡主从凳子上跌落,展某只是给她接骨。”   赵宁疼到飙泪,揪着展昭的手背:“我快疼死了。”   “做这种事,哪有不疼的?只是动作好歹小一点,王爷跟娘娘都快被你惊动了。”   南星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道:“我去外面看看,你们继续。”   临走之前,南星仍不忘关好门窗。   外面站了一圈的侍女守卫,双目炽热地看着南星。   南星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看什么看?都散了吧,没见过郡主没吃药的模样?”   赵宁后知后觉,问展昭:“南星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展昭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懵懂的赵宁,道:“展某一介男子,要这累名无用,只是连累了郡主的清誉。”   赵宁红了脸,尴尬地收回了手,道:“我也不知道南星会这个时候回来。”   “不过,南星从小跟着我,嘴巴最严了,不会跟人多说的。”   赵宁想了半日,道。   展昭看着赵宁若有所思的表情,后面想说的话就噎在了肚子里。   这位郡主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奇葩?   经过接骨这一事,被展昭误解喜欢陈世美的愤慨冲淡了不少。   赵宁红着脸不敢去看展昭,只是轻轻揉着脚腕,试图分散被南星误解的不好意思。   展昭道:“郡主现在再试一下,是否能够站得起来。”   赵宁试着起身,刚想去扶身边的展昭,却见他退了一步,赵宁有些疑惑,目光纯纯地望着他。   那是一双如春水缠绵秋水涟长的眸子,带着未经人事的懵懂。   展昭曲拳轻咳,脸扭在一边,手里将巨阙剑递了过来。   赵宁扶着巨阙剑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展昭握着巨阙剑的另一边,牵着她在房间里渡步。   过了一会儿,展昭道:“郡主既然能走路,想来也没什么大碍了。”   赵宁觉得还有点疼,便道:“还是疼。”   展昭想了想,道:“请御医过来看一下?”   赵宁摇摇头,皱着脸,道:“还是不了。你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了,若是因为这点事再叫御医过来,父王和母妃不知道又该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道:“还是请御医再看一下比较好。”   “我说不了就不了。”   赵宁难得固执起来,展昭见此,便不再多说,好生嘱咐了她需要注意的事项。   赵宁的小脸白白嫩嫩的,因刚才疼哭了的原因,小脸有些泛红,未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因为刚刚哭过,她的眼圈也是有些发红,呵雾成水,那双眸子也是水汪汪的,让人没由来得心就软了下来。   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就直直地盯着展昭,声音带着三分委屈七分不满:“你为什么会觉着我喜欢陈世美?”   阳春三月,池水破冰,枝头上偷偷长出新绿,花儿们也闹在一起。   盈盈绿色,艳艳花红,春/色悄无声息地降临在世间。   展昭下意识地握了握手里的巨阙剑,努力地回想着那夜赵宁醉酒的场景。   “那夜郡主与陈世美的对话,展某都听到了。”展昭道。   “这个我知道。”赵宁答道。   展昭问道:“郡主还记得那晚发生的事情吗?”   赵宁的脸有些红,那夜装醉的事情,是她两世来做过最大胆的举动。   赵宁的眼神有些飘忽,不敢再盯着展昭看。   赵宁低着头,小声道:“记得。”   展昭叹息,道:“既然记得,郡主又为何问展某这个问题?”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最不能控制的,便是内心。情又因心动,展某不才,浪荡江湖数年,知心乃平生最不能控制之事。郡主豆蔻年华,情窦初开,实属再正常不过之事,郡主无需因此事而自责不安。”   赵宁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展昭继续道:“陈世美为新科状元,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只看这些,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郎君。”   展昭顿了顿,又道:“只是虎毒尚不食子,陈世美不赡养父母,导致老人饿死饥荒,又对发妻子女下毒手,人性尽失。这种人,败絮藏金玉,实非可托付终身之人。”   赵宁握紧了帕子,刚受完伤的脚实在难以支持她再次站起来与展昭理论。   赵宁肩膀微抖,不知是气是羞,好半晌,才艰难开口道:“我...我到底哪里喜欢陈世美了!”   展昭揉眉,道:“郡主那夜说,您与公主姐妹情深,如今为了一个陈世美而决裂。”   赵宁点点头,道:“不错。”   展昭困惑地看了看赵宁,不知她为何这般坦荡,道:“郡主还说,你等的人不会再来了。”   赵宁又点点头,道:“对啊,我原本等的是我皇姐,谁知来的是陈世美。”   赵宁道:“我得知陈世美家有妻小,想劝皇姐与他合离,便设宴在凤仪亭,想好好与她分说清楚,谁知来的竟是陈世美。”   赵宁又看了一眼展昭,继续道:“...后来的时候,你就都知道了。”   这些说辞,实在坦荡的让人无暇可指。   展昭:“...”   好像误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这位郡主,原本对陈世美并无情愫,只因不愿公主被陈世美所骗,才这般行事。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对赵宁抱拳道:“是展某误解了郡主。” 第10章 发芽   赵宁也松了一口气。   被心上人误解自己喜欢另一个男人,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屋内檀香袅袅,展昭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   展昭无疑是生的很好看的。   锋利的眉,清澈的眼,英挺的鼻,薄薄的唇,糅合在一起,便是一个极其英俊的长相。   他笑的时候,眉目舒展开来,如春风拂面,让人的心都跟着软和下来。   赵宁趁展昭并未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面对着喜欢的人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心都是柔软的。   赵宁嘴角微微勾着,一直在疼的脚腕此时都消了几分。   展昭抬头,她便连忙收回了目光,装作看自己手上新染的凤仙花。   展昭道:“展某已经将秦香莲母女接到开封府,郡主以后有什么打算?”   赵宁摆弄着指甲,道:“我原来只是想让皇姐看清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世美今日能这样对秦香莲母女,他日有更大的诱惑时,便能对皇姐下毒手。”   “这样的人,不值得皇姐去喜欢。”   赵宁轻轻道,眸子里的神采淡了几分。   若非当初她牵线做红娘,赵安与陈世美又怎会这么快便情投意合?   说到底,还是她害了赵安。   赵宁提及赵安时,语气里满满都是愧疚,展昭不知里面的原因,只道是赵宁与赵安姐妹情深的缘故。   展昭想起那夜乐平公主与陈世美说的话,思索了一会儿,道:“只怕公主未必肯听郡主的劝说。”   “你也这样认为?”   赵宁问道,不禁有些泄气。   展昭点点头。   赵宁稚气的小脸满是纠结,她揉了揉脸,道:“不管皇姐听不听,我总是要说的。十五年姐妹一场,我不忍心她结局凄凉。”   展昭道:“既然如此,那展某祝郡主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听展昭这般说,赵宁脸上的郁色散了几分,低头抿唇一笑。   地龙烧得火热,檀香在温暖的环境中燃出袅袅云雾。   赵宁忽然胸中闷热,连忙转过身,帕子掩唇,不住地咳了起来。   展昭微微皱眉,目光瞥向南星临走之前放下的汤药。   展昭端来汤药,递给赵宁。   赵宁摇摇头,小脸咳得通红,道:“没用的。”   赵宁指了指桌上的描金水壶,示意想喝那个。   展昭放下汤药,倒了一杯水,端给赵宁。   赵宁小口轻啜,一点一点将水喝完。   喝完水,赵宁轻声道:“这些药,我喝了十五年,若是有用,我的身体早就好了,又怎会拖到现在?”   “只是我不想让父王母妃担心,没有直将药倒掉罢了。”   展昭自幼身体康健,极少生病吃药,自然不知整日病病歪歪是个什么心情。   他看着赵宁手按着胸口的虚弱模样,眉头紧锁,想了半日,道:“郡主...”   “保重凤体。”   赵宁笑了笑,眉目里全是心满意足的畅怀。   上一世,展昭是她的远不可攀。   重活一世,能这般与展昭相处,说上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她已经很知足了。   赵宁道:“谢展护卫挂心。”   午后的阳光透过茜纱窗照进屋来,在展昭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展昭踌躇半日,温声开了口:“郡主之病,可有救治之方?”   赵宁一怔,不曾他竟会关心自己,微微一笑,心却柔软到不行。   “父王曾请过一位得道高人,那高人说,不死草或许能够救我。”   “不死草?”   “是的。”   赵宁点头,语气里有些唏嘘:“不死草,又名九死还魂草、万岁草,医书上却是不曾记载的。或许是那位高人不忍父王伤心,才说了这个东西来哄他。”   赵宁面上淡淡的,全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展昭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   许是不忍见一个鲜活的生命从世上消失,展昭道:“不死草?”   展昭略一沉吟,道:“展某记下了。明日展某托江湖中的朋友打听一下,一有消息,便立刻来告知郡主。”   好闻的檀香充斥着鼻尖周围,面前男子剑眉星目,目光清澈如水。   赵宁捂了捂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心脏处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赵宁笑眼弯弯,道:“如此,便多谢展护卫了。”   展昭起身向赵宁告辞,南星遣散了守卫侍女。   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小楼亭榭深几许,那抹淡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反射着金光的琉璃瓦处。   “备轿,我要去看皇姐。”   赵宁道。   公主府,侍从来回陈世美,寿宁郡主造访。   陈世美问道:“公主知道吗?”   侍从道:“还未告知公主。”   陈世美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丢在地上,道:“你做的很好。”   侍从忙不迭捡起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   陈世美道:“你告诉郡主,说公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若她仍要过来,便把她带到我的书房。”   侍从道:“遵命。”   陈世美又道:“莫叫公主知道了,否则的话...”   陈世美眼睛微眯,目光冷了下去,侍从忙道:“属下定不会让公主知晓。”   公主府外,侍从隔着轿子向赵宁回话。   赵宁迟疑道:“皇姐身子不适?”   侍从道:“是呢,升平楼宴上受了些风寒,怕将病气过给郡主...”   赵宁笑道:“皇姐既然病了,那我就更应该来看她了。”   “这...”   南星揪住侍从的衣领,道:“怎么?郡主的话你也敢不听?”   “不不不...”   侍从连忙摆手,道:“请郡主落轿。”   赵宁跟着侍从绕过假山,走过九曲回廊,眼前景致越发开朗,赵宁止住了脚步,道:“这不是去找我皇姐的路吧?”   侍从弯腰陪着笑,道:“公主身子不适,叫驸马代为接待郡主,还望郡主海涵。”   赵宁正欲说话,却见陈世美抱着一个暖炉,大步走了过来。   陈世美道:“阿宁。”   挥挥手,侍从连忙退下。   陈世美将暖炉塞给赵宁,笑着道:“阿宁,你怎么过来了?身体有没有好一些?我前几日得了几只老山参,正准备给你送过去呢,你今天既然来了,也省得我再走一遭了。”   端的是亲热又熟稔的口气,叫人挑不出一点错。   赵宁的护甲划过暖炉,道:“我皇姐呢?”   陈世美笑了笑,没有回答,却道:“外面冷,进屋里说。”   说着便在前面带路。   陈世美走了几步,发觉赵宁并未跟上,便又回到赵宁身边,疑惑道:“阿宁?”   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眉目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润。   这的确是一个好相貌。   与展昭的英气逼人不同,陈世美更多的是儒雅倜傥,他永远带着三分笑,不着痕迹地将周围的人照顾的很好。   陈世美道:“阿宁,外面风大,我们到屋里说,你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是有一点,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赵宁叹了口气,跟他进了屋。   陈世美给赵宁倒上她喜欢的茶,桌上还有她平日里爱吃的小点心。   陈世美道:“你还是第一次来这呢,你等会想吃什么?鹿舌?还是芙蓉八宝鸭?府上新来了一个厨子,做的汤很不错...”   “陈世美。”   赵宁微微皱眉,打断了他的话。   陈世美脸上有了几分落寞,道:“阿宁,你还是第一次这样叫我。”   “你还是把皇姐叫出来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想起他做的事,赵宁不禁彻骨心寒,一个人的心究竟有多狠,可以对陪伴了自己数年的妻子下手?甚至连子女也不放过?   陈世美叹了口气,道:“阿宁,你怎么不明白,公主是不会见你的。”   陈世美倒上一杯新茶,抿了一口,看着赵宁,道:“我有妻女的事情,公主早就知道。”   赵宁脸色微变。   陈世美继续道:“我跟公主的事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赵宁的眸色暗了几分,道:“你当初若与皇姐讲清楚,皇姐是不会...”   “你错了。”   陈世美打断赵宁的话,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道:“阿宁,你虽然生在皇室,却一点都不像皇室的人。公主不能嫁给纨绔,权重的子弟又不敢娶她,而我,是最好的人选。”   “无论我有没有妻小,陛下都会赐婚。天子赐婚,我不得不从。就算我之前有妻小,娶公主的那一刹那,都不会再有妻小了。”   陈世美握着杯子,眸中是隐忍的悲伤。   “香莲是个好妻子,是我负了她。”   赵宁睫毛颤了颤,道:“你不仅负了她,你还派人杀她。”   陈世美苦笑,俊秀的脸上浮现一抹无奈,道:“若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会不会信?”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求一波收藏(≧ω≦)/   点都点进来了,动动手指点一下收藏呗(∩▽∩)   感谢小天使捉虫!~ 第11章 挣扎   “这怎么可能?”   赵宁险些惊呼出声。   上一世事情历历在目,这一世若非展昭只怕秦香莲母子三人早已葬身荒野,而造成这一切,居然不是陈世美?   陈世美苦笑,一脸无奈,道:“看吧,你果然不信。”   赵宁警惕地打量着陈世美,他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无能为力的悲伤。   陈世美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再不济,也是饱读诗书之辈,怎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之事?”   “我曾给家里寄过银钱,你信也不信?我曾经派人接他们来京都,你信也不信?我也曾向太师说明,我家有妻小,无法迎娶公主...”   “等等。”   赵宁打断了他的话,发觉了端倪:“你与太师说过?庞太师?”   陈世美点头,道:“不错。”   陈世美眸子浮现一抹无奈,他抿了一口茶,道:“太师道,一个赤手可热的驸马爷,从此飞黄腾达,还是不弃糟糠之妻,金科状元一世七品县令,太师要我自己选。”   “阿宁,你生而尊贵,衣食无忧,万事遂心,你所忧虑的,可能也只是今天究竟穿哪件衣裳,明天戴哪朵珠花,你可能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壮志未酬是怎样一种感觉。”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数十年寒窗苦读,不是为了去一个偏僻乡村做一个七品县令的。你可以说我是为了荣华富贵,也可以说我良心尽丧,这些都对,毕竟这是我自己选的路,谁也没有逼我。”   赵宁握了握杯子,原本想好的说辞被陈世美的这番话冲击得烟消云散。   陈世美说的不错,她不懂壮志未酬,也不知寒窗苦读十数年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她上辈子与这辈子最大的纠结也只是展昭不喜欢她,与陈世美的壮志未酬投效无门相比,显得矫情而又小家子气。   可她还是低喃了一句:“所以,你就抛弃了秦香莲母子三人。”   陈世美摇头,道:“我曾托人送了她不少银钱,足够她余生衣食无忧。郡主,你没吃过苦,不知道银钱对老百姓是多么的重要。”   “你托人给她的,是不是还有一纸休书?”赵宁问。   陈世美点点头,眼里有些挣扎,最终他垂下了眼睑,低头看着拇指上那翠色的扳指。   那扳指是赵安给他带上的,价值不菲,温润通透。   一如驸马爷的身份,尊贵无比。   每隔几年都会出新科状元,在这个掉下一块砖都能砸到一个贵人的东京城,状元实在太多太多,哪怕你学识再怎么渊博,也要从入不得金銮殿的六品小官开始做起,一点一点往上爬。   但驸马爷不同。   本朝只有一个公主,所以也只会有一个驸马爷。   “是的。”他道。   “太师亲眼看着我写好休书,亲自派人送了过去。”   陈世美闭上了眼,中指揉着太阳穴,深呼吸几口气,像是认了命:“是我负了她,她告我,我认。”   “只是这饿死父母、停妻再娶、残害子嗣的罪名,我担不起。”   “我何时高中的状元,满朝文武可以作证,沧州饥荒,乃是在我高中状元之前。那时我身无分文,若非郡主,只怕我也饿死在这东京街头。”   陈世美陷入了回忆,双目紧闭,痛苦之色一览无余。   那时的陈世美是落魄的,因银钱不够,被客栈的人撵了出来,背着书篓,又冷又饿,哆哆嗦嗦地游荡在东京街口。   赵宁从宫中回王府的途中,凤撵之上看到了一脸菜色却不失儒雅的他,叫南星去问他是不是赶考的举子,给了他银钱,让他安心读书,以图将来报效国家。   那时的他一身风骨,衣着贫寒但双目朗朗,任谁见了都会赞一句好气度,好皮囊。   赵安会喜欢上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停妻再娶,此事庞太师可以作证,郡主若是不信,可去问庞太师。至于残害子嗣,世美更是不敢去认。”   “世美不才,但也是自幼读圣贤之书,习孔孟之道,怎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陈世美睁开了眼,看着赵宁,他的目光温润,纵是心里有气,眸里也是温和如水的。   他问:“郡主口口声声称世美停妻再娶残害子嗣,不知可有证据?”   赵宁沉默了。   上一世,开封府龙头铡下,陈世美尸首分离,追其原因,便是欺君罔上、饿死父母、停妻再娶、残害子嗣的四大罪名。   包拯一生清廉,刚正不阿,绝不会胡乱捏造罪名,更不会滥杀无辜之人。   怎么到了这一世,这些罪名完全跟他沾不上边?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赵宁虽然不是很信陈世美的话,但见他面容不似作伪,心里不禁有了疑惑。   赵宁想了半晌,问道:“秦香莲一踏进沧州地界,便被发配边疆,险些又遭人灭口,若非展昭相救,她早已命丧黄泉。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有谁会对她狠下杀手?”   “有人要杀她灭口?”   陈世美险些握不住杯子,脸上一派慌乱。   赵宁不禁起疑:“你做了什么?”   陈世美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一片清明,他看着赵宁,低声道:“阿宁,你信不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   赵宁站了起来,看着陈世美的的目光满是探究,问:“你没有想要杀她,那是...那是怎么一回事?陈世美,她可是你发妻!”   陈世美有些六神无主,他也跟着站起来,想去拉赵宁的袖子,道:“阿宁,我可以跟你去跟庞太师对质,我...我只是休了她,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赵宁躲了过去,陈世美抓了个空。   赵宁问:“你的意思是,庞太师下的手?这怎么可能,庞太师更是跟她无冤无仇,他纵然有心撮合你与皇姐,也不敢下此狠手。”   陈世美摇摇头,说:“不是太师,太师虽然以权压人,但不是心狠手辣之辈。”   “那会是谁?”赵宁疑惑道。   略一思索,赵宁又问:“你敢不敢去开封府跟秦香莲当庭对质?”   陈世美一怔,眼里的目光变了变,道:“我是不会去的。”   “我若去跟她当堂对质,将公主置于何地?”   提起赵安,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口气也软了三分,道:“阿宁,我是真心喜欢公主的,恨不得将一切好的东西都给她,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便会懂我的感觉。”   赵宁的目光暗了暗。   陈世美继续说道:“我娶香莲,乃是父母之命,她孝顺父母,抚育儿女,我很感激她,但...”   陈世美顿了顿,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过了许久,才艰难说道:“此生若非遇到了公主,或许我会跟她继续相处下去,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但是,我偏偏遇到了公主。”   “我无法再将就下去。”   “给她银钱,安顿她的余生...”   “将就?”赵宁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秦香莲为你生儿育女赡养父母,含辛茹苦数十年,你却用将就来形容这十年夫妻感情?”   陈世美低下了头,挣扎的神色藏在眼底,道:“是我负了她。”   “不要再说了。”   秦香莲无疑是爱陈世美的,若是不然,这数年岁月何其难捱,然而可悲的是,她的一腔深情,最终换来的是陈世美的一句将就。   她若是知道了,怕是比死还难受。   陈世美与秦香莲相处多年,自然了解她的脾气秉性,又对她心中有愧,故而不敢与她当庭对质。   而赵安呢?一国公主,又该如何去面对陈世美的发妻与一双儿女?   是忍气吞声附小做低认秦香莲为大?还是硬下心肠以皇权压人?   这场爱情博弈里,没有一人是赢家。   “皇姐呢?我要去找皇姐。”   赵安一头乱麻,甚至开始自责,若不是她当初执意替赵安打抱不平,又怎会出现这种状况?   若她没有救秦香莲,没有让秦香莲献歌,是不是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可秦香莲的事情总有暴漏的一天。   上一世,没有她,秦香莲依旧找到了开封府,状告陈世美。   陈世美尸首分离,赵安也死,秦香莲是郁郁而终,还是返回了乡里,她不知道。   陈世美看着赵宁的目光有些悲悯。   她被人保护的太好,不知人间疾苦,也不识人心险恶,她比公主还要单纯三分,莽莽撞撞地想要帮公主讨回公道,却不知公主哪怕知道他有妻小,也是愿意嫁给他的。   “郡主,公主病了,不想见人。”陈世美道。   “原来皇姐不想见我啊。”   赵宁失落地笑了笑,南星扶着她的手,道:“郡主,咱们走吧。”   日头隐入了云层,东京的天气开始一片雾气蒙蒙。   赵宁的凤撵行驶在东京的大街上,侍卫披甲开路,满街寂静无声。   赵宁握了握手里的帕子,神情从迷茫一点一点变得坚毅,她对南星说:“我想去见展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日夏小天使的地雷!   以及感谢水煮鱼的营养液,爱你们~   陈世美抛妻弃子,渣男的形象没得洗   秦香莲痴,公主傻,郡主,呃,说好听点是天真,说难听点也是傻   写到她,就想起了曾经脑子缺根线的自己   有时候心怀赤子之心,未必是一件好事   但是蠢作者还是想特别矫情的说一句   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最大的善良   阿宁在慢慢学习,我也一样   希望多年以后,我能一脸坦荡的说   我初心不改,仍以赤子之心待人待世界 第12章 欢喜   凤撵回到王府,赵宁却没有回到王府。   她彼时被南星带到一个墙头上,双手抱着南星的腰,一动也不敢动。   连眼都不敢去睁开,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南..南南星,我...我怕。”   南星诧异:“郡主,你怕个啥?展昭就在下面,你睁开眼睛瞧瞧。”   南星拍拍赵宁,指着院子里一脸疑惑抬头看她二人的展昭说道。   “喏,人就在那呢。”   赵宁眼睛睁开一条缝,恍惚间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然后又赶紧闭上了眼,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凤头鞋踩在瓦上哗哗地响。   屋内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一脸疑惑,手掌悄悄按上了刀柄。   展昭曲拳轻咳,对着屋里的人道:“展某故交。”   八贤王独女翻墙爬瓦这种有损国威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   四庭柱松了刀。   公孙策提笔与包拯继续商议着案情进展。   展昭提气,跃上屋顶。   赵宁整个人埋在南星怀里,双手还紧紧抓着南星的胳膊。   展昭皱眉,问:“郡主怎么不从大门过来?”   南星答:“王爷不让郡主瞎逛。”   展昭自动忽略了开封府属于瞎逛这个范围,看向赵宁,问道:“郡主有事找展某?”   “我...我有话问你。”   赵宁答道。   她见过陈世美一身布衣风骨峭峻的样子,也见过他紫袍玉带苦苦哀求的样子。   荣华富贵迷人眼,能保持初心的又有几人?   赵宁眼睛依旧不敢睁开,伸出了一只手,哆哆嗦嗦在空中虚抓,展昭见状递上了剑鞘,赵宁握着剑鞘,稍定心神,把脸扭了过来,眼睛却还是紧闭着,皱着眉,问展昭:“展护卫,如果皇兄说,你不娶我,就...”   说到这,脸上一红,小手将剑鞘握得更紧了,连忙解释道:“我是说如果。”   展昭莞尔:“恩,如果。”   “如果你不娶我,就不让你当官了,你会怎么做?如果你娶我,就...就叫你飞黄腾达。”   赵宁越说越没有底气。   耀武楼前,展昭从江湖初入官场,是不愿娶她的,可当他见识到官威压人只手遮天的权势之后,会不会改变初衷?   她曾在书上读过,关于男儿的报复,书上说,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展昭也是有报复的,他跟随包拯,便是想要为国为民做事的。   “郡主此番前来,便是要问这件事吗?”   展昭不禁笑了,目光里有些无奈。   赵宁忙点了点头,又不敢动作太大,怕跌下屋顶,又往南星怀里钻了钻。   赵宁小声道:“展护卫,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她闭着眼,小脸通红,耳垂也跟着红了起来。   展昭轻笑:“展某乃江湖中人,是身居高位也好,平头布衣也罢,于展某来说,并无差距。展某投身朝堂,只因折服与包大人的作为,包大人一日为官,展某便穿一日这官服,包大人辞官归田,展某亦回归江湖。”   “不知这个答案,郡主满意还是不满意?”   春风吹来,赵宁额前缨络随着她的鬓发飞舞,她的脸又红了三分。   像是欣喜,又有着一些失落:“我就知道。”   展昭忽然就闹不懂这个小郡主在想些什么了。   “好啦,我的问题问完了。”   赵宁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低的:“展护卫,陈世美说,他迎娶皇姐之前,曾当着庞太师的面写过休书,休书是庞太师的人送往沧州的,他还说,截杀秦香莲的事情不是他做的。”   赵安一连避了她几日,意思再明显不过,她若是再执意插手此事,便是不识好歹了。   将此事告知展昭,由开封府去决断,若此事不是陈世美所为,也算还他一个清白,若是不是,包拯自会还秦香莲一个公道。   “展护卫,我怀疑这里面有猫腻,你好好与包大人分说清楚。若...若需要我出面找庞太师,你去王府找我,我...我跟你过去。”   展昭点了点头,觉得面前的小郡主有些异常,但又说不出是哪点不对劲。   “我走啦,展护卫,你要好好保重。”   展昭目送南星携赵宁远去。   空气里淡淡的熏香渐渐散去,展昭陷入了沉思。   郡主,很热吗?   手心一直出汗?   连带着他的剑鞘都给握出了一个水印子。   赵宁回到王府,派人去庞太师府里打听虚实。   安置好一切后,想起展昭说的话,忍不住嘤嘤哭出声。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展昭都不会娶她的。   展昭与陈世美不一样,展昭喜欢的是肆意天下,仗剑天涯,而不是琼楼玉宇里的诗酒花茶。   南星看了半日,出声安慰道:“郡主,你伤心个啥?展昭他,以前喜欢的也不是你这一款啊。”   赵宁哭得更厉害了。   南星闭嘴不说话了。   天色近黄昏,赵宁才抬起哭肿的眼,抽抽搭搭地问:“你说,展昭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南星想了一会儿,道:“大概是我这样的吧。”   赵宁登时气结,决定不搭理她了。   朝钟暮鼓不到耳,明月孤云长挂情。   岁月的流逝不会因个人的得失而停滞。   时间滴滴答答,太阳探出云头,雾气消失不在,转眼又是一个黎明。   赵宁拧着帕子,一顿早饭吃了将近一个钟头,最后她抬起脸,鼓起勇气向南星说道:“你能不能教我武功?”   南星万年恒古不变的冰块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捧着碗,艰难地将米饭咽在肚子里,上下打量赵宁一眼,义无反顾地摇摇头。   赵宁气鼓鼓地看着南星,问:“你果真不教?”   南星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赵宁垂下眼睑,从盒子里缓缓掏出一物。   南星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那是一块嫣红色的玫瑰酥,小小的一块,边上泛着金黄色的光。   南星的喉咙动了动。   这是宫中庞妃处的玫瑰酥,旁人做的总也没她宫里的好吃,入口即化,香糯可口。   赵宁道:“十块。”   南星道:“一百块。”   赵宁又道:“二十块。”   南星不为所动:“一百块。”   赵宁循循善诱:“你好歹为我着想一下,庞妃那么受宠,我总不能把她宫里当做我的小厨房。”   南星想了想,退让了一步:“好吧,五十块。”   “成交!”   清晨的阳光照射万物,露珠从花瓣上慢慢滑落,直至消失不见。   三月正是百花争艳之时,院中的各色花朵争相邀宠,春风拂过,落了一地的花红。   楠竹亭上,镶嵌着各色珠玉宝石,阳光照在上面,反射着各色霞光。   亭上悬挂的丁香色的纱幔被风吹起,瑞兽里吐出袅袅的熏香。   檀香如云雾般绕绕,越发将眼前的景致衬得如梦似幻起来。   这种环境下,女子纤纤素手,或拨琴,或反弹琵琶,眉间轻蹙,曲诉离殇,都是帧桢页页美轮美奂足够入画的。   展昭偏偏看到的是,赵宁一身浅色儒裙,眉间未贴花细,身体抖得像糠筛一般,哆哆嗦嗦在扎着马步。   而她的侍女南星,斜躺在软椅上,一手拿着点心往嘴里喂,一手拿着戒尺,时不时地压一下她的肩膀。   画面冲击太大,展昭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还是赵宁眼睛半眯半睁间,看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然后脚下一个不稳,与一地花红来了个亲密接触。   展昭:“...”   展昭走了过去。   许是感觉到太过丢脸,赵宁背对着他,声音闷闷的:“展护卫怎么得空过来了?”   “自然是奉命而来...”   话题一转,却问:“郡主这是?”   赵宁没说话,南星替她回答了:“学武。”   展昭到底是个厚道人,没有笑出声,他勾了勾嘴角,说:“郡主金枝玉叶,何苦受这个罪?”   赵宁揉弄着衣角,脸上发烫。   她欢喜展昭来找她,可是,这么丢脸的时候,她是不欢喜的!   赵宁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喜欢,我偏要受这个罪。”   展昭轻笑。   养在四角天空下锦衣玉食的小郡主,能找到的乐趣实在寥寥,许是打磨时间,也许是心血来潮,不管怎样,都不是他能够多嘴的。   于是他笑了笑,也不放在心上。   南星让了位置,展昭走进亭中,赵宁这才不再背对着他,抬起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额上还沾着一朵朱红色的花瓣。   南星的嘴角抽了抽,连忙给赵宁使眼色。   赵宁眸中雾气腾腾,带着点迷茫,看看南星,又看看展昭,一脸的不解。   展昭暮然就笑了,他的眉舒展开来,慑人的气势不再,眸子如繁星遇到了银河,明亮又清澈。   春风伴着纱幔起舞,一地的花瓣跃跃欲试,随风飞到空中,又斩落在地为泥。   赵宁捂着胸口,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微微颤抖,突然就明白了那些因色误国的昏君的思想。   敢笑君王不痴情。   南星轻咳,一脸的惨不忍睹。   赵宁低下了头,耳垂呈淡淡的粉色。   “郡主?”展昭问。   “哎,呃,我...”   赵宁恨不得把脸埋在地上,这副模样,太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日夏、ANAH小天使扔的两个地雷~   以及扶摇小天使的雷   和酸菜鱼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爱你们(*  ̄3)(ε ̄ *)   阿宁:(⊙o⊙)哦,我的心脏,你再电我...电我...我就..   展昭:你就怎么样?   阿宁:我就害羞了╭(╯^╰)╮ 第13章 衣服   南星看在玫瑰酥的面子上,拎了拎为数不多的良心,为赵宁解了围:“我家郡主犯病了,展护卫莫怪。”   展昭敛了笑,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几分关心:“若是犯了病,当尽快吃药为好。”   眼见着话题往奇怪的地方发展,赵宁私下扯了扯南星的裙摆,南星点了点头,对展昭说:“那好,我去给郡主拿药,有劳展护卫帮我照看一下郡主。”   展昭点点头,南星大步离去,顺便交代了王府侍女们不准靠近楠竹亭。   赵宁终于抬起了头,眼圈外是一片淡淡的粉,双瞳如秋水涟长。   赵宁揪着帕子,期期艾艾道:“你...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展昭却问:“郡主好些了吗?”   赵宁的脸更红了。   展昭认真道:“这里风大,郡主要不要先回房歇息?”   “我...我我没事,这里就很好。”   赵宁连忙道,指甲掐了下手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展护卫可是有事寻我?若是这样,只管说便是。”   这几日相处下来,赵宁多少也了解了展昭的做事风格,待人如春风拂面,但又会时刻保持距离。   尤其是,对她这种性别为女的皇室宗亲。   若非有事,绝不会来找她。   这种行为让赵宁又心酸又高兴,心酸的是展昭无事不登三宝殿,找她是绝无私事。   高兴的是展昭对她如此,对旁的女人大抵也是如此,洁身自好,身边并无莺莺燕燕。   “郡主既然并无大碍,展某也就放心了。”   刚才南星说赵宁犯病,他一时心急,竟也忘记去观察赵宁脸色了。   展昭虽然不懂医理,但武功高深,如今回了神,再细细打量赵宁,发觉她只是脸色潮红,面上却无病色,心里也就放心了。   只是不知南星为何说赵宁犯病,随即一想,皇家秘事,他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因而也不点破,微微一笑,说明了来意。   “展昭此番前来,乃是奉了包大人之命,请郡主一同前去庞太师府上。”   怕赵宁觉得唐突不答应,展昭又解释道:“那日陈世美与郡主所说的话...”   “恩,什么时候去?”   赵宁答应得很干脆,甚至没等展昭说完话。   “如此,展某便先行谢过郡主了。”   展昭莞尔,抱拳道。   “只是有一点,我要偷偷地过去,父王他,不喜我去太师府上。”   赵宁道,秀眉微微蹙起,有着几分青涩的担忧。   展昭见赵宁面有为难,略一思索,便说:“若郡主不便...”   “不不不,我方便得很。”   赵宁连忙说道。   双眼望向天空,眼神也有些飘忽。   “我自幼身体不好,除了皇宫,父王哪也不让我去。”   赵宁摆弄着帕子,对展昭说道:“王府的衣服太招摇,不知展护卫可否帮我弄来一套常服?”   展昭点点头,再看赵宁时的目光便有了几分怜悯。   “此事包在展某身上,明日辰时三刻,展某来接郡主。”   赵宁笑眼弯弯,道:“好。”   展昭回到开封府,将赵宁愿意协助的事情将与包拯听。   赵宁愿意协助他们,包拯还是很高兴,庞太师素来与他不睦,他直接去找庞太师,只怕庞太师未必肯说实话,甚至还会吃个闭门羹,有了赵宁一起,庞太师怎么都要卖八贤王一个面子。   包拯这样想着,直到展昭说到给赵宁准备一套衣服。   包拯的笑僵在了脸上。   公孙策捋着胡须,看了看展昭,说:“展护卫,你可知郡主身量几何、穿怎样的衣服?”   “这个...”   展昭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   包拯道:“开封府并无女眷居住。”   公孙策道:“这有何难?此事既然是展护卫答应的郡主,就由展护卫来操办吧。”   展昭:“...”   四庭柱走过来,轮流拍了拍展昭的肩膀。   ————   展昭从开封府走出来的时候还是发蒙的,手里捏着公孙策给他的两块铜板,耳畔还回响着王朝大着嗓门说的话:“展大侠,公费不足,你多担待啊!”   这哪是公费不足,这是公孙策知道他们今天刚发俸禄。   东京街头,车水马龙。   展昭摸了摸还没暖热的刚发下来的俸禄,义无反顾地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子。   老板是个健谈的:“客官,您是自己买衣服,还是给人买呢?”   展昭道:“给...一个朋友,女的。”   老板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领着他来到一团花团锦簇间,又问:“那位姑娘年龄几何?身高多少,体重多少?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款式,还望客官告知,小老儿也好给您推荐。”   展昭努力回想着,用手比划了身高,道:“大概到我胸口的位置。”   又一细想,好像也不对,赵宁没这般矮,于是手又往上放了三寸:“再高一点,很瘦。”   “至于喜欢什么颜色款式...”   展昭想了想与赵宁的几次见面,她的衣着都是非常鲜艳繁琐的,长长的裙摆,行动间金银线闪着光,矜贵又自持。   再瞧瞧铺子里的衣裳,从布料颜色到款式,没有一件能与她的衣裳相比的。   展昭自我安慰,民间的衣服哪能比得上宫廷裁缝,最终勉为其难地选了一件茜色的纱裙。   老板见状连忙道:“客官,您眼光真好,这件衣服是我们店里新做的。您摸摸,这可是蜀地新上的丝绸...”   老板夸了半日,伸出了两个指头。   展昭心中一动:“二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   老板被噎得翻了个白眼,唯恐展昭还价,又连忙添上一句:“小店利薄,概不还价。”   “不过,您若是在小店买衣服,小老儿可以给您介绍相熟的首饰铺子和胭脂水粉铺子,保证给您的都是最低价。”   展昭捧着衣服回去时,刚发的三十五两俸禄花得一干二净。   公孙策摸着那衣服,说道:“展护卫果然厚道,郡主穿这衣服也不算委屈了。”   展昭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恩,不委屈。”   就是他的钱包有点委屈,那是他入朝为官后领到的第一份俸禄,还没有暖热,就奉献给赵宁了。   次日清晨,赵宁起了个大早,拖着睡眼朦胧的南星让她给自己梳头发。   南星打着哈欠,说:“你不是有梳头的侍女吗?怎么不叫她们伺候。”   赵宁道:“她们哪能跟你比啊。”   南星心中得意,拿起了金楠木梳子。   赵宁看着镜子,把玩着头发:“她们哪有你梳的难看啊。你想啊,我这可是便装出行,肯定不能梳什么凌云鬓飞天鬓的,要越简单越好。”   南星把梳子往桌上一摔,去叫侍女了。   侍女最终给赵宁梳了垂鬓,因赵宁说不用金钗玉簪,便随手在院子里掐了夺浅荷色的花儿,簪在她鬓上。   到了时辰,展昭如约而至,将衣服递上来之后,便抱剑在窗外等候。   侍女给赵宁换上了衣服,展昭递来的包裹里还有一水的碧色的小绣鞋,因不知赵宁穿哪个,索性从小往大都买了一双。   展昭一介男子,开封府又无女眷,他是如何与老板说要买女装?   是一脸再坦荡不过,还是期期艾艾左顾右盼?   想及此处,赵宁红了脸。   穿戴完毕之后,南星打开了窗户,对展昭说道:“有劳展护卫照顾郡主了。”   展昭微微皱眉:“姑娘不过去?”   南星如看傻子一般看着展昭,赵宁恐她说话太过直率,引来展昭的反感,忙过来打着圆场:“总要留屋子里一个人,父王若是来了,也好有个遮掩。”   南星遣散了守卫侍女,赵安踩着小碎步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路区区绕绕避过别院的往来侍女,终于从后门溜了出来。   不起眼的巷子里,展昭早已备好的轿撵,带着她去庞太师府邸与包拯碰头。   赵宁见了包拯,不免又寒暄一番。   临近午时,包拯才将帖子递到庞府。   不知是不是因为庞太师最近没怎么做亏心事,这次包拯没有吃到闭门羹。   小侍从见他带着一个身着披风掩面的女子,虽面有疑惑,但也引着他们去往庞太师的书房走。   展昭心下稍安,庞太师虽然为人不算方正,但御下的手段尚可,下人不该问的话一句也不问,这样也免得赵宁的身份被人识破。   正这样想着,展昭就听到了一个极其欢快的声音:“阿宁!”   “阿宁!阿宁你怎么来了!”   然后就只见一个粉色的身影扑了过来,抓着赵宁便是一番嘘寒问暖:“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抓到了赵宁的衣服,他嫌弃地嘟囔了一声:“这是什么衣服?我家下人都不穿。八王爷现在穷得给你买衣服的钱都没有了吗?正巧,我新得了几匹料子,你看了一定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求展喵的心理阴影面积233333   对于宋朝的俸禄   蠢作者是羡慕嫉妒恨╭(╯^╰)╮ 第14章 敌意   庞昱一边说,一边去摘赵宁的兜帽。   赵宁看了一眼展昭,展昭面色如旧,心里只盼着展昭不要将庞昱的话放在心上。   赵宁按住了庞昱的手,道:“我就喜欢这个,料子你留着自己裁衣服吧。”   赵宁又小声道:“你小点声,我是偷偷过来的。”   包拯向庞昱见礼:“侯爷好。”   包拯又向展昭介绍:“展护卫,你初来东京,只怕还未见过侯爷。这位是贵妃娘娘的弟弟,庞太师的独子,安乐侯爷。”   展昭拱手见礼,一边打量着庞昱。   只见他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粉色锦衣,紫金冠上缀着两颗明珠,面容姣好,唇上涂得口脂比赵宁还要鲜艳些。   好一个鲜衣纨绔少年郎。   庞昱摆摆手:“免了免了。”   赵宁嫌他态度敷衍,又将开封三人组向他细细介绍,讲到展昭时,赵宁脸上一红,没叫展护卫,神使鬼差般说了句:“这是南侠展昭展大哥,皇兄亲封的御猫,如今在开封府供职。”   庞昱这才眯起眼上下打量了展昭一眼,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探究,看了半日,像是察觉了什么,忽而就笑了,拉着赵宁,认真地纠正道:“展大侠在江湖上早有盛名,大咱俩十岁有余,怎么能叫展大哥呢?来,跟我学...”   庞昱看着展昭,似笑非笑:“...是展大叔。”   赵宁:“...”   春风绿过柳枝,燕子在屋檐下筑穴,时间在刹那间定格。   赵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忙向展昭解释:“展大哥,小昱他爱开玩笑,你...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风吹过展昭官帽上的流苏,展昭的脸色如波澜不惊的湖水,道:“郡主叫我展护卫就好。”   赵宁正欲再解释,却被庞昱拉走了。   庞昱拉着赵宁向前走了几步,瞧瞧黑脸的包拯,睿智儒雅的公孙策,再瞧着握着巨阙剑的展昭时,眸子微不可查地眯了眯,压低了声音,问赵宁:“阿宁,你怎么跟他们混在一起了?你不知道,这个包黑子专门跟皇亲国戚过不去,他上任之后,龙头铡上面的血就没干过。”   赵宁不满地从庞昱手里抽回了胳膊,眉头轻蹙:“小昱,你干嘛那样说话?展昭哪里就这么大了?”   “好啦好啦,我错了。”   庞昱笑着认错,赵宁又道:“你这脾气也要改一改了。”   庞昱虚心点头:“我改。”   接着话题一转,语气也变得神秘兮兮:“我听人说,这几日包黑子在找驸马爷的麻烦,把公主气得跑到太后面前哭了几场了。”   赵宁看着庞昱,说:“好巧,我也是为了陈世美的事情过来的。”   “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庞昱吓了一跳,声音立即拔高。   赵宁眉头微蹙,疑惑地看着庞昱。   庞昱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跟公主最为要好吗?怎么也帮着包黑子去找驸马爷的麻烦了?”   “这个事情等会再跟你说,我现在找太师有点急事,小昱,你先带我过去吧。”   赵宁道。   庞昱撇了撇嘴,双手环胸,把脸扭到了一边,不满道:“我还以为你是专门来找我呢。我从蜀地回来,还专门给你带了好多衣服首饰,你居然连问我也不问,哼!”   “衣服首饰我那多的是,谁要你给我带了?”   赵宁笑意盈盈,推了推他,说道:“好啦,小昱,不要闹了,快带我去找太师,等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庞太师院子里种了许多的桃花,三月正是桃花灿烂之际,庞昱一身粉色华服,赵宁茜色纱裙,两人并肩而立,一个故作生气,一个笑若暖阳,这种画面,总能让人生出岁月无双,竹马情长的纯真错觉。   展昭记忆里的赵宁,无论对谁,笑的时候都是矜持而温婉的,然而在对上庞昱时,她那双秋水似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形状,那是展昭不曾见过的,毫无防备的信赖。   庞昱在前面带路,他比赵宁高上许多,腿也更长一些,然而与赵宁并肩而行的时候,展昭发现,他刻意放慢了速度,甚至与赵宁说话时,肩膀向她微微倾斜,好让赵宁与他说话时不用费力抬着头。   ——这实在是个再贴心不过的小侯爷。   不过,为什么总感觉他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   展昭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有些不解。   得知赵宁是偷偷来的庞府之后,庞昱遣散了院子里的侍女,一路走来,竟没遇到一个下人。   直到来到庞太师的书房,庞昱轻车熟路地推门而入,叫了一声爹。   庞太师彼时正在鉴赏一副书画,听见庞昱的声音抬起了头,眼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你怎么过来了?”   再瞧瞧庞昱身旁的披风掩面的女子,庞太师迟疑了片刻,问道:“这是?”   赵宁取下了兜风,庞太师正欲笑着去招呼赵宁,开封三人组鱼贯而入,庞太师的笑僵在了脸上。   庞昱随意地往椅子上一坐,给赵宁倒了一杯茶,道:“我爹这的茶不好喝,你先凑活着喝两口,等忙完了,我带你去喝我从蜀中带回来的茶。”   赵宁接了茶,包拯说明了来意。   庞太师一捋胡须,对着庞昱使眼色,然而庞昱一门心思都在赵宁身上,对于庞太师的眼色概不理会。   庞太师重重咳嗽一声,脸色一沉,说:“昱儿,你先出去。”   赵宁也道:“小昱,你先出去吧,我等会儿再过去找你。”   庞昱这才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赵宁看着他的远去的身影,心里有些唏嘘。   上一世皇兄派他去陈州放粮赈灾,谁曾想他在那里不禁没有放梁,还到处搜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更有甚者,修了软红堂,强抢民女,养在其中。   后来这些事情传到包拯耳朵里,铡他于龙头铡之下。   重活一世再次相见,他还是年幼时爱玩爱笑的性格,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变得如此残暴?   还是说,自己从来都不曾了解他?   赵宁目光黯然。   包拯与庞太师说到陈世美的休书,庞太师看着包拯,笑得颇有深意:“包拯,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些吗?公主下嫁驸马爷之后,夫妻和顺,恩爱异常,你又何必将驸马爷之前的事情再翻过来一遍?”   “驸马爷既然说休书乃是老夫看着他所写,又是老夫亲自派人送往沧州,那便叫驸马爷过来与老夫对质便是!”   包拯与公孙策对视一眼,知这是庞太师故意刁难他。   赵宁见此劝道:“太师,陈世美的原配妻子秦香莲,如今在开封府告他停妻再娶残害子嗣,此事若是实属,只怕太师面上也无光,毕竟皇姐与陈世美的婚事乃是太师保的煤。太师既然亲眼所见陈世美写下休书,就请太师去开封府做个见证,也好还陈世美一个清白。”   庞太师向赵宁温声道:“郡主,并非老夫不愿作证,而是此事关乎到皇家颜面,老夫万万不敢蹚这趟浑水。”   赵宁又劝:“就是因为关乎到皇家颜面,才更需要太师将此事说个清楚。”   赵宁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包拯,向庞太师说道:“太师与包大人同朝为官,想来也知道包大人的行事作风,此事若真是陈世美停妻再娶,以包大人的性子...”   说到这,赵宁语气一顿,包拯会意,接着道:“不错,还望太师配合包拯,将此事调查个清楚。”   庞太师冷笑,将茶杯放到桌上,道:“若是老夫不配合呢?”   赵宁笑了笑,道:“太师,皇姐是我朝唯一的公主,太后与皇兄爱之如珍宝,若陈世美果真是停妻再娶,那他死有余辜。若是不是,因太师不愿作证,而导致他背负了停妻再娶的罪名,太后知晓了,该如何想太师,又该如何看待贵妃娘娘呢?”   庞太师听此陷入了沉思。   他与乐平公主做媒,原本就是为了讨好太后,好叫他做贵妃的女儿再进一步。   陈世美原有妻子的事情,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休书一张,也就能了断了。   此事他虽参与其中,但却不想替陈世美去作证,一来他与包拯素来不和,有意用此事去刁难包拯,二来陈世美做了驸马之后,对他并不算恭敬,因而他也不想去帮陈世美洗脱罪名。   然而赵宁的一番话,却叫他不得不再重新思量一番,只为出一时之气而惹恼了太后,是十分划不来的。   庞太师左思右想,终于开了口:“驸马爷当时确实写下了休书一封,我派了妥当之人送往沧州。”   包拯与公孙策皆松了一口气。   展昭却微微皱起了眉。   面前这个思路清晰口齿伶俐的小郡主,是他所认识的说话期期艾艾甚至于不敢抬头的腼腆小郡主吗?   赵宁也放下了茶杯,看着庞太师笑了笑,道:“如此,还望太师将那休书借与我们一观。”   包拯与公孙策面面相觑,休书不是已经送往沧州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庞昱原设定里是最大的BOSS   狂拽炫酷吊炸天   后来一想,我写的是甜文   就把原设定推翻了╮(╯▽╰)╭ 第15章 真假   庞吉捋着胡须没有说话。   赵宁嘴角含笑,端起杯子,低头抿了一口茶,见庞吉仍没说话,赵宁便笑着道:“陈世美都已经告诉我了,太师就不用再瞒我了。”   庞吉叹了一口气。   当初他叫陈世美写了两封休书,一封送往了沧州,一封留在他这里。   他这里有着一封休书,也算是捏着陈世美的一个把柄,日后若有了什么问题,陈世美多少也要忌惮他一些。   那封休书来之不易,他软磨硬泡,恩威并施,陈世美才极不情愿地写下了。   这件事若是宣扬了出去,对他二人都极为不利,因而二人皆赌咒发誓,绝不告诉第三人知晓,谁知陈世美竟将此事告诉了赵宁。   到底是年轻人,心计城府都没修炼到家,被赵宁三言两语哄得便说漏了嘴。   庞吉心中叹息,看着赵宁的目光有些无奈,道:“驸马爷既然将此事也告知了郡主,那老夫也无需再替他隐瞒什么了。”   赵宁既已知晓,他再隐瞒,便没什么意思了,倒如卖赵宁一个面子,日后他这边有用得到八贤王的地方,八贤王也不至于难为他。   想到这,庞吉笑了笑,道:“郡主聪慧一如往年,颇有王爷的风范。”   赵宁抿唇一笑,落落大方。   庞吉道:“郡主稍等,老夫将那休书取来便是。”   庞吉出了书房,包拯见他走远之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驸马爷当日写下了两封休书?郡主那日为何不曾向展护卫说明?”   “我原是诈太师的,谁曾想陈世美果真写下了两封休书。”   赵宁抿了一口茶,道:“陈世美并没有跟我讲这件事,只是我看他提及庞太师时目光飘忽,言辞闪烁,便觉得他应该有把柄在太师手中,否则以他的性子,断断不会在我面前替太师遮拦一二。”   赵宁说完,看着展昭的目光有些歉意,放下茶杯,手里拧着帕子,犹豫着开了口:“展护卫,我不是有意不告诉你的,只因我也不是很确定,若是告诉你了,而陈世美又没有写下两封休书,你在包大人面前倒是不好交差了。”   展昭微微一怔,不曾想赵宁会这般替他考虑,嘴角勾起一抹笑,向赵宁抱拳道:“郡主费心了。”   展昭笑的时候眉目舒展开来,眼里的温柔能叫人顷刻间化成水,赵宁脸色一红,心脏又开始止不住地狂跳起来。   又恐包拯与公孙策看出异样,赵宁添上一杯茶。   茶水悠悠,茶叶在杯底起伏,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又过了一会儿,庞吉回来了,将休书交予赵宁,道:“这便是陈世美当初写下的休书。”   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赵宁的脸色。   他刚才去娶休书,行至半路,思及赵宁的言谈,再想想陈世美极其谨慎的性子,才发觉自己上了赵宁的道。   然而话已经说出,再没有推翻的道理。   可若是这般容易便把休书交出来,他当初绞尽脑汁让陈世美写下两封休书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更何况,陈世美表面虽然不说,但心里也因休书的事情暗恨于他,休书一日在他这,陈世美便一日投鼠忌器,但若没了休书这个把柄,只怕陈世美会调转过来报复他。   这样一想,庞吉越发觉得休书不能交给赵宁,但若是不交,又恐赵宁多心,觉得他故意刁难她。   庞吉纠结了半日,庆幸自己行事小心,那日陈世美将休书写好之后,他便派人临摹了一份,以待备用,如今看来,倒是未卜先知了。   庞吉取来假的休书,递给赵宁,赵宁面色如常,略看了一遍,便交给了包拯。   庞吉暗暗松了口气,想来赵宁不曾见过陈世美的笔迹,因而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想到这,庞吉又笑自己多心,纵然见过又如何?那临摹的笔迹与陈世美的字迹极其相似,若不仔细,根本就看不出来。   包拯与公孙策细看了一番,点了点头,道:“如此看来,倒是包拯误解了驸马爷。”   包拯谢过庞吉与赵宁,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赵宁也向庞吉告辞,庞吉道:“犬子还在后院等候郡主,郡主且坐一坐再走也不迟。”   赵宁笑道:“太师留我,我原是不敢推辞的,只是我今天出来时瞒着父王,若是在外面久了,只怕他又要担忧。等改日我请示父王之后,再来登门拜访。”   庞吉听了,也不再虚留她。   知子莫若父,庞昱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庞昱是他独子,他视若珍宝,待庞昱可谓是百依百顺,唯有这一点,他不能再顺着庞昱。   赵宁出身模样样样都好,但身体不好,只这一点,他就不敢让庞昱遂心娶了赵宁。   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减少庞昱与赵宁的接触,庞昱还未察觉,赵宁倒先品出了味,颇为识趣,若非有事,绝不来庞府,也刻意与庞昱拉开了距离。   想到这,庞吉又暗暗惋惜,赵宁这样的出身,又这样的相貌,心思也是玲珑剔透的,若不是身体不济,当真是他儿媳的第一人选了。   庞昱不再虚留赵宁,亲自将她送出了府。   包拯出了庞府之后,走到偏僻的巷子处,向赵宁一鞠到地,说道:“包拯谢郡主仗义相助,若非郡主,只怕太师是万万不肯将休书交予包拯。”   赵宁连忙将他扶起来,道:“包大人客气了。”   “包大人先不要着急谢我。”   赵宁看着包拯,面上有几分不好意思,道:“这休书,是假的。”   “假的?!”   包拯恒古不变的黑脸有了一丝波动,展昭看着赵宁,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在刚才将这件事情说出来。   赵宁道:“我见过陈世美的字迹,这封休书,虽然与他的笔迹相似,但却不是他所写下的。”   “那郡主为何刚才不说出来?”展昭疑惑道。   赵宁贝齿咬着唇,眸光盈盈,道:“若推论起来,王府与庞府也算世交,我实在不好当堂指出休书乃太师伪造。”   “不过...”   赵宁笑了笑,看着展昭,说道:“若是太师自己将休书弄丢了,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公孙策迟疑道:“郡主的意思是?”   公孙策指了指展昭,没有往下说,赵宁点了点头:“不错。”   “展护卫武功高强,在皇宫内院,如入无人之地,小小一个庞府,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展昭想了想,说道:“但若是找一张纸,怕是要花些功夫。”   赵宁眼睛一弯,看着展昭说道:“所以说,展护卫要带上我。”   “我自幼与小昱一起长大,庞府的每一处位置,他都曾偷偷背着太师带我去过。庞府何处设了机关,何处藏着东西,这东京城,除了庞太师与小昱,只怕也只有我才清楚了。”   展昭有些犹豫,看了看赵宁,道:“郡主千金之躯,与我同去庞府,只怕...”   赵宁连忙道:“展护卫多虑了。”   见公孙策面有探究之意,赵宁解释道:“若非我当初执意让秦香莲献歌,只怕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此事既然因我而起,也应因我而终。我若是袖手旁观,便有负我与皇姐多年的姐妹之情了。”   赵宁这般说,展昭不好再去推辞,看着包拯,静候他的指派。   包拯沉吟良久,道:“如此,便再辛苦郡主走一遭了。”   然后又郑重其事地交代展昭:“万万要照顾好郡主,不可出一丝差错。”   ——————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夜风拂面,展昭带着赵宁又来到了庞府。   月光下,水晶楼发着淡淡的光晕。   赵宁轻车熟路地躲过机关,领着展昭来到第三层楼上。   赵宁小声说道:“水晶楼是太师存放重要物品的地方,这第三层,便是庞太师与各处往来的书信,陈世美写的休书,想来太师也放在了这里。”   月凉如水,赵宁伏在展昭耳边,声音轻轻柔柔的,呼出的气息暖暖痒痒的,展昭不自然地握了握巨阙剑。   赵宁从腰间的小锦囊里掏出一枚夜明珠,手里拿着夜明珠,权当照明,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去翻阅。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赵宁从书架中转身向展昭一笑:“找到了。”   晃了晃手里的书信,赵宁将休书递给展昭,然后又走到书桌旁,研磨铺纸,提笔落字,展昭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去看,她的字迹与陈世美的别无二致。   赵宁写完,将墨迹吹干,又将笔仍方回原来的位置,把自己新写的休书递给展昭,笑着道:“你瞧瞧,还有什么不一样?”   话刚说完,她拇指掩唇,鲜红的唇脂便印在了拇指上,正欲往休书上按,发觉自己手指太小,与陈世美的指印相差太大,她抬起了头,潋滟的眸光转动,柔声叫了一句:“展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圣旨我都能造出个一摸一样的出来   直男昭:郡主,呃,原来涂口红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阿宁:有一种妆叫做伪素颜 第16章 出走   月光盈盈,赵宁的目光也是盈盈的,如漫天的星光洒在一汪秋水里。   展昭不自然地伸出了手掌。   两世情牵,赵宁终于牵到了展昭的手。   尽管是以这种方式,但对于她来讲,已经是非常大的满足了。   赵宁有些不敢去看展昭的表情,展昭是一脸平静,还是略有尴尬,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拇指相对,唇脂就印在了展昭的手指上。   展昭的手掌温热,赵宁牵着他的手,按着陈世美手印的方式,在刚写好的休书上按上手印。   展昭抽回了手,赵宁低着头,红晕从脸侧蔓延到耳垂,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塞给了展昭一方锦帕。   两人都没有说话,赵宁拿起休书,轻轻吹了吹。   赵宁这才开口说话:“等夜风一吹,我再看着改一改,也就看不出来是今夜刚写的了。”   展昭点了点头。   夜风吹动赵宁的裙角,翠色的小绣鞋若隐若现,赵宁紧了紧衣袖,将修改好的休书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展护卫,走吧。”   琉璃灯中烛火跳跃,杨柳依依,如缠绵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情侣一般。   柳枝拂过赵宁的兜帽,兜帽落在肩上,如瀑的黑发被枝叶弄得散解开来。   赵宁连忙挽起鬓发,展昭轻声问:“郡主?”   夜里他的眼睛越发明亮,赵宁连忙移开了目光,脸上一红,小声道:“没...没什么,走吧。”   在他们身后,一支精巧的珠钗安静地躺在地上,在月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柔柔的光。   开封府后院的一间房子里,烛光摇曳,秦香莲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泪流满面。   瑛哥睡梦中翻了个身,含糊地叫了一句爹。   秦香莲身体一僵,泪水便再也止不住,轻轻抚摸着瑛哥稚气的小脸,暗暗下了决心。   开封府花厅,包拯与公孙策等候多时,赵宁将休书交给包拯,道:“这次可是真的休书了。”   包拯接过休书,打开翻看,与那封假的休书却有分别,这封休书略有风骨,若不仔细看,这些细微的差别根本就瞧不出来。   包拯深深谢过赵宁,道:“,确实是包拯冤枉了驸马爷。”   公孙策轻轻摇头,道:“如此一来,秦香莲若是再想上告驸马爷,只怕是不易了。”   包拯叹了口气:“秦香莲确实可怜。”   赵宁默然。   过了一会儿,赵宁道:“秦香莲若是想在京城定居,我可以送她一处房舍,也可以帮她找教书先生。”   展昭拧眉,看着赵宁,轻声道:“郡主,秦香莲想要的东西,不是银钱可以补偿的。”   赵宁咬着唇,头低了下去。   她何尝不知银钱补偿的苍白无力?   但银钱是她唯一能给秦香莲的。   数十年的相伴,赵宁太了解赵安的性格,赵安不可能伏低做小任由陈世美把秦香莲接进公主府。   纵然赵安能够同意,太后与皇上也不会接受这种做法。   堂堂一国公主给人做小?大宋朝丢不起这个人。   赵宁回到王府,仍在因秦香莲的事情而内疚不安,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觉。   闭上眼,便是赵安与秦香莲痛苦而纠结的脸,总让赵宁心悸不已。临到五更,赵宁才算草草地睡着了。   次日清晨,赵宁刚刚睡醒,就见南星打着哈欠过来了。   南星扬了扬手里的信,对赵宁说道:“秦香莲昨夜从开封府出走了。”   赵宁连忙坐了起来,起的太急,一阵眩晕之后,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模糊不清了。   南星扶着她躺下,叫侍女倒了杯水,喂赵宁喝下之后,说道:“郡主,你着急什么?秦香莲又不是你的原配,该着急的是陈世美才对。”   赵宁咽下水,道:“只怕陈世美巴不得秦香莲消失才好。”   ————————   秦香莲离开开封府之后,先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邸金碧辉煌,气势恢宏,她领着两个孩子,去叫那守门的侍从。   侍从见又是她,不免有些不耐烦,正准备推搡她的时候,陈世美正巧走了出来。   两个孩子看了陈世美,从秦香莲身后探出了头,欢喜地叫着爹。   陈世美微微一惊,向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会意,忙领着秦香莲到公主府一处偏僻之地。   陈世美紫袍玉带,华贵之气掩去了不少书生意气,秦香莲看了,想起他往日的寒衣苦读的模样,不觉恍若隔世。   陈世美倒上了一杯水。   杯子精美,水壶鎏金雕着花纹,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   秦香莲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布衣钗裙,半晌没有说话。   陈世美从袖子里拿出一叠银票,打破了沉默:“香莲,是我对不住你,这些银子,你拿走用吧。”   秦香莲又抬起了头,泪眼模朦胧地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生活了数十年的丈夫。   陈世美不敢与她对视,抚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道:“你们以后跟着娘要乖乖的,懂吗?”   瑛哥抓着陈世美的手,声音稚嫩:“那爹呢?”   秦香莲终于开了口:“七去三不出,你休不了我。”   陈世美的手停滞在半空,他回头瞧向秦香莲,目光里满是无奈:“你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   秦香莲的泪无声落下,她定定地看着陈世美,道:“我为你奉养双亲,养育儿女,不曾犯下一丝错,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只因她是公主,你便要将我休弃,陈世美,你摸摸你的良心...”   “是我对不住你。”   陈世美打断了秦香莲的话,眸子里浮现一抹无奈,道:“我已经娶了公主,再无回转之路,我若是有一点的办法,又怎么会这般待你?”   三月暖阳,桃李争艳。   赵安站在桃枝后,看着陈世美与秦香莲,那个整日里温声细语待她的男子,面对这秦香莲时,也是这般的温文尔雅。   赵安呼吸一滞,手指折断了桃枝。   珠翠作响,陈世美惊讶回头,赵安手里的桃枝重重地扔在地上,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陈世美看看秦香莲,又看看赵安远去的身影,最终叹了口气,忙追赶赵安而去。   秦香莲搂着两个孩子,抬头望天。   “走吧。”   她像是在跟两个孩子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秦香莲带着孩子出了东京城。   开封府又忙成了一团,展昭给南星递了信之后,便出城一路去找秦香莲了。   展昭唯恐秦香莲又遭遇了什么不测,行了一路,问了一路,忙活了一天,还是没有打听到秦香莲的下路。   直到天色将晚,无法再继续前行,展昭便找了一间破庙,准备略作休息,明日再继续寻找秦香莲。   还未走进破庙,展昭便听到了一声女子的尖叫,当即便施展轻功来到庙里,只见秦香莲肩上带伤,正牵着两个儿女慌不择路地逃跑,而秦香莲的身后,一个男子手持利剑,目露凶光。   展昭脚尖轻点,拦在男子面前,剑鞘指着男子,眉头微皱。   男子见了展昭,眼睛眯了眯:“南侠展昭?我劝你少管闲事!”   下手却越发狠辣。   展昭武功远在他之上,很快将他制服在地。   展昭的剑鞘点在他的喉咙处,问道:“是何人派你过来的?”   男子冷哼一声,嘴唇微动,展昭眼疾手快,忙点了他的穴道,但藏在男子嘴里的□□发挥得极快,顷刻间男子便没了声息。   展昭拧眉,回头去看秦香莲,秦香莲搂着两个孩子,哆哆嗦嗦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上来便要杀我。”   展昭点点头,心里的疑惑更甚,到底是谁要置秦香莲于死地?   展昭将男子的尸体拖到外面,叫秦香莲回庙里包扎伤口,又搜了男子周身,一件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唯有胸口处,有着一个不起眼的七字的刺青。   秦香莲包扎完伤口后从庙里走了出来,她远远地瞧了一眼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的男子,吓得缩了缩脖子。   肩上的伤口扯痛着她的神经,秦香莲想起在公主府时,赵安冷哼离去时冰冷甚至于有些怨毒的目光,身体如坠冰窟,瘫倒在地。   展昭走了过来,持剑半蹲在地:“夫人?”   “我...我知道他是谁派过来的了。”   “是谁?”展昭握了握巨阙。   秦香莲指着男子尸体,颤抖着说道:“是公主。”   ————————————   庞府中,巧匠将杨柳枝子扭成秋千,由貌美的小侍女轻轻地推着,庞昱斜躺在上面,手里把玩着一支珠钗。   阳光透过柳荫照射下来,庞昱眯起了眼,神情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给自己捉虫(≧ω≦)/ 第17章 欺骗   正当赵宁发动王府的人寻找秦香莲时,展昭带着秦香莲回开封府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赵宁心下稍安,刚想派人去问秦香莲的事情时,展昭就过来了。   展昭一如上次向赵宁道歉的模样,身上没有穿那鲜艳的官服,只穿着一身天空蓝的衣裳,几缕鬓发随着微风,调皮在他额间晃动。   他好看的眸子也一如往昔那般清澈明亮,像天色初亮时,照亮人前行路的启明星。   只是在他的眉头间,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雾霾。   赵宁喜欢展昭数年,他的这些小变化瞒不过赵宁的眼睛。   赵宁泡上了一壶她平日爱喝的宁神的茶,珐琅的杯子里,茶水呈淡淡的青色。   展昭抿了一口茶,说了第一句话:“秦香莲在路上被人截杀。”   赵宁微微抬起了脸。   展昭说了第二句话:“她怀疑是公主所为。”   赵宁正欲说话,展昭又说了第三句话:“凶手身上并无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他所穿的衣物,也是新买的。包大人查到了卖衣服的铺子,店铺老板说,前几日有一位衣着华贵的人来买过衣服。包大人让老板去指认,确实是买过他衣服的那个人。”   “可是,这跟皇姐有什么关系?”赵宁握着杯子,有些不解。   展昭揉了揉眉,继续道:“秦香莲一口咬定是公主对她下毒手,如今状纸摆在开封府大堂上,状告公主抢她亲夫,害她母子三人性命。”   赵宁扶额,口气里有些无奈:“她这是被吓糊涂了吧?皇姐在嫁给陈世美之前,也不知他有原配妻子。再说了,抛妻弃子的是陈世美,她告我皇姐做什么?”   “民告官,按律先要打三十大板,秦香莲的身体经得住吗?展护卫还是先劝劝她,不要让她做傻事了。”   展昭心中一动,不曾想,在这个时候,赵宁仍记挂着秦香莲的身体,而非追究秦香莲告公主之事。   赵宁又道:“展护卫可是要我过去确认一下凶手的身份?”   展昭点点头。   赵宁笑了,话里不知是责备还是失落:“我就知道,展护卫若非有事,绝不会来寻我。”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他看了看赵宁,赵宁脸色如旧,一派坦然之色,刚才她话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   想了想,展昭道:“郡主金枝玉叶,展某不敢过多打扰。”   赵宁没有说话,低垂着眼睑,掩去了眸里的失落,再抬起头,面上又是一片明媚之色。   赵宁岔开了话题,问展昭:“那凶手可有什么特征?”   “并无特征。”   展昭也敛了心神,摇了摇头,想起凶手身上的刺青,思索片刻,又说了一句:“倒是他身上有个刺青。”   “恩?什么刺青?”赵宁放下了因着牡丹花的珐琅杯子。   “他胸上刺了一个“七”字。”展昭道。   “七?”   “不错。”   赵宁脸上一白,险些将手边的杯子打碎。   赵安有七个暗卫,由一到七,刻在各自的胸口处。   展昭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问道:“郡主认识这个人?”   赵宁摇了摇头,强作镇定,但眼里的慌乱是骗不了人的。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眉微微地皱了起来,看了赵宁半晌,他道:“还望郡主告知。”   赵宁站了起来,手里揉着帕子,显得有些不安。   展昭也站了起来,向赵宁拱手,又唤了一声:“郡主?”   赵宁依旧没有说话。   春风送来的百花的香甜,鎏金瑞兽里飘出袅袅的檀香,珐琅被子里茶水一点一点从温热变得冰凉。   赵宁终于又坐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展昭,眸子里聚集了雾气,变得有些盈盈的。   展昭蓦然间就有些自责,后悔不该那样与她说话。   受尽千恩万宠的小郡主,只怕没有听过这般重的语气。   展昭正犹豫着要不要向赵宁道歉,赵宁就开了口:“展护卫,我没办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蜀绣的帕子被她揪成一团,赵宁眼圈微红,湿漉漉的眼睛有些飘忽,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展昭,说道:“我不想骗你,所以...”   展昭英气的眉眼里有着几分纠结,赵宁呼吸一滞,心就开始抽疼起来。   赵宁移开了视线,小声地说道:“你别问我好不好?”   展昭叹了口气,语气笃定:“是公主的人?”   赵宁的手一颤,手里捏着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她走向展昭,抓住了展昭的胳膊,仰着脸,话里有些焦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皇姐...皇姐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见展昭半天不说话,赵宁又道:“只是一个刺青,代表不了什么的。”   展昭道:“那郡主跟我一起去看一下凶手的尸首?”   赵宁慢慢松开了展昭的胳膊,退了一步,身体碰到了椅背。   展昭看着赵宁双目失神的脸,犹豫半晌,上前捡起了赵宁的手帕,放在了桌上。   展昭转身欲走,赵宁终于开了口:“展护卫。”   “我不信这是皇姐做下的事情。”   展昭闻言转身,看了赵宁一会儿,道:“郡主,你不善于撒谎。”   赵宁脸上一红,走到展昭面前,道:“我与皇姐数十年姐妹,她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了,这不可能是她做下的。”   展昭反问:“那公主得知驸马有妻小,仍不愿与他合离的事情,是不是也在郡主的意料之外?”   “这...”   展昭向赵宁抱拳告辞,身影消失在琉璃瓦处。   赵宁扶着椅背,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幼时与赵安相伴的场景。   小小的赵安摘花给她戴,跑的太快,摔了一跤,手背都磕破了皮,她站起来吹了一下,又笑着跑到赵宁身边,把花簪在赵宁发间。   小时候赵宁总不爱喝药,赵安便笑着哄着她,你一口,我一口地把药喝完,直到最后太后发现了这件事,罚了跟在她们身边伺候的宫女,赵安才没继续陪赵宁喝药。   赵宁记忆里的赵安,永远都是爱笑的模样。   指甲陷入肉里,赵宁的眸子一点一点变得清明。   研磨铺纸,左右手同时写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的极尽详细。   写好将墨迹吹干,叫来了侍女,一封信给宫中的太后,一封信给留给八贤王。   赵宁甚至来不及去跟八贤王分说清楚,她太了解展昭以及包拯的作风,此事若真是赵安所为,只怕他们这会儿就去了公主府。   展昭手里还有着她的腰牌,公主府的侍从见了腰牌根本不敢拦人。   当时给展昭腰牌是为了让他查陈世美,如今看来,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南星走了过来。   许是赵宁脸色太过沉重,平时不怎么带佩剑的南星,这日将剑带在了身边。   南星抱着剑,问赵宁:“去公主府?”   赵宁点点头。   来到公主府,门口侍从一句话还未说完,南星便把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的脖子够硬吗?”南星面无表情地问。   侍从缩了缩脖子,连忙摇了摇头。   “那还不快滚!”   南星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领着赵宁就进了公主府。   府上的侍卫听到动静纷纷赶来,南星剑指众人,一路直闯到赵安的寝宫。   赵安彼时正在揽镜描眉。   一连几日都不曾睡好觉的她面色有些憔悴,从镜中看到赵宁的身影,赵安收起了眉笔。   侍女奉茶,赵宁落座。   赵安看着按剑而立的南星,面色发冷:“皇妹好大的威风。”   赵宁抿了口茶,看着赵安,道:“小七呢?”   赵安一怔,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你是不是派他去杀秦香莲了?”   赵安冷哼一声:“我倒是想杀那个贱人,可惜我的好驸马护着不让杀。”   “那你把小七叫出来,我要见他。”赵宁道。   赵安的目光变了变,看着赵安的眼神满是探究:“皇妹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找我,就是为了见他?”   赵宁轻叹,秋水似的眸子里有些不忍。   赵宁道:“小七的尸体如今在开封府大堂上,他在刺杀秦香莲的途中,被展昭拦下了,之后服毒死了。”   赵宁走到赵安身边,半蹲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抬头轻声道:“皇姐,我知道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七...小七他怎么会去杀秦香莲?”   赵安甩开了赵宁的手,眼中怨毒一闪而过,冷冷道:“就是我派人杀的又怎样?她一介民妇,也敢跟我抢驸马,明显就是活的不耐烦了!”   “她既然存心找死,那我送她一程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  某喵:郡主,你的脸出卖了你的心   阿宁:我也很绝望啊╮(╯▽╰)╭   蠢作者这几天在外面出差,评论没来得及回复   但我心里是爱你们哒~\(≧▽≦)/~啦啦啦   以及哪位小天使灌溉了辣么多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   爪机看不到后台,不知道是谁(∩▽∩)   最后,求一波评论(≧ω≦)/   应该没写崩吧。。。为啥评论少了好多(T▽T) 第18章 皇家   赵宁还未来得及说话,陈世美快步走了进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赵安见他进屋,有一瞬间的慌乱,但见了陈世美的表情,那抹慌乱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看着陈世美,眉毛一挑,讽刺道:“怎么?”   “你心疼了?”   赵安一步一步走到陈世美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盛气凌人道:“本宫堂堂一国公主,杀一个民妇又如何?”   陈世美额上青筋直跳,新婚燕尔的温存被赵安一番话冲击得荡然无存。   秦香莲是他的原配妻子,为他生儿育女,也为他赡养双亲,如今他转娶了公主,一纸休书断了与秦香莲十几年的夫妻感情。   扪心自问,他对秦香莲是心存愧疚的,否则也不会给了她那么多的银钱,好让她以后的日子不那么的难过。   他对秦香莲心存愧疚,对公主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他这几日温言相劝,好教公主的气消上一些。   谁知公主不仅没有消气,反而随着他的步步退让,变得越发变本加厉起来。   陈世美看着锦衣华服的赵安,目光慢慢冷了下来。   赵安见他不语,以为他尚在心虚,脸色一变,说出来的话越发难听起来。   屋里的气氛几近凝滞,赵宁连忙拉了一下赵安,站在了二人中间。   她向陈世美歉意一笑,道:“皇姐被我气急了,还望驸马爷见谅。”   她没有直呼陈世美的名字,叫了驸马爷。   陈世美却像没有听到一般,双眼看着赵安,语气没有丝毫温度:“是你派的人杀香莲?”   赵宁眉间轻蹙,赵安听到那一声香莲瞬间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把甩开了赵宁的手,指着陈世美便道:“是本宫派的人又怎样?本宫恨不得她死!”   “还有你,陈世美,你不要忘了,没有本宫,你什么都不是!”   “皇姐!”赵宁压下赵安的手,还未来得及说话,却听到了陈世美气急反笑的声音:“没有你,我还是陛下钦点的新科状元。”   赵宁终于转身,看着陈世美道:“陈世美,你不能少说两句吗?”   陈世美道:“阿宁,香莲与我十多年夫妻,跟公主无冤无仇,公主却要她的性命,此事若是你…”   “你也知道秦香莲与你是十多年的夫妻,你在写下休书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与你多年的夫妻情分呢?”   赵宁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平静:“娶了皇姐之后,又与秦香莲藕断丝连,你又置皇姐于何地?”   “陈世美,你可知道,秦香莲如今告我皇姐抢她夫君害她性命!世人只道皇家公主权势压人,谁会去想我皇姐也是一个苦命人。秦香莲可怜,我皇姐难道不可怜?古往今来,哪朝哪代的公主嫁予一个读书人做小?”   “陈世美,你心中可曾对皇家有半分敬畏!”   陈世美脸色一白。   屋外响起了两三声掌声。   赵宁一怔,往外瞧了一眼,刘太后不知何时来到了院子里,宫娥太监们围簇着她。   “宁丫头说的不错。”   刘太后淡淡道,声音是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赵宁连忙行礼,赵安哭着跑了过去。   “母后,您可要替儿臣做主啊。”   赵安道。   刘太后摸了摸赵安的脸,不置可否,眯眼瞧向陈世美,陈世美跪在地上,肩膀微不可查地抖着。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冲赵宁招招手:“宁丫头,还不过来?难不成,想要哀家亲自去扶你?”   赵宁起身,与赵安一左一右在刘太后身边。   入屋坐定,刘太后拍了拍赵宁的手,道:“你皇姐做事鲁莽,还好有你在她身边。”   赵宁笑笑,刘太后又道:“你做的很好。”   赵宁正欲说话,侍从来回:八贤王与包拯造访。   刘太后的眸子眯了眯:“来的好快。”   刘太后又对赵宁道:“宁丫头,你还未出阁,”   说到这,扫了一眼陈世美,继续道:“这些腌臜事,你就不要听了。”   赵宁乖顺退下。   刘太后摄政多年,余威仍在,哪怕是皇帝赵祯来了,也要给她三分薄面,任何人也不在她面前去耍弄花招。   有她在此,赵安多少也会收敛一些脾气,听得下人的劝。   赵宁心下稍安。   刚出屋子,走到花园,便见展昭也被包拯留在了外面,彼时正在抱剑立在桃林中。   公主府的侍女向来都是眼高于顶,今天又有刘太后在屋里,她们跑去刘太后面前献殷勤了,更无人去招呼展昭。   展昭立在花荫下,阳光照射下来,红衣黑发,与一院繁花奇妙在同一画面,竟丝毫不显得突兀。   展昭听到脚步声,转身回头,阳光透过花枝打在他的脸上,他的轮廓成淡淡的金色。   “郡主。”他道。   一点也不意外赵宁会出现在这里。   赵宁捂了捂胸口,眼前这个人,实在不能更好看了。   繁琐的裙摆颇大,铺满了一地,花枝缠在绣着牡丹花红的凤尾裙,赵宁止住了脚步。   赵宁轻扯了一下裙摆,那花枝便把绣花金线勾出了丝。   赵宁脸上微红,展昭素来细心,发觉了端倪,走了过来。   展昭半蹲在地,看了看花枝,正直地评价道:“郡主的裙子太长了。”   红晕从脸侧蔓延到耳垂,赵宁含糊地应了一声,展昭拔出了巨阙剑,一点一点将勾住金线的花枝剔除。   抬头再去看赵宁,粉腮红润,秀眸盈盈,正值豆蔻年华,女儿家最美的模样。   绕是展昭不是爱慕美色之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自己所见女子里最美的那个。   可惜花开易败,美人易逝。   想到这点,展昭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阳光下,赵宁笑颜浅浅:“有劳展护卫了。”   展昭收了目光,站了起来,指着花园中的楠竹亭道:“去那里吧。”   赵宁点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而行,展昭才发觉庞昱究竟有多心细。   展昭行走江湖,早就习惯了快步走路,入了官场之后,巡街探查,也都是疾步而行。   而赵宁久居王府,皇室贵女以端庄贤淑为美,她身体又不好,行动之间又比旁人慢了半分。   两人同行,让习惯快走的展昭极不习惯。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赵宁在发觉展昭的不自然时,便加快了速度,抬头与他说话时,也微微踮起了脚,好叫他不用一直低着头。   蓦然间,展昭就发觉赵宁好像比之前高了些,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又听她脚步虚浮,不似从前轻若风拂的步子。   略一思索,便知赵宁做了什么。   展昭又皱起了眉。   平心而论,赵宁的确不同于其他的皇室女,不仗势欺人,也不穷奢极欲,就连数千年来,皇室女不成名的养面首的陋习她也没沾染一二。   除了因身体原因,每年在滋补药物上花些钱财,实在是一个省事到不能再省事的郡主。   只是这个省事的郡主,对每个人好像都不太相同?   展昭不是笨人,他见过赵宁与包拯相谈甚欢,但言谈间,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皇室风范,不高高在上,但也有着淡淡的距离,不会让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而赵宁对他,却是比待包大人更为亲切熟稔些。   展昭扪心自己问,江湖草莽一朝投效官场,于国身无寸功,赵宁这莫名的熟稔与体贴,让他有些不解。   来到楠竹亭,赵宁轻车熟路地拉响了亭中的风铃,听到声音的小侍女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待看到亭中人是赵宁时,忙不迭地跑了过来,一张脸上堆满了笑:“郡主。”   展昭与包拯出门甚急,匆匆忙忙来到公主府,水都不曾喝上半口。刚才在花园转悠半日,有心想叫侍女倒上一杯茶水,那侍女见了他,哼了一声便走了,更别提端茶倒水了。   再瞧瞧如今对着赵宁不断献殷勤的侍女,展昭不觉眼皮跳了跳。   原来这就是他一个四品带刀侍卫与一个超品郡主的区别。   赵宁看向展昭,目光温柔:“展护卫想喝什么?皇姐这里的阳羡茶不错。”   展昭还未答话,那侍女先笑着开了口:“郡主,阳羡茶乃是贡茶。今年不比往年,地方送过来的茶少,公主也才得了一小罐呢。”   言外之意是赵宁喝得,展昭一介四品侍卫喝不得。   展昭忍俊不禁,赵宁目光扫过侍女,语气听不出喜怒:“我偏要喝。”   那是展昭从未见过的赵宁,眉目舒展,眸子里隐约有着几分威严,声音是不容置疑的果决。   赵宁带着宝石手链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宝石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赵宁秀眉一挑,对侍女道:“阳羡茶、四时榛果、荷叶露。”   展昭心底突然就生出了一个想法:这才是真正的寿宁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为什么在我泡男人的时候拆我的台   说好的人艰不拆呢╭(╯^╰)╮   展昭:泡…泡男人?   不是在谈泡茶吗⊙ω⊙ 第19章 心上人   侍女再不敢说笑,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不一会儿,便送来了赵宁所要的东西。   “很好。”   赵宁随手褪下腕上的宝石手链,赏给了侍女。   抬起头,瞧着展昭浅浅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还是那个待人如沐春风的阿宁,而非矜贵威严的寿宁郡主。   把白玉制成的杯子推到展昭面前,赵宁道:“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展昭抿了一口,口齿生香,回味略甘,果然与开封府里两文钱一斤的茶叶大不相同。   展昭道:“谢郡主的好茶。”   赵宁低头羞涩一笑,展昭微微怔了怔。   好像与刚才对侍女说话的郡主不大相似?   赵宁的脸微微红着,展昭思维慢了半拍,想了半日,终于发觉,郡主面对他时,极容易脸红。   大抵是因为他是男子的缘故,展昭这样想着。   微风浮动,送来了百花的香甜。   赵宁道:“展护卫也是为凶手一事而来?”   展昭点头,赵宁笑得有些勉强,道:“只怕展护卫要无功而返了。”   “我请了太后与父王过来。”赵宁看着展昭,眸子里有些不安,像是犯了错的孩童一般,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你不会怪我吧?”   展昭揉着眉心,语气有些无奈:“秦香莲也是一条人命。”   “我知道。”   赵宁答得很快,双手握紧了帕子,道:“皇姐…皇姐不是那种人。”   许是有着数十年的相伴情意,赵宁对赵安有着盲目的信任。   展昭看了看她,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他行走江湖数年,见了太多原本柔弱善良的女子,因情而性格大变。   这种女子爱一个人时,感人至深,而恨一个人时,心地最狠,也伤人最深。   赵宁不过一十五岁,天真烂漫如一张白纸的年纪,不懂爱,也不懂恨,又怎会懂女子被情所伤之后的决绝?   展昭想了想,道:“郡主不曾有过心上人,故而不懂女子会因情而性情大变。”   三月暖阳,春风习习,桃花铺满地。   赵宁面前的展昭双目澄澈,声音清朗,一如多年前初见时,让她怦然心动的模样。   赵宁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知我没有心上人?”   展昭呼吸一滞,握着巨阙剑的掌心紧了紧。   瞬间便想起了赵宁与庞昱说笑时灿烂的笑脸。   一个是贵妃的弟弟,安乐侯爷,一个是八贤王的独女,寿宁郡主,一个面若美玉,一个花颜月貌,从身世到模样,样样般配无比。   可展昭又觉得不是这样。   一想到稚嫩的赵宁他日嫁做人妇,展昭便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尽管那人是安乐侯爷,侯爷里头最尊贵的那一个,展昭也觉得惋惜。   是了,是惋惜。   她应该永远都如这般,稚气的脸,单纯的眼,她应该是年少无忧愁的小郡主,而非妩媚风流的侯爷夫人。   略停了一瞬,展昭有些怅然地开了口:“…是侯爷?”   话刚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上次误会她喜欢陈世美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那双被委屈填满的雾蒙蒙的眸子没得叫人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于是不等赵宁答话,展昭又连忙补上一句:“展某唐突了,郡主勿怪。”   赵宁的脸色从粉红到苍白,最终变成有口难言的羞红。   面前的展昭语气诚恳,眸色认真,满满都是向她道歉的诚意。   直将赵宁心血来潮的肺腑之言给堵到了喉咙里,怎么也没法说出来。   赵宁有些郁卒。   从陈世美到庞昱,她身边接触过的男子展昭都猜测了一遍,唯独没有猜他自己。   赵宁喝了一杯水,看着展昭半晌,展昭回以温和的微笑。   赵宁叹了口气,道:“王府与旁府也算世交,皇兄又纳了小昱的姐姐为妃,因而两家更为亲近些。我小昱同年同日出生,年龄相仿,幼年时常在一处玩耍。”   展昭点了点头,心道这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赵宁继续道:“我们小的时候,两家大人也曾半开玩笑提起议亲。”   说到议亲之事,赵宁脸上一红,声音小了下去:“只因我身体不好,此事便没成。”   展昭握了握巨阙。   赵宁又抿了一口茶,声音越来越低:“我对小昱…并无男女之情。”   赵宁抬起头,盈盈的眸色看着展昭,心里有千百句话想要跟他说,却不知如何去开口。   展昭的目光一如既往,干净又清澈,没有一丝波动。   赵宁恍惚间便明白了。   展昭看她,与旁人并无不同,甚至与那花草树木,也是没甚区别的。   可她偏偏就是喜欢他的。   喜欢到,他不喜欢她的模样她也是喜欢的。   展昭道:“郡主心地纯善,国色天香,他日…”   展昭顿了顿,看着赵宁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日必能嫁得如意郎君。”   赵宁心口一颤,面前展昭英气逼人如旧,眼底却是她不曾见过的温柔。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将理智冲击的荡然无存。   赵宁看着展昭,柔柔地开了口:“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   少年便出来行走江湖的他,耍的一手好剑,也写的一手好字,但不代表,他学富五车,才比子建。   这首诗他有些印象,教书先生的话展昭依稀还能想起几句,展昭用着自己的思维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是骏马拴在柳树下,可惜没有送我过去的西南风。   翻译成大白话,与我的春天在哪里是大差不差的。   展昭想了想,大概是因赵宁久处王府不得外出,因而才有此叹。   于是展昭看赵宁的目光越发的柔和起来。   展昭道:“会有那么一日的。”   “郡主治病所需要的不死草,展某已告知江湖中的朋友,天下之大,总有知道不死草的下落。届时,展某将亲自取来,送与郡主治病。”   赵宁眨了眨眼。   展昭这是什么意思?   会有一日…还说取不死草给她看病?   意思是…等她病好之日,便是两人在一起之时?!   展昭喜欢她?   展昭居然也会喜欢她?!   巨大的喜悦将赵宁的大脑冲击的一片空白,她身体前倾,握住了展昭的手,兴奋地说不出话来:“展…展护卫,我…我…”   展昭眉头微微皱了皱,有些想不明白赵宁这语无伦次的激动来自于何处。   随即一想,便也明白了。   一个自出生便被冠于活不过十八岁的预言,每日每夜提心吊胆,不知自己会死在何时。   有朝一日看到能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曙光,可不就是高兴到无以复加吗?   展昭心神领会,一时间连赵宁握他手的这种出格事情也不放在心上了,对赵宁回以温柔一笑。   赵宁眼圈微红,眸子开始变得水光闪闪。   展昭有些担忧了。   他怕赵宁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想了想,展昭道:“郡主,不死草之事飘无根据,不可尽信,也不可全信,郡主平日里也要注意保重身体。”   赵宁重重地点头,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面前的展昭,似乎在发着光,此时无论他说什么,赵宁都只会不住地点头。   哪怕他现在说大宋江山应该是柴家的天下,她也认为是对的。   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南星走了过来。   南星啃着一块糕点,嫌花枝太多,便一路用剑砍翻花枝而来。   行了一路,便落了一路的桃花枝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赵宁与展昭十指相握的场景。   严格地来说,其实也不能算十指相握,而是赵宁单方面握住了展昭的手,展昭的手握着巨阙。   不过这个场景还是让南星极为震撼,怂了多年的郡主,今天怎么变得这般生猛?   画面极具冲击感,刷新了南星对赵宁多年的老印象。   南星看了半日,终于开了口:“我要改称呼了吗?”   南星看着展昭,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她歪着头,问赵宁:“公主的丈夫是驸马,郡主的是什么马?”   赵宁脸上一红,嗔了南星一眼,小声道:“说什么呢。”   展昭略感尴尬,右手凑到唇边咳嗽一声,以来掩饰着自己的不适:“你多心了。”   “哦,那是我多心了。”   南星也不放在心上,走上前,随手拿起琉璃盏里的果脯咬上一口,对赵宁道:“郡主,咱回去吧,凶手的事情弄清楚了,是陈世美派人杀的秦香莲…”   话未说完,便被赵宁打断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南星反问,又啃一口果脯,道:“我听在屋里伺候的侍女讲,如今认罪的状词都写了好了,交给包大人让包大人带走了。”   然后看了展昭一眼,道:“包大人要走了,你是继续陪郡主,还是跟他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早知道就说心悦君兮君不知了   _(:3」∠ )_ 第20章 查案   “…展某跟包大人回去。”   展昭曲拳轻咳,目光从赵宁身上收了回来。   赵宁的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眸中有着几分他不曾见过的神色。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赵宁红着脸问。   展昭微微一怔。   找她?   找她做什么?   展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赵宁这是心急不死草。   展昭想了想,道:“一有消息,展某便会通知郡主。”   赵宁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展昭话里的意思,正欲想再问时,外面传出了包拯的声音,展昭不再停留,向她抱拳告辞了。   繁花似锦,展昭的背影如松竹挺拔,让赵宁有些移不开眼睛。   南星见赵宁发呆,便伸手在赵宁眼前挥了挥:“别看了,人走远了。”   赵宁这才收回了目光。   冰凉的手敷在脸上,试图将那烫人的温度降低一些。   好大一会儿,赵宁的脸色恢复了正常,这才与南星一起去找太后与公主。   谁知刚走到前厅,便被侍女告知,太后将公主带回宫里了,就连她的父王八贤王,也一道去了皇宫。   赵宁有些不明白太后是什么意思,太后心疼女儿,把公主叫到皇宫开导也属于正常,只是不知为何又将她父王叫了过去?   赵宁心里疑惑着,又问:“陈世美呢?”   侍女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赵宁,又很快低下了头,道:“被包大人带走了。”   “包大人带走他做什么?”   赵宁有些不解。   南星提醒她道:“陈世美不是写了个认罪书吗?包大人就把他带回开封府问话了。”   赵宁凝眉道:“太后在此,陈世美不至于如此啊。”   侍女把头埋得更深了:“那认罪书是太后看着驸马爷写的。”   赵宁:“…”   太后不是素来最满意陈世美了吗?此举这是要陈世美的命啊。   赵宁还未捋顺思路,八贤王的侍卫走了过来,向她行礼道:“郡主,王爷要您立即回府,不得在此停留。”   侍卫难得没有用敬语,不用想,也知是八贤王盛怒之下安排的。   赵宁私下背着他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不生气才是怪事。   “那就回王府吧。”   赵宁点点头,努力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展昭与包拯一路回到了开封府。   开封府外,里三层外三层被人团团围着,四庭柱废了好大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出来一条缝,把包拯与陈世美塞进了开封府。   包拯撩开轿帘,向展昭使了个眼色,展昭会意,没跟着他们进开封府,拍了拍一个劲往里挤的一位青年的肩,问道:“敢问兄台,今日怎么这么多人来到开封府?”   那青年头也不回,仍在往里面挤,边挤边答道:“嗨,你是不知道,皇家出了件大事,召了新科状元做驸马,那新科状元原是有原配妻子的,一个弱女子,替他奉养双亲照料儿女,再贤良不过了!谁知一道圣旨,将他强招了驸马,又派杀手去杀人的原配妻子,天底下哪有这般的道理!”   “…啧啧,都说包黑子是当世青天,如今看他怎么判吧!”   展昭微微皱眉,陈世美与秦香莲的事情因涉及到皇家,开封府众人知其严重性,并不曾与人提过这件事,而今日聚集在开封府外的人,是如何得知的消息?   展昭又问:“兄台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青年道:“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我如何不知!”   展昭眉头动了动,如果他的记忆不曾出现错乱的话,他是刚刚从公主府出来的。   还未回到开封府,东京城的大街小巷便传遍了皇家杀陈世美原配秦香莲的事情?   此事大有蹊跷。   展昭握了握巨阙,提气越过开封府大门,径直走到后院,将事情说与包拯听。   包拯愁眉不展,道:“种种矛头指向公主,这…”   公孙策也摇头轻叹:“太后护女心切,断不会将公主交于开封府的。”   展昭问:“驸马爷不是已经写下认罪书了吗?”   包拯苦笑:“乃是太后叫他写的,做不得真。”   “…太后的意思是?”   展昭有些心寒。   当初在知陈世美有原配的时候仍招他为驸马,让他写下休书,如今秦香莲被人暗杀,种种证据指向公主,皇家又将陈世美推出去平息悠悠之口。   黄家薄凉,竟然至此。   蓦然间想起赵宁,在他不曾了解的地方,她是不是也是如此?   展昭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那样的赵宁,他宁愿从不认识。   包拯叫醒了展昭的神游天外:“展护卫,你去打听一下,是何人在城中散布谣言,此事处处针对皇室,到叫人不可不防。”   展昭应声而去。   到了晚间,果然让他抓到几个鬼鬼祟祟在茶馆散布谣言的人。   抓到开封府一问,那些人只道是有人叫他们这般做,问及那人的特征,众人又是面有疑惑。   那人是晚上来找的他们,因带着兜帽,也瞧不清他的模样,只说将这消息散布除去便给他们钱财。   线索至此而终,开封府又陷入了忙碌。   包拯将此事汇报于皇帝赵祯,赵祯听了,眉头紧锁,倒是身边的太监陈琳提醒了他一句:“陛下,别忘了太后老人家。”   赵祯面色一沉,便对包拯道:“包卿,此事你无需再管,事关皇妹清誉,自有母后决断。”   包拯心中万般不愿,但赵祯金口一开,他也只好听命行事,冷着脸,退了下去。   这样没过几日,太后便宣了包拯。   见到包拯之后,她也不绕弯子,开口便道:“包拯,你可怨哀家插手此事?”   包拯低头答道:“包拯不敢。”   真宗早逝,赵祯年幼,刘娥作为当朝太后,名为辅佐朝政,实则摄政多年,直至如今,也不曾将朝政全部归还于皇帝赵祯。   刘太后虽有才干,但到底是一介女流,朝臣们以为她生出武则天之心,对她极尽奉承的也有,敢于直谏她的也有。   包拯对她的看法也颇为复杂。   刘太后有吕后武则天之才,却无吕武之恶,对于不停说她女色干政的人,也只是贬到地方眼不见心不烦,并不像吕武一般,动不动抄人全家。   刘太后冷笑,道:“你若是不敢,便没人敢了。”   包拯抬起了头。   刘太后食指扣着桌面,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递给包拯一叠文献。   包拯翻开查阅,脸色越来越凝重,额上细密的汗珠也出来了:“这…”   刘太后似笑非笑,看着包拯,道:“这便是哀家不让你插手的原因。”   包拯捧着文献,跪倒在地:“包拯惶恐。”   刘太后抬手,上下打量着包拯,一字一句道:“包拯,你既然知晓此事原委,可敢继续查探下去?”   包拯连磕三头,朗声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刘太后点头,眼神里有着几分赞许,她抬手,宫女立即将包拯扶了起来,小太监上了阳羡茶。   “不错。”   刘太后道:“哀家果然没有看走眼。”   小太监又捧来一叠卷宗,刘太后道:“你先去吧,明日哀家便会降旨,由你审理此案。”   包拯再次叩首。   刘太后从高台上走了下来,走到包拯身边,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喜怒不明,只是这一次,有了几分惆怅味道:“包拯,你可莫要辜负哀家对你的期望。”   包拯忙道:“包拯不敢。”   刘太后满意点头,绣着振翅欲飞凤凰的宽大裙摆扫过包拯,缓缓出了屋。   次日清晨,刘太后的懿旨便来到了开封府。   包拯领着众人接了旨,之后拉着来宣旨的太监道:“此旨…”   太监笑眯眯道:“包大人有何疑议?”   “疑议万万不敢。”   包拯一点一点抬起了头,脸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为什么寿宁郡主也在行程中?”   不止包拯有此疑问,八贤王府邸,八贤王将太后懿旨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不过与包拯不同的是,八贤王身边的侍从极为有眼色,很是慷慨地塞给了太监一大袋银子。   来宣旨的太监笑得颇为真心实意,将银子往怀里揣了揣,鼓囊囊的一团。   太监笑眯眯向八贤王道:“…这个,咱家不知。”   八贤王身后的赵宁,眼里的欢喜已经遮掩不住了,她向南星打了个手势,催促着南星赶紧回去收拾衣物。   不管太后叫她随行的意义何在,这种与展昭公费出游的事情,她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她与展昭太需要单独相处增进感情了!   太后此举,可谓是雪中送炭救人于危难了!   一瞬间,生于赵家的赵宁,对刘太后干政的坏印象都消失不见,甚至开始佩服她巾帼不让须眉,实乃女子里的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有点急,等回家之后再补修一下_(:3」∠ )_ 第21章 秘事   “来人!”   众侍卫听命,纷纷围在八贤王周围。   与神采飞扬大有重获新生的赵宁相比,八贤王的脸色可谓是如同吃了耗子药一般的惨烈了。   “给我看住郡主!”   赵宁终于敛去了笑,低头忙做小鸟依人状:“父王?”   “你哪都不许去!”   八贤王一声爆喝,最后一丝作为富贵王爷的儒雅随着这句话而消失殆尽。   赵宁丝毫不意外八贤王的暴走的态度。   她的身体是众所周知的弱,温养在王府还时刻担心着哪日不好一命呜呼了,更别提跟着包拯长途跋涉了。   可是,她实在想跟着展昭一起去。   活了两世,她还未出过东京城。   更何况,这次同行的还有展昭,她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这么难得的机会,她实在不想放过。   赵宁想了想,抬出了刘太后这个大旗。   赵宁抬起头,小心翼翼里带了几分讨好:“那太后的懿旨...”   “孤王进宫去找她。”   八贤王点了几名侍卫:“你、你、还有你俩,你们看好郡主,郡主若是走出王府,你们提头来见。”   说完话,拂袖而去,刚才被人奉为上宾的宣旨太监,连忙退后一步给八贤王让出一条道。   八贤王连瞧他一眼都懒得瞧,大步流星出了王府。   那太监待八贤王走远了,才笑眯眯地凑到了赵宁身边,笑着说了一句:“太后有一句话叫咱家转告郡主。”   “公公请讲。”   阳光暖暖的,那太监就站在阳光下,对赵宁道:“太后她老人家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郡主的刀工是否一如当年?”   赵宁柔柔的目光一凛,瞬间便想起数年之前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情。   那年皇宫起了无名大火,宫女侍卫乱作一团,待大火扑灭之后,传国玉玺不翼而飞。   传国玉玺代表的乃是天命正统,失了它,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此事,只怕天下再起纷争。   刘太后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了赵宁,她温和的目光里有着三分凌厉,看着赵宁的小手,说道:“乖孩子,此事你万万不可告知他人,就连你的父王,也不能告知,懂吗?”   她拿了盖有传国玉玺的圣旨,交给赵宁,摸着赵宁的脑袋,说:“要一模一样,不能有丝毫差错。”   赵宁不知她是如何知道自己作假的能力,许是帮赵祯抄书时她发觉了端倪,又或者说王府有她的眼线。   这两样的猜测最终都被赵宁推翻。   赵宁为赵祯抄的书,赵祯都分别不出二人的笔迹,更何况整日里忙着政事的刘太后?   八贤王作为赵宁的生父,他尚且不知赵宁这项天赋,更别提刘太后了。   赵宁与刘太后同住同吃,翻刻好了传国玉玺。   经此一事,赵宁也对刘太后有了一个深的认识——出身贫民而做到太后的人,有的不仅仅只是美貌与运气。   而出身于苗根正红的八贤王膝下的赵宁,最擅长的就是装傻。   赵宁歪着头,甜甜一笑:“谢太后挂念,我的刀工怕是不行的,父王前几日还在埋怨我做饭难吃来着。”   太监笑笑,道:“郡主与包大人同行,怕是不需要您做饭的。太后说了,您年龄小,没出过远门,太后此举也只是想要您多出去转转,或许有利于您的病情。”   看看赵宁,太监又道:“太后还说了,好钢啊,要用到刀刃上。”   赵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私下却握紧了帕子,刘太后要她同行的目的旁人难以捉摸,她却是极为明白的。   那盗走传国玉玺之人,或许想的是皇家必会大乱,谁知刘太后丝毫不乱,又拿出了传国玉玺,此举无疑说明了,他盗走的那个玉玺,是假的。   皇宫素来守备森严,能从皇宫盗出玉玺,想来那人也是经过了无数次精密的算计,谁知费尽心思盗出了假玉。   销毁吧,万一手里的玉玺是个真的呢?   便只好留在手里,以图日后的打算。   此事已经过了数年,数年间,想来刘太后也没少费工夫打听玉玺的下落。   陈世美与秦香莲之事,许是叫太后查出了一二,这才亲到公主府带走赵安,又叫陈世美写认罪书,更有甚者,叫包拯去沧州查探秦香莲刚踏进沧州地界便被发配的事情。   以此为名,掩饰着调查玉玺之事。   而赵宁,又是与赵安最为交好的,她与包拯同行,也算是师出有名。   她造得出假玉玺,也能辨得出真玉玺。   ——————   开封府内,宣完圣旨之后,太监左等右等,总也等不来开封府的人给他塞沉甸甸的银子。   开封府的茶也是极为难喝的,他喝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去。   向包拯使了眼色,包拯屏退左右,将太后的密旨交给了包拯。   包拯笑着接了,随手塞给了太监一个红包。   太监摸了摸,一枚大铜钱是也,顿时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走出屋门之后,还是展昭看不过去了,偷偷地塞了他几锭银子,让他打酒吃。   包拯看了密旨,脸色越来越凝重,最终长叹一声,将密旨揣在怀里,揉了揉脸,恢复往日的神色,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尽快起行。   刚收拾完毕,便见八贤王亲自将赵宁送了过来。   八贤王原本怒气冲冲地找太后去理论,让赵宁长途跋涉与要她性命有什么分别?   但听完刘太后的话,方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事关大宋朝的国运,他再怎么不舍,也只能作罢。   回到王府,便从侍卫里挑了几个好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务必照顾好赵宁。   又去库房,将那滋补之物满满地装了一大箱,唯恐赵宁路上身体不适。   做完这一切,才百般不舍地送赵宁来开封府。   赵宁轻轻撩开凤撵帷幕的一角,去看人群中挺拔而立的展昭,正巧展昭也微微抬头向她看来,赵宁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手上一慌,帷幕落了下去。   赵宁:“...”   待赵宁平息心情,重新再撩开帷幕时,展昭已经低下了头,正与八贤王说着话。   八贤王拍着他的肩,他向八贤王抱拳一笑。   赵宁不用想,也知这是父王拜托展昭照顾她。   儿行千里母担忧,女儿行千里父亲又何尝不担忧?   赵宁心头一酸,放下了帷幕。   马车缓缓移动,展昭骑着马追了上来,他轻轻叩响赵宁的凤撵,赵宁揭开帷幕,锦绣帐里露出了一张眼圈微红的小脸。   展昭微微一怔,随即温声道:“沧州离东京并不算远,郡主无需担心。”   赵宁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哑,看着展昭英气逼人的脸,心里既甜蜜又心酸。   展昭继续道:“我会一路护在郡主左右,保护郡主的安全。”   赵宁睁大了眼睛,雾气蒙蒙的眼睛看着展昭,小声道:“那...包大人呢?”   展昭微微皱眉,很快眉目又舒展了开来:“包大人有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想来也是无事。”   展昭的小动作逃不开赵宁的眼睛,心里知道这只怕又是父王交代的事情。   赵宁怕展昭为难,便道:“我这边不碍事的,父王派了好多人保护我,展护卫还是去包大人那里吧。”   展昭控着马缰的掌心略停了一瞬,赵宁又催促道:“快去吧。”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清澈的感激,向赵宁抱歉道:“如此,便多谢郡主体谅了。”   赵宁身体僵了僵,没想到他答应得会这般痛快,然而说出的话不好再收回,冲着展昭微微一笑,以示自己的宽宏大量,随后便放下了帘子。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远,赵宁在凤撵里险些把帕子揉碎,心里一个劲的埋怨自己:   让你装大方!这下好了吧,展昭走了。   纠结了半日,又重新打开了帷幕,探出一点点头,往后瞧去。   展昭鲜衣怒马,与开封府众说着笑,阳光下,他笑得极为开怀。   赵宁忽然就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开心就好了。   虽然心里有点酸。   展昭与四庭柱说说笑笑,冲淡了不少路上的辛劳。   张龙彼时正与一个秀才家的女儿要好,临行前,那女孩送了他一方锦帕。   粉红的帕子绣着几朵花,拿在魁梧高大的张龙手里极为滑稽。   赵虎便道:“她爹是秀才,她应该也有些才学,帕子上就没有绣些字?快拿过来我看看!”   说着一把夺了过来,打开帕子笑着与众人说道:“呀,还真有字呢,我看看,绣了什么。”   张龙去夺,赵虎把帕子丢给王朝,张龙又去找王朝,王朝把帕子丢给马汉,张龙又跑到马汉身边,马汉立马把帕子塞到了展昭手里。   展昭看不过去,便把帕子交还了张龙。   帕子散开间,展昭看到了上面的字: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作者有话要说:  一脸懵逼的喵:这居然是个情诗……   那郡主对我……   蠢作者终于到家了   明天更新恢复正常   还是7点准时更新 第22章 明了   微风拂动帕子的边角,张龙如获至宝地从展昭手里接过,揣在了怀里。   四庭柱仍在玩闹,赵虎催马走到公孙策的轿子旁,笑着去问诗句里的意思。   公孙策似乎也被四庭柱的气氛所感染,一向内敛的他今日说话时语气难得带了几分欢快。   展昭眉毛动了动。   公孙策笑着道:“这是李义山的诗,讲的是求而不遇,爱而不得。”   展昭有一瞬间的恍惚。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这句诗,赵宁曾对他说话,他现在还能回想起那日赵宁说这句话时的表情。   展昭抬起了头,看向前面精致的轿撵,帷幕的一角被轻轻掀开,微微露着如白玉一般细腻光滑的手指。   像是发觉了展昭的目光,那纤细的手指很快放下了帷幕,帷幕上缀着的珠帘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好看的光泽。   展昭收回了目光,眉头微皱,握紧了缰绳。   临近正午,众人停下休整,展昭也下了马,四处查探放哨。   与往日的沉稳谨慎不同,今日的他有些莫名的焦躁,树叶打着旋儿,从树枝上落下,展昭避也未避,枯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与鲜红的官服形成极大的反差。   王府跟过来的侍从开始撘锅做饭,赵宁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手里提着一盒点心,从轿撵上走了下来,南星给她撑着伞。   将点心分发给包拯众人,唯独没见展昭,举目四望,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展昭迎风而立。   赵宁快步走了过去,南星识趣地将伞塞到她手里,没有跟上去。   此地不同于王府里能工巧匠铺就的平坦道路,赵宁撑着伞,提着食盒,走的有些辛苦。   快要走到展昭身边时,她略停了一会儿,压下砰砰乱跳的心脏,拿起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虚汗,才继续走过去。   把伞放在地上,赵宁打开了食盒,问展昭:“你喜欢吃哪种点心?”   语气熟稔又自然,带着点豆蔻少女特有的天真与懵懂。   展昭转过了身,看了赵宁半晌,想要从她白的有些过分的脸上探出一二。   赵宁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声音变得紧张起来:“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展昭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她手中食盒里的点心。   “没有。”   “那就好。”   赵宁脸上一红,声音低了下去:“你喜欢吃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便让人做了好多个。”   展昭谢过赵宁,随手从食盒里拿起一块点心,目光看向不远处的众人,他们也正吃着赵宁送的点心,只是他们手里的点心,与展昭所吃的有些不同。   这是赵宁为他单独所准备的。   展昭拿着点心的手停了一瞬,对上了赵宁那双秋水似的眸子。   春风拂面,叶落无声。   红晕慢慢爬上了赵宁的脸颊,那坠着珍珠流苏的小耳垂,彼时也像喝了酒一般,变得粉红起来。   赵宁低下了头,那露在月白色衣领外的纤细脖颈,也是粉红的。   展昭呼吸一滞,移开了目光。   过了许久,赵宁开了口:“展护卫,你喜欢吃什么菜色?此去沧州数百里,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她的声音恢复了少女的欢快,笑的时候有些邀功味道:“王府上的厨子,皆做的一手好菜。”   展昭有些心不在焉。   面前的赵宁笑的灿烂,与第一次相见时的赵宁判若两人。   耀武楼前他所见的寿宁郡主,纤弱的身影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倨傲,低头垂眸间,面上的清冷如聚在东京城千年的雾气,就连声音,都是难以名状的空灵,浑身上下,寻不见半点年华正好的朝气蓬勃。   美虽美矣,但却没有一点人气,扪心自问,展昭是不愿娶这样一个易碎的华美琉璃。   好在那天的寿宁郡主拒了皇帝赵祯的赐婚,叫展昭松了一口气。   可当初她既然拒绝了赐婚,那应当对他并无情愫才是,为何现在又是这般?   展昭有些不解。   赵宁察觉了他说话间的敷衍,原本灿烂的的眸子里失了些神采,面上也多了落寞神色,她攥紧了食盒,手指微微发白,没有再说话。   展昭俯身,接过了赵宁手里的食盒,撑起了她放在地上绣着富贵牡丹的花伞,打在她身上,道:“郡主,回去吧。”   他不敢再与赵宁独处。   他不知道赵宁从不似活人的寿宁郡主,到朝气蓬勃的小郡主阿宁,中间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赵宁一腔的少女心思,不是他能能够去回应的。   展昭送赵宁回到轿撵,赵宁扶着南星的手,转身回眸,白皙的小脸上笑的有些勉强,可眼里的关心是一览无余的,她看着展昭,道:“展护卫,路途之中风寒露重,你多注意身体。”   明明因他态度的敷衍而委屈到不行,却还强笑着提醒他天气变化。   展昭心中说不出来的愧疚,不敢再去抬头看她,抱拳向她告辞。   到了吃饭的时候,赵宁没有再下轿撵,下人将饭菜给她送了过去。   展昭与开封府众聚在一块吃饭,正吃饭间,南星走了过来,提着一个食盒,分给众人一些精致的小菜,众人谢过。   到了展昭这里,南星打开食盒,里面摆着一碟鹿舌,与两碟他叫不出名字的菜色。   南星一一拿出来,最下面的一层饭盒里,是一个精致的琉璃盏,盛着奶白色的汤羹。   展昭停下了筷子。   这些东西,明显是王府的厨子专门给赵宁做的。   展昭默不作声将饭菜仍放回食盒里,还给了南星。   南星看了看他,也不说话,提着食盒就走到包拯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展护卫验过了,里面没毒,包大人可以放心吃了。”   包拯笑着谢过,将菜取了出来,招呼众人一起去吃。   展昭目光瞥向轿撵,帷幕落了下来。   展昭喉咙一紧,手里捧着的饭菜再也吃不下去。   吃完饭继续上路,帷幕时不时地被微微拉开,发觉展昭的目光时,又很快被放了下来。   到了吃饭间,南星依旧会送来饭菜,展昭不收,便仍给包拯,如此行了几日,展昭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了,话也越来越少了。   这日天色将晚,众人驻扎休整。   展昭握着巨阙剑,薄唇微抿,叩响了赵宁的轿撵。   帷幕很快被拉开,露着赵宁惊喜的一张小脸。   她看着展昭,语气有些激动:“展护卫,你怎么过来了?”又看周边无人,面上红了一些,小声道:“你找我有事?”   微风吹动着展昭管帽上坠的流苏,赵宁试探道:“外面风大,你...你上来说吧。”   展昭掌心一紧,面色有些不自然。   他记得赵宁的身体极弱,是吹不得风的。   展昭道:“好,打扰郡主了。”   轿撵宽大,多出一个展昭也丝毫不拥挤。   鎏金瑞兽里吐出袅袅好闻的烟雾,赵宁抱着一个小暖炉,笑的眉眼弯弯。   面对着这样的赵宁,展昭有些说不出口,但一想近日南星的作为,以及那时不时被拉开的帷幕,展昭定了定心神,终于开了口:“自耀武楼初见,直至今日,已有月余。郡主...”   展昭斟酌着用词:“郡主与当日相见,有许多不同。”   赵宁一怔,回想起耀武楼的场景,眸色淡了几分。   那时的她刚重生没有几日,整个人都带着上一世求而不遇爱而不得的怨气。   而如今随着与展昭的接触越来越多,上一世的怨气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求仁得仁的畅快。   赵宁手指摩挲着暖炉,眉眼里满是释怀:“我也觉得自己与当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呢。”   她看向展昭,清眸流盼。   展昭开始不安起来。   江湖上的快意恩仇,朝堂上的波涛暗涌,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间闪过。   他成名已久,树敌众多,给不了任何一个女子一个安定的生活。   而面前的赵宁,更是不同于普通女子,她出身于皇家,体质孱弱,如一朵养在温室的鲜活,离了皇室,便与凋零不远了。   更别提嫁给他一个有着众多仇敌的江湖中人了。   檀香燃了大半,赵宁打开精致的银盒,细白的手指从里面挑出几块香料,放在鎏金瑞兽里。   展昭的目光暗了暗。   赵宁的手指纤细润白,十指不曾沾过阳春水,更不曾习武耍棒,那是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般。   “你怎么不说话?”   赵宁笑了笑,发觉展昭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以为他喜欢这个味道的熏香,便又多往瑞兽里加了几块,道:“这是西域上贡的,我也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的展喵:该如何优雅地拒绝暗恋   阿宁: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我╭(╯^╰)╮   感谢易遥-、袖染青衣、墨骨、万籁谦秋、酸菜鱼灌溉的营养液!   看到有小天使吐槽进度慢,我啰嗦两句吧~\(≧▽≦)/~   开坑的时候,我就是想写一个小甜文   你追追我,我追追你,互相撒糖的那一种   展昭的性格注定他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   而赵宁,真的是很用心的在撩展昭了   无奈段位太低,全是尬撩   两个人从陌生到深爱,要经过一系列的磨合   当然啦,肯定不会80多章还在纠结   我50章内都准备开车了O(∩_∩)O   怎么可能到80章还在纠结23333 第23章 拒绝   名贵的香料,精致的银盒,宽阔华丽的轿撵,无一不在提醒着展昭,面前的少女,是皇帝的亲妹子,八贤王的独女,除却太后与公主,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她应与那名贵的香料一般,静静在精致华美的瑞兽里绽放,而不是跟着他一个江湖中人,过着朝不知夕的日子。   想到这,展昭有些释然,那些堵在喉咙里的话,也就不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他不应该是赵宁的求而不遇,更不是她的爱而不得,有些误会,还是早些解开的好。   他看着赵宁,平静地开了口:“那日我不知郡主所说的诗句是何意,近日得知了,方知误解了郡主的意思。”   赵宁停住了动作,手里的银勺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声响也不曾发出。   展昭向她一鞠到底,清澈的眸子满是歉意:“郡主...”   当对上她那双如秋水悠悠的眸子时,展昭有一瞬的失神,可一想起她的身世,以及她孱弱的身体,展昭心里一软,最终道:“展某感念郡主错爱,但情爱一事,由心不由人...”   “你不要再说了。”   赵宁轻轻吐出几个字,努力将眼泪咽回肚子里。   她捡起落在地毯上的银勺,放回到雕着木兰盘花的银盒子里。   转身垂眉间,泪水还是夺眶而出,砸在盒子上,发出极轻的一声轻响。   展昭的耳朵动了动。   赵宁没再将身子转过来,背对着展昭,艰难地开了口:“若...若我不是郡主,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她单薄的肩膀微微抖着,纵然展昭不与她对视,也能想象得到彼时的她哭成了什么样子。   展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脏如同被人攥住了一般,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展昭闭了闭眼,道:“展某不知。”   如果她不是郡主,而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子,他可以教她习武强身,那样她的身体就不会这样弱了,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处处小心,时刻谨记着皇家规矩。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便如野草一般疯长,转眼间便填满展昭的心海。   展昭甚至开始觉得,如果她是一个普通女子,那该有多好。   她长得这么好看,性格也很好,人也聪明,学识渊博,甚至左右手都能写字。   可是她不是。   她姓赵名宁,封号寿宁郡主,八贤王的独女,当今天子的亲妹妹,她生而尊贵,死也哀荣,红颜变枯骨,葬的也是宋朝皇陵。   宫墙深几许,便是她的一生。   灿若星辰的眸子暗了下去,展昭道:“郡主金枝玉叶,天之骄女,展某一介草莽,不敢高攀。”   赵宁捂住了嘴,没有哭出声。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展昭浪迹天涯,何其逍遥?又怎会喜欢一个处处受宫规约束的女子?   更何况,她的身体也实在难以与飞檐走壁的南侠相衬。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赵宁扶着软椅,才没让身体瘫倒在地毯上,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觉得整个人都要快窒息了,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疼的,疼得让她止不住地哭,疼得让她说不出话。   展昭说的不错,郡主与南侠,相差太大,可出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她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便是八贤王的女儿了。   身体弱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她吃了太多的药,可总也不见好。   就连喜欢他,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喜欢他。   可他偏偏就出现在她的世界,耀武楼前,一袭红衣,一眼万年。   无数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里,她劝自己,他是盘旋在苍穹自由自在的鹰,而她是被温养在金丝笼里的雀,世界不同,强行拴在一起,未必会有好的结果。   说的多了,她自己也便有些信了。   直到她一日赴了黄泉,又一朝回到人间,隔世相逢,他红裳如初,英气如旧,她终于明白。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吸引你炽热的目光而来,你躲不掉的。   “郡主请讲。”展昭的目光变了变。   “有朝一日,你遇到了喜欢的女子...你要娶她为妻,能不能...不要在东京城...”   赵宁断断续续道,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在东京城,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了...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过分,可...”   展昭呼吸一滞,握着巨阙剑的手不可自制地抖了起来。   赵宁后面的话变成了低低的呜咽,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道:“你娶妻生子...请永远都不要告诉我,我不知道...也就不会难过了。”   “我不够豁达...没办法祝你们夫妻恩爱,我只能祝你...平安喜乐,万事...遂心。”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变得沙哑:“好。”   “展某谨记郡主此言,他日娶妻生子,决不在东京城,也决不让郡主知晓。”   展昭说罢,逃一般离开了轿撵。   他不敢再继续在里面呆着,那个柔柔弱弱的小郡主,娇气的一吹既化,可却让他也跟着喘不过气。   脚步踏在地上,身子仍是虚浮的,夜风一吹,凉入骨髓,他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他浑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如刚从水里出来一般。   展昭回望华美的轿撵,打了一个激灵。   轿撵上,赵宁拉着南星哭得昏天暗地,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又在了路途中,马车摇摇晃晃,南星黑着脸喂她喝着汤药,眼神里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的鄙视。   赵宁淌着泪,问南星:“他...”   南星没好气道:“他好得很,郡主就不要挂心了。”   赵宁听罢没有再说话,流着泪将汤药喝完,便窝在被褥里不动了。   南星看了一会儿,本着多年相处的情谊,开口安慰道:“郡主,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万一,他是个断袖呢?”   赵宁泪眼朦胧,转眼就要大哭,南星又连忙道:“我只是说万一。”   稳住了赵宁,南星为数不多的脑子理了理思绪,道:“再说了,他跟你又不熟,一时拒绝你也是正常,郡主你要坚持不懈,让他看到你好的一面。”   “他身边要么是黑的跟碳一样的包拯,要么是年龄大他十余岁的公孙策,再要么是五大三粗的张龙赵虎等人,周围除了你,没有一个女人。”   南星自觉将自己排除在外,见赵宁面上有了松动,南星又劝:“时间久了,他不喜欢你,难道会喜欢开封府的人?郡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赵宁咬了咬被子,重重地点了头。   经过了南星几日的开导,赵宁恢复了生机,与南星细细讨论了那日展昭与她说的话,并针对这些托词制定了新的方法之后,赵宁准备下轿撵重新与展昭搭话了。   这几日的行程在连绵不断的山间,天色渐晚,众人便依山傍水歇息。   夜间山里凉,赵宁便穿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衣,南星仍觉不够,怕冻着她,又给她加了一件狐皮大氅。   穿搭完毕,赵宁扶着南星的手下了轿。   开封府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见赵宁下来了便向赵宁问好,赵宁微微点头,向山间走去。   她早叫南星摸清楚了展昭的行踪,每日众人休息,他便去山间取水,一来放哨查探有没有人跟踪,二来将水壶装满,次日在行路时分发给众人。   赵宁听着水声,找到了展昭。   微弱的月色下,展昭拎着几个水壶,负手而立,他的目光看向潺潺的溪水,不知在想些什么,连赵宁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展护卫?”   赵宁轻轻叫了一声。   赵宁自那日之后,便又病了一场,展昭觉着,以她的身体,断不会冒夜色来到山间。   展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轻笑一声,没有转身。   赵宁又叫了一声。   展昭手里拎的水壶掉在了地上。   赵宁上前捡起,刚抬起头,便对了上展昭如星光般璀璨的眸子。   展昭声音低哑:“郡主怎么过来了?”   赵宁有些手足无措,以为自己打扰到了他,忙把水壶塞到他手里,低下了头:“我来...我来看看你。”   展昭没有说话,赵宁越发不安,手里搅着帕子,将与南星商议过的话说了出来。   话说完半日,仍不见展昭答话,便又偷偷地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表情。   他英气的眉紧紧皱着,面色显得有些沉重,赵宁的心又落在了谷底。   展昭抽出了巨阙,赵宁心下一惊。   这、这就要杀自己灭口了?   下一秒,就被展昭搂在了怀里。   夜色微凉,展昭呼出的声音却是微热的,他贴着赵宁的耳朵,温声道:“有刺客。”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后来我果然没在东京城结婚╮(╯▽╰)╭   口嫌体正直的喵:   这可是你说的,不让我在东京娶妻   想大修前几章QAQ 第24章 遇险   展昭把赵宁整个人揽在怀里,呼出的热气在她耳畔萦绕,她的脸登时就红了,然而还未来得及生出旖旎心思,月下刀光与剑影交织,温热的鲜血落在她的脸上。   赵宁睁大了眼睛,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她在深宫高墙里活了两世,见惯了鲜花锦簇,太平盛世,却没有见过血,也没见过死人。   鲜血顺着她的脸颊落在她雪白的狐皮大氅上,她大脑一片空白,怔在了原地。   展昭温暖的手掌略带薄茧,敷在了她因惊吓过度而略显呆滞的眼上。   展昭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有我在,不要怕。”   展昭一手遮着她的眼,一手执着巨阙剑与刺客缠斗,山下原本燃着的火堆灭了下去,展昭眉头微皱,出剑快了起来。   展昭虽然武功盖世,但所来的刺客们并非庸才,他身边又有着一个赵宁,他既怕伤到了她,又怕吓到了她,不免有些束手束脚,慢慢被刺客们逼到了山顶山。   怀里的赵宁动了动,展昭以为又吓到了她,刚想出口温声安慰,她颤颤巍巍的小手就将他覆在她眼上的手掌拿开了。   她双目紧闭着,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语气却镇定了下来,对展昭说道:“你不用顾忌我。”   展昭笑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将她大氅上的兜帽带上,余光瞥见想趁机杀他的刺客,面色一冷,巨阙剑送了出去。   饶是展昭在赵宁身旁,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了她的身上,她微微一抖,却没有像刚才那般吓傻在当地。   展昭这才放心,不再束手束脚。   说来奇怪,这些刺客对他下手极为狠辣,而面对赵宁时,却显得有些犹豫。   展昭意识到这一点,很快做出了调整,他不再将赵宁揽在怀里,只是隔着厚厚的棉衣牵着她的胳膊,却又护在她的左右,不至于让刺客伤到了她。   刺客们见此,犹豫了片刻,果然不敢上前伤她。   这般下来,展昭很快便要突出重重包围,刺客们反应过来,露着的两只眼睛游荡一圈,终于狠下杀手,不再顾忌赵宁。   长刀夹杂厉风,劈向赵宁,展昭眼疾手快,堪堪持剑挡下,一缕长发落在地上。   赵宁第一次恨死了自己的孱弱的身体。   若是没有她,展昭早就突出了包围圈,根本就不会被这些刺客逼到山顶上。   展昭一剑更比一剑险,她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镇定再镇定,不能让展昭再分心。   直到身后传来了呼啸的风声,身上的狐皮大氅微微摆动,赵宁知道,他们这是被刺客逼到了山上的悬崖处。   她脸上满是温热的鲜血,不知是展昭的还是刺客的。   生与死的边缘,赵宁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她反身抱住了展昭,小声道:“跳下去。”   “跳下去还有一线生机,先保住命,再去想办法找包大人。”   展昭的目光微变,有赵宁在侧,他根本无法突出重围,他瞥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悬崖,又看看步步紧逼的刺客,揽住赵宁,从峭壁上一跃而下。   跳下的那一瞬间,他问赵宁:“郡主就这般相信我?”   迅速下垂的不适感让赵宁几乎昏厥过去,眼睛也被疾风刮得睁不开,而身边男子略显沙哑的气息,却让她生出了无穷的勇气。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展昭,大声道:“我对你一点信心也没有!”   “生不能同眠,死后同穴也不错!”   展昭呼吸一滞,左手缓缓抱紧了她,右手所持的巨阙剑在一路的下坠过程中,终于嵌进了石头里,此时离地仅有几米。   不适感乍然停止,赵宁听到了一声脆响,抬头去看展昭,他面色苍白,薄唇紧紧抿着。   赵宁赶紧松开他,一路滚落在地,展昭也随着落了下来,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在他们头顶上,巨阙剑身仍在震抖。   赵宁顾不得喊疼,也顾不得去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连滚带爬到展昭身边,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   只见他英气的脸上被汗水浸湿,右胳膊不自然地弯曲着,右腿也不知何时伤了,鲜血浸湿了衣服之后,又蜿蜒流在地上。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周身,赵宁的手指颤了颤,去探展昭的气息。   展昭笑笑,睁开了眼,虚弱道:“没能如郡主所愿。”   赵宁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展昭这个样子,显然是受了极重的伤,她不敢去碰他,就连用帕子将他脸上的血迹擦一擦也不敢,生怕她稍微动一动,展昭就死在了这山间。   “我是骗你的。”   赵宁有些语无伦次:“你伤在哪?我...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展昭面色苍白,但不见有多少痛苦表情,只是微微皱着眉,轻声与赵宁道:“无事,只是胳膊断了,腿上受了一点伤。”   讲到这,他顿了顿,平静道:“烦劳郡主,帮展某捡几块树枝...固定胳膊。”   “好,好。”   赵宁连忙站起来,解了身上的狐皮大氅盖在他身上,动作极尽轻柔,然后又跑去寻树枝。   挑挑拣拣,捧了一大堆树枝回去。   展昭慢慢坐了起来,左手撕开右胳膊的衣服,握住手腕,将骨头回位。   一声脆响,听得赵宁心脏又是一颤,身体也跟着微微一抖。   展昭面无表情从她捡回来的树枝里面挑出一个,牙咬着撕碎的衣服布条,就要往胳膊上绑。   “等...等一下。”   赵宁从袖子里掏出锦帕,将树枝细细地缠了一遍,确保不会有尖锐的东西刺伤展昭之后,脸上一红,对展昭说道:“我来给你固定。”   赵宁轻轻将枝子固定在他胳膊上,又去撕开他的裤子,这下轮到展昭脸红了,挣扎着用左手去拉赵宁。   赵宁眼圈微红,没有回头:“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两可,这些世间俗礼,还是不要太遵守的好。”   他的裤子其实也不用太撕开,早被山间尖利的石头划破了,腿上血肉模糊,伤口里还混合着细碎的石子。   赵宁知道,那是护着她才会被石头划成这个样子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展昭腰间还挂着刚才灌满水的水壶,因是牛皮做成的,跟展昭一起落在山崖也没有摔破。   赵宁解开一个,从里面倒出了一点水,对展昭道:“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展昭点头,面色有些不自然。   赵宁从头上拔下一枚金钗,现将那大的石子挑出来,又极小心地用水冲洗一遍,然后从裙子上撕下布条,将伤口包裹起来。   她无论是挑石子,还是冲水,期间展昭一声也未发出,她心里越发害怕,抬起头,展昭正微笑地看着他,只是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些。   赵宁心头一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展昭虚弱地笑了笑,抬起唯一没有受伤的左手擦了擦她的泪,声音极轻:“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晚上。”   赵宁起身:“我背你。”   展昭轻轻摇了摇头,左手摸到一根赵宁抱回来的长树枝,正想起身,一个瘦弱的身体便钻到了他的胳膊下。   赵宁咬着唇,又说了一遍:“我背你。”   展昭心里一软,伸手将她散乱的发别在她的耳后,触及到她柔软冰凉的耳垂,手指停了一瞬,触电般缩回了手。   展昭声音沙哑:“劳烦郡主扶着展某吧。”   山间的路崎岖难行,赵宁一路跌跌绊绊,撑着展昭往前走,她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眼前昏花四肢无力,月色完全隐入夜幕时,她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   她又强撑着身体,堪堪走进山洞,踏进山洞的那一刹,眼前一黑,险些扑在地上。   展昭扶着山墙,缓缓坐了下来。   赵宁大口地喘着气,像一只濒死的鱼,没有受伤的她,比身受重伤的展昭还像个病号。   赵宁歇了一会儿,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与血水,爬到展昭身边,看着因失血过多眼神有些恍惚的展昭,握住他没有受伤的左手,道:“你别死。”   展昭呼出一口气,回了回神,看着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他的赵宁,忍不住笑了:“不会。”   “你是南侠展昭,不能说话不算数的。”   赵宁声音哽咽,将大氅又往他身上盖了盖。   展昭点点头。   赵宁拉着他的左手,小手指勾着他的小手指,语气有些孩子气:“拉钩。”   拇指相对,细腻温热。   展昭移开了眼。   赵宁扶着山墙起身,对展昭道:“我出去看看,找些东西吃。”   展昭眉头微皱,她一个养在深宫的小郡主,哪里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刚要说话,便见她从腰间的小锦囊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刻刀。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没榜...   心痛到窒息...   完全没动力码字。。。   下周原本可以上夹子啊啊啊啊啊   蠢作者已疯_(:3」∠ )_ 第25章 追杀   赵宁拿着小刻刀在展昭面前晃了晃,刚才一路扶展昭过来的劳累让她有些头晕眼花,她靠着山墙坐了下来。   “我去找些树枝和草药。”   赵宁道。   三月虽是暖阳天,但地处山底,又是夜里,寒风吹来,冰冷刺骨。   展昭受了极重的伤,她不能再让他冻着。   他腿上的伤口也太严重了,没有止血的草药根本就止不住血,她刚才给他包着的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展昭动了动唇,想要阻止她,赵宁已经扶着山墙起身,步伐不稳地走出山洞了。   赵宁走出山洞,夜风吹来,她紧了紧衣袖,弯下身子捡了一大堆的枯叶与树枝。   回到山洞,漆黑不见五指,她将树枝放下,扶着山墙,一点一点摸到展昭的位置。   展昭怕她摔倒,伸出左手握住了她的手,她便顺着展昭的手坐了下来。   展昭还未说话,赵宁先问:“你身上有打火石吗?我捡了树枝和枯叶,生起火来,我再去给你找草药。”   长时间的失血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展昭闭了闭眼,抽回了手,从腰间拿出打火石交给赵宁。   赵宁尚是初次见这种东西,她以前只听说过,从未见过。   从展昭手里接过那两块石头,握在手里,轻轻一碰,一点火花也不曾发出。   她又用了些力气,擦出了一点火花,但若是想点燃枯叶,还是不够。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展昭的气息越来越轻。   赵宁急的满头大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将枯叶引着了,火堆照亮了山洞。   半躺半倚在山壁旁的展昭面若金纸,唇上一点血色也无,剑眉微微皱着,他怕赵宁担心,冲她一笑,声音极轻:“郡主很聪明。”   看着往日意气风发的展昭彼时奄奄一息,赵宁心酸到不行,还未说话,眼泪先落了下来。   “你先不要说话,我去给你找草药。”   赵宁又出了山洞,借着微弱的月色,努力辨别着长在山底的花草。   久病成医,药喝多了,多少也认识些草药。   三月的山底葱葱郁郁一片,赵宁寻找了半日,终于找到了她所需要的草药。   那草长在怪石缝里,旁边又布满荆棘,荆棘上长满了倒刺,在月色下张牙舞爪着,让人望而生畏。   赵宁是极怕疼的,小时候摔了一跤,便能哭上半天,面对着这种荆棘,她心颤了一颤,想起躺在山洞里半死不活的展昭,咬了咬唇,伸出了白嫩纤细的手指。   尽管她的动作极为小心,可还是被旁边的荆棘刺伤了手指,倒刺扎进肉里,她疼的眼泪瞬间便出来了。   但也顾不得许多,她忍着疼,将那几株止血草采了下来。   展昭伤的太重,单这几株止血草是不够的,她将止血草收在怀里,又去寻找其他的草药。   草药多伴随荆棘怪石而长,她不是被荆棘刺伤,便是被边角锋利的怪石划伤,好在这些伤没有白受,她捧着一大堆止血草,连忙往山洞走。   脚步声响起,展昭往洞口处瞧了一眼,赵宁怀里抱着一大堆绿色,遮住了半边脸,露着的那半边脸不复平日的白净,满是血迹与泥土。   飘逸华贵的衣服也沾染了不少血迹,袖子还被树枝利器划破了不少,一条一条的布条随着夜风飘着。   她那双白皙细嫩的小手也带着点点血迹,借着火光,展昭还能看到被荆棘刺伤以及被草拉伤的细小伤口。   可她却浑然不在意,捧着那堆绿色就来到他身边,兴冲冲地对他道:“我找到草药了。”   展昭这才去瞧她怀里的那堆绿色,是一些止血草。   他久处江湖,对这些东西颇为熟悉,止血草极苦,且后味辛辣,他刚想开口提醒赵宁,赵宁就将止血草塞到了嘴里,面色如旧地嚼碎,然后解开绑在他伤口处的布条,将嚼碎的草药敷在他的伤口处。   血慢慢止住了。   火光跳跃,赵宁的身影单薄又消瘦。   展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郡主,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多。   心里一软,展昭笑了笑,缓缓抬起左手,想揉了揉她的头。   名贵的珠翠在火光的跳跃下闪着光,那是他不曾在市面上见过的,御制的华美首饰。   她是寿宁郡主,八贤王的独女。   展昭的眼神暗了暗,手又放下了。   失血过多带来了阵阵的眩晕,展昭闭上了眼。   赵宁挨着他坐了下来,打开水壶,倒出来一点水,用帕子沾了水,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与泥污。   展昭的睫毛动了动。   “你...千万别死。”   赵宁道。   展昭有心想回复她一句,奈何头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火光可以取暖,也可以照明,在黑夜里,那点点的火光能给人带来希望,也能给人带来绝望。   蒙面刺客被火光吸引而来,轻手轻脚进了山洞。   山洞中,赵宁惊呼出声,刺客抽出了刀。   “他他他他...已经死了。”   赵宁指着陷入昏迷的展昭,连忙道。   刺客显然不信,一步一步逼近。   展昭昏迷不醒,纵然醒了,身受重伤,也难以与刺客打斗,更何况,能从悬崖处跳下来而不死的人,绝不是庸才。   宽大的衣摆扑在地上,赵宁攥紧了手里的小刻刀,看着刺客,吸了吸鼻子,恳求道:“你...能不能别杀我?”   “我是圣上亲封的寿宁郡主,此次行程也有皇家密卫一路跟随,你能找到这,他们也能找到这,若让他们查出是你杀了我,你想过后果吗?”   赵宁警惕地看着刺客越走越近,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刺客不耐烦地道:“滚。”   赵宁连忙扶着山墙逃离展昭身边。   刺客举起了手里的刀,寒光闪闪。   赵宁来不及细想,扑上去抱住了刺客,右手攥着的小刻刀扎进了刺客的脖子中。   刺客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他握着脖子,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天下皆知,寿宁郡主是个病秧子,久处深宫,一点武功也不会,所以他才会对她毫无防备。   刺客捂着脖子,行动迟缓地去捡地上的刀。   赵宁见他没有死,心里惊恐更甚,又见他去拾地上的刀,唯恐他拿了刀之后去杀展昭,登时慌得去抢地上的刀。   刺客毕竟受伤在身,行动没她快,赵宁抢到了刀,双手握着刀便要往他身上刺去,余光撇到他露着的眼睛满是求生的祈求,赵宁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刚才也是这般看着他,他饶了她一命。   赵宁有些下不去手。   她连只鸡都没有杀过,更何况人了。   刚才用刻刀刺他也只是因为他要杀展昭,赵宁被逼无奈,才动的手。   赵宁犹豫的瞬间,刺客眼睛微眯,一个扫堂腿,便把赵宁扳倒在地,捡起她落在地上的刀,便往展昭身上砍。   赵宁再也顾不得,连忙爬起来抱住他的腰,奈何力气不济,被他一脚踹开。   刺客又要去砍展昭,赵宁急中生智,拔出鬓发上的金簪,闭上眼就往刺客脖子上扎。   一阵乱扎之后,身下的人慢慢没了动作。   赵宁慢慢睁开了眼,刺客后颈上被她用金簪扎出了无数个血洞,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淌在鲜血,淌出的鲜血粘在她的手上衣服上,看上去狰狞极了。   赵宁身体一僵,丢掉了金簪,哆哆嗦嗦退到墙角,双手抱膝半晌没有说话。   好半晌,她平复了心情,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刺客歪着脖子,两只眼睛大睁着,正瞧着她的位置。   赵宁吓得说不出话来,两只手紧紧捂住了嘴。   不能喊,也不能叫。   其他的刺客指不定离这不远,她的尖叫会引来更多的刺客。   火也不能再继续烧了,这个刺客便是被火光吸引过来的。   赵宁颤着手,握了握展昭没有受伤的左手,仿佛这能让她不再害怕。   展昭反握住了她的手。   赵宁的手停了一瞬,僵硬回头,展昭不知何时醒了,清澈的眸子看着她,虚弱道:“你做的很好。”   赵宁的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不要怕。”展昭的声音极轻。   赵宁重重地点了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刺客的尸首,将燃着的火堆弄灭了。   赵宁缩着身子,冷风一阵一阵往山洞里灌。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闭上眼,满是刺客死不瞑目的脸。   赵宁的身体剧烈地抖着,山洞里满是血的腥味,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个温暖的手掌将她揽在了怀里。   展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扶摇,日夏投的雷   以及zyl灌溉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蠢作者会努力码字哒QAQ   死不瞑目的刺客:   请给我的盒饭加鸡腿,谢谢   还没捞到登场机会的小BOSS庞昱:   阿宁!!!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杀你!   PS:没榜真的好难受   收藏上上下下让人肝疼_(:3」∠ )_ 第26章 喜欢   赵宁突然就不害怕了。   身边的男子身受重伤,自保能力都没有,却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安心。   她颤着手,回抱着展昭。   展昭的气息很轻,说完那句话之后,没有再说话,似乎是睡着了。   尽管是睡着了,他却将她搂的很紧,很缱绻缠绵的姿势,让她在安心的同时,又有些心虚。   哪怕知道展昭此举是为了让她不那么害怕,赵宁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她甚至忍不住想,展昭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她,毕竟他待她那么温柔,又很细心,宁愿自己伤了腿和胳膊,也不愿让她受一点伤。   这是不是代表着,展昭心里是有她的?   可转念又一想,展昭这般对她,多半是因为她的身份。   她是超品的郡主,展昭现在是四品带刀护卫,他有职责去保护她的安全。   赵宁不禁又沮丧起来。   她的身份让展昭对她不会有过多的想法,但也让展昭不会扔下她不管。   赵宁心里纠结的要死,她既讨厌郡主身份,又隐隐有些庆幸,若不是这个郡主身份,只怕展昭连表面上的应付都懒得去做。   ——————   官道上,月朗星稀。   庞昱一脚踹翻了来汇报的黑衣人,翻身上马,随从紧跟其后,也连忙上马,追到庞昱身边,犹豫道:“侯爷,我们现在过去,岂不是不打自招?”   庞昱恨恨地看了一眼随从,随从缩了缩脖子。   庞昱眼里能喷出火,声音几乎是从后牙槽里发出的一般:“她要是死了,你们跟她陪葬,若是活着...”   庞昱扫了一眼跟上来的黑衣人,目光冰冷,没有再说下去。   孤男寡女共处在荒山,他不敢想象能发生什么事。   一路疾驰到出事的地点,庞昱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悬崖,眼神变了变,对随从伸出了手:“绳索。”   随从连忙劝道:“侯爷,天色这么暗,下去不安全,更何况,这么陡峭的悬崖...”   “闭嘴!绳索。”   随从连忙将绳索奉上,庞昱系在了腰间。   随从张大了嘴:“您...您要自己下去?”   庞昱深呼吸一口气,吩咐道:“留三个人在上面,剩下的人跟本侯一起下去。”   寒风烈烈,庞昱下了悬崖。   皎洁的月光温柔地洒在世间,他看到了那道深深的划痕。   庞昱的目光终于暖了一点,看来展昭不算太傻,知道用巨阙剑划在峭壁上作为缓冲。   鱼肚泛白,庞昱顺着划痕下到山底,他的锦袍被峭壁上的石头划得破破烂烂,脸上也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他拔出插在石头里的巨阙剑,一跃而下,地上是一滩血。   在那一滩血里,庞昱看到了在微弱晨曦里散发着柔和光泽的一只耳环。   那耳环是他精心挑选的,为避人耳目,交给当贵妃的姐姐,让她塞在赵祯赏赐赵宁的首饰里一起送给赵宁的。   赵宁不喜欢闪闪的珠宝,她喜欢温润的珍珠,喜欢翠色通透的玉石。   他每年都会去蜀地找上一些,兜兜转转送到她手里,她一点也不知道,见面时还会跟他说,今年赵祯赐下的东西比往年贴心了。   庞昱在血泊中捡起耳环,用帕子温柔地擦去上面的血渍,然后又换了一方新锦帕,仔细地包裹好,放在怀里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分开找,生要见人...”   他上挑的桃花眼眯了眯,声音低了下去:“死要见尸。”   赵宁脑袋里乱哄哄的,一夜做了很多梦,梦见上辈子临死之前,南星告诉她展昭娶了妻,又梦见展昭一身新郎装,笑着向她敬酒,她心里难受的像刀子在上面划一般,但还是饮了那杯酒。   又梦到被他杀的那个刺客向她索命,她逃无可逃,眼见刺客手里的刀劈了过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展昭却突然出现了,替她挡了那一刀。   展昭的额上不断流着血,却向她说道:“这下两不相欠了。”   赵宁吓醒了。   天已经亮了。   梦中展昭的那句两不相欠还在她脑海回荡,让她久久不能回神。   她要的才不是两不相欠。   她的想法很简单,,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这些好积累的多了,哪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她,但在他心里,也会有着关于她的一个小小的位置。   是仗剑天下,还是官路亨通,夜半无人时,他对月独饮,忆起她时,淡然一笑,眼中却无以往的洒脱。   这就足够了——做不了他喜欢的人,也要做他释怀不了的人。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一路看尽世间繁华,等他少年意气不再,跨不上飞驰的骏马,提不动名剑巨阙,耄耋之年,他的眼睛由清澈变得迷离,待到弥留之际,也会记起一生难以释怀的她。   赵宁捧着展昭昏睡的脸,心一点一点软了下来。   她小心地在他眉间落下一吻,然后轻轻地将他放在地上,又用狐皮大氅将他盖的严严实实,这才扶着山墙出去。   山洞中,展昭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不似往常清澈,微微皱了皱眉。   水壶里的水昨天给展昭冲洗伤口用了大半,赵宁又给展昭擦脸用了一些,只剩下一些水底在壶里晃晃悠悠。   赵宁拿着水壶,准备再灌上一些水,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野果,展昭现在的身体,不能饿着,也不能渴着。   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背着他走出山底是不可能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没有想到办法走出荒山之前,不能让他饿死渴死。   昨夜的动静不小,想来也会惊动赵祯与八贤王派来保护她的人,她好歹也是皇家郡主,哪怕死的不能再死了,葬的也是宋朝皇陵,而非这不知名的山底。   因而王府护卫与皇宫内卫说什么也会顺着悬崖找下来。   想到这,赵宁又略感心安,只求保护她的人比刺客早上一步。   清晨山间的风凉凉的,赵宁打了个冷战,眩晕感袭来,她扶住了树枝。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她揉了揉眼,仿佛看到了一个粉色的身影向她奔来。   她觉得她一定是烧糊涂了,要不然,她怎么能看得到远在东京城的庞昱?   昨夜的事情远远超出她身体所能承受的范围,早上刚睡醒,她便发现自己发烧了,但展昭还在一旁躺着,水壶又无水,她只能强撑着身体出来找水找吃的。   不适感让她几乎昏厥,她靠着树枝坐下下来,刚摘的野果散在她的裙边,她又听到了那一声欢呼:“阿宁!”   紧接着,一个温暖的带着香风的怀抱将她包围了。   香风扑鼻,赵宁一下子就回神了,她动了动,庞昱把她松开了。   庞昱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不住地问她:“你没事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赵宁摇了摇头,扶着庞昱的手起来了。   庞昱围着她转了一圈,心疼地捧着她的手吹了吹:“哎呀,这可怎么是好?怎么伤的这么重?那么多侍卫做什么吃的?”   被庞昱一阵嘘寒问暖后,赵宁后知后觉地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庞昱正仔细地看着刺进她指上的小刺,头也没抬,道:“陈州大旱,陛下派我去放粮,行到路上,听说你遇到了意外,我就赶紧过来了。”   赵宁点了点头,哦了一声,一听陈州,又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上辈子庞昱就死在了陈州。   赵宁抽回了手,打量着庞昱:“你——没做什么仗势欺人的事吧?”   “这是什么话?”   庞昱又一把将她的手拽了过来,道:“你说这句话就伤感情了,我是那种人吗?”   赵宁正直地点了点头,庞昱却笑了,吹了吹她的手,蹲在了地上,道:“不说这个了,我背你回去。”   珍宝失而复得,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赵宁推开了他,指着不远处的山洞:“你背展护卫吧...”   庞昱目光一冷,待赵宁说完,他又恢复了笑意。   赵宁说:“他受了很重的伤。”   赵宁的目光看着山洞,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不是武功盖世吗?怎会受伤?”   庞昱扶着赵宁,笑的一脸幸灾乐祸。   赵宁慢慢抬起了脸:“你很高兴?”   庞昱点了点头,认真地与赵宁道:“这种情况下,他若是不受重伤,莫说我了,就连王爷圣上也是不高兴的。”   赵宁慢慢地回过来了味,庞昱又道:“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你与展昭一起掉下了山崖,只有展昭因保护你而掉下了山崖,我在路上遇到了被人追杀的你,救了你之后,一路寻找展昭而来。”   “阿宁,展昭一介男子,要这虚名无用,但你不一样,你是八贤王的独女,圣上的亲妹妹,名声这种东西,多少还要顾及一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爱吃炸鸡的吃货&灌溉的营养液~   庞昱:   天空一声巨响,本侯闪亮出场!   进度快有毛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毛用!   虽然本侯感觉脑袋上有点绿,但是!   本侯一出场,感情线统统给回到原点!   作者:   嚣张个毛线   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加快男女主角的感情进度   好好完成任务   否则分分钟给你发盒饭   庞昱:mmp 第27章 三人行   赵宁微微一怔,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闷闷地开了口:“我知道了。”   展昭或许会顾忌她的名声而娶她,可依旧不喜欢她,这样不情不愿的娶,不是她想要的。   赵宁不免有些失落,她在庞昱面前素来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情,那些怅然若失的落寞便带出来了一些,庞昱见了,心下一沉,眯着眼去打量山洞里满是是血的展昭。   襄阳王赵爵果然不是一个好盟友,这点事情都摆不平。   心里这样想着,庞昱上前踢了踢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展昭,讥讽道:“喂,你不是南侠展昭,号称武功盖世吗...”   后面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赵宁的眼神瞪了回去,那只踢了展昭的脚,也被赵宁狠狠拍了好几下。   赵宁的不满溢于言表:“他是为了救我。”   她对庞昱如此,但对展昭却是极温柔的,用帕子轻轻擦去他额上的汗,柔柔地说了一声:“展护卫,小昱被太师娇惯坏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庞昱翻了个白眼,心里的郁气没办法向展昭发,便一脚踢在被赵宁杀了的刺客尸体上,尸体骨碌碌地打了个滚,狰狞的面孔正对着赵宁。赵宁吓了一跳,身体剧烈一抖,习惯性地就往展昭身边缩,展昭身体微微一僵,最终还是握了握她手,轻声说了一句:“别怕。”   然后抬眉瞧了一眼庞昱,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几分探究。   庞昱恶狠狠地回瞪回去,恨不得把那只握着赵宁的展昭的手剁了下来。   赵宁尚未察觉,动作如旧。   展昭笑了笑,收回了目光,扶着赵宁的手慢慢坐了起来,然后看向庞昱,眸子里的探究消失不见,灿若星眸里满是感激:“有劳侯爷了。”   ——却是等着庞昱去背他。   庞昱哼了一声,道:“本侯只会背阿宁,至于你——”   庞昱上下打量展昭一眼,冷笑道:“你死了,本侯可以大发善心,替你收尸,免得你暴尸荒野,但是现在你活着...”   赵宁的目光冷了下来,庞昱见好就收,冷笑一声,道:“本侯的人一会儿就能找过来,让他们背你!”   展昭靠着赵宁坐着,面色温和如旧,一点也不曾被庞昱的话所激怒,他笑笑道:“如此...”   “也是有劳侯爷了。”   身体却是又往赵宁身上靠了靠,赵宁以为他不舒服,也顾不得去瞪庞昱了,忙问他:“是不是又头晕了?你伤的那么重,还是先别说话。”   心上人对另一个男子嘘寒问暖,庞昱气结,冷哼一声,拂袖出了山洞。   庞昱心里懊悔的要死,他就应该与赵爵合作,此次刺杀开封府众,若有他的人在里面,展昭哪怕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山洞里的展昭,碍眼极了。   庞昱的随从一路找到山洞,将展昭背了出来,官道上,庞昱的轿撵已经到了。   昨夜开封府众全员遭到刺杀,四庭柱护着包拯公孙策退到了驿馆,南星到处找不到赵宁,心里想着有展昭在赵宁身边,说什么赵宁也不会出事,指不定还能趁着这次被刺杀感情再上一个温度。南星想了想,带着王府众人,也不急不缓地跟着包拯去了驿馆。   走的时候还没忘记把赵宁的轿子弄走,只留了一匹马在路边,展昭策马带着赵宁,想想都让南星觉得很是浪漫。   此时被人背着的展昭看了看那匹经过昨夜一事,仍悠然地啃着路边野草的骏马,皱了皱眉。   庞昱上前拍了拍马背,大笑出声:“经打斗一事这马丝毫不受惊,可见是匹好马。”   回头瞧着展昭,道:“展大侠,上马吧。”   然而最终展昭也没有上马,被赵宁拉着一起上了庞昱的轿撵。   庞昱心里千百个不愿,可也没有办法,只有向背着展昭的人使了个眼色,随从收到示意,重重地将展昭往轿子上一方,扬长而去。   赵宁心疼地皱着小脸,忙问展昭是不是伤着了,展昭轻轻摇头,说无事,赵宁却更加心疼了,看看他的胳膊,又看看他的腿,确认伤口没有流血之后,又用帕子擦了擦他额上汗,贤良温柔的像是一个在照顾病重丈夫的妻子。   庞昱刚上轿撵,便被这副画面刺激到了,半天没说出来话。   好半晌,他理了理头绪,才将心里对展昭的恨意压下去,他深呼吸一口气,挤了一个自己觉得如沐春风的笑容,扭头将赵宁拉了过来,又背着赵宁将展昭那张令人厌烦的脸往一旁推了推,笑着对着赵宁道:“我在山底捡了一个东西。”   庞昱从怀里将东西取出来,一层一层打开包着耳环的锦帕,圆润可爱的珍珠耳环躺在粉色的锦帕里,赵宁一怔,将耳环拿在了手里,疑惑道:“在哪捡到的?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庞昱笑了笑,没有回答,从赵宁手里拿过耳环,道:“我给你带上吧,你手上有伤,不方便。”   赵宁想想也是,便点点头。   庞昱捏着耳环,低头看着赵宁粉嫩的脖颈与白皙可爱的耳垂,呼吸重了起来,呼出的气息萦绕在她脖颈,她不自然地歪了歪头。   展昭的目光变了变。   赵宁正是懵懂未知的年龄,怕是不知庞昱此举代表着什么,而展昭久处江湖,见惯了浪荡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又为男子,自然明了庞昱心里的想法。   展昭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庞昱一眼,他眼含桃花,眉带风流,面颊施了粉,唇瓣涂着红,因年龄小,五官尚未完全张开,有着一种雄雌莫辩的美感。   可这些美感却让展昭感觉有些不舒服。   展昭的巨阙剑曾杀过一名恶名昭彰的采花盗,采花盗眉目里的风流婉转,与庞昱颇为相似。   展昭深呼吸一口,在他看来,那风流婉转不是婉转,而是过度纵欲造成的眉目轻佻。   庞昱将度把握的很好,摩挲着赵宁的耳垂,在她未察觉之前,轻轻地将耳环给她带上了。   耳环带上之后,庞昱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他打开层层锦帕,里面的金簪子就露了出来。   血迹虽然被他极小心地擦干净了,但还是吓了赵宁一跳。   赵宁连连摆手,身子直往展昭身旁缩:“我…不要。”   庞昱思及山洞里的尸首,便又将簪子收回怀里。   “让我看看你的手。”   庞昱又道。   赵宁一把拍掉抓着她手的庞昱的手,庞昱的那双手比女子保养的还好上半分,登时手背红了一片。   赵宁有些心虚,犹豫了半晌,说:“我弄疼你了?”   庞昱却浑然不在意,摇摇头,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小心吹了吹,从轿撵上搁置东西的鎏金盒子里取出了一枚银针,道:“你手指上有刺,我给你挑出来,要不然时间久了,会长在肉里的。”   他的语气说的极其认真,赵宁经他一提醒,方觉手指上疼痛难忍,之前一路照顾展昭,倒将手上的伤口忽略了。   赵宁担忧道:“那你小心点,我怕疼。”   庞昱点了点头,貌似无意地往展昭那瞧了一眼,展昭也正看着他,英气的眉眼里满是对赵宁的关心,庞昱便道:“看什么看,还不是因为你?”   赵宁面上不满,庞昱也不再往下面说。   他的语气虽然冲,但动作却很轻柔,极为小心地用银针将赵宁手上细小的刺一根一根挑了出来。   “疼...”   银针入肉,疼的赵宁的眼泪瞬间便落下来了,庞昱忙用帕子给她擦着眼泪,嘴上哄着:“不哭不哭,一会儿就好了。”   就好像年幼的他们,赵宁跌了一跤,他捧着赵宁的小脸,吹了吹,说:“不哭不哭,吹一吹,痛痛飞走了。”   竹梅情长,岁月无双。   庞昱的目光柔和了下来。   他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柔情,含住了赵宁的手指。   赵宁:“!”   展昭:“...”   轿撵里的空气几乎陷入凝滞,展昭尴尬地收回了目光,低咳一声。   赵宁如触电般抽回了手指,脸登时就红了。   庞昱满不在乎道:“阿宁,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过,你害羞什么?”   展昭忽而就觉得,面前的小侯爷虽面若美玉,风流倜傥,但他觉得,不如往日顺眼了。   庞昱又去拽赵宁的手指,絮絮叨叨道:“还有好几个呢,以后长在肉里手指可就不好看了。”   赵宁将手背在身后,说什么也不再让庞昱给她挑刺了。   赵宁看着庞昱满是关怀的脸,不好扫了他的好意,但庞昱的举动又让她说不出的怪异,犹豫了片刻,最终道:“小昱,如今我们都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以前那样?   和着这样的事情以前经常发生?   但又一想,赵宁与庞昱一块长大,幼年不更事,怕是比这过激的事情也有发生。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展昭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胳膊与腿好像比刚受伤时更疼了。   三个人别别扭扭来到驿馆,包拯带着众人连忙迎赵宁与庞昱的驾,刚跪了下去,就看到了被众人抬着下来的展昭。   赵宁难得没有像往常一般镇定自若,精致的脸上满是焦急与关心:“包大人,展护卫受了很重的伤,你赶紧找几个大夫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庞昱:   MMP   好气哦,连微笑都不想保持   本侯凭什么委屈自己给他好脸!!!   展昭:   自古侯门出奇葩   古人诚我不欺也   阿宁:   展昭受伤了,啊啊啊,会不会好疼   啊啊啊,我该怎么办   PS:蠢作者出去浪几天~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28章 得罪   驿站鸡飞狗跳忙活了半日,被请来的大夫问完诊,捋着白胡子向包拯众人说道:“幸而止血固骨及时,若是不然,这胳膊与腿怕是就要废了。”   赵宁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忙叫南星将她那满满一箱的补品打开,挑出一些给展昭补身子。   侍从捧着百年的老参,拳头大的灵芝,百年的雪莲在院中忙活,看得庞昱险些把牙咬碎。   那人参是前年他给赵宁寻来的,人参上面那粉色的绸缎蝴蝶结还是他亲手打的。灵芝是下面的人孝敬上来的,他没舍得吃,一并让当贵妃的姐姐赐给赵宁的。雪莲是他派人不远万里从天山弄回来的,为这雪莲还折了好多人手在天山。   这些东西,都是他偷偷摸摸给赵宁的,现在倒好,赵宁一口也没有尝,全部便宜展昭那厮了。   庞昱在院中站了半日,看着展昭的屋子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他随手抽出了身后侍从的佩剑,仓啷一声甩到了展昭的门上。   剑身入木,剑柄仍在震动,可见用剑之人心中的愤慨。   屋里众人吓了一跳,马汉问展昭:“展大侠,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安乐侯?”   展昭淡淡道:“展某不知。”   公孙策看看插/在门上的佩剑,又看看赵宁派来不断送补品的侍从,最后目光定格在展昭英气的脸上,陷入了沉思。   庞昱扔了一剑仍不解恨,又去拔侍从的佩剑,手刚摸到剑柄,就听到南星中气十足的声音:“郡主晕倒了,快去请大夫!”   庞昱也顾不得拔剑了,拔腿就往赵宁身边跑。   赵宁本就体弱,经跳崖遇袭一事后,身体便有些发热,全靠心中的信念强撑着,如今展昭得到救助,她心里的那根弦也就放下了。   赵宁的病来势汹汹,大夫问完诊也没说个所以然,沉吟半晌,摇头写下了一个温养的方子。   庞昱心疼的不行,有心想守在赵宁身边,奈何南星如门神一般往门口一杵,手里把玩着的小匕首虽缀满了宝石玉石,华贵的不像是能伤人的利器,但那剑身上却是开过刃的,太阳一照,反射着寒光,刺得庞昱有点睁不开眼。   南星道:“侯爷啊,您做通太师的工作之后,再来向郡主献殷勤吧。”   庞太师不同意他娶赵宁,是他心中的至痛,一朝被南星戳破,庞昱没再好意思继续往赵宁屋里钻,着人搬了张太师椅,往赵宁门口一放,他就施施然地坐下了。   打了个响指,狗腿子一号奉上了描金扇,狗腿子二号奉上了茶水一盏。   庞昱一边潇洒地把玩着折扇,一边悠闲地品着茶,极有耐心地跟南星耗上了。   南星嘴角微抽,匕首入袖,没再搭理庞昱了。   如此在赵宁身边僵持了一天,随从看这样下去总不是个事,壮着胆子催他去陈州赈灾。   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庞昱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庞昱合上折扇,西子捧心:“这个世上比阿宁重要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包拯见了,摇头叹息,数万灾民,在庞昱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生来便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不知饥荒为何物,风花雪月儿女情长,才是他们顺风顺水的人生里为数不多的烦忧。   展昭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彼时是骑不来马的,赵宁病了,短期之内也无经不起颠簸,包拯想了想,写了个折子,让人连夜送往东京,顺带着参了一笔庞昱玩忽职守。   还未抵达均州,便先折了两个人,让包拯不禁对均州之行又多了一份警惕,晚间又与公孙策商议,趁着这次展昭伤赵宁病的机会,放出风声说在驿站静养时日,之后乔装打扮,先去均州探听探听消息。   主意倒好,只是公孙策觉得太险,此次遭遇刺杀,刺客的目的很明确,要的是包拯的项上人头,随行的南星众人倒没怎么受伤,若乔装打扮被人识破了,身边又无展昭保护,只怕还未完成太后交代的事情,便先把命丢在了均州。   包拯道:“世人皆道本府无展护卫相助寸步难行,谁又能料到本府会乔装打扮呢?”   公孙策见包拯态度坚决,一声长叹,晚间便去找了展昭商议对策,展昭道:“展某可传信江湖中的朋友,暗中保护包大人。”   公孙策道:“飞鸽传书,难保消息走漏。”   说话间,南星给展昭来送养生汤。   南星虽然是赵宁的侍女,但从来没有做过伺候人的活,均州之行,赵宁只带了她一个侍女,这种送汤汤水水的活,便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向公孙策略点了点头,随手将琉璃盏往桌上一抛,琉璃盏稳稳落在桌上,一点水也不曾洒出。   南星行云流水的动作让公孙策想起了遇袭之时她干净利落的身手,眼中一亮,叫住了准备告辞的她:“姑娘师从何门?”   南星道:“家师不让我与外人说他的名字,不过,你是不是想问我的武功几何?”   南星看了看公孙策,语气颇为自豪:“不是本姑娘夸海口,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能打得过我的人。”   展昭抿了一口汤,动作顿了顿,南星道:“哦,展昭除外。”   公孙策看向展昭,目有求证之意,展昭道:“南星姑娘武功确实不俗。”   展昭武功极高,能撑得起他的一句“武功不俗”的人,武功必然不弱,更何况,公孙策也见过她的身手。   想想她的身手,再想想包拯的打算,一时间,公孙策便觉包拯此法可行。   只是可惜南星是赵宁的贴身侍女,武功再高,也不能为他们所用。   公孙策的眸子暗了暗。   南星径直去门口处看了一下外面是否有人,确认无人时,关上门,向公孙策道:“先生是不是想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均州?”   公孙策一怔,南星又道:“先生不必多疑,郡主早就料到包大人有如此打算,刚才便嘱咐我,若先生问我师从何人,便叫我随先生而去,一路待先生如她,听从先生与包大人的差遣。”   公孙策心中大喜,赵宁此举,可谓是雪中送炭了,到底是八贤王的女儿,有贤父必有贤女。   公孙策谢过南星,余光撇到展昭眉头微锁,神情若有所思,联想赵宁对展昭的关怀,以及与赵宁交好的庞昱的种种所为,公孙策还有什么不知?   耀武楼前,赵祯赐婚展昭与赵宁乃是一句戏言,做不得真,而赵宁与庞昱却有两小无猜之情,况他们一个是侯爷,一个是郡主,再般配不过。   展昭虽投身包拯,但江湖人的习性尚未完全改去,他若是娶了赵宁,便如雄鹰失去了天空,这样的结局对一个江湖人来说,可谓是十分残酷了。   公孙策思虑了半晌,开口道:“郡主,毕竟是八贤王的女儿。”   言简意赅,直切要害。   展昭垂下了眼睑,声音不悲不喜:“展某知晓。”   公孙策也不多说,展昭一向是极有主意的人,看事情又及其通透,他说的多了,反倒不美。   于是公孙策又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养身体的话,便起身离开了。   没过几日,包拯与公孙策带着女扮男装的南星以及王朝马汉,混在了大夫堆里出了驿馆。   考虑到四庭柱太过好认,包拯便将张龙赵虎留了下来,一来照顾展昭,二来也用来监视庞昱。   庞昱奉旨去陈州放粮,哪里就赶得那么巧在路上救了赵宁与展昭?   还准确的知道赵宁是在哪出的事,还顺着悬崖找到了山底的展昭,这些说辞,哄哄别人也就罢了,但在包拯那里,他一个字也不相信。   张龙赵虎轮流守护着展昭,赵虎倒还好,每日与展昭探讨武功,武功乃展昭强项,二人聊得极为投机。   到了张龙这里,展昭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张龙彼时沉浸在恋爱的甜蜜里,整日里瞧着那绣有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的帕子发呆,若是只是发呆,展昭倒还觉得无事,关键是,张龙开口闭口,说的全是那秀才家的女儿如何如何的好。   听得多了,展昭喝药间便随口问上了一句:“你是因为这些喜欢她的吗?”   张龙一拍大腿,道:“怎么可能!”   “还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展昭的汤药便噎在了喉咙里,半晌没说出来话。   张龙道:“她写的那些文绉绉的诗,我是一句也看不懂,若不是问了公孙先生,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不过,她写不写诗,我都喜欢她。展大侠,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思。”   展昭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生活丶灌溉的营养液,非常感谢!   话说为什么你们总是默默灌溉不评论呢QAQ   这种默默被灌溉的情况   总让我觉得是你们一不小心手滑灌错的QAQ   依旧是没有榜的一天   数据越来越差了   不知道是不是写崩了   哭唧唧地去码字QAQ   口是心非的展喵:   展某不喜欢   阿宁:不喜欢拉倒   坐等你打脸那一天 第29章 进击的展昭(一)   那绰绰的身影,让展昭没由来地慌乱起来。   公孙策的话还在他耳畔回转,展昭深呼吸一口气,淡淡地开了口:“展某不曾喜欢一个人。”   “因而也不知你的心思。”   自南星走后,赵宁已经许久没派人给他送东西了。   时间一久,展昭便有些想念那他原本不大喜欢的甜腻腻的养生汤了。   那些甜腻腻的养生汤粉粉嫩嫩,晶莹剔透,入口时让久不食甜食的展昭极为不习惯,碍于赵宁的情谊,不得不吃。但一旦到了肚子里,便是通身回暖,舒畅极了。甜腻的余香留在唇齿,总能让展昭想起在山洞时,赵宁靠在他怀里时呼出的浅浅的气息。   遇袭跳崖以及山洞中的遭遇,让展昭对赵宁的看法改变了很多。   遇到危险时,她会害怕,会慌乱,但又会很快镇定下来,她比他想象中坚强的太多,柔弱的外表下长了一颗坚韧又阳光的心。   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久病缠身的人能有的积极与乐观。   展昭行走江湖数年,见了太多人,也见了太多被病痛折磨得心志消沉的人。   赵宁与他们不一样,她有对未来生活的期待,也有直视死亡的坦然。   张龙仍在絮絮叨叨说着两个人的好,展昭却有些走神了,他的胳膊与腿都伤着,行动不便,无法去探视同样病着的赵宁,也不知道她的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毕竟在山底照顾了他许多,他心里对她感激的很。   江湖中人,有恩必报,若是他对她的身体不管不问,便是忘恩负义之人了。   这样想了想,展昭就觉得自己关心赵宁实在是正常不过,于是开口问张龙道:“郡主的身体如何了?”   “郡主啊...”   张龙不曾想展昭会问赵宁,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好得很。王府的侍从花重金给她打造了一个轮椅,现在安乐侯整天推着她到处转悠。”   展昭眉头皱了皱。   她坐轮椅到处转悠?这样来说,她的身体应该是好了不少,她既然有了轮椅,行动也方便了许多,只是不知,她为何不来看自己?   展昭觉得心口有点发闷。   想了半日,展昭又问:“安乐侯爷不用去陈州赈灾放粮吗?”   不去陈州做事在驿馆缠着赵宁做什么?   一提这事,张龙的脸色便变了变,语气也变得嫌弃起来。   张龙道:“展大侠,你这几日在养伤,不曾听到安乐侯说的那句话,说什么这个世上就没有比郡主更重要的事情。”   庞昱说这句话,展昭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想起那日庞昱在轿撵上做的事情,展昭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赵宁仍视庞昱为年幼时的玩伴,对他一点戒心也无,庞昱若真如年幼时的单纯那还罢了,可庞昱那眉目里的轻佻,让展昭有些不安。   甚至还隐隐为赵宁担忧。   庞昱口含赵宁手指的画面实在太有震撼感,展昭不禁开始为赵宁担忧起来。   他的身体休养了一些时日,已经好上了许多,虽不能如常人一般走路,但好歹也能扶着墙根走上几步了。   展昭起身了,原因是他实在不愿看到陈州数十万的百姓苦等着庞昱放粮,尽管张龙告诉他庞昱派了其他人去陈州放粮,但展昭也觉得,庞昱此举实在有负皇恩,不拿圣旨当一回事,虽然展昭自己对皇权也并没有太多的敬畏。   已是三月岁末,驿馆的小花园不比东京城王公大臣们院子里精心侍弄的花草,早春的花儿有了衰败之意,庞昱难得没有穿那身惹人注目到不行的小粉衣,换了一身白锦袍滚金边的衣服,腰中系着玉带,玉带上还挂着美玉几块,怎么看,怎么的风流写意。   如果他推着的人不是赵宁的话。   赵宁没有穿繁琐的宫装,也没有穿华贵的鱼鳞裙,一身简简单单的晚霞色裙装,乌黑的发梳成垂鬓,单纯而美好。   庞昱推着赵宁站在花荫下,不知庞昱说了什么,引得赵宁笑眼弯弯,庞昱眼中一片柔情,抬手摘下一朵开的灿烂的花朵,别在了她的发间。   端的是岁月静好,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展昭眸色一暗,就不知该找赵宁说什么了。   赵宁虽向他说过,她对庞昱并无男女之情,并说她喜欢的是他,可豆蔻年华的少女,心思来的快,也去的快。   握着巨阙剑当拐棍的手掌紧了紧,展昭又回屋了。   花荫下,庞昱笑了笑。   他虽纨绔,但也多少习了点武,老早就听见了展昭的脚步声,所以才趁机与赵宁道:“我还像以前一样,摘花给你带。”   赵宁笑的毫无防备:“小昱,我们都大了,你知道的,你不可能娶我,我也不会嫁你。更重要的是,我有心上人。”   赵宁的话,展昭显然是没有听到。   庞昱笑笑:“好巧,我和阿宁一样,也有心上人。”   展昭回到屋里,半晌没有说话。   许是生平第一次受如此大的伤,他觉得自己与以往相比有着哪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深呼吸一口气,展昭平复心情,躺在了床上。   日渐西斜,展昭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间,听到了庞昱笑嘻嘻的声音:“南侠展昭何在?本侯来看你了。”   接着就是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展昭睁开了眼。   赵宁捧着一个鎏金小暖炉,笑容浅浅,问道:“展护卫,你有没有好一些?”   展昭看着面似毫无芥蒂的赵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自南星走后,她就再也没派人来给他送过吃食了,也没过来看过他。   展昭并不是贪恋那些精致的吃食,而是觉得,好歹也同生共死一场,怎么回到了驿馆之后,就对他不闻不问起来了呢?   想了半日,展昭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澄澈的眸子看看赵宁,她是一脸的坦然,她身后的庞昱,讥笑与轻蔑一览无余。   展昭不知赵宁与庞昱相处的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他只觉得有些东西似乎变了。   从二人第一次在凤仪亭中饮酒,赵宁对他的态度都一直是熟稔而亲切的,时间久了,他便形成了习惯。   华贵的轿撵中,赵宁微微抖动的肩膀,带着哭腔的话语,曾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气。   二人在山洞中同生共死,黑夜里他揽她入怀,那瞬间的心跳加速让他再也难以忽视。   他不是少不更事的年轻人,他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可她是八贤王的独女,只这一个身份,就如银河一般横在二人中间,他志不在朝堂,她的心也不在江湖。   展昭清澈的眸子有了一丝波动,答道:“谢郡主费心,展某很好。”   展昭此话,中规中矩,客套又疏离,倒叫赵宁不知道如何接起了,她只是笑着道:“知道你好,我也就放心了。”   庞昱似笑非笑,手指推动轮椅:“好了,人也看过了,咱们回去吧。”   轮椅转动,展昭脱口而出:“慢——”   赵宁疑惑回头,展昭突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看着赵宁那张精致的小脸,展昭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郡主...身体如何了?”   赵宁甜甜一笑:“我身体也很好。”   展昭正欲再说些什么,庞昱已经不耐烦地把赵宁推出去了,屋外似有传来赵宁的埋怨,却被庞昱的笑声遮住了。   赵宁没有阻止庞昱推她出去,两人渐行渐远,展昭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晚间张龙回来,除了提着饭菜以外,还拎了一坛陈酒。   这些时日,庞昱跟吃错药似的发疯了一般针对留在驿站的开封众人。   而庞昱手下的狗腿子们也颇会看人脸色,时不时地过来添堵。今日又是如此,张龙去厨房取饭,庞昱的狗腿子就在那冷嘲热讽:“呦,还给展昭取饭?他还没死呢?”   张龙气的当时就要拔剑,想想包拯临行时的嘱托,又忍了下来,恶狠狠地回了几句话,端着饭菜就回来了,随手又提走了狗腿子给庞昱准备的美酒。   狗腿子们气的干瞪眼,但也没有办法,若跟张龙动了手,事情传到赵宁那里,指不定又埋怨自己家的主子约束下人不利。   展昭抿了一口酒,张龙见了也未阻止,只是说了一句多注意身体。   江湖人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乃是常态,展昭伤势恢复良好,喝几口酒也没什么。   辛辣的陈酒入喉,一杯又一杯。   饶是张龙的神经再怎么大条,彼时也品出了不对劲来,他将筷子放在桌上,按住了住了展昭:“展大侠,你身体尚未痊愈,不可多饮。”   作者有话要说:  展喵:打脸来的太快 第30章 进击的展昭(二)   展昭摇摇头:“展某的身体,展某知晓。”   他年少出来闯荡江湖,行事谨慎早已是常态,极少有这般不自持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与赵宁相处久了,沾染了少年人的疏狂。   他垂眸看着杯中的酒,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化不开的愁。   张龙看他这个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南侠展昭,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投身了官场,也是皇帝赵祯亲封的四品带刀侍卫,他的半生,可谓是世间男儿的楷模,能让他烦忧的事情,又会是什么事?   张龙想了半日,也只憋出了一句:“展大侠,你看开些吧。”   这句话言辞简单,通俗易懂,无论是什么场合,都能够用上。   展昭轻笑,没有接话,端起酒杯,遥敬张龙。   二人酒杯碰在一起,张龙一饮而尽。   酒至酣处,张龙也不记得去劝展昭少饮酒了,大着舌头去给展昭倒酒,倒了半日也没倒出来一滴,便连连摇头道:“这酒忒少,兄弟喝不尽兴。”   张龙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扶着墙去厨房找酒,临出门时仍不忘向展昭道:“展大侠,你稍等片刻,我再取一坛过来。”   屋里又只剩展昭一人,清冷的月色透过纱窗照了进来,照在洒了不少酒的桌上,水汪汪的一片。   让展昭忍不住想起了与赵宁在凤仪亭共饮的场景。   赵宁吃饭喝酒都是很文雅的,小口轻啜,淡淡的唇脂便留在了杯子上,在月色的映照下折射着柔柔粉嫩的光。   那唇脂还曾被她印在他的指上,展昭现在还能回忆起那夜她手指的细腻,以及唇脂的淡淡的清香。   展昭看着曾被赵宁印上唇脂的手指,喃喃道:“我是为她好。”   盈盈十五,卷卷二八,她还那么小,怎知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她所能接触的人物有限,或许是因为她看他在耀武楼耍剑与别人不同,因而才生出了三分心思,可这三分心思,不是喜欢。   少年不更事,便将这三分心思误以为是爱,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地说喜欢他,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   因为是少年,所以可以懵懂,也可以横冲直撞,甚至有权胡闹,也有权重新再来。   赵宁能,但他不能,他早已不是少年了。   他比她大上许多,他有权利也有义务去提醒她,规劝她。   酒精侵入身体,展昭觉得自己有些醉了,否则怎么会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   展昭扶着椅子起身,拿着巨阙剑当拐棍,想去赵宁说清楚。   展昭虽然病着,但武功仍在,他时不时地就会听到夜里有女子御轻功而来,去驿馆找庞昱。   这样一个到处沾花惹草的人,又怎会是一个良人?   展昭想告诉赵宁,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但庞昱不是什么良人,你能不能不要跟他在一起。   展昭一路来到赵宁所住的院子,王府的侍卫按剑而立,拦住了展昭,眼神闪了闪,道:“郡主已经休息。”   屋里就传出来了庞昱大笑的声音。   侍卫:“...”   展昭眯眼瞧去,赵宁的房门开着,庞昱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的狗腿子侍从提着羊角琉璃灯,他回身笑着与赵宁告别。   侍卫脸色变了变,向展昭道:“展护卫,你还是回去吧。”   展昭看向侍卫,胸口发闷:“是郡主不让展某进去,还是你不让展某进去?”   侍卫却道:“展护卫彼时进去,置郡主的名声于何地?”   庞昱已经走了过来,看着被侍卫拦下的展昭,笑的幸灾乐祸,擦身而过间,折扇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对他耳语道:“本侯...可是与阿宁议过亲的人。”   “莫说此时本侯能随时去探望她,就是在宫里头,也无人敢拦本侯。”   展昭瞳孔骤然收缩,庞昱长眉一挑,似笑非笑:“你不过区区四品带刀侍卫,拿什么跟本侯争?”   话毕,庞昱扬长而去,侍卫躬身送他离去,恭敬的态度与对待展昭时完全成对比。   侍卫执意不让展昭进去,展昭没再说什么,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房门,一拐一瘸地离开了。   夜色渐深,万籁皆寂。   展昭脚尖轻点树枝,落地无声,悄无声息地进了赵宁的屋子。   屋子里,红烛燃了大半,檀香飘出袅袅青烟。   驿馆里虽没有条件烧地龙,但炭火却备的很足,屋里子烧的暖暖的,赵宁也就没有穿厚重的衣衫,只穿着一身玉色裙衫,斜倚在贵妃榻上翻看着话本。   她的指上还被纱布缠着,展昭知道,那是在山底时她为他采摘草药时受的伤。   因厚厚纱布缠着手指,她翻看话本时有些吃力,看完了一页,好一会儿没能翻到第二页。   她秀气的眉微蹙,对着手指吹了吹,仿佛这样,就能翻开话本。   然而依旧没有翻开。   展昭走了过去,左手食指按着话本,轻轻将那页揭了过去。   赵宁抬起了头。   一双秋水似的眸子就直直地撞入了星辰里。   她的脸蓦然就红了起来,啪叽一下合上话本,支支吾吾道:“展展展护卫,你怎么过来了?”   ——无论是脸上还是话里,都没有一丝的惊喜,全是惊吓。   展昭有些失落,语气淡淡:“展某想跟郡主说几句话。”   赵宁手忙脚乱将话本藏在袖子里,给展昭腾出来一个地方,刚想下榻给展昭倒杯水,赤着的脚触及到冰冷的地板,她又缩了回来。   展昭想起她在王府的穿着,动了动巨阙剑,将她的凤头小绣鞋推到她的脚下。   赵宁俯下身子穿鞋,奈何手上缠着纱布,怎么也穿不上,索性也不再穿,踢着鞋,给展昭倒了一杯水。   两人对面相坐,赵宁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拧眉问道:“你喝酒了?”   展昭点点头,接了过水,抿了一口,入口甘甜,却不是赵宁喝惯的茶,而是庞昱身上所带的那种甜腻。   展昭往桌上瞧了一眼,因为没有侍女伺候,庞昱喝过的杯子随意地摆在桌上,没有被收在茶壶旁。   杯口一抹艳红,是庞昱唇脂的颜色。   这水庞昱所喜欢的,赵宁特意给庞昱准备的。   展昭有些喝不下去了,把杯子放在桌上,清澈的眸子看着赵宁,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赵宁语气恢复了正常,熟稔地说着他伤口未好,不该喝这么多的酒。   说了半晌,没见展昭答话,赵宁有些疑惑,看着展昭,迟疑道:“你...不是有事找我吗?”   “是包大人那有了消息,还是凶手之事有了眉目?”   展昭摇摇头:“都不是。”   展昭以为自己有些醉了,但当看到赵宁的时候,他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没醉。   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多么好的年龄,懵懂,天真,稚嫩,单纯的如一张白纸一般。   可他比她大上许多,他在江湖闯荡的时候,她还走不稳路。   展昭道:“郡主,你还小,以后会遇到更为适合你的人,安乐侯虽好,但不是你的良人。”   赵宁的笑僵在了脸上,她看着展昭,目光满是探究:“展护卫深夜前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赵宁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洒脱的人物,然而重活一世,很多事情,让她不想洒脱也必须洒脱起来了。   比如,她喜欢展昭,而展昭不喜欢她的事情。   南星跟她讲,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他,要不然到死他都不知你喜欢他,那多憋屈啊。   庞昱告诉她,喜欢一个人,就倾尽一切的对她好,哪怕这些好会损害一些旁人的利益,那也没关系,你连杀人放火违法乱纪的事情都不敢替她去做,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南星与庞昱脾气不投,性情相左,但在这件事上,却极为难得的达成了共识——喜欢一个人,一定要努力在一起,原本可以做夫妻,凭什么委屈自己当朋友。   扪心自问,赵宁也觉得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胆大的人,她怕疼,她娇气,她受不得一点点委屈,可事情一旦涉及到展昭,她那些瞻前顾后趋利避害的郡主习性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需要走一千步,展昭只要向她伸出手,她就有勇气独自一人走完那一千步。   她看着展昭,秋水似的眸子里既有探究,又有期待。   她觉得她两辈子的勇气都用在了展昭身上,母妃教她的女孩子要矜持一点的道理,她心里并不太不认同。   她上辈子就听了她母妃的话,矜持了一辈子,矜持到展昭娶妻她赴死。   赵宁看着展昭,目光盈盈:“那展护卫觉得,谁会是我的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展喵:   大概可能或许是我吧 第31章 进击的展昭(三)   赵宁直直地看着展昭,目光坦然而又执拗,看似一往无前,然而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害怕成什么样子。   她被展昭拒绝过一次,那种场景回忆起来,胸口还是会撕心裂肺的疼。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不会在同一个地方上跌倒两次,赵宁懂这个道理,可她面对展昭时,她发觉,她这辈子还是会跌在他这个坑了。   面前的展昭,萧萧如松下风,朗朗如夜中月,当他澄澈的目光看向她时,总能让她生出她上辈子是牡丹花下死的错觉。   他生的这么好看,若他为女子,而她为男子,燃烽火搏美人一笑的事情,她多半也是能干得出的。   这样的相貌,这样的一个人,是值得她牵肠挂肚两辈子的。   上辈子,她临死之前只想再见他一面,她当时觉着,见一面,她也就能死的瞑目了。   重活一世,她才知道她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见了他之后,想跟他多说几句,多说几句之后,又想多跟他相处一些时日,跟他相处一些时日之后,会忍不住想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得陇望蜀,多么的贴切。   赵宁看着展昭,连眨眼也不敢。   展昭在她的注视下移开了目光,赵宁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她与展昭相处了这么多时日,他的脾气秉性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展昭只有在心虚时,才不敢与人对视。   展昭慢慢摇了摇头,说:“展某不知。”   赵宁的泪落了下来,她松掉了手里揉成一团的帕子,双手环膝,将头埋在里面。   展昭这样的反应,是在她的意料之中,扪心自问,她觉得她身上好像确实没有什么是值得展昭喜欢的。   赵宁是知道自己长得美的,从小到大她听过最多的赞赏就是夸她长得美,可长得再美又能怎样,展昭是不怎么看脸,他待所有人都一样,不会因为谁美而多出一点心思。   她的身世不错,可对于展昭来说,她的身世更像是一个拖累,皇权天规的约束,不是他一个久在江湖的人所喜欢的。   赵宁没有哭出声,她觉得自己难过的就要死了,心脏处好像有人在用刀子一下一下割着。   直到一个温暖的大掌将她揽在怀里,她闻到展昭身上淡淡的酒气,心里更难受了,哽咽道:“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我...才不需要你的安慰,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喜欢我...”   “...那就不喜欢罢。”   因看她可怜而给出的温暖,她宁愿不要。   她再怎么喜欢展昭,也是一个有骨气底线的人,她才不要他的怜悯,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可怜,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她喜欢展昭,是她自己的事情。   如果展昭也喜欢她,那就最好不过,如果不喜欢,她也不会强求。   撕心裂肺苦苦哀求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虽然不认可母妃教她的女孩要矜持,但认可母妃说的女孩要自爱。   赵宁的话音刚落,展昭的左手轻轻地捧起了她的脸,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了展昭隐忍的目光。   展昭摇了摇头,道:“展某大郡主十岁。”   “这个我知道。”   “展某只听包大人差遣,包大人若是辞官归田,展某亦会回归江湖。”   “这个我也知道。”   “展某身无长物,无法给与郡主锦衣玉食,许于郡主金屋藏娇。”   “这些我都知道!”   赵宁大哭,她第一次哭的这么伤心也这么失态,她抓着展昭的衣服,绝望又哀伤:“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不喜欢我。”   因为他不喜欢她,她周围的一切都会成为他不喜欢的原因。   她的美貌在他眼里或许是祸端,她的善良是懦弱,她的聪明是算计,甚至就连她对他的好,在他眼里都是廉价不堪,是需要他去应付的差事。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再好也没有用。   赵宁崩溃道:“你不喜欢我,不管我的身份是不是郡主,年龄是不是比你小十岁,愿不愿意跟你远走江湖,你都不会喜欢我,你不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我身份的附加条件。”   “可是,我不是郡主,我不在乎年龄,我愿意跟你粗茶淡饭过日子,你就会喜欢我了吗?”   “不会,你还是不会喜欢我!”   越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问题,赵宁越是绝望。   展昭擦着她的泪,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心疼,问:“郡主喜欢展某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喜欢你什么,我就不会喜欢你了。”   赵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她说的这些话花去了她全部的勇气与力气,她的身体里只剩下满满的绝望与无助,她觉得自己会一直哭到死,直到她感觉展昭带着酒气的气息越来越近,一个温热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眉间。   赵宁一下子就清醒了,睁大了眼睛瞧着展昭,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展昭的右手还伤着,彼时正吊在胸前,他左手给赵宁擦眼泪的动作有些生疏,却还是笨拙又仔细地将她的泪擦干净,语气无奈又心疼:“郡主如何得知,展某不喜欢郡主?”   展昭左手捧着赵宁的脸,认真道:“郡主是个好姑娘,值得展某喜欢。”   赵宁的睫毛颤了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展昭声音沙哑:“郡主年幼,以后也会遇到比展某更好的人,到那时,郡主就不会再喜欢展某了。”   “不会!”   赵宁抓着他的手,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我是年龄小,以后也会遇到更多的人,可是,他们都不是你啊。”   “我喜欢的是你啊,遇到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岁月悠悠,有些东西历经沧海桑田,依旧恒古不变。   赵宁看着展昭,一向温婉和煦的脸上生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展昭的心蓦然就软了下来。   她还太小,尚不清楚身份年龄与距离会带来多少的困扰,她只是不管不顾地走到他身边,大声说喜欢他。   这些喜欢,在她年轻的人生里,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还是此生的矢志不渝,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样一个坚强却又无比脆弱的她,让他不忍推开。   展昭叹了口气,道:“那等事情了结之后,回到东京城,展某请包大人代为提亲可好?”   赵宁一怔:“...提亲?”   “这么快?”   见赵宁眼中只有惊讶并无惊喜,展昭笑笑,道:“那展某等到郡主十八岁。”   她十八岁时风华正茂,而他将近而立之年。   展昭抚摸着她细嫩的小脸,将她因埋头哭泣而弄乱的鬓发别在耳后,温柔道:“这段期间,若郡主嫌展某年龄大,又或者喜欢上了其他人,只需派人知会展某一声,展某会祝郡主琴瑟永合,清丽如故,并永不再出现郡主面前。”   他喜欢她,而她也正好喜欢他,那是最好不过。   但若是当她不再年少,懂得权衡利弊之后,对他的喜欢慢慢消散,他也会放手,让她去寻找属于她自己的生活。   “这样可好?”   展昭眸里的温柔能将人化成水,赵宁却摇摇头。   不同于以往的无声落泪,活了两辈子,赵宁第一次大哭出声。   她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第一世她绝望病死在冰冷的床榻,到死都没能再见他一眼。   到了第二世,她小心翼翼接近,怕众人看出端倪,更怕她的喜欢会给他带来困扰。   可心里的喜欢掩饰不住,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喜欢的要死,恨不得将一切的好东西捧在他面前。   他冲她笑笑,她就能开心好几天,怎会嫌弃他的年龄?   展昭擦着她的泪,平静地看着她,她还那么小,未经历过任何风霜。   赵宁断断续续道:“我...我不嫌弃你大,你也不要嫌弃我小。很多事情我不懂...你告诉我,我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展昭道:“世间的苦难,展某比郡主先尝,也就不会再叫郡主经历一遭。这世间的欢乐,展某会与郡主分享。”   “你真好。”   赵宁埋在他胸前,他宽阔的肩膀让她的心蓦然就静了下来,抚平了她刚才的那场恸哭。   原来展昭也喜欢她,不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这样的感觉真好。   抱着展昭,让她有种相逢是梦中的不真实感。   她将唇移在手腕处,犹豫了半晌,没有咬下去,上方传来了展昭的声音:“郡主要咬自己?”   她抬起头,发现展昭正皱眉瞧着自己。   赵宁收回了胳膊,点点头,又摇摇头,怅然若失道:“我害怕我咬了自己,梦就醒了。”   展昭心跳停了半拍,而后骤然加速,好半晌,他平复了心情,低声道:“不是梦。”   “展某的确喜欢郡主。”   赵宁的小嘴微张着,有点怀疑自己因大哭了一场而出现幻听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赵宁咬着唇轻声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我没有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赵宁,道:“展某喜欢郡主。”   赵宁的泪又落了下来,她喃喃回应道:“我也...喜欢你。”   展昭轻轻擦去她的泪,抱她入怀,闭上眼,如认了命一般。   过了许久,赵宁推开了他,她眼里的泪花还没干,盈盈的目光看着他:“你真的喜欢我?”   展昭点点头。   赵宁目光里有着几分试探,话还未说,脸就先红了。   话本子里说过,男子喜欢女子时,会忍不住想要亲吻她,可展昭为什么不亲吻她?   她这样想着,迷茫的表情就带了出来。   展昭笑笑,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赵宁身体略微一僵,随即闭上眼,青涩地去回应——用唇去蹭着他的唇。   话本里说过男子表达爱的方式是亲吻,可话本子里没说该如何回应男子的亲吻。   展昭被她引得几乎笑出声,好半晌,平复心中莫名的悸动,轻声道:“你张开嘴。”   赵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羞得耳垂都是红的,抓着展昭衣服的手指紧了紧,可还是听着他的话微微张开了嘴。   一个略带着酒气的舌慢慢度了进来,细细描绘着她的唇,她的齿,一点一点深入,直至让她溃不成军。   赵宁脑海中一片空白,本能地去环住他的脖子,她细腻的手腕搁在他火热的脖颈上面,展昭呼吸一滞,将她压了下来。   位置颠倒,展昭又迅速回神。   一吻而终,展昭在她眉间又落下一吻。   他不稳的气息在赵宁眉眼间萦绕,赵宁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上方的展昭,一片迷茫,而后身体僵了一瞬,一把推开了展昭,连忙坐了起来。   暖香袅袅,二人半天无话。   最后是展昭打破了难堪的沉默,他蹲了下来,与贵妃榻上的赵宁平视,道:“展某唐突了郡主。”   赵宁脸上一片绯红,展昭的吻让她害怕又高兴,心里又冒出了无数个想法:   展昭之前亲过别人吗?   他的吻技应该属于话本里说的让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他既然这么熟练,想必以前也亲过别人吧?   赵宁又开始难受起来。   转念一想,他亲过别人又能怎么样,他现在是她的人,以后只能也只会亲她自己。   想到这,她心里才略微好受一些。   展昭看着赵宁的表情从纠结难过到释然走了一圈,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赵宁道:“以后不要叫我郡主了。”   展昭一怔:“那展某怎么称呼郡主?”   赵宁拉着他的手,与他并排一起坐在贵妃榻上,道:“你叫我阿宁好不好?父王和皇兄都是这般叫我,你叫我郡主,太生分了些。”   “阿宁?”展昭迟疑道。   “对。”赵宁微笑点头。   展昭却摇了摇头,这个称呼,让他忍不住想起同住在驿馆的安乐侯庞昱。   展昭想了一会儿,道:“展昭称呼郡主...宁儿可好?”   “宁儿?”赵宁慢慢品着这两个字,比郡主亲密,比阿宁更为缠绵,她笑着点了头。   “好。”   赵宁笑眼弯弯:“只要不是郡主都行。”   “那我也不叫你展护卫了。”   赵宁看着展昭,笑着道:“我叫你昭哥好不好?”   本就是个风华绝代的人物,蓦然一笑,摇曳的烛火在她脸上印上柔柔的光,如初雪放晴,太阳给与世人万丈霞光。   展昭心中一动,微微勾起了唇角,道:“好。”   二人又说了一些话,赵宁忍不住有些困了,她身体不好,平日里睡得早,今日与展昭说了这么多的话,早就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然而她虽然困,但仍强撑着精神,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展昭,一脸欢喜的与他说着话。   展昭拂了拂她的眼角,道:“你睡吧。”   赵宁却摇摇头:“我不睡,万一睡醒了,你又跟以前一个样了,那我该怎么办?”   她的话说的颇为孩子气,展昭忍不住笑了,道:“不会。”   “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好不好?”   “那...”   赵宁又打了一个哈欠,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就势躺在了展昭怀里,小声道:“那你一定要等我睡着再走。”   “一定。”   展昭微微动了动吊在胸前的受伤的胳膊,让她睡得更舒服一点。   困意袭来,赵宁很快就睡着了。   展昭看着自己受伤的胳膊,有些哭笑不得——她在贵妃榻上睡着的,他该如何把她抱回床上。   最终他轻轻取下了胳膊上的绑带,将她抱了起来,起身的瞬间,从她袖子里掉出了一物,他瞧了一眼,便将她方回床上安置好。   她的体重极轻,几乎让他感受不到压在他受伤胳膊上的疼痛,展昭的眸子暗了暗,知道这是她身体不好的缘故。   展昭给她盖上被子,她舒服地往被子里钻了钻。   展昭的眉却微微地皱了起来,这些时日,他拜托了无数个江湖朋友去打听不死草的消息,然而并无一人知道不死草的消息。   更有人说,不死草乃是传说之物,始皇帝炼制长生不老药便是以它作为引子。始皇帝坐拥天下,富有众国,然而穷极一生都没有找到不死草,劝他还是少费心思,不要在不死草上浪费时间了。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天下之大,总有能治得好她的东西。   展昭起身离去,转身间发觉了从赵宁袖子里掉出的东西,他捡了起来,是一本市面上常见的话本,想来是赵宁无聊时打发时间看的。   他随手翻了翻,恰好翻到她刚看过的情节:心悦爱之,可先告知,若人不从,用药引之。   展昭眼皮跳了跳,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宁一介郡主,怎么会看这种东西?想必是那整日里没个正行的庞昱拿来给赵宁的。   他想一手撕了,又恐赵宁生气,犹豫了半晌,仍将书页抚平,给她放在了贵妃榻上的小桌上。   次日清晨,赵宁睡醒了。   自出了王府之后,她已经很久没睡的这么安稳了。   拉响床畔的风铃,王府侍从张昆将洗漱之物放到了她的门前。   梳洗完毕,她随手给自己挽了一个简单的云鬓。   张昆送上了饭菜。   赵宁略尝了一口养生汤,便道:“这个汤不错,给展护卫送上一份。”   张昆脸色微变,因他低着头,赵宁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张昆端着汤退下,一路走出赵宁的院子,却没有去展昭处,径直来到庞昱的屋里。   庞昱彼时还未起,躺在床上打着哈欠,见张昆进来,眼睛微眯,道:“倒了吧。”   随后翻个身,继续睡他的回笼觉。   张昆回到赵宁处复命,还未走进屋,吓得差点没把手里的托板扔在地上。   展昭一身蓝衣,与赵宁相对而坐,他的右手吊在胸前,用左手饮着茶,赵宁看着他,眼里一片温柔。   张昆登时也顾不得去找赵宁复命了,扭头就准备往庞昱院子跑,还未跑出赵宁的院子,就被赵宁叫住了:“南星不在,你们欺上瞒下的功夫,可是越发纯熟了。”   张昆僵硬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往屋门口一跪,道:“属下不敢,这些都是王妃安排的。”   赵宁自然知道她母妃的心思,当着展昭的面,她不好说太多,秀眉微蹙,道:“我的事情,只有我自己能做主,你下去领罚吧。”   张昆退了下去,展昭安静喝茶,没有说话。   赵宁看他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心虚,问道:“昭哥,你生气了?”   展昭摇摇头,放下了杯子,道:“王妃此举,人之常情。”   他看赵宁如受惊的小兔一般不安,道:“展某既然选择与郡...”   话说了一半,连忙改口:“...与宁儿在一起,这些事情,展某都曾设想过。”   初次改口,他叫宁儿总不如赵宁叫他昭哥来的熟练。   展昭不知道,赵宁的那声昭哥,她在心里叫过了无数次,从发音到说话的口吻,她都曾一遍一遍地练习纠正过。   “我推你出去走走吧。”   外面天气正好,展昭道。   传递消息的人被赵宁罚了,庞昱彼时还未得到赵宁屋里的消息,他睡足了觉,懒懒地起了身。   随从鱼贯而入,伺候他梳洗穿衣,又伺候他吃饭喝粥。   吃完饭,他便去赵宁的院子,却被告知赵宁与展昭一同出去了。   庞昱眼睛微眯:“展昭?”   庞昱扑了个空,便去驿馆旁的一处竹林守着,赵宁喜欢竹子,她的住处就种着一片竹子,她若是与展昭出去,必会来竹林。   庞昱猜的不错,展昭与赵宁的确来到了竹林,竹林难行,赵宁便弃了轮椅,展昭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跟她讲着他在江湖闯荡时的趣事。   赵宁听得入神,想不到江湖之中竟这么有趣,比规矩众多的王府皇宫好上太多了。   怪不得展昭心恋江湖,不喜宫廷,若换成了她,她也更喜欢自由自在肆意洒脱的江湖一点。   二人说着笑,直到展昭听到了竹林里的打斗声。   庞昱遇袭了。   展昭微皱,带着赵宁还未走过去,就听见庞昱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你的主子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   展昭听庞昱话里有话,停住了脚步,牵着赵宁赵宁,找了个地方藏身。   展昭轻声解释道:“你别担心,若是侯爷有性命之忧,展某自会救他。”   赵宁点点头,知道他的意思。   庞昱行踪难以让人琢磨,包拯留张龙赵虎在驿馆就是有监视他之意。   赵宁点了点头,她相信展昭的为人,不会让庞昱横尸当场,而且她也想知道庞昱私下做了什么事。   她不想庞昱如上一世一般,龙头铡归西,但也不想让他为非作歹,祸害百姓。   展昭话音刚落,打斗声停了下来,赵宁抬眼去瞧,刺杀庞昱的是个年轻的女子,身着一身紫衣,容颜俏丽,一张好看的脸上满是冷意。   庞昱躲过紫衣女子的长剑,折扇横在她的脖子,随手拿捏住女子纤细的手腕,把长剑夺过来插在地上。   庞昱漫不经心道:“你杀不了本侯,就不要再来了,免得不好跟你的主子交代。”   女子冷哼一声,开了口:“我交不交得了差,跟你有什么关系?”   庞昱长眉一挑,似笑非笑:“怎么跟本侯没关系?”   看到这里,赵宁也知打不起来了,正松了一口气间,却见庞昱用折扇挑起女子的下巴,道:“好歹与本侯云雨一场,本侯不忍你丢了性命。”   赵宁身体一僵,身旁的展昭也不比她好到哪去,环着她的胳膊都是僵硬的。   本想顺着刺客抽丝剥茧看看庞昱私下做下了什么事,谁知遇到的竟是情杀,赵宁不安地动了动。   紫衣女子俏脸一红,脸上的冷意消了大半,一巴掌就扇在了庞昱的脸上。   二人离的极近,庞昱躲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那一掌。   赵宁小声叫好:“打得好。”   这样的庞昱,实在欠收拾。   展昭:“...”   女子长长的指甲划过庞昱俊美的脸,登时就出现了几条血印子,庞昱吸了口冷气。   “嘶——”   庞昱折扇掩面,声音不见喜怒:“你还真下得了手。”   女子目光明明暗暗,随手扔给他一方帕子,转身抽剑欲走,却听到了庞昱的一句小声嘀咕:“我爹都没舍得这么打过我。”   女子又转过了身,看着庞昱,眼中有着几分探究。   庞昱没有捡她的手帕,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粉色的小帕子,敷在了脸上,他见女子回头,便随口说了一句:“以后你不要来了,也不要回你主子那里了,你主子心太狠,事成之后未必留得下你。”   “你武功不俗,到哪都能安身,你若是没有银钱,拿了我的东西去庞府,自有人会给你奉上大笔钱财。”   女子面有松动,庞昱又道:“不过,娶你是不可能的了,本侯心里有人了。”   女子一怔,满面怒容,讥讽道:“侯爷当真如此喜欢郡主?”   庞昱答道:“那当然了,本侯可以为她去死。”   展昭握了握赵宁的手,赵宁也反握着他的手,小声道:“我只喜欢你。”   紫衣女子上下打量着庞昱,眼神轻蔑:“既然侯爷这么痴情,那我便给侯爷指条明路,陈州有不死草的消息,侯爷敢不敢去?”   草堆中,展昭呼吸一滞,把赵宁搂的更紧了。   庞昱擦着脸的帕子停了一瞬,眼睛微眯:“当真?”   紫衣女子走了过来,轻笑出声:“怎么?不敢去了?”   庞昱知道赵爵不是什么好人,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他爹一时大意,叫赵爵抓住了把柄,之后赵爵便阴魂不散地缠上了庞家。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法子寻找赵爵的把柄,以及努力跟他划清界限,眼看把柄抓到了,界限也划得差不多了,谁知道赵爵又来这一手。   午时阳光正好,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多年前,是赵爵的人保住了赵宁的命,并言之若有不死草,赵宁才算真正有救。   庞昱闭了闭眼,这个险,他不能不冒。   赵宁已经十五了,离十八岁还有不到三年的时间。   “去!”   庞昱丢掉了帕子,敛去了面上的嬉笑,冷冷道:“本侯去,转告你主子,让他在陈州提前准备好,恭候本侯大驾光临。”   紫衣女子一笑,提起剑,消失在竹林深处。   庞昱也走出竹林,吩咐随从收拾行礼。   展昭与赵宁缓缓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展昭摘下落在赵宁发间的竹叶,手指微微颤抖,道:“待包大人回来之后,展某向大人奏明,去陈州为郡主找不死草。”   赵宁却不怎么将紫衣女子的话放在心上,她摆摆手,道:“她的话,未必能信。”   不死草的消息她上辈子听了太多次,每每满怀希望而去,失望而归,次数多了,也就不怎么将不死草放在心上了。   “我倒是觉得,她只是用不死草引小昱去陈州,她的主子,在陈州等着小昱去送死。”   庞昱上辈子就死在了陈州,她远在东京城,只是依稀听人讲庞昱搜刮民脂民膏,又强抢民女,这才被包拯一刀铡了。   可她所认识的庞昱,生在锦绣,养在富贵,金银之物是从来不缺的,他也从来不将钱财放在眼里。   他使唤的婢女,也是个个貌美如花的,天天温声细语地哄着他。   这样一个不缺钱花不缺美人的侯爷,怎么到了陈州,倒想起来搜刮民脂民膏又强抢民女了呢?   更何况,陈州三年大旱,他能搜刮出什么?   赵宁相信包拯的为人,他不会判错案,但被铡的庞昱的行径,实在与他平日的作风大不相同。   难道是为了不死草,中了旁人的圈套?   赵宁心里一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展昭道:“刺客的武功远在侯爷之上,她若是真想取侯爷的性命,刚才那一剑,侯爷根本躲不掉。”   “那她...”   赵宁故作轻松,眸光闪了闪:“喜欢小昱?”   展昭曲拳轻咳:“这种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俩人睡都睡过了,再谈喜不喜欢就有些伤感情了。   赵宁与展昭刚回到驿馆,庞昱就来向她辞行了。   庞昱看了看站在赵宁身边的展昭,哼了一声,道:“阿宁,我本奉了圣旨,要去陈州赈灾,因为路上遇到了你,才耽搁了一段时日。”   他上下看了赵宁一眼,笑道:“如今你身体好了起来,我也就放心了。陈州大旱,刻不容缓,我今天就要动身去陈州了。”   赵宁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庞昱没说去陈州是为了给她寻找不死草,只说是为了赈灾,她想起庞昱上一世的下场,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道:“陈州有蒋完坐镇救灾,你又派了项福过去,想必没有大事,你又过去做什么?”   庞昱道:“话虽这样说,但到底我领了差事,不好一味的让旁人替我做事,纵然以后灾情缓解,只怕东京城里的那帮老匹夫们也要在陛下面前参我一本。”   赵宁见他执意要去陈州,不好多说什么,细细地嘱咐他不可仗势欺人,不可为非作歹,更不可搜刮民脂民膏。   赵宁的话还未说完,庞昱就先笑了起来,道:“陈州那种穷乡僻壤,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去仗势欺人的?你太瞧不起我了。”   庞昱向赵宁道别,他没再使用侯爷的轿撵,骑着马,轻车简行出了驿馆。   赵宁站在驿馆门口,良久无语。   赵宁与展昭同为病号,但待遇却是千差万别,更何况,庞昱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了驿馆里的人,若是对展昭好,那便是与他为敌,驿馆里的人得了这句话,自然不敢待展昭上心。   赵宁得知了,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将每日她吃的饭菜给展昭送上一份。   欺上瞒下的张昆领了罚,彼时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床,剩下的人不敢再阳奉阴违,每日往展昭的屋里跑的很勤。   这样过了几日,展昭再来找赵宁时,已经没人会阻拦了。   这日他来找赵宁,赵宁正坐在窗口处发呆,目光看向陈州位置,眉目里满是忧虑。   展昭道:“你在担心侯爷?”   赵宁回了神,低下头道:“小昱总是这样,东奔西跑为我找这找那,背着太师让贵妃娘娘放到皇兄赐我的东西里面。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他有意瞒我,我也不便说开,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样。”   展昭看着她,目光温柔:“你若放心不下,我陪你一起去陈州可好?”   赵宁疑惑抬头:“那包大人...”   展昭道:“沧州的事情已经查清楚,包大人不日就能回到驿馆。朝中有人参了侯爷赈灾不利,圣上让包大人一并查探陈州赈灾之事,包大人要我先去陈州等他。”   尚不知被各方势力牵挂着的庞昱,在刚踏进陈州城的那一瞬,就被赵爵送来了一份大礼——一个与赵宁有六分相似的女子,被人绑在了他的床上。   若只是相似,那还罢了,妙的是,那女子比赵宁大上一些,那四分的不似,便在这里。   庞昱面对着仿若赵宁长大之后的模样,眉毛挑了挑,折扇挑起了女子的下巴,唏嘘不已:“襄阳王将本侯的心思,琢磨的可真透彻。”   庞福极为狗腿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展喵:我等你到十八岁   赵宁:我都等你两辈子了   终于入V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相伴   鞠躬~   PS:展喵是用来爱的   庞昱这种中二熊孩子   是欠收拾 第32章 忠心   在赵宁一日三餐的精心照料下,展昭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名剑巨阙终于完成了它自铸建成功之后最憋屈的使命——不再需要给展昭当拐杖。   展昭腿上的伤虽然好了,但胳膊的伤还未痊愈,毕竟是断骨,尚需要吊在胸前几日。   尽管如此,并不影响他骑马。   这日他正在驿馆挑选去陈州的马匹,就听见身后一阵焦躁的脚步声,随后一个声音响起:“展大人,救命啊!”   自入了朝堂之后,展昭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救命二字了。   毕竟朝堂上不比江湖,规矩众多,不允许私下斗殴打架,就连佩刀佩剑,也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就比如他,是四品的带刀侍卫,才被允许整日里武器不离身。   朝堂里的寻仇也比较讲究,或栽赃陷害,或用证据甩你一脸,总之都十分的委婉文雅,甚少自己捋着胳膊直接上场的。   而今日他听到的救命二字,声音急切,步伐漂浮,让他登时便想起了江湖中滋事群殴不过,找他当和事老的场景。   展昭疑惑转身,来人是赵宁身边的王府侍卫,名叫方海,因张昆被赵宁罚了,他现在顶替着张昆的位置。   方海也不等展昭挑没挑好马,拉着展昭就往赵宁处走,一边走一边解释道:“郡主也就能听得进您的话了,您好歹劝她两句,她千金之躯,怎能学那包黑——”   话说到这里,想起了展昭的身份,堪堪转过来尾音:“——怎能学英明神武断案如神的包大人微服私访呢?这不是要了我们这群侍卫的命吗?”   “临行之前,王爷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务必看好郡主,若郡主少了一根头发丝,要我们提头来见。如今郡主别说头发丝了,手指头现在都还没好,也不知会不会留疤,若是留疤了...”   方海絮絮叨叨地说着,展昭明白了大半。   赵宁想要低调出行,侍卫们自然不敢从命,与他们在一起还能遇到刺客呢,若是离了他们三两月,怕是赵宁的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赵宁执拗起来连王爷都拿她没有办法,更别提他们这群侍卫了,急得跳脚,赵宁也听不进去一句话。   实在没有办法,这才想起了平日里有事没事推着赵宁出去溜达的展昭。   侍卫们都是在王府磨练了多年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因送饭不利而领着一顿责罚的张昆现在还下不来床,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趁早讨好了未来郡马爷,指不定郡马爷的话赵宁还能听上几句。   于是火急火燎地拉了展昭过来,想让他劝上赵宁几句。   展昭还未来到赵宁屋里,先看到跪了一院子的侍卫,就连那彼时应该在床上养伤的张昆,也直挺挺地跪在侍卫之首,大有一介武将死于直谏的壮志雄心。   他们见展昭过来了,纷纷向他投以期盼的目光,正午的阳光炽热,侍卫们的目光也是炽热的。   展昭嘴角微抽,快步走进赵宁屋里。   赵宁俏脸粉白,眼圈微红,显然是刚生了一堂气,见方海跟着展昭进来,秀眉微蹙,方海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忙请展昭入座,端水倒茶,一气呵成,然后站在展昭身后不动了,仿佛展昭是他依仗一般。   展昭不甚在意方海的动作,抿了一口茶,看向赵宁,道:“怎么生这么大气?”   面对着心上人,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更何况,赵宁本也没有多大的火。   赵宁道:“他们非要跟着我过去。”   展昭莞尔:“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可...”   赵宁搅着帕子,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是与包拯一同出的东京城,包拯微服私访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若她带着侍卫浩浩荡荡来了陈州,而包拯没到,那包拯的行踪就暴漏了。   二来她也不想行动之间被这么多人跟着。   南星不在,赵宁才发觉南星的好,知进退,明事理,从来不当她跟展昭的电灯泡,而这帮五大三粗的侍卫们,显然没有南星那么有眼色。   展昭推着赵宁去哪,他们就跟到哪,耿直得如同门神一般守候在赵宁身后。   赵宁有心想跟展昭说两句知心话,瞄一眼身后威严的侍卫们,也就只能开口闭口地跟展昭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了。   于公于私,赵宁都不想让侍卫们跟着。   赵宁的这番心思,她不知道展昭能明白多少,求助似的看着他,展昭微微一笑,赵宁顿时又放心了。   赵宁道:“你们不就是担心我的安危吗?南侠展昭在我身边,谁又能伤的了我?”   方海被赵宁看得不敢开口说话,但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太丢王府侍卫的脸,于是壮着胆子指了指赵宁还没有拆纱布的手指。   赵宁:“...”   赵宁被瞬间打了脸,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方海,没有说话了。   想了半晌,觉得在心上人面前输人也不能输了气势,赵宁又道:“你们不能全部跟着我,也不能全部留在驿馆。这样吧,是跟着我,还是留在驿馆,就由展护卫来裁决吧。”   把皮球踢给展昭,谁让他是被方海请来当和事老呢。   展昭笑笑接了话:“若能在展某手上走上二十招,便可以跟着郡主一同去陈州。”   方海心里忍不住为展昭叫好,这一唱一和的,与郡主也太有默契了吧!   随后后知后觉道:“...二十招?”   方海看了看展昭吊在胸前的右手,道:“展大人,您也太看不起我们王府的侍卫了吧。”   方海叩拜赵宁:“属下定不会给郡主丢人。”   赵宁挥挥手,让他下场与展昭比试了,心里还有点担心会不会伤到了展昭,毕竟展昭伤势尚未痊愈。   赵宁和方海想法相同,她知道展昭武功高,但她王府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好歹被她父王精心训练了多年,怎会连一个伤了胳膊的展昭的二十招都撑不过?   直到她看到展昭出手,那跪了一院子的侍卫不一会儿便成了躺了一地。   赵宁扶着门框,忍不住泪流满面。   父王啊!这些可都是您精心挑选护我左右的人啊!   怎么与话本里说的龙套炮灰差不多呢!   这下别说面子了,连里子都一同丢了个精光。   赵宁看了看院子里逆着光负手而立的展昭,他手里的巨阙剑连剑鞘都没有出。   赵宁深呼吸一口气,觉得其实也不算特别的丢人,毕竟展昭是她要嫁的人,要是连王府的侍卫都打不过,那才是真正的丢人。   这样想着,赵宁心里又好受了许多,走到展昭面前,往他身边一站,觉得自己与他一般,也颇有气势,指着倒地不起的侍卫道:“你们还有谁想要跟着去?”   此话一出,方海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想去抱赵宁大腿求情,一想男女有别,临到面前转了个弯,抱住展昭的腿就是一阵哭天抢地:“求展大人成全,属下就是死,也要跟郡主死在一起!”   他这一番动作,倒是给倒了一地的侍卫们指了条明路,也不躺在地上打滚了,纷纷起来去抱展昭大腿,若是实在抱不上,扯着衣襟也是足够的:“展大人成全啊,我们要跟郡主死在一起。”   转眼间展昭身上就挂了七八个人,倒把站在一旁的赵宁挤出了人群。   展昭伤势未好,身上挂了这么多人多少有点吃力,他眉头微皱,似乎是某个侍卫一不小心触及到了他的伤口。   心上人吃痛,赵宁瞬间炸毛:“大宋皇陵也是你们能葬的?!”   最终还是有两个人跟着赵宁去陈州。   一个是方海,他靠的是死皮赖脸,以及做得一手好饭。   展昭比武当日才知道,原来他喝了多日的甜甜腻腻的养生汤,出自于他的手笔。   考虑到赵宁娇弱的身体吃不了外面的饭菜,展昭同意了让他一同前去。   另一个是伤口尚未痊愈的张昆。   他靠的是真才实学,撑着一身伤,硬生生地从展昭手下过了二十招。   让赵宁都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到底是母妃的心腹,果真比父王的心腹靠点谱。   然而赵宁对他的好感没有存太久,就又被他的所作所为败光了:   展昭吃饭他看着,展昭睡觉他陪着,就连展昭上个厕所,他也要跟着,唯恐自己一个不留神,展昭就拱了自家养了多年的小郡主。   这下好了,赵宁别说路上与展昭说几句贴心话了,就连展昭多看了她几眼,张昆就跟被人掐了脖子一般死命地咳嗽,生怕自己没有存在感。   赵宁对远在东京城的母妃彻底拜服:张昆一人的战斗力,足以抵得上父王派过来的那一群!   作者有话要说:  张昆:请不要在我面前虐狗,谢谢!!!   话说我觉得阿宁叫昭叔也不错2333   谁来拦着我2233333   求一波新文预收:   〖七五〗反派狗腿要洗白   讲的是一个撩天撩地的伪老司机撩展昭的故事   秦音:心都给你了,就留我一命吧   作为反派的头号狗腿子   秦音兢兢业业做着谋反大业   第一世,被展昭一箭穿心   第二世,被展昭一剑封喉   第三世,哦,死的太惨   连个全尸都没落到   第四世,她眼瞅着那个杀了她三次的男子   犹豫了三秒之久,声泪俱下道:   展昭,这次我真的从良了 第33章 多余   赵宁撩着轿帘,看着与展昭形影不离并排驾着马的张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下马车,她都没跟展昭并驾齐驱过,凭什么先叫张昆占了这个便宜?!   事实上,她也只能是想想。   一来张昆身上带着伤,这般再从马车上跌落下去,只怕又要遭一堂的罪。   二来她这细胳膊细腿的,也踹不动张昆一个虎背狼腰的壮汉。   展昭听到赵宁的动作,回头向她一笑,温柔道:“郡主可是累了?若是累了...”   一语未终,张昆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了。   引得一旁骑马而行的方海也忍不住频频回头:“你这是怎么了?晚上我给你炖点雪梨吃?”   饶是赵宁再怎么不讲母妃说的矜持放在心上,面对着这种被人拼命破坏气氛的场景,也只能收一收与展昭说话的缠绵心,无限幽怨地看了展昭一眼,而后转向张昆,怒目而视,讽刺道:“母妃有张统领这样的好心腹,当真是几世修来的好福气。”   张昆忙道不敢,但语气里却满满都是自豪:“郡主过誉了,属下只是娘娘的一条好忠狗,尚且谈不上心腹。”   赵宁:“...”   赵宁气得将帘子甩在张昆脸上。   想她母妃好歹也是八贤王正妻,虽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但温良贤淑多少还是能够沾点边的,怎就带出了张昆这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手下?   赵宁不免有些郁卒。   天色渐晚,展昭提议驻地休息。   方海卸下食材,准备生火做饭,见地处山林,想着给赵宁做几份野味补补身子也不错,于是对张昆道:“你去打几只野鸡,或者下河抓几尾鱼回来,这山间的野味,郡主可都是没吃过的。”   张昆斜了方海一眼,不为所动:“我伤势尚未痊愈,还是由展大人代劳吧。”   赵宁听到这句话,险些把肺气炸,掀开了帘子,道:“展护卫乃是陛下亲口所封的四品带刀侍卫,也是你们随意能够支使的?”   张昆想了想,觉得赵宁说得很有道理,于是道:“...要不属下跟他一起去?”   总之他不能让展昭与赵宁单独在一起,这荒郊野外孤男寡女的,想想都让他替赵宁觉得很没安全感。   赵宁气结:“你们都走了,谁来保护我?”   张昆犹豫了一会儿,说:“那还是展护卫自己去吧。”   展昭看着赵宁气鼓鼓的小脸,不禁莞尔:“还是展某去吧,郡主稍等片刻。”   展昭说罢,大步走上山林。   赵宁从轿子里下来了。   许是张昆终于发觉了自己的不讨喜,忙向赵宁献殷勤好洗刷一二:“郡主您慢点。”   “郡主当心脚下的石子。”   “郡主夜里风凉您再加件衣裳。”   “郡主...”   体贴入微的让赵宁忍不住怀疑他支走展昭是为了趁虚而入。   当展昭回来时,迎接他的场景是赵宁面无表情地坐着,怀里抱着鎏金小暖炉,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瑞兽里飘出袅袅的檀香,一旁还摆了一排琉璃盏,里面装的全是她爱吃的小零嘴。   而张昆就站在她的旁边,手里拿着话本,给赵宁讲着故事。   扪心自问,这个画面,让展昭觉得有点扎心。   展昭身影一顿,快步走了过去,对赵宁道:“你瞧,我给你打了什么。”   听到展昭的声音,赵宁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瞬间回神了。   展昭手里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递给赵宁:“我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就没伤它性命。”   赵宁甜甜一笑,刚想去接,张昆已经将兔子夺了过来,揪着两只兔耳朵,丢到正在忙碌的方海怀里,道:“咱们今天晚上有兔子肉可以吃了。”   方海抓着兔子,手脚熟练地就要扒皮抽筋,眼见萌宠成了盘中餐,赵宁悲戕道:“谁说我要吃它了?”   三步并作两步,赵宁准备去方海手里拿回兔子,奈何山路石子满地,扯到了裙摆,一个不稳,就要与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展昭与张昆同时去扶。   展昭余光撇到张昆的动作,脚尖踢起一块石子,打中张昆的膝盖,张昆身体一软,慢了一步,赵宁稳稳地落在了展昭怀里。   赵宁站稳,俏脸微红。   展昭长臂一挥,从方海手里夺过了险些丧命的兔子,交给赵宁,柔声道:“不吃它,给郡主留着解闷。”   赵宁低头抿唇一笑,展昭一身蓝衣英气逼人,二人并肩而立,端的是风华无双,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然而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张昆。   张昆见了,深觉自己有负狄娘娘的重托,忙上前一步,痛心疾首地把展昭从赵宁身边拉开,硬生生地挤进二人中间,对赵宁道:“郡主既然喜欢,那就留着。”   语气熟稔的仿佛那兔子是他打过来的一般。   赵宁秀眉微蹙,颇为嫌弃地从张昆身旁退了一步,道:“统领若是无事,不妨先将展护卫打来的野鸡拔了毛。”   说罢怀抱着兔子,转身仍回刚才的位置坐着,刚想叫展昭,就见张昆拉着展昭去给野鸡拔毛了。   赵宁极力维持着作为郡主的端庄,深深地觉得张昆肯定跟自己八字不合。   晚饭是展昭打的野味,方海又配着菜色做了几道汤。   展昭留了一只野鸡架在火上烤。   他久在江湖游荡,习得一身好武艺,当然,也烤的一手好烧鸡。   将野鸡烤得外焦里嫩后,展昭拽了一只鸡腿递给赵宁:“你尝尝。”   赵宁刚想去接,奈何又慢了一步,被一旁虎视眈眈良久的张昆劈手夺了。   张昆咬了一口赞道:“展大人好手艺。”   张昆三两下将鸡腿吃完,扭头又问展昭:“展大人,还有吗?”   赵宁的脸色都变了,一心只想把一直努力破坏气氛的张昆扔在火里面烤。   月色照在展昭身上,展昭笑意浅浅,声音朗朗:“有是有,不过——”   展昭拿着烤好的野鸡,绕过张昆,走到赵宁身边,将另一只鸡腿撕下来给她,笑道:“是给郡主的。”   赵宁咬上一口,挑衅似的看了一眼张昆,觉得这烧鸡是自己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这么你来我往见招拆招行了一路,赵宁别的没有见长,反应倒是比往常快了许多,一扫在东京城的病弱之气。   若是八贤王在此,多半会抚掌欣慰大笑:吾儿身手如此敏捷,必是长寿福禄之人!   说完话,多半还会例行公事吐槽一下钦天监危言耸听,害得自己提心吊胆多年。   可惜八贤王不在,无人欣赏赵宁矫健的身姿,与越翻越熟练的白眼,只有每日尽心尽力给赵宁做着吃食的方海,发觉了一件不知是好是坏的事情:   赵宁比往常吃的多了。   若只是赵宁吃的比以往多,这倒是件极为好的事情,病郡主终于愿意多吃几口饭,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方海伺候的好。   可这郡主,在多吃几口饭的同时,总爱再吃点酸酸甜甜的果脯点心。   突如其来食欲上涨,突如其来爱吃酸的,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让方海登时觉得,自己这不算太方正的脑袋,可能保不住了。   临行之时,八贤王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保护好郡主,若是郡主少了一根头发丝,让他提头来见。   方海无语望天,他只是一个侍卫,努努力,争口气,尚能保得住赵宁不少东西,但再怎么拼命,也防不住赵宁会多点东西啊!   在赵宁又要了一份胭脂梅之后,方海手哆嗦地连马缰都有点握不住了。   不过彼时张昆沉浸在努力咳嗽破坏气氛中,也没有发觉方海的异样,只有展昭余光撇到了方海的脸拉得比他的马脸还要长。   一路上,方海怜赵宁不幸,赵宁恨张昆多余,张昆怪展昭多事,展昭...   展昭到底是久负盛名的南侠,武功已入化境,心境修养也样样不差,丝毫没被三人诡异的气氛所影响,如往常一样,打打猎,烤烤鸡,再趁着张昆不备时与赵宁多说两句话,小日子过得洒脱一如往昔。   直到他发觉树林里再也打不到任何东西,运起轻功登高望远,陈州城就在不远处。   展昭向赵宁道:“陈州到了。”   “咳咳咳...”张昆在一旁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宁恨恨地瞪了张昆一眼,故作生气的眼里满是威胁,大有他再咳一声,她就能将他生吃活剥了。   奈何那双水汪汪湿漉漉的眼睛实在没甚威慑力,张昆不为所动,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得视死如归。   当着心上人的面,赵宁多少要保持一下形象,不好不管不顾地翻张昆白眼。   赵宁收回目光,默念数遍莫生气,只当张昆是空气,然后温柔地看向展昭,柔声道:“那我们进城吧。”   展昭道了句好,翻身上马,去了前方探路,张昆瞬间就不咳了。   临近陈州,赵宁方知天灾是何模样。   大地干裂,风起尘扬,树木不再成荫,颗颗树木被人揭了树皮,露着形容可恐的枝干。   赵宁知道,这是灾民为了生存,将树皮熬了充饥。   赵宁放下了轿帘,叹了口气,眼眶微红。   在天灾面前,人显得卑微而又无力,好在大宋国库还算丰盈,在得知陈州大旱之后,赵祯便拨下了银钱与米粮让人放粮赈灾。   只是不知庞昱在这月余时间,将陈州的灾情控制的如何了,可千万别再如上一世一般,做什么修建行宫强抢民女让灾情雪上加霜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赵宁就听到了展昭的声音。   这次张昆不知吃了什么药,居然没有再咳,赵宁心里欢喜,撩开帘子,就见一个鬓发衰白的老婆婆被展昭领了过来。   展昭向来温和的脸上难得带了几分薄怒,道:“安乐侯当真安乐。”   赵宁的笑僵在了脸上——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老婆婆看见轿子便跪了下去,口中直呼贵人救命。   赵宁不自然地道:“老人家,快起来吧,我年龄小,担不起您这么大的礼。”   展昭扶着老婆婆起来,老婆婆泪水直流,道:“贵人莫嫌我哭哭啼啼,只因家中遭了横祸,好好的人家,闹得只剩我一个,焉有不哭之理?”   婆婆虽衣着褴褛,但气质不俗,说话间条理也颇为清晰:“若是都死了,也就罢了,只是这不死不活的,叫人在世上熬着日子受罪。我姓杨,嫁于田忠为妻,小主人名唤田启元,娶妻金氏,自成家之后,恩爱异常,平生只有一件不遂心之事,便是三年间夫人不曾生下一男半女。”   “夫人为此事夜夜忧心,便去观音观里求观音大士开点一二,谁知这一去,竟惹出了祸事!不知从哪窜出来的歹人,见我家夫人生得好看,竟将她掳走了。我护主不力,原本该一头撞死在阶前的,只因想着将此事告知小主人,再寻死不迟,因而便急匆匆回到家去,将此事说与小主人听。”   “小主人连忙派人去找,谁知这一找,生出了更大的祸事。我家夫人,竟是给安乐侯的人掳去了,我家小主人登门要人不成,反被他收监关押了。我丈夫田忠为帮小主人伸冤,不远万里去了东京城告状,只留我一人在陈州苟延残喘。”   杨婆婆抽抽搭搭说完,赵宁心生不忍,递上了一方帕子,杨婆婆抬头接过,看见了赵宁面容,帕子就落在了地上。   杨婆婆噌地上前拉住赵宁的手,身手矫健地让站在赵宁身旁的张昆都没有反应过来。   杨婆婆握着赵宁的手,喜极而涕:“夫人,你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张昆一脚踹飞狗粮:   本忠犬忠心耿耿,有我在此   展昭别想动郡主一根头发丝!   方海泪流满面:   张统领,郡主多了点东西QAQ   求一波作者收藏   顺便再推一波新文QAQ   〖七五〗反派狗腿要洗白   作为反派的头号狗腿子   秦音兢兢业业地做着谋反大业   第一世,被展昭一箭穿心   第二世,被展昭一剑封喉   第三世,哦,死的太惨   连个全尸都没落到   第四世,她眼瞅着那个杀了她三次的男子   犹豫了三秒之久,声泪俱下道:   展昭,这次我真的从良了 第34章 软红   赵宁还未开口,方海倒先急的不行了,道:“婆婆,你可莫要乱说话,我家郡主待字闺中,哪里就成了夫人了?”   “郡主?”   杨婆婆品着这两个字,慢慢地打量着赵宁。   赵宁怀抱着展昭给她捉的兔子,如月宫姮娥一般,大大方方地任杨婆婆打量。   展昭的眉一点一点拧了起来,如果说田启元的夫人与赵宁模样相似的话,这安乐侯庞昱抢她,实在是不难让人猜出原因。   庞昱喜欢赵宁,有点眼色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赵宁偏不喜欢他。   庞昱自尊心受挫,在赈灾途中发觉有人与赵宁模样相似,一时抢了过来也是他的作风。   杨婆婆端看了赵宁半天,摇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是夫人,夫人没有这般小。”   夫人也没有这般美。   面前的少女猛然一看,与夫人有着几分相似,但若仔细看端看,便能看出二人的不同。   她眸子里如聚了一汪清泉,干净又天真,带着不谙世事的懵懂。   杨婆婆又哭了起来,也不知她那苦命的小主人与夫人,现如今是生是死。   赵宁看看杨婆婆,又看看展昭,她心里也明白了庞昱抢金氏的原因。   事情因她而起,她自然是不好不管的,更何况,她也见不得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年幼时与她说笑玩闹的庞昱,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金氏再怎么与她相像,可到底也不是她呀。   赵宁转念又一想,若此生她注定要与展昭擦身而过,有一个与展昭五分相似的人日日陪着她,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赵宁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上辈子临死之前也只是想再见展昭一面,其实那时候她病的已经看不太清人了,若是南星找来一个与展昭有几分相似的人,她多半也能含笑九泉了。   然而南星偏说展昭娶了妻,叫她死都死的不甘心。   其实也不是说做什么,只是看着与那个人相似的模样,说上几句话,她就会很开心了。   当然,前提是那个人愿意,像庞昱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当街强抢民女的事情,她是做不来的。   她好歹也是一个郡主,脸面这种东西,多少还是要捡起来用一用的,做不来强抢民夫的事情。   这便是她与庞昱的相同而又不同了。   喜欢是控制,而爱,是克制。   喜欢一件东西,会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而爱一件东西,首先想的是如何保护着让它不受伤害,其次才会想能不能据为己有。   赵宁安抚了杨婆婆,说此事必会还她一个公道。   经历了杨婆婆的事情,赵宁踏入陈州城的时候心情有点沉重,庞昱虽暂时还未克扣赈粮,也还没有开始建造行宫,但强抢民女,也是一条不小的罪啊!   ————————   陈州,软红堂。   已是四月末,春风越发暖了起来,吹在人身上,比三月的春风多了几分缠绵味道。   庞昱就坐在亭子里,亭子里的石桌上摆着美酒与精致的菜肴,庞昱夹了一口菜,喝上一口酒,暖风吹在脸色,他舒服地闭上了眼,对面前的女子道:“你笑的不像她,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   那女子便是与赵宁有六分相似的金玉仙,她被人绑来软红堂数日,与外界通不了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心里急的不成样子,奈何庞昱总也不放她回家。   金玉仙与庞昱相处的这些时日,庞昱虽对她和颜悦色,但日日谈论的话题,却是另一个女子。   今日又是如此,金玉仙柳眉微皱,敛去了笑,道:“民妇本就不是郡主,还请侯爷放民妇回家去吧。”   庞昱道:“那可不行,你是旁人送来的大礼,本侯若是将你放回家,岂不是扫了别人的一番美意?”   金玉仙被绑来多日,每日对着庞昱强颜欢笑,只想着哄的庞昱发善心,放她回家。   庞昱从不逼迫她,对她也颇为有礼,但却从不提放她回家之事,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她的耐心终于耗尽,从鬓间拔下一枚银钗,尖锐的一端照着自己的脸,对庞昱道:“侯爷,您若再不放民妇回家,民妇只有死在您面前了。”   庞昱抬眉瞧了她一眼,依旧饮着酒,道:“金玉仙,本侯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金玉仙的簪子刺在脸上,血迹点点,她抬起头,忍痛道:“还望侯爷放民妇回家。”   殷红的血顺着簪子流下来,庞昱这才放下了酒杯,眯眼瞧着她,不知是痛惜还是惋惜:“可惜了这张脸,若是留疤了就不好看了。”   庞昱起身,折扇刷地一下打开,随从们应声而入,很快将金玉仙手里的簪子夺了过来。   庞昱合上折扇,挑着金玉仙的下巴,桃花眼微眯,道:“你的丈夫田启元现在被人收监下狱,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金玉仙一怔,忘记了挣扎。   庞昱挥挥手,随从将她架了下去。   春风送来金玉仙的哭喊声,庞昱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庞福一路小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侯爷,郡主来陈州了,现在已经到门口了!”   庞昱眉毛一挑,脸上一片灿烂,庞福眼前一花,庞昱的身影已经出了亭子。   “阿宁!”庞昱大喊。   庞昱疾步来到花厅,有眼色的随从早就给赵宁奉上了她喜欢喝的茶,捧上了她爱吃的小点心,就连她平时爱用的熏香,彼时也已经点上了。   庞昱犹嫌不够,吩咐随从将他的小暖炉取过来,虽已经是四月,但天气中尚有寒意,暖红堂不比他府上,地龙火炭都没有,赵宁身体弱,一时受寒就不好了。   庞昱刚吩咐下去,赵宁就道不用了。   赵宁秀眉微蹙,精致的小脸上有着隐而未发的薄怒。   赵宁脾气极好,甚少动怒,庞昱与她相处数十年,也就八岁时见过一次。   起因是赵宁喜欢御花园里飞翔的黄鹂鸟,庞昱便叫人将黄鹂鸟抓了下来,折了翅膀给赵宁玩。   赵宁那日气的连饭都没有吃,一连好几日都没有理他。   最后他再三保证,不再伤鸟儿的性命,并且承诺会好好善待这些受伤的鸟。   打下来的小鸟颇多,直至今日,鸟子鸟孙生了一大群,被他养在府上,一日三餐精心照料着。   时隔多年赵宁又露出了这种表情,庞昱见了,忍不住开始自我反思,是不是最近又做了触及她底线的事情。   他来陈州将近一月,勤勤恳恳放粮,兢兢业业养着一大群灾民,仗势欺人克扣灾银的事情可是一点都没有做!   想到这,他又放心起来,腰挺得笔直,去拉赵宁的衣袖:“阿宁,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赵宁甩了袖子。   展昭去了狱神庙打听田启元的事情,没有跟着她过来,她心里其实也并不是太想让他跟过来。   展昭为人太方正,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庞昱做出了这种事情,依着展昭以往的性子,三尺青峰直接送庞昱归西。   赵宁好说歹说,劝了展昭先去打听田启元的事情,她来与庞昱沟通金玉仙的事情。   赵宁没有回答庞昱的问题,径直问道:“小昱,金玉仙是不是在你这?”   庞昱挑眉:“你是为这件事生气?”   赵宁放下茶杯,庞昱这般说,便是认下了金玉仙的事情了,她叹了口气,看着庞昱,道:“小昱,趁现在还未铸成大错,你放她回去吧。”   知道赵宁为什么生气,庞昱松了口气,不再紧张,他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道:“阿宁,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我将她留下来,自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   看着庞昱满不在乎的表情,赵宁一阵胸口发闷,强压着怒火,道:“你的道理便是强抢民女?还将她的丈夫田启元收监下狱?”   “小昱,不要胡闹了,快将他们两个人放回去吧。”   “展昭呢?”   庞昱没有应赵宁的话,反问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已经去救田启元了吧?”   庞昱猜的没错,展昭已经将田启元救了出来。   展昭卸下田启元身上的枷锁,将他带回田府。   田启元谢了又谢,谢完又忍不住问:“展大侠,我那苦命的夫人,不知现在如何了?”   “她现在在软红堂。”   展昭目光明明暗暗,心里比田启元还要着急。   要知道,金玉仙只是与赵宁有着几分相似,而赵宁,才是庞昱真正想要的人啊!   她执意去找庞昱,又不叫他跟着,只让他先去救田启元,说金玉仙的事情由她去跟庞昱说就行了。   展昭本不愿意,赵宁秀眉微蹙,委委屈屈地问他是不是不相信自己,展昭一下子心就软到不行,他哪里是不相信她,他是不相信那个举止轻浮眉目轻佻的庞昱啊。   展昭知道她有话想单独与庞昱说,不想让他听,他心里虽然不大舒服,但也尊重她的选择。说自己先去救田启元,救完田启元再去找她,赵宁听了,这才开心起来,挥着小手绢向他话别。   话别之后展昭运起轻功救了田启元之后,便想去软红堂探个究竟,奈何田启元是个话多的,一路拉着他絮絮叨叨问个不停。   展昭一路将田启元护送回家,不再与他多说,脚尖点地,转瞬间消失在空中。   而后传来了田启元的惊呼声:“好俊的功夫!”   展昭来到软红堂,里面楼亭台轩,小桥流水,建造的如八贤王的府邸一般。   展昭轻轻松松避过巡逻的侍卫与往来匆忙的侍女,随手拉了一个末尾的侍女,问了赵宁的位置,正准备去找赵宁,却被一个绿色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女子云鬓高梳,一身绿色侍女装扮,与竹林中的打扮大不相同,她端着一壶酒,行色匆匆,去的方向正是赵宁所在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蠢作者出门浪去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周一加更!(≧ω≦)/ 第35章 阴谋   展昭一路尾随女子来到一处亭榭里,此处杨柳依依,泉水叮咚作响,形态可掬的瑞兽里吐出团团云雾,赵宁坐在一张梨花木的椅子上,椅子上用云锦精心包裹着,好似那冰冷的椅子会凉到她一般。   她一旁的桌子上摆满了她爱吃的小点心,晶莹剔透的马蹄酥,茜色的玫瑰花饼,翠绿色的荷叶状的翡翠碗里盛的是她平日喝的养生汤。   翡翠碗旁边,是一个描金的小暖炉,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蟠龙,展昭知道,那是庞昱的暖炉,赵宁的小暖炉上多半雕刻的是振翅欲飞的青鸾,而非张牙舞爪的蟠龙。   赵宁没有将暖炉抱在怀里,任由它摆在桌上。   展昭饶是再怎么不喜庞昱,但也不得不承认庞昱待赵宁的确用心,每一处细节都照顾到了,用心得让展昭觉得心头发酸。   侍女们陆陆续续进来,撤下点心换上精致的菜肴,展昭扫了一眼,都是一些清淡滋补的菜色,盛在或白玉或翡翠的盘子里,分外的好看。   绿衣女子捧来了烫好的美酒,展昭认得出她,赵宁自然也认得。   她是竹林中刺杀庞昱未遂的女子。   赵宁眸子里惊讶一闪而过,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庞昱。   心绪翻转,赵宁很快就明白了庞昱与她的关系,多半是庞昱为了那不死草跟她主子合作了。   想到这里,赵宁眸色一暗。   女子斟上酒,庞昱叫出了她的名字:“杏花...”   刚叫出她的名字,庞昱嘴角微抽。   赵宁知道他这是老毛病犯了。   庞昱自诩为极风雅之人,琴棋书画,样样都精通,连平日里喝什么茶,吃什么菜色,也颇有讲究,更有甚者,身旁伺候的侍女,不会说几句诗词,那是要遭他嫌弃的。   赵宁回忆了一下,庞昱身边她能认得出的侍女,名字多半是丹墨羽彤晚秋之类的,如今这女子名唤杏花,可不就委屈了他那极具风雅的尊口了么。   庞昱咳了一声,似乎是那句杏花侮辱了他金贵的口,问:“这是什么酒?”   躲在一旁偷听偷看的展昭微微皱眉,他见过赵宁醉酒的模样,酒品实在不能算好,如今与庞昱一处吃饭喝酒算什么?相逢一笑泯恩仇么?   展昭的眉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那名叫杏花的女子将斟满酒的酒杯放在赵宁面前,红色的酒在白玉杯子里荡成一圈又一圈。   杏花答道:“醉胭脂。”   庞昱斜了她一眼,长臂一挥,将酒杯又取了回来,对杏花道:“这酒太烈,阿宁喝不惯,换个绵柔的来。”   杏花似笑非笑:“侯爷不是最爱这醉胭脂吗?”   “平日里爱喝,但不代表一直都爱喝。”   庞昱桃花眼微眯,眸子里有着几分威胁味道:“换了。”   杏花撤下酒,深深地看了赵宁一眼。   赵宁依旧端坐着,盈盈的目光如往昔,心里却跟明镜一般。   她若是再看不出庞昱与杏花打的机锋,可真就白活这两辈子了。   酒是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这满桌子的菜肴是不是也有问题。   暗处的展昭替赵宁捏了一把汗,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酒里面的猫腻。   展昭噙着手指,学了一声猫叫。   这是他与赵宁约定的,他到了之后,用猫叫的声音提示赵宁。   展昭原本是不愿意学猫叫的,他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的汉子,怎能学那猫叫?   奈何赵宁那双浸满水的大眼睛眨了眨,让他心肝也跟着颤了几颤,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她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要求。   赵宁微微一笑,知道展昭到了,这才吃了一口菜。   软红堂里鸟雀众多,有只猫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庞昱未将那声猫叫放在心上,只是一心一意地哄着赵宁。   杏花送来了赵宁爱喝的荔枝酒,庞昱抿了一口,入口无恙,便挥挥手让杏花下去了。   庞昱给赵宁斟上酒,赵宁看着淡红色的荔枝酒,道:“小昱,有些话我很早之前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喔?”   庞昱笑了笑,道:“阿宁觉得今天是个合适的机会?”   赵宁摇摇头:“不是。”   “那阿宁为什么要今天说?”   “因为我不想你死。”   赵宁看着庞昱,他仍是少年,好看的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唇上涂着鲜艳的口脂,让他既有少年的俊秀,又有少女的娇俏。   十五岁的年龄,年华正好,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赵宁道:“大宋律法,你比我清楚得多,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更何况,包大人不同于寻常官员,皇兄亲点的驸马爷他都敢去查,更何况你我?小昱,你听我一句劝,赶快把金玉仙放回去吧。”   想起金玉仙的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赵宁的眸子暗了暗。   她知道庞昱对她的心思,却无法去回应他。   她只有一颗心,给了展昭之后再也无法给别人了。   庞昱自斟自饮,荔枝酒甘甜,没有太多的酒味,他一连喝了几杯,什么感觉也没有。   庞昱把玩着酒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看着赵宁,道:“阿宁,你说这些话,可真叫我感动。”   “你的话,我都会听,但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我留金玉仙在软红堂,有我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个打算嘛,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庞昱放下酒杯,玩世不恭久了,久到他都不记得他认真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庞昱给赵宁夹了一块鹿舌,继续道:“阿宁,你听我一句劝,回东京去吧,不要插手公主的事情,也不要过问我的事情,还做你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脸上敛去了嬉笑,爱笑的眼睛一旦严肃起来也颇有唬人的味道,他看着赵宁,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知道她会拒绝,十多年的相伴,他了解她更胜于自己,可他还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他希望她点头,听自己的话回到东京城,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嫁个她喜欢的人,哪怕是那个他最讨厌的展昭也行。   虽然他最希望的是她嫁自己。   但他知道,这个希望基本上实现不了,如果放在以前,他还会为这个目标奋斗一把,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和展昭争了。   他可能回去不去东京城了,那个生他养他的繁荣都城,里面有着许多他与赵宁的回忆,他很舍不得,但也要必须舍得。   他来陈州,压根就没想着还能活着回去。   人不能有软肋,赵宁是他的软肋,他不想每日每夜提心吊胆,更不想某一日宫人推门而入,送来的是她死去的消息。   赵爵把人心琢磨得太透,不死草三个字,足以让他来陈州慷慨赴死了。   庞昱看着赵宁,赵宁与小时候没有太大的分别,精致的脸,稚气的眼,一颦一笑,都是让他魂牵梦绕的模样。   庞昱又饮了一杯酒。   死在陈州,似乎是他能为赵宁做的最后一件事。   赵宁摇摇头,道:“我已经对不住皇姐,不能再对不住你。”   庞昱倒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笑了起来,他看着赵宁,道:“阿宁,咱俩之间,若谈对住对不住,就伤感情了。”   “金玉仙我只是暂留她几日,时候一到,我自然会放她回去。她在软红堂吃得好,住得好,我也不曾逼迫于她,你若不信,我可以叫她出来,让她亲自跟你说。”   赵宁见庞昱一直不松口,想起竹林中他与杏花的对话,眸子暗了下去。   庞昱应该是与杏花背后的主人有了交易,他不想让她知道。   可是,这又与金香玉有什么关系?她原以为金玉仙被抓是因为和她有着几分相似,但如今听庞昱的口气,又不像是这个原因。   庞昱抓了她不假,但不曾强迫她,可又将她留着她在软红堂,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宁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小昱,你抓金玉仙,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若是有,你告诉我好不好?现在尚有回转的余地,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庞昱轻笑出声,道:“我没什么难言之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庞昱将酒杯端给赵宁:“自你认识展昭之后,咱俩就再也没有一起喝过酒了,阿宁,今日我敬你一杯。”   “阿宁,咱俩认识十五年了,算起来也有五千多个日夜了,我心里开心得很,这杯酒,就当敬这十五年你我的情谊。”   “人生能有几个十五年?”   “阿宁,我干杯,你随意。”   庞昱端着酒杯,目光平静。   赵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接过了酒杯,庞昱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余光撇到赵宁仍保持着端着杯子的动作,一动也未动。   赵宁放下了杯子,轻声道:“小昱,你是皇兄亲封的安乐侯,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会有无数的可能...你...放了金玉仙吧。”   “你以后会遇到更喜欢的人,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   然而没等赵宁说完话,就被庞昱打断了。   庞昱道:“阿宁。”   庞昱站了起来,刷地一下打开折扇,道:“我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感情,因为某一件小事某一个回眸的心动,就想不管不顾地在她身上浪费一生。”   “我很瞧不起这种行为,但也躲不过。”   赵宁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暗处的展昭握了握巨阙。   庞昱是个风月里的老手,情话拈手而来,桃花眼敛去几分笑,装载了几分柔情很容易打动人。   展昭看着赵宁,眉头皱成川字。   庞昱又啪地一下合上折扇,折扇轻拍着掌心,看着赵宁。   赵宁也看着他,清眸流盼,瘦绿消红。   庞昱笑了一下,觉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觉悟了。   庞昱道:“阿宁,自我踏进陈州城看到金玉仙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死在陈州城的准备。”   赵宁瞳孔骤然收缩,庞昱继续道:“所以金玉仙的事情,你不要为我担心,我心里自有分寸。”   “小昱!”   赵宁一向温和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你死也不肯放了金玉仙?为了她你要把命折在这里?这样做一点也不值得!”   庞昱微微一怔,缓缓吐出一个字:“值。”   庞昱看着赵宁,一字一顿道:“我愿意为了金玉仙把命折在陈州城。”   “阿宁,十五年来,都是我迁就你,这一次,你就迁就我一次吧。”   展昭闭上了眼。   赵宁与庞昱开口闭口都是金玉仙,然而他们三人都知道,他们口中的金玉仙究竟是谁。   杨柳依依,绿衣的杏花在远处向庞昱打了个手势,庞昱看了看赵宁,犹豫片刻,起身离去。   展昭落地无声,看着将自己抱成一团的赵宁,道:“这不是你的错。”   赵宁没有说话。   展昭又道:“晚上我将金玉仙救出去。”   赵宁还是没有说话。   展昭蹲了下来,轻轻将她埋在肩膀里的小脑袋抬起来,与她对视,看到了她那双满是泪水的眸子。   展昭叹了口气,擦去她脸上的泪,道:“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如何生活的权利,同样,也会为他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展昭突然有些羡慕庞昱,他陪伴了赵宁十五年,从牙牙学语,到情窦初开,见过赵宁所有的模样。两个小人依偎着过了一十五年,互相为彼此在心里留下了一个特别的位置。   赵宁终于断断续续地开了口:“我...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展昭给赵宁擦泪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后就笑了起来:“我会给你找不死草的,不会让他在不死草上折了性命。”   展昭将赵宁搂在怀里,刚才对庞昱莫名的羡慕情绪一扫而光,赵宁对庞昱只有愧疚,再无其他。   因为不喜欢,所以无法回应庞昱炽热的感情,所以会对庞昱感到愧疚。   展昭擦干净赵宁脸上的泪,认真道:“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对他感觉到愧疚的。”   展昭自知不是像庞昱那般会说情话的人,他也不太会哄女孩子开心,他母亲在世时,还曾担心他会打一辈子光棍,断了他们展家的香火。   赵宁哭的迷迷糊糊,整个人倚在展昭胸口,没有一点力气。   展昭看着她如小猫一般躺在自己怀里,轻轻将她发丝别在耳后,灿若星辰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眼,目光一如往年清澈,轻声道:“我会比他对你更好的。”   展昭将哭睡着的赵宁送回房里,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关上房门,展昭一路追踪庞昱而去。   庞昱与杏花并肩而立,语气里有着几分幸灾乐祸:“田启元已经被展昭救走了,这可不关本侯的事情,是你们的人办事不利。”   杏花却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略微点头,算是知道了,话锋一转,问庞昱:“郡主既然已经到了软红堂,想必就不再需要金玉仙了?只是不知道,侯爷何时改了性子,竟然这般正人君子。”   说到这,杏花讥讽一笑,道:“可惜了那上好的胭脂醉,可是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弄来的。”   见杏花提起赵宁,庞昱面上一冷,道:“本侯奉劝你一句,不要去打她的主意。”   杏花收起了脸上的笑,不再提赵宁,她看着不远处的假山流水,悠悠道:“侯爷自诩为天下第一痴情人,只是不知道,这天下第一陵,太昊陵,侯爷敢不敢动。”   展昭呼吸一滞,握紧了手里的巨阙剑。   天下第一陵,三皇之首伏羲的陵墓。   伏羲在民间极有威望,数千年来香火不断,莫说是庞昱,就算是皇帝赵祯,也不敢去动他的陵墓。   庞昱眯起了眼,看着杏花,眸子里满是探究:“你们主子为了整死本侯,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强抢民女之事,本侯的姐姐在陛下面前撒个娇,陛下指不定就放了本侯,但若是动了太昊陵...”   庞昱深呼吸一口气,道:“那可真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了。”   杏花忙道不敢,脸上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她掐了一叶柳枝,在手里把玩,道:“我家主人是为了成全侯爷的一片痴情。”   见庞昱没有说话,杏花丢掉了柳枝,看着庞昱,道:“侯爷若是后悔了,此时与我家主人合作,我家主人冒这天下大不违,为侯爷掘墓取不死草也是使得的。”   说完话,她理解似的拍拍庞昱的肩膀,道:“侯爷还是再好好想想为好,侯爷虽不爱惜自己的这一条命,但动太昊陵,可不止抄家灭族了。”   杏花的话刚刚说完,庞昱就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长眉一挑,道:“若里面没有不死草呢?”   杏花呵气如兰:“我家主人的把柄都尽在侯爷手中,怎敢欺瞒侯爷呢?”   庞昱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变了变,杏花挑衅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嘲讽。   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若是真牵扯到了家族性命,又都退缩了。   她见惯了太多这样的事情,对于庞昱的反应,她一点也不意外。   直到庞昱说:“本侯需要陵墓的图纸。”   杏花愣在了当场。   庞昱以为她没有听到,又不耐烦地说了一遍:“本侯需要图纸。”   杏花回了神,她没有想到庞昱真敢去动太昊陵。   伏羲在世人眼里是天神一般的存在,动他的陵墓,无疑于与天下百姓为敌。   到那时,莫说庞太师,就连皇帝赵祯都保不了庞昱。   杏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她信心满满等着庞昱跟她合作。   杏花身体微微一僵,转瞬又恢复了自然,道:“侯爷当真痴情。”   “废话。”庞昱没有好气道。   “三日之内,必当奉上。”   得到杏花的答复,庞昱很快离去。   杏花闭了闭眼,心情有些莫名的烦躁。   庞昱走远,她道:“展大侠,出来吧。”   展昭一怔,不知道她何时发觉了自己。   展昭无声下树。   杏花上下打量展昭一眼,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道:“展大侠与侯爷都是痴情人,我提及不死草时,展大侠倒比侯爷还要紧张三分。”   展昭道:“姑娘好功夫。”   杏花道:“不敢在展大侠面前说功夫。”   杏花扶了扶被风吹得有点歪的珠钗,漫不经心道:“安乐侯欲动太昊陵,此事若是叫包大人知晓了,该如何处置?”   展昭淡淡道:“死罪。”   杏花哦了一声,清秀的脸上有着几分惋惜,眼里的冷意也淡了几分:“当真是可惜了呢。”   杏花长叹一声:“知道他会死,我也就放心了。”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他有些看不懂面前的女子。   赵宁曾跟他提过,说杏花喜欢庞昱,他心里也是认同的,杏花的武功远比庞昱的武功高出许多,那日她在竹林中留庞昱一命,未必不是因为喜欢庞昱的缘故。   然而今日,展昭有些不敢苟同杏花喜欢庞昱的说法了。   喜欢一个人,能给他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   前脚跟庞昱说太昊陵有不死草,撺掇庞昱去干那断子绝孙的事情挖三皇之首伏羲的陵墓,后脚就又把庞昱挖陵墓的事情告诉他,想由着他的口告知包拯,好叫包拯一刀将庞昱铡了。   此等行为,无异于担心坑不够深摔不死庞昱,前脚一脚把庞昱踹进坑,后脚就填上土,管杀还管埋,这种喜欢,当真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永夜寒晨投的地雷!   非常感谢~   展喵:不就是不死草吗!   展某盗了!!!   杏花/庞昱:呵呵,那可是伏羲的陵墓 第36章 救人   想到这,展昭深深地感觉赵宁真好。   娇娇俏俏的,软软的一团,从来不会给他惹麻烦。   最初展昭是觉得赵宁有点娇气爱哭的,但跌落悬崖那段时日,彻底改变了展昭对她的看法。   赵宁柔中带刚,绝非风吹吹就倒了的病美人。   生在锦绣,不是她能选择的。   与锦衣玉食的郡主生活相比,她更愿意与他在一起。   无论他身在朝堂,还是归于江湖,她都愿意跟着他。   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   展昭的目光柔和下来。   赵宁的深情他无以为报,所以只能加倍的对她好。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死草,那也应该是他去帮她取回来,而非安乐侯庞昱。   展昭看着杏花,开了口:“这个世上,果真有不死草?”   杏花点点头,回答道:“就在太昊陵。”   她看着展昭,秀眉微挑:“怎么,展大侠也要去冒这个险?”   展昭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想起赵宁在他怀里哭成一团的模样,他心疼的不知怎么好。   无坚不摧的三尺青锋,终究被她化成了绕指柔。   展昭呼出一口气,向杏花拱拱手,道:“还望姑娘行个方便,将那图纸也给展某一份。”   杏花微微一怔,眼中一抹黯然闪过,她垂下眼睑,声音不辨喜怒:“寿宁郡主好福气,前有安乐侯庞昱为她慷慨赴死,后有南侠展昭为她奋不顾身。”   “女人如斯,纵然活不活一十八岁又如何?当真叫人羡慕得很。”   展昭眉头微皱,很是不认可杏花说的话。   什么叫活不过十八岁又如何,他的小郡主应当是长命百岁的,才不是那夭折在十八岁的短命鬼。   展昭道:“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罢了。”   杏花抬眉,看了展昭一会儿,道:“我会给你图纸,不过,展大侠这样做,值得不值得?动太昊陵,远比动皇陵的罪名还要大。”   展昭笑了起来,他原本就生的极好,不同于庞昱雄雌莫辩的俊美,他的相貌是极其英气的,剑眉星目,萧萧若松下风,朗朗如夜中月。   展昭道:“燃烽火搏美人一笑的事情,展某做不出来,但若只是拼一人之力,盗陵墓取草药,展某还是能够做的。”   杏花忽然就明白,为何赵宁放着情深似海的庞昱不要,选了江湖出身的南侠展昭。   世人只道他的武功极高,而忽略了他的相貌也同样的出类拔萃。   他远比庞昱出色的多,心智,武功,又或者是对赵宁的好。   他早已不是青葱的少年,不会像庞昱那般开口闭口说爱,他的举止趋向于稳重,每一个决定,都经过深思熟虑。   他的爱如三月的春风,润物无声,来得及时,恰到好处,不会给赵宁带来一丝不适。   杏花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不怕皇帝诛你九族吗?”   展昭笑道:“展某天煞孤星,九族之内无亲人,陛下纵然诛展某十族又何妨?”   杏花默然。   春风拂过柳枝,湖面荡起层层波澜。   杏花望着赵宁所居住的屋子,那里青竹成荫,溪水潺潺,仿若一个世外桃源。   杏花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停留在展昭身上。   展昭也如青松一般,傲然而立,他的目光虽然是凌然逼人的,但那灿烂的星眸里,有着一抹温柔神色。   展昭与庞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然而他们眸子里的温柔缱绻神色,是如出一辙的。   小心翼翼,如获至宝。   温柔的让杏花有些羡慕。   杏花闭了闭眼。   不,不是羡慕,是嫉妒。   那种难以名状的心情如野草一般疯长,瞬间将她胸腔填满。   杏花道:“我知道了。”   “我会将陵墓图纸给你。”   展昭得到她的答复,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心情好了之后,他就忍不住想说几句庞昱的事情,庞昱对赵宁的那一腔心思,不可谓不感人,但作为赵宁未来的夫君,面对着庞昱对赵宁的深情,他心情复杂得很。   展昭问:“姑娘与安乐侯有何深仇大恨,不择手段也要置他于死地?”   杏花叹了一声,道:“连展大侠也看得出来我这是要他死,他偏看不出来,不管不顾地非要往那死路上走。”   “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送他一程了。”   她不想让庞昱死,如果她真的想要庞昱死,在竹林中就能取他的性命了,根本不会耽搁到现在。   展昭思度着杏花的话,心里有了盘算。   作为赵宁为来的夫君,他其实是不大希望庞昱死的,当然,前提是庞昱不主动做死。   如果庞昱因为不死草的事情死在了陈州,赵宁纵然对他没有什么情愫,也会因此事在心里给他留下一个特别的位置。   扪心自问,展昭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的。   他希望赵宁永远都如现在一般,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他。   展昭声音略带惋惜:“安乐侯三代单传,只此一根独苗,死在陈州,当真有些可惜。若是庞太师与贵妃娘娘知晓了,不知道会如何伤心。”   展昭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杏花的表情。   尽管杏花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展昭还是从她眼中发觉了那一闪而过的哀伤。   展昭微微一笑,继续道:“当街强抢民女,又将无罪的田启元关押下狱,此事若是包大人来审理,他必死无疑。”   “安乐侯一死,这偌大软红堂,想必也会交予官府,姑娘作为这里的侍女,还是早些打算后路的好。”   杏花垂下了眼睑:“谢展大侠提醒。”   展昭的话点到为止,若说的多了,叫杏花察觉了反倒不好。   而关于杏花背后的主人,他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一句也没问。   杏花彼时已经露出了马脚,他只需要一点一点等她自乱阵脚就好。   更何况,包大人已经在来陈州的途中,对于官场上弯弯绕绕,包大人比他更精通,由包大人来审理此事,远比他一个官场的门外汉来的容易,他没必要打草惊蛇,自讨没趣。   展昭向杏花抱拳告辞:“三日之后,展某来取陵墓图纸。”   展昭的身影消失在绿荫从中。   杏花慢慢坐了下来。   赵爵下的命令很清楚,庞昱愿意合作最好,若不愿合作,就不用留他的性命了。   不过,庞昱纵然是死,也要死得有价值,赵爵不需要一个死得没有一点价值的安乐侯。   庞昱作为庞太师的独子,贵妃娘娘的幼弟,一朝被包拯铡了,那庞家还不闹翻天?   最好闹得赵祯将包拯罢官归田,包拯这种人才,赵爵是不希望他留在赵祯身边。   赵爵将人心琢磨得很透,每一处都打算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八贤王的幼女赵宁会来到陈州。   更没想到的是,赵宁与南侠展昭互相产生了情愫。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赵爵笑的直不起来腰。   笑完之后让人给杏花送来了醉胭脂与神仙散,他觉得无论用在庞昱身上还是用在展昭身上,都是一门稳赚不赔的打算。   幼女在陈州被人欺辱,足以让爱女心切的八贤王领私兵去庞府或者开封府了。   而没被用药的那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与旁人做了夫妻,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赵爵觉得也是颇为精彩的。   到那时赵祯前朝失重臣包拯,后宫庞妃哭哭啼啼,八贤王磨刀霍霍,前朝后宫宗亲你来我往刀剑相向,东京城乱成一团,正是赵爵勤王出兵的好时机。   杏花握着装着神仙散的白玉小瓶,望向赵宁的院子。   赵宁一觉睡醒之后,天已经半黑了。   庞昱给她拨了几名侍女过来,伺候着她的起居。   屋里的火盆已经烧起来了,各处都是暖烘烘的,檀香从瑞兽里升起团团云雾,熟悉里又带着略微清凉的提神的味道。   赵宁想着这是怕她白天贪睡,晚上又休息不好,因而侍女们在檀香里加了点东西。   赵宁看向梳妆台,她平日里爱用的珠钗首饰,被人送了过来,一盒一盒地摆在梳妆桌上。   看到这些,赵宁忍不住眼睛发酸。   她一直都知道庞昱喜欢她,但她不知道庞昱会那么喜欢她。   她的心太小,装了一个展昭之后就再也装不下庞昱了。   赵宁看了一眼珠钗,道:“都收起来吧,我不用这些,你们也都下去吧,我不喜欢跟在我身边伺候。”   侍女们面面相觑,停了一会儿,将首饰盒合上,退了下去。   赵宁坐在铜镜前,自己松松地挽了一个鬓,换上展昭给她买的那身衣服。   想起展昭刚才劝慰她的话,赵宁一直揪着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对展昭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她觉得这个世上没有展昭做不到的事情,展昭说不会让庞昱死在不死草上,庞昱就不会死在这上面。   可她又忍不住担心,展昭会钻了牛角尖,信了不死草的事情。   不死草之事飘无根据,她自己都不信这个世上真有不死草。   她不想让庞昱这上面折了性命,更不想让展昭死在这上面,重活一世,她已经比旁人幸运太多了。   纵然今生又死在十八岁的前一晚,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活了两辈子,她对生死之事看的淡的很。   十里的黄泉路,她已经走过一遭了,再走一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唯一的遗憾,大抵也就是没能和展昭白首了。   赵宁望着窗外草长莺飞的春/色,忍不住想,等春去夏来,蝉鸣蛙叫归于秋日的落叶,最后冬季携冰霜降临人间,大雪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洒落,世间万物变成银装素裹。   她与展昭携手,在这银色的世界同游,雪花将她的鬓发染得雪白。   青丝成霜,不复旧日模样,如此算来,也可应了白首之约了。   侍卫张昆如今伤好了大半,已经能按剑站岗了。   不过他刚到软红堂就被庞昱派人请走了,赵宁用鼻子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两个侍卫走了一个,只剩下方海在苦哈哈地立在屋前,尽忠职守地站着岗。   赵宁想了一下按照庞昱以往的作风,张昆晚上必然是回不来了。   张昆回不来的消息对于赵宁来讲,是非常好的。   一路上,展昭走到哪张昆跟到哪,害的赵宁跟展昭说了一路的今天天气真不错。   如今终于到了庞昱的地盘,张昆自感任务完成的非常漂亮,没让展昭与赵宁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更是放松了警惕,不再每时每刻盯着展昭。   赵宁盼了一路,终于盼到了这么一个机会。   她想着展昭彼时应该打探庞昱消息打探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就该回来找她商议对策,于是叫来了方海,让他按照以往的惯例做好饭。   方海应下。   赵宁想起多日不曾与展昭敞开话题聊天,想了想,又多嘱咐了一句:“你晚上自去睡吧,不用守着我。”   方海刚想去谢赵宁的体谅,但一想到赵宁莫名上涨的食欲,心里打了个突。   奈何他只是一介侍卫,左右不了赵宁的行为,对于张昆那种死黏着展昭不放的作为,他心里很是佩服,在佩服的同时又自叹不如——毕竟他比张昆要脸啊!   如今赵宁喜欢吃一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他将腌制好的梅子先送了一碟过去,先让赵宁开开胃。   送过去之后,他开始按照赵宁的喜好生火做饭,刚做好两道菜,就见一个绿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绿衣女子他认得,叫杏花,是庞昱来陈州之后收的大丫鬟。   杏花十指纤纤,提着一个食盒,打开食盒,里面装着山参配着乌鸡熬制的鲜汤。   杏花笑道:“这是侯爷着我给郡主送来补身子的。”   方海看了一眼,照例用勺子尝了一口,味道鲜美,咸淡适中,虽没有他做的好喝,但也算极为不错的了。   方海收下了,谢过杏花。   杏花又道:“这碗参汤,还望方大人不要告知郡主是侯爷送的。”   方海疑惑道:“为什么?”   杏花抿唇一笑,道:“今日清晨,不知侯爷与郡主说了什么,许是两人拌了句嘴,郡主心里存了气,如今不大收侯爷的东西了。”   “侯爷送过来的首饰,她瞧也没瞧一眼,侯爷送来的侍女,她仍给退回去了。”   方海哦了一声,道:“知道了,我不说就是了。”   不说才有鬼了。   他是赵宁的侍卫,又不是庞昱的侍卫。   赵宁不收庞昱的东西,跟他有什么关系?   杏花前脚刚走,方海后脚就把参汤捧到了赵宁屋里,把杏花卖了个彻底:“郡主,这是安乐侯让杏花送来的参汤。”   “那杏花说,郡主近日不收侯爷的东西,叫属下不要告知郡主是侯爷送的。”   赵宁放下了手里的话本,盯着参汤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想起杏花与庞昱在亭榭里打的机锋,忍不住问:“你尝过了没有?有没有什么问题?”   方海点点头:“尝过了。”   方海不知道赵宁为何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若说问题,也是有的——”   赵宁睫毛颤了颤,就知道那个杏花没安什么好心。   方海继续道:“问题是没属下做的好喝。”   一句话把赵宁想说的话个噎回了肚子里。   “就这一个问题?”   “是啊。”   赵宁想不通杏花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不成真是她多心了,这参汤是没有问题的?   赵宁与方海大眼瞪小眼半天,最后无力地挥挥手:“既然不好喝,那就赏你吧。”   杏花从赵宁处出来,一路来找庞昱。   庞昱正在从跟他来陈州的随从里面挑选人手,为三日后挖太昊陵做准备。   这些人都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他让他们死他们眼也不会眨一下,更何况,他会陪着他们一块死,侍卫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左右都是死,还能有着一个侯爷来陪葬,这买卖,一点也不亏。   庞昱抿了一口茶,就见杏花过来了,折扇一挥,让随从们下去了。   杏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庞昱只有跟赵宁在一起时,才会动动尊贵的手给她倒茶夹菜,其他时候,都是旁人伺候他的。   杏花知道这件事,庞昱是不可能给她倒茶的,哪怕他俩的关系要比他跟赵宁更亲密。   看着面前一心要往死路上走的庞昱,杏花眼神暗了暗,道:“侯爷不再考虑一下?”   “若与我主人合作,天下大定之后,侯爷可不止是侯爷。”   庞昱把玩着折扇,道:“本侯觉着,侯爷这个位置就很好。更何况...”   庞昱眼睛微眯,道:“本侯的姐姐如今是陛下最宠爱的贵妃,他日诞下皇子,这江山,可就有我庞家一半了。”   庞昱看着杏花,颇为玩味:“你的主子,能分给本侯半壁江山吗?”   杏花叹了口气:“这么说,侯爷一心要往死路上走了吗?”   庞昱不可置否。   杏花闭眼又睁开,她看着面前鲜衣锦簇的少年,往日欢愉的场景齐聚心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杏花颤声道:“既然如此,我便了了侯爷最后一桩心愿吧。只盼他日黄泉路上相逢,侯爷也能记得我的好。”   庞昱的眼睛蓦然睁开:“你对阿宁做了什么?!”   杏花闭上了眼:“侯爷现在去找郡主,还来得及。”   回答她的是一阵风。   杏花缓缓睁开眼,那个平日里永远高高在上的安乐侯失态到被柳枝划歪了发冠也顾不及。   杏花又闭上了眼。   展昭与杏花分开后,一路去寻金玉仙的踪迹。   等他推开金玉仙的门,饶是心里做了思想准备,仍是不免被金玉仙的容颜所震惊。   她像是长大之后的赵宁嫁做人妇的模样,眉目温婉,情眸流盼。   只是她眼角眉梢里浓浓的哀愁,不是赵宁所会有的。   难怪庞昱会将她抢了过来。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向瑟瑟发抖的金玉仙抱拳道:“夫人不用害怕,展某并非安乐侯的手下。展某受郡主所托,救夫人回去。”   金玉仙惊慌失措的表情淡了几分,面上刚有三分喜色,又很快被痛苦占据:“不,民妇不能跟你走。”   金玉仙摇摇头,道:“民妇若跟你走了,民妇的丈夫...”   展昭道:“夫人无需担心,昨夜展某已将田启元救了回去。”   金玉仙又惊又喜:“他...他还好吗?”   展昭点点头,道:“很好,只是很担心夫人。”   知道田启元已经安全了,金玉仙松了口气,跟着展昭一路躲过软红堂的侍卫侍女,来到展昭将田启元安置的山神庙中。   田启元对展昭千恩万谢,展昭向他道:“展某听杨婆婆所讲,田忠去往开封府衙告状,如今包大人在来陈州的路上,你们无需再去往开封府了,只需在陈州静待包大人就好。”   田启元连连道谢,金玉仙向他说明被掳的原因,田启元迟疑了一会儿,问展昭:“敢问展大侠,我夫人与郡主当真如此相像吗?”   展昭停了一瞬,上下打量了金玉仙一眼,道:“像。”   “但又不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不吃蛋白的蛋以及扶摇投的地雷~   以及感谢风乎舞雩和我了个去灌溉的营养液   非常感谢!   本文参加了“我与晋江有个约会”   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QAQ   营养液神马的,尽情地灌溉我吧~   最后讲个悲伤的故事   昨天日6000之后   一觉睡醒掉了好十几个收藏QAQ   话说日6之后不应该是举高高撒花花评论多好多嘛 第37章 杀   赵宁只有一个,旁人再像也没有用。   好看的皮囊有很多,能让展昭动心的,是她那看似柔弱实则坚韧的性子。   展昭道:“夫人是夫人,郡主是郡主。”   展昭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回软红堂了。   软红堂里有他那乖乖软软的小郡主,正在等着他回去。   方海按照赵宁的喜好做好了饭,一碟一碟端到赵宁房里。   赵宁中午时跟庞昱只顾着说话,没怎么吃饭,一觉睡到晚上,还真有点饿了。   嫩嫩的笋尖,白白的藕片,浓浓的参汤,赵宁吃的很是满意。   满意之后又忍不住想起展昭,一路上方海做什么菜色,展昭都会吃,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有点让赵宁摸不准他的喜好。   展昭是南方人,想来喜欢吃的也是南方的菜。   赵宁想了几道南方经典的菜色,等陈州的事情了了之后,让方海教给她做,她以后可以做给展昭吃。   赵宁对于嫁给展昭这个事情,是颇为有把握的,父王母妃都很宠她,只有她一个女儿,只要她嫁的开心,他们俩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宋朝也不比其他朝代,不需要公主郡主去和亲,东京城的皇亲国戚们都知道她身体不好,纵然有一颗攀龙附凤的心,也要掂量一下要不要以断绝香火的代价去求娶她。   这样算来,她嫁展昭,应该也没有什么阻力。   她嫁给展昭之后,王府自然是住不得了,那些侍女什么的也不能再用了。   对于精致的首饰,漂亮的衣服,前呼后拥的奴仆,赵宁觉着都是可有可不有的。   她不用旁人伺候也能过得挺好,虽然自己挽的鬓发还不是特别熟练,但也勉强能看,想来展昭也不会嫌弃她。   以后跟着展昭住在开封府衙,或者在东京城买个小院子,过着简简单单的二人小日子,想想都觉得让人很是向往。   就是不知道展昭每月的俸禄是多少,要攒多久才能买得起一座小院子。   不过纵然买不了小院子,她也无所谓的,跟着展昭住在开封府衙,也是不错。这样可以时时都能见到展昭了,不用每日在家里苦等着他回来。   赵宁笑了起来,她对于展昭一起生活的未来充满了憧憬,只是不知道展昭是不是也跟她一样。   赵宁忍不住地想,如果身体可以的话,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性别不拘,她和展昭都长得这么好看,孩子无论像谁都是俊俏的。   想到这,赵宁的脸微微发烫,心里埋怨自己想的太远。   赵宁手托着腮,掌心也是微微发烫的。   方海送上了饭后的水果与茶点,赵宁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赵宁忽然发觉,方海长得也是不错的,浓眉大眼,虽比不得展昭的英气逼人,但也是颇为耐看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机灵劲。   赵宁歪着头,她以前怎么没发觉方海长得好看呢?   方海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问道:“郡主,属下脸上有脏东西不成?”   赵宁摇摇头,有些惋惜:“你长得挺好看的,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可惜了。”   方海笑了起来:“属下也觉得自己长得挺好看的。”   赵宁突如其来的夸奖虽然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听了心里挺开心的,这世道,谁不希望自己长得好看呢。   好看是真的能当饭吃,就比如,如果展昭长得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满脸胡茬,皇帝赵祯能第一次见他就想招为郡马吗?   满朝文武那么多官员,赵祯看到他们怎么没想到赵宁尚未有婆家,而看了一眼展昭,就想起赵宁尚未出阁呢?   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方海深以为然。   许是方海这些时日做的饭菜实在太和赵宁的心意,赵宁觉得他比往常好看了许多。   烛火摇摇曳曳,瑞兽里吐出袅袅熏香,赵宁视线晃了一晃,再睁眼,眼前的一切开始朦胧起来,耳畔好像有人在唱着动人的歌谣。   眼前的男子笑意盈盈,似乎在说着什么,赵宁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景象一点点开始扭曲起来,耳畔的歌谣缱绻又缠绵,似乎在低声催促着什么,赵宁仿佛看到展昭向她走了过来。   赵宁闭上眼。   她活了两辈子,对自己的身体再了解不过,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她的体温要比寻常人低上一些,也不容易出汗,如今她的身体每一处都是热的,袅袅的熏香还在往她身体里钻,让她整个人都是懒洋洋,而眼前虚幻的景象更是让她有些莫名的烦躁。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赵宁以为自己要死了,可又跟上一世临死之前的疼痛不太一样。   上辈子濒死之时,她浑身都是疼的,视物全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此时的她,浑身都是软的,景象是飘乎乎的,整个人如同处在云端一般。   赵宁看向方海,她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了,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直挺挺地身板甚是可爱。   脑海里刚生出这个想法,赵宁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赵宁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再怎么不通人事,彼时也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不对了。   “你——出去!”   赵宁道。   方海一怔,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还和颜悦色夸他长得好看的郡主如何就变了脸色。   方海小心翼翼道:“郡主,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赵宁摇摇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出去。”赵宁又说了一遍。   方海挠挠头,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赵宁的话出了屋。   前脚刚出屋,后脚就听见赵宁从里面把门闩上的声音。   方海:“...”   微风吹来,送来了赵宁屋内淡淡的檀香,方海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就想到底是春末了,天气越来越热了,他不过在赵宁屋里站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   左右赵宁不需要他站岗,不如烧点热水洗个澡,也好冲冲身上黏糊糊的不适感。   回到厨房,杏花送来那碗参汤还摆在桌上,他一口也没有尝。   放着也是碍事,不如倒掉。   参汤飘着淡淡的甜腻,方海从赵宁屋里出来时,身上带了些她屋里的檀香,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方海眼前一黑,身体的某一处开始躁动起来。   方海手里的翡翠白玉碗瞬间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粹,电石火光间,方海想明白了赵宁刚才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   他拔腿就往赵宁屋里跑,砰砰地拍门:“郡主!您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一片可怕的寂静。   但他不敢贸贸然地破门而入。   这下三滥的药物霸道的很,鬼知道他进去之后会做出什么。   他老方家就他一根独苗,还指望他传递香火,他可不想回到东京城之后被八王爷阉了扔进宫里当太监。   方海又拍了拍门,站在赵宁门前,他险些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深呼吸一口气,丢下一句话就往外面跑:“郡主,你撑住,属下去找展护卫!”   他早就发觉赵宁跟展昭看对眼了,碍于张昆强大的战斗力只能闷在心里,如今张昆不在,赵宁又这样,找展昭是最好的办法。   至于回到东京城之后,八贤王会不会提着刀杀到开封府,就不是他能担心的事情了。   毕竟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   屋里的赵宁背靠着门,蹲坐在地上。   方海重重地拍门动作把她的背硌得生疼,她恢复了几分神智。   杏花送来的参汤她一口也不曾喝,她入口的都是方海做的东西。   方海是她的人,绝对不可能帮着杏花给她下药。   所以药没用下在吃的东西里。   药可能就下在这个屋子里,她能接触到的东西。   可庞昱送来的首饰她不曾戴,衣服也不曾穿。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宁理了理思绪,环视着华美的装饰,眸子闪了闪,目光最终停留在燃着的红烛与不断吐出云雾的瑞兽上面。   赵宁扶着墙壁,一点一点挪到桌前,颤着手,将檀香熄灭,又将蜡烛吹灭。   屋里陷入了黑暗。   大开着的窗户送来了花香,赵宁倒在了地上。   冰凉的地面与火热的身体撕扯着她的神智,她痛苦地闭上眼,身体蜷成一团,微微发抖。   耳畔无名的歌谣似乎好了一些,可那低低的声音仍在催促着她。   赵宁捂着了耳朵,但那声音仍在继续,一点一点撩拨着她的心弦,引诱着她慢慢陷入沼泽之中。   庞昱一来狂奔来到赵宁的院子,院子里一个侍女守卫也无,就连那永远不离赵宁十步的方海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赵宁的屋子一片漆黑,庞昱不知道赵宁的情况,发疯了一般拍着房门大叫:“阿宁!”   “阿宁你怎么样?”   庞昱一脚踹开了房门,借着微弱的月色,他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赵宁。   “阿宁?”   庞昱呼吸一滞,跑了过去。   庞昱将赵宁抱在怀里,她的小脸滚烫,他认识赵宁这么久,第一次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活人的温度。   以往的赵宁身体总是凉凉的,暖炉再怎么烫,也暖不热她的温度。   赵宁的眉心紧紧蹙着,她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人了,来人冰凉的手敷在她的额上,她身体又开始难受起来。   直到她闻到那熟悉的香味,身体缩了缩。   庞昱眸子变了变。   “小昱...你出去。”   赵宁把头埋在身体里。   庞昱眸色深沉,看着怀里的赵宁,她瘦弱的身体一直在抖,鸵鸟一般蜷缩着,散乱的头发掩盖着她精致的小脸,只露着通红的耳尖。   她的模样实在勾人的很。   庞昱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在她面前做了十六年的正人君子,无论赵宁说了什么话,他都会听,哪怕赵宁让他去送死,他眼也不会眨一下。   但是这一次,他不能也不想再听赵宁的话。   这屋里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神仙散,无药可解。   庞昱轻抚着她的发丝,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朝门口走去。   哐当一声上了门闩,庞昱转过身,幽深的眸子看向床幔后的赵宁。   屋里的蜡烛早被赵宁熄灭了,只有皎皎的月色透过纱窗投了进来。   庞昱脱了外衫,朝赵宁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解着腰封,脱下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   庞昱走到床边时,上半身的衣服脱了个七七八八,大开的领口里,露着保养得极好的雪白肌肤。   他拇指摩挲着赵宁的脸,轻轻唤了一声:“阿宁。”   赵宁睁开了眼,湿漉漉的眼睛不复往日清澈,她的眸色有些涣散,已经完全看不清东西了。   她感受到脸上冰凉的触感,她又缩了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句:“展...昭。”   庞昱动作停了一瞬,手指微微用力,她脸上瞬间便红了起来。   赵宁大睁着眼,双目无神,如一只濒死的鱼,她的声音又细又弱,像只小奶猫一般,一下一下挠着庞昱的心脏:   “展昭...”   庞昱闭上了眼,赵宁染了情/欲的声音仍在继续:“展昭...”   庞昱停了半晌,手掌盖住了她的唇,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宁,我是小昱。”   “来,叫我小昱。”   庞昱松开了捂住赵宁的唇的手,看着她因情动而通红的脸。   她的眉微微蹙着,眼神迷离,是他午夜梦回想了无数次的撩人模样。   可她那失神的眸子看的却不是他,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庞昱解了她的腰封绑在她的眼睛上。   看不到她的眼睛,也就看不到她在看着谁了。   ————————————   方海如一只无头的苍蝇在软红堂乱撞,守卫侍女们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他随手抓着一个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展昭?”   一路问来,众人见了他就跑。   方海赤着眼,觉得这次自己真的是保不住项上人头了。   他太大意了,竟没发觉参汤的味道不对。   方海扶着墙根,大口地喘着气。   一路地狂奔将他的体力完全透支,他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直到一个蓝色的身影在他面前站定,清朗的声音问他:“你找展某有事?”   方海激动地热泪盈眶,扑通一下给展昭跪下了,如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抓着展昭,喘着气说道:“快,郡主出事...”   他的话还没说完,他抓着的衣角从手心挣脱了,耳畔是凌厉的风声。   方海揉了揉眼,不住眩晕的视线里哪里还有展昭的身影。   方海扶着墙喘了一会儿。   展昭去了就好,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药物霸道的很,他需要想个法子解了。   然而现在还不能去解,他需要给展昭赵宁守着门,毕竟这里是软红堂,安乐侯庞昱的地盘,鬼知道他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去找赵宁,万一撞上了,那才是真正能要了他的命。   方海歇了一会儿,咬咬牙,又往赵宁的院子处跑。   展昭知道赵宁的身体不好,他见过她吐血,见过她晕倒,她瘦弱的身体随时都可能会倒下,所以他才信了杏花的话,说什么也要去太昊陵找不死草。   他想要赵宁长长久久地活着,而不是成全了某一位术士的预言,活到一十八岁而终。   一路上,展昭将赵宁的情况想了一遍,最好最坏他都想过了,甚至就连赵宁死了的情况都想到了。   如果赵宁今日死了,他拼了一条命也要将她葬在他展家的祖坟上,而非冰冷华美的皇陵。赵宁说过想嫁他,他不能留赵宁一人孤独地躺在皇陵里。   展昭推门时手抖的厉害,他第一次学武扎马步都没抖这么厉害过,直到他推不动门,发觉门从屋里上死了。   展昭一脚踹开了门,与庞昱大眼瞪小眼半日后,展昭终于发觉人的想象力实在有限——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赵宁是以这种方式出事的。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一把抓着庞昱的衣领将他丢在地上,余光扫向床上的赵宁,她被衣物蒙着眼,一动也不动。   巨阙剑仓啷一下出鞘,锋利的剑尖直指庞昱的胸口,展昭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字一顿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庞昱眼睛微眯,输人不输阵:“滚,别打扰本侯的好事。”   巨阙剑进了半寸,鲜血瞬间染红了庞昱的衣服。   屋内的空气陷入凝滞,床上的赵宁声音细弱,叫了一声展昭。   展昭游历江湖数年,若是再看不出屋里是什么情况,就太对不住他那南侠的名头了。   展昭从来都不觉得庞昱是个好人,也不曾对庞昱有过什么任何好的期待,然而庞昱做事还是刷新了他的底线。   展昭几乎握不住巨阙,恨不得一个手抖一剑将他捅个对穿:“解药呢?”   鲜血顺着庞昱的衣服直流,庞昱眉头微皱,哼也没哼一声:“神仙散,没解药。要阿宁死还是要本侯救她,你选一个。”   赵宁低喃的声音还是继续,展昭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听过神仙散的名字,他也知道没解药。   展昭闭上了眼,呼吸停了一瞬,巨阙剑回鞘,抱起赵宁就往外面走。   先找地方救了赵宁再说,等赵宁醒来之后对他是打是骂是杀他都受着。   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赵宁去死。   庞昱捂着胸口,眼看着展昭抱着赵宁就要出了门口,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不管不顾地去跟展昭抢赵宁:“你他妈要带她去哪?”   话音刚落,就被展昭一脚踹翻在地。   鲜血流了一地,庞昱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长这么大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展昭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庞昱扶着桌椅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出了门,迅速召集侍从,下了命令:“给本侯杀了展昭!”   方海一路跑回赵宁的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庞昱只着白色云锦中衣,捂着不住流血的伤口,眼睛红得吓人,咬牙切齿让人去杀展昭。   方海再怎么不聪明的脑袋也想得出发生了什么事,忙道:“侯爷,杀不得啊。”   随从听了庞昱的命令,拔剑就要追展昭,方海苦拦不住,身上挂了不少伤。   又一个回合,随从一脚将方海踹得口吐鲜血,方海爬到庞昱身边,不住地磕头,直将那额上磕得全是血:“侯爷三思,此事若闹大了,郡主这一辈子就毁了。”   杏花站在树梢,将这一切的闹剧看在眼底。   一切都在按照赵爵预估的方向走,安乐侯冲冠一怒为红颜,展昭身上还带着伤,未必能敌得过庞昱训练有素的随从。   杏花抬头看月,过了子时赵宁身上的神仙散再不解,也要死在这陈州城了。   安乐侯庞昱愤而杀人,包拯痛失爱将,八贤王独女横尸陈州,这才称得上是一场好戏。   杏花看着院子中那个受伤的少年,静静地等待着他的指令。   月色洒落在地,庞昱无力地躺在椅子上。   侍从给他上了药,冰凉的药物贴在伤口处,拉回了他的理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永夜寒晨投的地雷!~   展昭:差点被绿QAQ   庞昱:MMP本侯从头到尾都是悲剧   阿宁:你俩问过我的意见吗?!!   作者:你的意见不重要   陈州副本再不快进   真正狂拽炫酷吊炸天的boss就没机会出场了   摩拳擦掌的赵爵:本王的时代来临了! 第38章 嫁娶   庞昱的眸子明明暗暗。   方海满身是血,已经有些看不清周围人的模样,夜风送来了赵宁屋里的檀香味道,他身体抽了抽,一头栽倒在地上。   “抬下去。”   庞昱斜躺在椅子上,月朗星稀,月色洒在他的身上。   庞昱知道赵宁喜欢展昭,也知道她迟早都是要嫁给展昭,他在心里告诉了自己无数次,阿宁喜欢谁,就让她喜欢好了,反正她说什么都不会嫁给你,倒不如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   然而真当展昭抱着赵宁离开的时候,庞昱终于发觉,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度。   他不甘心。   满打满算,展昭与赵宁认识不过三月时间,而他与赵宁,是从小玩到大的,相伴了十五年。   从第一眼见到展昭,他就知道赵宁喜欢展昭,赵宁性格温柔,心思从来不外漏,但在看着展昭时,目光是含羞带怯的。   他想不明白,赵宁为什么会喜欢展昭,论身世论相貌他样样不输于展昭。   满腔的不甘与恨意充斥着他的脑海,疼痛微微拉回了一点他的理智。   庞昱又想起方海的话。   方海说的不错,此事不能闹大,闹大赵宁的一生就毁了。   他喜欢她,怎么舍得毁了她,但还是不甘,不甘展昭什么也不用做就得了赵宁的心。   庞昱闭上眼,道:“全城戒严,若有人买嫁娶之物,不问缘由,直接抓来回本侯。”   展昭为人方正,不会跟赵宁无媒而合,倒不如守株待兔,等展昭自投罗网。   随从应诺退下。   月色温柔如水,洒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   展昭抱着赵宁,眉头紧锁,来到庞昱院子里一处不起眼的房间,长腿一挥,上了门闩。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展昭久在江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房间原本是给庞昱的姬妾们准备的,谁知庞昱自来到了陈州转了性子,下面人孝敬的女人他一个也没有收,因而这个房间就闲置了下来。   陈州久旱,这个房间又许久没住过人,虽房间里放的有熏香之物,但也有些味道。   展昭将赵宁放在床上,赵宁不住地咳了起来。   绑着她眼睛的布条早被泪水浸湿了,小嘴一张一张的,叫着展昭的名字。   展昭一阵心酸。   他早该想到的,庞昱对她一直存了心思,她身边没有南星照料,张昆与方海又都只是男子,难免有照料不到的地方,庞昱若不趁机钻空子,便实在有负他的“一腔深情”了。   展昭解了绑着赵宁眼睛的布条,她的目光不似往常清澈,浸了水的眸子如雾水悠悠,动了情的脸色少了病弱的白,如朝霞映雪般好看。   展昭轻抚着她的眉眼,唤了一声:“郡主?”   赵宁像是感应到了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她的脸软软细腻且又滚烫,展昭的动作停了一瞬。   此时再去计较什么男女大防,便有些矫情了。   展昭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他为人内敛,处事谨慎,但不代表他优柔寡断,没有主见。   黑暗中,展昭明亮的眸子变得幽深,声音也是低沉的:“你可愿意嫁我?”   有些人尚未相见,就被父母定了终身。   有人因一眼的心动,决定携手一生。   也有人相知相识数十年,爱字一词从未宣出口。   更有人相敬如宾多年,最终却败给了江湖之大,至死不复相见。   红尘十丈,芸芸众生,生而为人就是这么奇妙,你不知你会遇到什么人,也不知道你遇到的是雨露之交,还是生死相随。   他与赵宁结识不足三月,赵宁的许多习性他也不曾完全了解,但他却觉得,他这辈子也就是赵宁了。   赵宁说过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他到今日,方真正明白其中滋味。   展昭取下巨阙剑,放在床边,哑声道:“展某名昭,字熊飞,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氏,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如今为助包大人,投效官场,现在开封府衙供职,官拜四品带刀侍卫。”   展昭握着赵宁的手,她的手很小,滑滑嫩嫩的,如上好的白玉一般。   展昭看着陷入昏迷的赵宁,继续道:“展某一月俸禄乃是三十两银子,上任两月有余,攒下了...”   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展昭顿了顿,轻笑出声:“一分钱也未攒下来。”   “第一月的俸禄给郡主买了衣服首饰,第二月的俸禄送与了灾民。不过郡主无需担心,展某名下有几处铺子,良田也有几倾,以后都交予郡主打理。”   展昭吻了吻赵宁的手背,随后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展某想娶郡主为妻,不知郡主愿不愿嫁?”   床上的赵宁秀眉紧蹙。   展昭的眸子暗了暗。   “今日展某来的仓促,身上只有名剑巨阙,便以它为凭证,求娶郡主。假以时日,郡主痊愈,展某必当补上三媒六聘,迎娶郡主回家。”   展昭将床上的赵宁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朝着窗外皎皎的月色一拜,就当全了礼。   展昭闭上眼,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常州府展昭迎娶八贤王独女寿宁郡主为妻。”   “漫天星辰为证,名剑巨阙为凭,展昭永不负赵宁。”   说完话,他停了一会儿,睁开眼,看着赵宁的目光满是柔情。   他将赵宁轻轻地放在床上,长腿一跨,躺在她的身边。   大手拉上床幔,遮住了月光。   黑暗中,展昭的吻落在赵宁额上。   他的吻一路向下,吻上了她的唇。   她如上次一样,不知如何去配合,也不知如何去回应。   展昭捏起她的下巴,她呼吸间的甜腻几乎瞬间将他的理智淹没。   一吻而终。   展昭的肩膀微微发抖,擦拭着她脸上的泪。   赵宁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像是带了醉意的声音仍在叫他的名字:“展...昭...展昭。”   血气涌上头顶,展昭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头埋在她纤细的脖颈处,声音沙哑:“我在,是我。”   “我是展昭。”   窗外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展昭温暖却有些粗糙的大掌覆盖上她未经人事此时却满是情/欲的眼,冰冷的唇碰了碰她火热的耳垂。   展昭喘息着,明知道赵宁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仍是轻声地安慰着:“不要怕,会有点疼。”   赵宁的眼泪落了下来,呜呜地哭着,手指慌乱地去抓着身边的东西。   展昭握上了她的手,轻吻着她的手心。   眼前是黑夜也是黎明。   “我疼。”   “展昭...我疼。”   她的声音像猫一样细弱,撕扯着展昭的神经。   展昭闭了闭眼,紧紧地搂着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长夜漫漫,红烛腊干。   庞昱看着夜幕中星辰银河,眼睛一眨也不眨。   夜幕散去,银河消散,长庚星在混沌中散发着点点星光。   庞昱闭上眼,酒坛子扔在空中,被他一拳打碎,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臂留下来,落在地上,形成点点红色。   庞福立在一旁,一句也不敢劝。   “拿酒来。”   庞昱大笑着喝酒,一杯又一杯,喝了个大醉。   醉酒后的庞昱摇摇晃晃爬到屋顶,跳着去够天边唯一的长庚星。   庞昱傻笑着:“阿宁,我给你摘星星。”   混沌散开,远处传来一声鸡啼。   庞昱的动作一僵,停了一瞬,从屋顶上跌了下来。   骨碌碌地滚到了侍卫们铸成的肉盾中。   庞福擦着汗,一颗心随着庞昱的动作摔成了八瓣,让人赶紧叫大夫:“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天,终于亮了。   展昭看了看蜷在自己怀里的赵宁,药物散去之后,她的体温变得冰凉,好几次,展昭以为自己抱着的是个死人。   食指放在她的唇边,她的呼吸浅浅,展昭才松了一口气。   神仙散的药物霸道的很,经赵宁甜腻的呼吸传到展昭身上。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一夜也不知道是谁乱了谁的心。   展昭吻了吻赵宁的眉。   她的睡容恬淡,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赵宁再度醒来之后,入目的是南星打着哈欠的脸。   赵宁眨了眨眼,南星打哈欠的动作停滞在空中。   “郡主,你总算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回王府报丧了!”   南星激动地泪流满面,抱着赵宁就是一通猛摇。   赵宁被她摇得差点又闭上眼,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疼的,颤巍巍的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你——”   话不成句,赵宁发觉自己的喉咙如着了火一般。   南星后知后觉地放下了她,随手从桌上倒了一杯水,喂赵宁喝下。   咽下水,赵宁咳了好一会儿。   好半晌才止住了咳,赵宁问道:“你...何时到的陈州?我昏迷了几日?”   南星准备再倒一杯水,赵宁摇摇头,南星便把杯子放回桌上,道:“有两日了。”   南星上下打量赵宁一眼,问道:“郡主,上次分别的时候你身体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到了陈州,先大病了一场?”   赵宁眉头微蹙,她晕倒之后的事情全然记不得了,再醒来就看见了南星的这张脸。   赵宁努力地回想着,那夜她发觉了身体不对劲,之后就叫方海出去了,再之后,记忆就像被凭空斩断了一般,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许是展昭给她找到了解药?   迷迷糊糊中,她依稀听到了展昭的声音,赵宁没由来地就心安起来。   至于药物是谁下的,赵宁觉得多半是杏花瞒着庞昱做的事。   她和庞昱相处多年,庞昱若想给她下药,机会多的是,庞昱若真想娶她,机会也同样多的是,根本不用等到来陈州。   庞昱在庞妃赵祯面前撒撒娇,赐婚的圣旨不消多会就能下来,至于庞太师不大喜欢她的事情,圣旨都下了他还能说什么?   庞昱背着她的时候对旁人说了无数次的喜欢她,然而面对她时,一个字的喜欢也不曾说出口。   赵宁知道,那是因为她很早之前就与庞昱说明白了,此生不会嫁他,所以他大概也没存能娶到她的心思。   赵宁这样想着,揉了揉眉心,道:“许是这一路担忧太过吧。”   南星哦了一声。   赵宁问:“展昭呢?”   她和展昭既然已经把话说开,她又大病了一场,展昭多少也应该表示一下。   虽说如今男未娶女未嫁,不好随时照顾她,但她既然醒了,展昭过来瞧瞧她还是可以的。   “展昭啊,见我到了之后,把你塞给我就走了。”   南星歪着头,有些不满。   赵宁品着南星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想了一会儿,觉得他可能是因为有事耽误了,因而又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南星摇摇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赵宁。   赵宁打开一看,上面笔走龙蛇着写着几个字:   等我回来——昭。   赵宁看了半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等他回来?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   赵宁不解,思量了一会儿,觉得展昭肯定是有要事去忙了,若是不然,以他的性子,肯定是要守着她醒过来的。   想到这,赵宁又有些担心,虽然知道他武功盖世,旁人若想伤他基本上不可能,但心里仍有些放不下。   赵宁又问南星:“他有没有说他要去哪?”   南星仍是摇头,怕赵宁有些失望,于是便岔开了话题:“不过,包大人说,若是郡主醒了,让我第一时间先去通知他。”   南星看了看赵宁苍白的脸,犹豫了一会儿,问:“郡主是先歇一会儿,还是我现在就叫包大人过来?”   赵宁一听包拯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   包拯去均州,去也匆匆,回也匆匆,想来是没有在那里打听到玉玺的下落,这才又快马加鞭赶回陈州,查庞昱放粮救灾的事情。   赵宁初来陈州时,也曾与展昭一起看过灾民,灾民虽衣着褴褛,但面上并无菜色,又见陈州衙役定时定量放粮,并无故意克扣贪墨之举。   赵宁悬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她一直都担心庞昱如上一世一般,压榨百姓,建造行宫,甚至强抢民女,落了个死在龙头铡之下的结果。   这一世庞昱好上了许多,别的不说,赈粮倒是一点也不曾贪,展昭偷偷查过他的账目,每日放粮都有定量,赈灾的任务也算完成的中规中矩。   就算言官们上了奏折弹劾他,想来也没有什么大碍,他虽在驿馆停留了数日,但也在赵宁的催促下派了项福开展救灾工作,并未耽误灾民的安置与放粮。   想到这,赵宁又略感放心,然而一想起金玉仙的事情,又忍不住头大起来。   不曾克扣粮饷,也不曾建造行宫,但强抢民女的事情,是实打实的啊!   田启元与金玉仙若是有心上告,依着包拯的性子,庞昱多半还是要试一试开封府的龙头铡够不够锋利。   赵宁心里忐忑着,把帕子搅成一团。   包拯进来了。   隔着层层纱幔,赵宁仍能看到包拯黑着的脸。   寒暄片刻,包拯说明了来意:“郡主可知展护卫与安乐侯去了何处?”   赵宁一怔,南星只告诉她展昭不在,但没说庞昱也不在软红堂啊。   赵宁道:“不知。”   包拯微微叹息:“既然如此,郡主便先好生养病,包拯告退。”   赵宁不住绞帕子的手指停下了。   包拯急匆匆地来找她就是为了问这一句?   包拯的刚正不阿她是见识过的,天子脚下,赵祯亲封的驸马他都能查,更何况,离了京城数百里无人撑腰的庞昱?   赵宁觉得此事有诈,但包拯不说庞昱的事情,她也不好主动提庞昱来到陈州城没做其他事,第一件事便是强抢了民女。   赵宁目送包拯出门,心里的不安更胜刚才。   难不成,包拯还不知道庞昱强抢金玉仙的事情?   这样一想,赵宁又叫来南星,细细讯问了一番。   南星道:“哦,那个田启元啊,包大人刚踏进陈州城,他就来喊冤了。”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包大人一张黑脸都气成红脸。”   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就让南星很是佩服了——她跟了包拯一路,他那张黑脸都没变过颜色,只经田启元一哭,瞬间就气得通红。   赵宁心惊肉跳,问:“那后来呢?”   “后来包大人就带他私下讯问了。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完了。”   赵宁瘫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正欲说小昱再也回不去东京城时,听到了两剑相撞的声音。   睁开眼,三尺青锋横在离她不远的上方。   那剑迟迟未落,赵宁身体抖了抖,顺着剑身瞧去,持剑的是杏花,一脸冷意,而她的剑之所以没有落下,是因为被南星用剑挡住了。   南星兴致缺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杏花的出现。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没耐心了。”   南星打着哈欠,出手极快。   杏花身体微微一僵,虚晃一招,剑锋仍是刺向赵宁。   赵宁连忙用被子蒙着头。   她知道南星武功高,可若是遇到被展昭夸赞武功不弱的杏花,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没底的。   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二人的打斗情况如何了。   但赵宁觉着,外面应当是不少瓷器古董遭了秧。   “张龙赵虎,进来吧。”   随着南星的一声清喝,赵宁慢慢探出了头。   南星取下横在杏花脖子上剑,随手回到剑鞘。   杏花眼神微眯,南星眼疾手快,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从她嘴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药丸。   南星放在鼻下闻了闻。   不知为何,她脸上的笑慢慢凝固了,仿佛在确认药物一般,她又闻了闻。   闻了半日,她碾碎了那丸药。   白色的药粉洒在地上,她脸上的笑完全敛去了,再抬眼去看杏花,眸子一抹冷意闪过,一掌打在了杏花的肩上。   鲜血从杏花嘴角渗出,杏花认命般闭上了眼。   张龙赵虎被南星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南星肩膀微微发抖,好半晌,她才平复了自己,一句话也未解释,径直走了出去。   赵宁探了探头,只看南星的背影也知道她很生气。   赵宁叹息道:“解了杏花姑娘的哑穴吧,我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她。”   张龙与赵虎面面相嘘,有些闹不懂赵宁主仆的想法,最后赵虎跑到包拯面前,问了包拯的意思,包拯点头,二人解了杏花的哑穴,关上门出去了。   赵宁理了理思绪,语气笃定:“你是襄阳王赵爵的人?”   杏花没有说话。   赵宁笑了笑,她的身体还是疼的,嗓音也有些沙哑:“你不觉得我的侍女有些面熟吗?”   “时隔多年,皇叔终于要接这唯一的女儿回襄阳了吗?”   赵宁扶着床咳了两声,帕子掩唇,看着杏花,道:“我这侍女,名唤南星,你可能没听说过她,不过没关系,她母亲的名字,你应当听过。”   赵宁笑道:“她的母亲,名叫竹叶青。”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宁:什么感觉都没有!差评!   作者:你晕了怪谁   展喵:云霄飞车   今天又掉了好多收藏...   我开车的速度太快了?QAQ   要不要放慢点节奏?   小天使们不要辣么高冷嘛   收藏和评论好虐心啊QAQ 第39章 往事   杏花眉头轻皱,随即散开,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然而赵宁已经将她刚才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微一笑,扶着床慢慢坐了起来。   因为浑身都是疼的,倒也不觉得那一处更疼了,赵宁半歪在床上,拿了个枕头垫在身下。   展昭与庞昱同时消失,赵宁怀疑他们俩被杏花忽悠的去找不死草了。杏花彼时又过来刺杀自己,失败之后又欲服毒自杀,训练有素地让人叹为观止。   赵宁对那不时常见面的王叔赵爵多了几分佩服,到底是以后要造反的人,培养出来的人也都是不怕死的。   佩服的同时,赵宁又有点想不太明白赵爵打的什么主意,一边让杏花放出不死草的消息,一边又让杏花来刺杀她。   救她又杀她,行为矛盾的很。   然而不管赵爵的行为如何矛盾,赵宁都需要一点点抽丝剥茧,从杏花嘴里问出展昭的消息。   赵宁自第一次在竹林中见杏花,便觉得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她的武功虽高,但心思尚未达到波澜不惊的地步,对于这种性子,来硬的不行,要攻心为上。   赵宁上下打量着杏花,南星捏碎的药丸还洒在地上,白白的一片,有些刺眼。   杏花是赵爵的人,南星对她有敌意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毕竟上一次赵爵来王府,都差点被南星一剑杀了。   而如今面对着赵爵的狗腿子杏花,南星只打了她一掌,赵宁觉得,那是南星跟了她多年终于学了点好涵养的缘故。   南星是赵爵的私生女,不被承认的那一种。   而南星的母亲竹叶青,曾是赵爵最大的狗腿子。   哦,不,是赵爵最得意的爱将。   爱将爱将,爱到最后爱到了床上。   然后就怀上了南星。   怀上南星之后,竹叶青许是感受到了母爱的感召,萌生了退意,不想再做刀口舔血的事情,于是便向赵爵辞行。   至于名分不名分,孩子不孩子的事情,她倒是没有想得太多。   竹叶青觉得感情之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赵爵没提想娶她的事情,她若是主动开口了,倒是显得有些矫情不洒脱了。   赵爵说好,给了她一笔足够让她花三辈子也花不完的金银财宝。   竹叶青很是满足的同时又有些淡淡的惆怅,好歹也是同床共枕过的人了,赵爵一句留她的话也没有说。   但转念一想,赵爵到底是个王爷,娶她一个出身不明的泥腿子也实在说不过去。再说了,她之前干过的那些事,若是皇家真心想要追究起来,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竹叶青很快就释然了。   赵爵其人皮相还是极为不错的,文韬武略样样不差,竹叶青第一次见他时,还曾动过若他不是王爷,就把他抢回家里做压寨相公的心思。   更何况现在赵爵还为她安顿好了下半生,这种行为总是让竹叶青生出一种白嫖了赵爵一把的错觉。   践行宴上,赵爵喝多了酒,迷离着醉眼说自己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竹叶青也喝大了头,搂着赵爵磕磕巴巴说咱俩都这关系了,再替你做一件事也不多,我就替你去了了吧。   之后竹叶青就来到了东京城,帮赵爵了了他那一宗心愿。   至于那宗心愿是什么,赵宁就不得而知了   赵宁只知道,竹叶青独自抚养南星到五岁时,赵爵派人给竹叶青送来了一粒断肠。   竹叶青吃下了那粒断肠,将南星送到八贤王府邸,交代完后事就七窍流血死了。   临死之前,竹叶青抓着八贤王的手,说南星是她和赵爵的女儿,她不爱赵爵,赵爵也不爱她,有南星只是一个意外。   认祖归宗什么的就不要提了,南星在郡主身边做个女侍卫就挺好。   赵姓太金贵,她怕折了南星的福气,也不要南星跟着她姓竹,竹叶青原本是赵爵爱喝的一种酒,不是她真正的名字,可惜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要不然还能让南星跟了她的姓。   最后她又拉着南星的手,叫南星不要恨赵爵,她这条命本来就是赵爵给的,赵爵如今想拿走,她还他就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南星就是这样在王府住下了。   起先赵宁是不大喜欢南星的,甚至是有些怕她的。南星总是板着一张脸,不爱说话,闲了就练她的那把剑。   那把剑是竹叶青留下的,锋利得很,削铁如泥,南星练剑时,曾一不小心斩断了赵宁院子前养了十多年的桃花树。   南星舞枪弄棒的性子,让生活在温柔侍女从中的赵宁很不习惯,但奈何父王母妃交代了,要好好与南星相处,不能欺负她,更不能冷落她,赵宁只好每日热脸贴冷屁股,说你耍剑好好看,你要不要吃糖。   南星一言不发地接过赵宁的糖,然后又去练她的剑,沉默地让赵宁觉得她就是个哑巴。   直到某一年朝贺,赵爵来到了东京城。   八贤王邀了赵爵赏月,途中又被刘太后叫走了,只剩下赵爵在后花园里对月独饮。   南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了,长剑一挥,直指赵爵的喉咙,然而没有三个回合,就被赵爵的侍卫擒下了。   赵爵抿了一口酒,酒是八贤王早就准备好的竹叶青。   酒味清洌,回味略甘。   赵爵摩挲着酒杯,漫不经心道:“你比你娘差远了。你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本王府上已经没人是她的对手了。”   再后来南星发了疯一般练剑,赵宁十三岁时,八贤王已经请不来能教南星武功的师傅了。   赵宁看着地上被南星碾为粉末的断肠,竹叶青就是死在断肠上,断肠的味道,南星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忘。   杏花闭上了眼,嘴角的鲜血已经慢慢止住了,只是开口说话时仍不太利索,杏花道:“我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   赵宁却道:“你是竹叶青带出来的人吧?我听南星说,她母亲曾帮王叔培养了一批女杀手,你不过双十年华,年龄是对的上的。”   杏花的睫毛颤了颤。   她刚入襄阳王府时就是竹叶青带的她,后来竹叶青出远门执行任务,她的师傅就换成了其他人。   换了师傅之后,杏花才发觉竹叶青待她的好。   可惜那时候竹叶青已经死了,尸骨都没能寻回,她还曾与几个要好的小姐们偷偷给竹叶青烧纸,以求竹叶青在阴间好过点。   烧纸的事情被襄阳王府的侍卫发觉后,还遭了一顿毒打。其他的小姐们没能熬过去,抬回去的第二天就死了,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直至今日,那些鞭痕还留在她身上。   杏花能活下来的原因很简单,竹叶青临走之时给了她们一些药丸,以备不时只需。   她靠着那些药丸吊着一口气没死,侍卫去回赵爵,赵爵说骨头够硬,是个可塑之才,好好培养,将来接竹叶青的班。   可是她再怎么勤奋,也没能比得上竹叶青。   竹叶青只有一个,死了就是死了。   杏花睁开眼,看着赵宁。   杏花觉得,从某些特质上来讲,赵宁与竹叶青是有几分相似的。   竹叶青无论与谁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任谁也想不到,温柔的外表下,她出手会如此凌厉狠辣。   南星是她的女儿,她的凌厉狠辣学了十成十,但温柔坚韧,却是一分都没有学会。   赵宁道:“竹叶青临死之前,还有些放心不下,说她带的那帮小徒弟们都太小,若是离了她,怕是活不下去的。”   这句话终于击溃了杏花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   杏花低声道:“她...”   话刚出口,杏花自觉失言,忙收了话音,不再说话。   赵宁笑了笑。   破绽都是一点一点露出来的,杏花虽然外表冷冰冰的,武功也颇为不错,但作为一个职业杀手,她显然是不合格的。   从第一次在竹林里见到她,赵宁就发现这个问题了。   杀手对她的目标动了情,那她就不再一把锋利的剑了。   赵爵想来也明白这个问题,所以陈州执行提前给她备上了断肠。她在赵爵眼里,早已是个弃子。   而对于杏花会喜欢上庞昱这种事情,赵宁曾与展昭展开过深刻的讨论,展昭说像杏花这种人,命都是极为苦的,生死都不由自己,或许是庞昱待她的某一点好,让她感觉到了生而为人应有的资格,所以才会对庞昱动了心。   赵宁眸光闪了闪,放柔了声音,道:“竹叶青曾与我说,她的徒弟都跟她一样,命都苦的很,若我有一日遇到了她的徒弟,看在她的面子上,好歹留她徒弟一命。”   杏花肩膀微微发抖。   赵宁眼睛眨了眨,看向她被南星打了一掌的肩膀,道:“南星也知道此事,若是不然,单凭你是赵爵的人,只这一条,她就不会留你的性命。”   杏花闭上了眼,没有说话,脸上警惕的表情不再,眉间有着淡淡的哀伤。   赵宁知道自己的攻心战术奏了效。   赵宁叫来王朝马汉,让他们解了杏花的穴道,放杏花走。   王朝马汉面面相嘘,最终二人一同去问包拯的意见。   杏花看着赵宁,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问道:“郡主不杀我?”   赵宁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赵宁颤着身体下床,自醒来之后,她身体的每一处都疼的,下床的时候还有点头晕,她扶着床停了好一会儿,才往梳妆桌走去。   桌上摆着她的一些首饰,她捡了几支名贵的,塞在杏花手里,说道:“王叔不是什么心地良善之辈,你回去之后,只怕他未必会留你性命,倒不如别回去了。”   “这些东西,你拿去换些银钱,别再做着刀口舔血的生意了。”   将首饰塞到杏花手里之后,赵宁坐在椅上喘了一会儿。   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是疼的,走几步路都有些吃力。   赵宁歇了一会儿,杏花盯着怀里的首饰,眼圈微红。   赵宁道:“不过,你不能再来杀我了,你再来杀我,我就不饶你了。”   “竹叶青的名头虽然好使,但在我这里,也只能用一次。”   王朝马汉进屋,面有不虞,赵宁眉头微蹙,心里有些担心包拯没有看出自己的攻心战术,不愿意放了杏花。   王朝马汉向赵宁行礼,道:“包大人让属下听从郡主的命令。”   赵宁松了一口气。   王朝解了杏花的穴道,杏花咬了咬唇,看了赵宁一眼,步伐虚浮地出了屋子。   赵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祈祷着自己千万别压错了宝。   杏花走了没多久,包拯又进来了。   包拯这一次没有再与赵宁寒暄,也没提她放走杏花的事情,而是开门见山道:“郡主可知展护卫因何事而离开?”   赵宁摇摇头,有些心虚。   她心里是有些担心展昭听了杏花的话,去找什么不死草的,但听那日杏花在竹林的言谈,不死草之物不是那么好寻的,甚至还有触犯大宋律法的危险。   包拯是一个极其刚正的人,赵宁才不想让展昭因为不死草的事情去试他的铡刀,因而想着坚决不能让包拯知晓此事,能瞒一日是一日。   包拯目露失望之色,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   赵宁状似无意地瞧了一眼,只一眼,她便坐不住了。   那是展昭从不离身的腰牌。   腰牌如同官印,除非被罢职或者人死亡之后,才会被收回来。   展昭的腰牌在包拯手里,难不成展昭出了意外?   怪不得刚才包拯只问了她一句,就没再问什么了。   赵宁顾不得装淡定了,问包拯:“包大人怎么会有展护卫的腰牌?”   包拯抬了抬眼,将赵宁焦急的神色尽收眼底,叹了一声,道:“展护卫辞官了。”   赵宁秀眉微蹙,心里有点想不明白,展昭好生生的辞什么官?他前几日还与自己情深似海,纵然是辞官,也要跟自己说一声吧,一声不响地辞官走了是什么情况?   赵宁问:“展护卫为什么辞官呢?”   “包拯不知。”   包拯看着赵宁,想从她的神色里探出一二,道:“正因包拯不知,所以来问郡主。”   “这些时日,展护卫与郡主在一起,郡主可有发觉他的异样?”   包拯的话虽然委婉,但赵宁还是从他话里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   展昭跟着他做的好好的,怎么跟了赵宁几日,就辞官不干了!你这小郡主,究竟对展护卫做了什么!   赵宁故作镇定地倒了一杯水,心想还好只是辞官,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赵宁理了理思绪,摇了摇头,道:“我大病昏迷了几日,醒来之后便是这种情况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辞官。”   赵宁话音刚落,联想到出门没多久的杏花,心里一个咯噔,别是辞官去给她找不死草了吧,怕连累包拯,所以提前将官职辞了。   赵宁越想越担心,然而面对着包拯,她一点也不敢露出来。   包拯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若是让他知道展昭去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把展昭抓回来,尝尝铡刀的滋味。   赵宁推说不知,包拯也不好再问,问了几句杏花的事情,这次赵宁是知无不言了。   赵宁道:“杏花是襄阳王赵爵的人,曾在驿馆里刺杀小昱。”   讲到这,赵宁顿了顿,小心观察着包拯的脸色,道:“不知为何,没下得去手。”   “哦?”   包拯捋着胡须,有些意外:“这倒是奇了。”   赵宁继续道:“更奇的是,我到了陈州之后,杏花成了小昱的侍女,小昱失踪之后,她又来刺杀我。”   包拯看着赵宁稚嫩的脸庞,想起了临行时刘太后的嘱托。   八贤王看似闲云野鹤,遛狗斗鸟,实则心系朝堂,赵祯年少登基,没少了他的帮助。   而他的独女赵宁,看似天真烂漫,但洞察人情与分析事物,是一把好手,更何况,还有刘太后说的她的刀工。   包拯看了看赵宁的手。   那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保养得极好,然而谁能想得到,就是这双手,雕刻了当今的传国玉玺,且自赵祯到百官,无一人发觉异样。   幸而她是个郡主,身体又极弱,若是个小王爷,只怕刘太后早就防她防的跟什么似的了。   想到这,包拯又想起了刘太后再三嘱咐的多留意襄阳王。   包拯沉吟片刻,道:“襄阳王之事,郡主无需烦忧,由包拯代为查探。”   赵宁点点头。   她要的就是包拯的这句话。   她和赵爵同为姓赵,赵爵派人杀她之事,是暗地里做下的,杏花也并未承认她是赵爵的人,赵宁若不管不顾地说开了,赵爵咬死不承认,她也奈何不得。   更何况,赵爵每年朝贺都会给她送很多东西,又请高人给她看病问医,待她颇为不错。赵爵会杀她,只怕八贤王都未必肯信。   “如此,就有劳包大人了。”   赵爵上辈子是要造反的人,赵宁觉得这辈子他也存了这个心思,但赵爵在赵祯面前一向恭谨,对刘太后也颇为尊重,样样让人挑不出来错,赵宁也不好在赵祯与八贤王面前提赵爵有反义。   而在包拯面前,就不同了,更何况,赵宁这次还可以借着杏花的事情叫包拯大查特查,最好抓住赵爵的把柄,将他造反的苗头掐灭在萌芽里。   赵宁又多嘱咐了包拯几句。   包拯的黑脸变了变,不过他脸黑,赵宁也看不出什么。   包拯听完赵宁的话,向她拱手告辞,心里却对这个看似病弱的小郡主刮目相看。   能与有吕武之才的刘太后看法相同,这世界上除了赵宁也没几个。   就算是当今天子,对于赵爵也是深信不疑的。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包拯品着这句话,退出了赵宁的房间。   赵宁送走了包拯,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去找不知道去哪生闷气的南星了。   换衣服的期间,发觉了自己身上有着点点红印,赵宁一怔,差点一个腿软倒在床上。   自己这是要死了么?   怎就凭空出来了这么多红印?   赵宁努力地回想着她上一世要死的场景。   那时候她身上瘦的没有一点肉,身上确实也有些印子,不过都是青紫的,大夫说是气血不流通的缘故。   赵宁心有戚戚,难不成那青紫的印子是由红印变成的?   赵宁心里发堵,若是这样,她要快点找到展昭了。   若真是时日无多,死在他怀里也是好的。   怀着这种心情,赵宁走一步,喘三喘,终于在池塘边找到了南星。   南星抱着竹叶青留给她剑,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   赵宁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赵爵是南星的伤疤,提不得,说不得。   赵宁知道,所以她什么也没有说,伸开胳膊搂着南星,将她倔强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蒙上她的眼,说:“你想哭就哭吧。”   南星肩膀抽了抽,过了好大一会儿,她闷声说道:“我哭什么,我跟他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因为他去哭。”   赵宁揉了揉她的脸,没有反驳她,反而将她搂的更紧了,心里想着南星你快点好起来吧,我真的好需要你的帮助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永夜寒晨、扶摇、蒙蒙投的地雷!~   爱你们!   阿宁绝望脸:我要死了   展喵颤声:...为何?   阿宁:我身上出现了好多红印子   展喵:... 第40章 探陵   展昭虽为一代大侠,但打劫之事也是没少做的,不过大多都是劫富济贫,因而也谈不上什么是真正的打劫。   然而打劫三皇之首的伏羲的陵墓,尚是第一次。   展昭一边翻看着杏花给他的图纸,一边观察着太昊陵外面的情况。   伏羲的陵墓是天下第一陵,这点是无需置疑的。   伏羲被世人尊为创世始祖,每逢初一十五,民间就会有大型的祭祀活动。   猪羊鱼肉与新鲜的瓜果,被人整担整担地抬入太昊陵,展昭本欲趁这种机会混入太昊陵,不易被人发现,祭祀中脱身也比较容易。   转念一想现如今才是四月中旬,需要再等半个多月的时间才能进去,因而这个想法也只好作罢。   赵宁的身体时好时坏,展昭不知道她能撑到什么时候,只有拿到不死草,他才能真正安心。   更何况,展昭不好在陈州呆太久时间。   他虽然将御赐的腰牌交给了包拯,说到底,他仍是包拯引荐给赵祯的人,但若是叫包拯的政敌发觉了他盗不死草,这种行为,仍为不失攻击包拯的一种把柄。   想到这,展昭心里对包拯有了深深的愧疚。   他本意入官场助包拯一臂之力的,谁又能想,他最终成为了旁人攻击包拯的把柄。   但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赵宁去死,赵宁还那么小,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展昭揉着眉,只希望自己辞官的举动能堵住一些官员的嘴。   夜风微凉,展昭收起了图纸。   月色悲悯地望着世人。   太昊陵不亏为天下第一陵,陵墓的规制完全不逊于皇陵,甚至比皇陵还要隐隐肃穆威严几分。   自古皇陵多依山傍水而建,一来山水之间多龙气,龙气充沛,朝代也好千秋万代地传下去。   二来建在山上,以后纵然国灭了,旁人不好找到陵墓真正的位置。   而太昊陵,却不曾依山而建。   太昊陵地处平坦,百里之处无大山,周边只有万亩的龙湖,将太昊陵围绕其间。   世人又唤伏羲为人祖爷,人祖爷自然是与寻常的天子不一样的,人祖爷是创世神,压根就不要龙气。   炎黄子孙,黎民百姓,皆是他的后代,无论天下谁坐了皇位,都是要尊他为祖先的。   人祖爷也不需要把陵墓建造在一个山窝窝上。   世之皇帝,无论是残暴之君,还是千古一帝,都会害怕死后被人刨坟,然而伏羲是不需要害怕的。   事实证明你人祖爷永远是你人祖爷,他的墓地就是要建立在交通方便地势平坦的位置,好接受世人朝拜。   若是建在极不好寻的山间,百姓们给他磕头上香岂不是要辛苦许多?   人祖爷可是一个很为后代着想的创世神。   展昭极目而望,入目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龙湖,龙湖之上有一座渡善桥,有万心归善之意,过了渡善桥,才算来到太昊陵。   展昭走过渡善桥,温柔的月色洒在他的身上。   过桥百米之后,便是太昊陵的第一道门,午朝门。   午朝门按照帝王规制而建,单檐歇山顶,面阔进深各三间,上面匾额高悬,分别写着“开天立极”、“太昊陵”、“午朝门”。   门台高约数丈,金色的琉璃瓦在月色的照耀下反射着好看的光。   午朝门有九道门,中间的那道门只有帝王前来祭拜的时候才会打开,公侯士族大夫以及平头百姓,按照身份走周边的八道门。   展昭一撩衣摆,在开天立极下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生而为人,莫不尊伏羲。   他来太昊陵实在被逼无奈,不死草偏偏长在这里面,展昭也没有办法。   展昭道:“郡主二八年华,心地善良,实不该一十八岁而终。”   展昭看着开天立极四个字,字迹古朴庄严,收笔勾描间,压迫感的威严扑面而来。   展昭双手合十,放在眉心,闭上眼,道:“冒犯人祖天威之处,皆由展昭一人承担。”   静夜无声,月色正好,星辰暗淡。   微风吹起展昭的鬓发,他睁开了眼,站起身,脚踏地面无声,越过了午朝门。   过了午朝门,便是道仪门,道仪门之后便是先天门。   这两门倒还好闯,暗箭飞石袭来,展昭靠着轻功轻轻松松躲过,又有杏花给的图纸在手,他也引不起大型的机关。   先天门后面是太极广场。   太极广场有两仪阵、四象阵、三才阵以及五行阵。   皆以五行八卦为阵,配以古松青砖假山,每一个时辰变换一次,变换的顺序也不尽相同。   伏羲仰观天象而画八卦,因而他的陵墓依照先天八卦数理兴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展昭握紧了手里的巨阙,打开图纸,按照标明的位置去走。   轻功在这种阵法里面一点用处也没有,位置随意变动,登高望远也是徒费心力。   展昭摇头叹息,到底是天下第一陵,饶是他武功盖世,在这里也只能乖乖按照顺序去走。   太极广场的四个阵过的有惊无险。   展昭咬着发带,将头发重新扎好。   在过三才阵的时候,他被飞来的利箭戳了一下,幸亏他反应快,迅速将身子压低,要不然掉的就不是发带而是脑袋了。   扎好发带,展昭重整衣襟,后面有太极门、统天殿、显仁殿、太始门等门在等着他去闯。   十门相照,方算走了大半。   这十道门倒还好走,展昭武功高强,又有杏花给他的图纸在手,躲过机关暗箭也不是难事。   能难得倒他的是八卦坛。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自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上古三国期间,诸葛亮曾用八卦阵困了东吴大都督陆逊的十万精兵。   有了陆逊遭遇在先,对于八卦坛,展昭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武功虽高,但对于奇门遁甲之事,却知之甚少,因而展昭更是提高了警惕,牢记图纸上所说的每一个点,一步也不敢踏错。   假山与树木交替变换,月色与星辰明明暗暗。   展昭又打开了杏花交给他的图纸。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一步也没有走错,然而还是被困在了八卦坛中。   展昭握了握手里的巨阙,抬头看月。   相传八卦阵不仅受周围环境的影响,更与日月星辰遥相呼应,因而太昊陵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能进得去。   而彼时他救赵宁心切,没能等初一十五再来,所以被困在八卦坛,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仓啷一声,巨阙剑出鞘。   周围环境似乎是感觉到了一般,刹那间乱石飞舞,枝叶遮夜幕,将展昭团团围在其中。   展昭皱起眉头,手里挽了一个剑花,劈石开路。   如此这般行了数米,展昭发觉,他又回到了原路。   同样来到太昊陵的庞昱,也同样被围困了,甚至比展昭还要惨上几分,他连十道门都没有走过去。   庞昱刚走到太极广场,一步踏错,日月失色,亭台楼榭瞬间位移,跟着他的侍卫消失了干干净净,只余他一人被围困在太极广场的三才阵中。   庞昱捏着杏花给他的图纸,眉毛挑了挑,一个没忍住,问候了建造陵墓之人的祖宗十八代。   夜,越来越深了。   ——————————————   杏花到晚间又来找赵宁了。   不过这一次不是来杀她的,而是来告知她展昭与庞昱的消息的。   南星打着哈欠,兴致缺缺。   自从赵宁给她说了杏花的遭遇后,她就对这个与她娘命运相似的女子有了几分怜悯,奈何一张脸冷惯了,也表现不出什么关心来,见杏花进来之后,问了句你伤好的怎么样了。   杏花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笑了起来,说谢姑娘挂心,不碍事的。   杏花对于南星,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想了想,称呼姑娘才是最稳妥的。   南星睡眼朦胧,杏花因有伤在身而显得有些憔悴,相比于她们二人,赵宁彼时的精神可谓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了——她一直都在等杏花回来。   好在杏花终于回来了,她的一腔心思也不算枉费。   赵宁问:“你可是要带我去找展昭跟小昱?”   杏花听了,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赵宁有些疑惑了,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正欲开口再问,却听杏花道:“我是让郡主赶快去救他们的。”   赵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南星瞬间就精神了,轻车熟路地给赵宁揉胸捶肩,顺带着倒了一杯水喂赵宁喝下。   赵宁喝下水,小脸煞白,声音发颤,浑身都是软的。   赵宁问:“他们...他们怎么了?”   一边问,一边安慰自己,还好只是救,不是去收尸,只要人活着,那都不是什么大事。   杏花见赵宁这种情况,心知不好刺激她太过,于是斟酌着用词,道:“他们去太昊陵给郡主盗不死草了。”   赵宁睁大了眼,去太昊陵盗东西,别说她只是一个郡主了,就算是她父王八贤王也保不住他俩啊!   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赵宁好半晌没说出来话。   南星插了一句,问道:“那太昊陵真有不死草?”   杏花捧着杯子,看着赵宁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小心翼翼说道:“确实有的,不过...”   杏花看了看赵宁,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南星道:“不过什么?”   杏花脸上有着几分愧疚,道:“不过这么多年了,谁也不知道那不死草变成了一颗枯草,还是...”   杏花没有继续说下去,南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死草就是一个引子,引着展昭与庞昱去那里面送命。   赵宁悠悠转转地回了神,她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声音还是抖的:“展昭已极进入了太昊陵了吗?”   相传太昊陵只有初一十五能进得去,若他没进去,她还能想法子救他一救,若他进去了,那可真是不止抄家灭族了。   杏花连连摇头,道:“他们进不去的。”   赵宁大喜:“当真?”   杏花点点头,道:“我给他们的图纸都是有问题的,他们最多也能走到八卦坛,而后困死在那里。算一算时间,他们去的也有三日了,现如今也不知什么情况了。”   赵宁:“...”   赵宁欲哭无泪。   八卦坛后面便是陵墓了,也是一样的冒犯人祖爷的天威。   赵宁揉揉脸,迅速理了理思路,扭脸就让南星收拾东西,赶紧去太昊陵救人。   三天了,没被暗器打死也要饿得差不多了。   一听赵宁要去太昊陵救人,杏花的身体微微一僵,提醒道:“郡主,那可是太昊陵啊,擅入者死啊。”   杏花上下打量赵宁一眼,瘦巴巴的,手无缚鸡之力,若真去了太昊陵,只怕死的比庞昱展昭还快那么一点。   赵宁望向太昊陵的方向,幽幽道:“我就是死,也要跟展昭死在一起。”   南星收拾东西的动作一僵,随即抖了三抖。   杏花掩面喝茶不语。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是夜,两匹骏马出了软红堂。   张龙叩响了包拯的门。   屋里包拯与公孙策相对而坐,张龙道:“郡主与南星往东边去了,同行的还有白日刺杀郡主的凶手杏花。”   包拯看了公孙策一眼,公孙策若有所思,片刻后,向包拯道:“此事与展护卫安乐侯失踪有关。”   包拯点头,吩咐道:“准备马匹,本府要探个究竟。”   赵宁飞驰的骏马颠得头晕目眩,迎面而来的夜风刮得她脸都是疼的,她将脸往南星背上埋了埋,搂紧了南星的腰。   软红堂距太昊陵不算太远,南星挑选的马又极快,天刚蒙蒙亮,赵宁便抵达了龙湖。   赵宁在杏花的搀扶下下了马,走路都是飘的,她扶着杏花的手歇了好一会儿,终于感觉胸口不那么恶心了。   赵宁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擦了擦惨白的小脸上的汗,抬头往太昊陵的方向瞧去。   水波平稳,一碧千里。   湖中心,金色的琉璃瓦在长庚星的映照下散发着霞光。   赵宁直了直身子,对杏花道:“你回去吧,我跟南星两个人进去就足够了。”   杏花犹豫道:“这...”   赵宁道:“你能告诉我他们的消息,我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拉着你去涉险。”   “你以后不要回王叔那了,你的功夫这么好,在哪都能活的下去。”   赵宁留下两句话,就拉着南星匆匆踏上了渡善桥。   展昭与庞昱都被困在里面,她实在没太多的心情去劝说杏花改邪归正了。   赵宁在午朝门磕了头,念念有词道:“展昭与小昱冒闯人祖爷陵墓,此事皆由信女而起,还望人祖爷宽恕他们不敬之罪...”   话未说完,就被南星运起轻功拉着她过了午朝门。   刚要继续往前走,赵宁拉住了南星的胳膊,道:“慢,有机关。”   太阳自混沌中初升,赵宁眯着眼看着阳光一点一点照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   参天的松柏上露珠滚落在地上,赵宁向左走了一步。   赵宁向南星道:“你往右方走三步,然后朝前走一步。”   南星照做。   阳光漫过了午朝门,午朝门的轮廓印在地上,赵宁往前走了一步。   八卦坛中,飞沙止住了。   与遮天蔽日的树枝做斗争的展昭耳朵动了动,收回巨阙剑,从树枝上跳了下来。   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细碎地洒在展昭身上。   展昭眯起了眼。   赵宁来到了三才阵,庞昱饿得奄奄一息,赵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小昱?”   庞昱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嘴角微勾,说:“本侯...这是要死了么?”   南星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揪着他的衣领让他站起来,恨铁不成钢道:“郡主来救你了。”   赵宁将吃食拿给庞昱,庞昱被南星准备的白面馒头噎得翻了个白眼,赵宁问道:“你见展昭了吗?”   庞昱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馒头咽下去,一听赵宁问展昭便气不打一处来,道:“他怎么也来了?!”   赵宁过了三才阵,八卦坛中围着展昭的树枝散了不少。   展昭虽不解其意,但也颇为高兴,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三日了,身上带的干粮吃的没剩多少了,若是再困个几日,只怕还没给赵宁取来不死草,他就要先死在这里了。   展昭从怀里取出了图纸,他上上下下翻看了无数遍,确信自己没有走错步子。   展昭收了图纸,看着周围的树枝,眉头紧锁。   他现在怀里有图纸也没什么用处了,周围的环境每个一个时辰就会变换一次,饶是他再怎么好的记忆力,彼时也分不清现在身在何处了。   用巨阙剑劈砍开路也不是办法,这些树枝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砍了一株还有一株,根本就砍不完。   展昭叹了口气。   直至今日,他才算真正体会到先天八卦的厉害。   过了一刻钟,又散了一颗树,太阳彼时已经能照在他身上了。   展昭攀上一棵树,站在高处,周围雾气蒙蒙,一片苍翠的绿色,根本辨别不出方向。   展昭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下树时,那雾气蒙蒙一片绿色里,恍惚间传来了赵宁身上特有的檀香味。   展昭觉得自己在这里困久了,以至于感官都出现了幻觉。   赵宁身子弱,彼时应该在软红堂养身子,怎么会来这太昊陵送死?   更何况,他仗着杏花给的图纸,以及武功高强,才九死一生走到这八卦坛,若换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赵宁,只怕连午朝门的大门都进不来。   这样想着,展昭摇头轻笑。   树枝移动,展昭眼疾手快下了树,浓雾渐渐散去,飞沙走石归位,假山流水潺潺。   展昭看到了赵宁。   赵宁靠着南星,一边走,一边与南星说着话。   展昭闭了闭眼,赵宁的身后跟着庞昱,以及庞昱的随从们。   这是赵宁无疑。   展昭皱了皱眉,提起轻功就往赵宁面前走。   赵宁那日陷入昏迷,不知道庞昱对她做的那些事情,因而与庞昱心无芥蒂也实属正常。   然而展昭却是将庞昱做的事情看了个清楚,看到庞昱吊儿郎当走在赵宁身旁,他就控制不住想要把剑的手。   展昭一路飞了过去。   时间的沙漏一点一点流逝,展昭与赵宁的距离一如刚才。   展昭止住了脚步。   围着他的树枝尽皆散去,然而那迷雾却还不曾消散。   展昭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楼台假山,回忆着自己初到八卦坛的场景,再与面前的景色一一对应,发觉根本不是最初的景象。   展昭又抽出了巨阙。   大树移动,假山与流水一点一点消散,石头无风而动,围绕在展昭身边。   流水也如石头一般,飘在半空,盈盈地绕在碎石周围。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一剑斩断挡在他面前的碎石。   碎石散去,又瞬间合拢。   那碎石后面的流水像是通了人性一般,从碎石缝里一点一点渗漏进来,围绕着展昭身边,铸成了一堵水墙。   展昭见此立即跳了出来,那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追着展昭不放。   浓雾中巨阙剑吟,碎石飞舞,水过无痕。   身在五行阵的赵宁被烈日晒得有些睁不开眼,她眯眼瞧向陵墓的方向,微微蹙起了眉。   作者有话要说:  伏羲:你祖宗永远是你祖宗   想挖我的墓,八卦教你做人!   阿宁:别人都是英雄救美   我这是美救英雄?   现在的太昊陵参考的是明制   宋朝的的太昊陵蠢作者实在找不到资料。。。 第41章 八卦坛   日头越来越烈了。   赵宁用帕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大口地喘着气。   一夜未睡又加上顶着寒风的一路狂奔,让她原本赢弱的身体更为虚弱。   赵宁靠在南星肩膀歇了一会儿,看着阵中的飞沙走石,掐算着时辰。   活了两辈子,赵宁终于发觉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最起码,这些阵法什么的,她知道如何去破解。   深宫生活是很无聊的,更何况,赵宁还是个离不开药的病秧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枯燥而无味的喝药生活能把人逼疯。   赵宁怕自己还没有病死,就先把自己无聊死,于是闲着没事看看书,捣鼓捣鼓刻个小东西,时间久了,竟也觉得生活十分的充实。   这先天八卦,赵宁也是在无聊之际看了几次的。   闭上眼,赵宁努力地回想着刚才的位置变换。   过了一会儿,赵宁道:“小昱,你向前走四步。”   庞昱小心避过悬浮在空中的石块,往前走了四步。   风小了许多。   赵宁看着日头,辨别着时辰。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赵宁道:“扶我向左走两步。”   风停止了。   飞沙散去,赵宁终于出了五行阵。   南星扶着赵宁坐了一会儿,庞昱的侍从们给庞昱捏肩捶腿,忙的不亦乐乎。   庞昱眯着眼,胸口微微起伏。   他来之前想过太昊陵不容易进来,所以带来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武功个个拔尖,谁知到了这太昊陵,武功居然一点都用不到了。   赵宁歇了一会儿,对庞昱道:“小昱,你回去吧。”   庞昱眉毛一挑,道:“阿宁,我要给你找来不死草。”   赵宁摇了摇头,道:“我问了杏花,这是赵爵设下的圈套,你跟展昭都中计了。”   庞昱闭上眼,赵宁衣缘中微微露着的殷红印子刺得他睁不开眼。   庞昱喉结滚动,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   赵宁见说不动庞昱,只好作罢,与众人分了些吃食,休息片刻后又继续上路。   八卦坛中,围绕着展昭的石头慢慢散去了,只有水仍然像长了眼睛一般跟着他跑。   巨阙剑削铁如泥,却削不了这天下至柔的水。   展昭停了下来,他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几乎有些握不住巨阙。   水随着展昭的动作停了下来,一点一点从他的脚底漫起,很快就漫到了他膝盖的位置。   展昭看着及膝盖的水,深呼吸一口气,又开始新的一轮的与水赛跑。   赵宁一路闯过众门,终于抵达了八卦坛。   远远望去,八卦坛中浓雾环绕,正午的日头竟不能消散分毫。   赵宁蹙起了眉,杏花给展昭的图纸是有问题的,只能让他走到八卦坛。   而现在八卦坛机关已经启动,浓雾不散,显然是围困了展昭多日。   “展昭,你在里面吗?”   赵宁喊了一声。   被水围困的展昭耳朵动了动,远远地又听到了一声赵宁沙哑的声音:“你不要动,我现在就进来。”   展昭看了一眼迅速在他脚边聚集的水,大声道:“你不要进来!里面全是水!”   水?   赵宁蹙眉,抬头看着日头,时间已经正是正午。   赵宁收回了刚要落地的脚。   离为火,坎为水,离为日居东,坎为月居西。   展昭是入夜进的八卦坛。   若想破了里面的阵法,需正午三刻进入八卦坛。   赵宁看着日头,焦急地等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午时三刻一到,赵宁向左前方行了一步。   赵宁一边走,一边嘱咐庞昱的步子。   庞昱在三才阵中已经见识了先天八卦的厉害,此时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赵宁说让他往哪走,他就往哪走。   赵宁道:“小昱,向东行九步,不要回头,再往左行一步,之后再向东九步。”   庞昱依言照做,走完步子之后,他发觉围绕他周围的浓雾全消散了,入目的是一个高耸入云的门楼,门楼上上面写着几个苍劲的大字:东华门。   门下立着一个极大的石碑,石碑上笔走龙蛇刻着开物成务。   石碑旁有一个足有一人高的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柱香。   一个黑衣男子正跪在香炉前虔诚地磕着头,庞昱眯起了眼。   他来太昊陵之前是做了不少准备的,饶是这样,一路闯关仍是极为艰险,而面前的男子气定神闲,毫无一路闯关而来的狼狈不堪。   男子恭恭敬敬磕完头,这才悠然地转过了身,上下打量庞昱一眼,像是在确认庞昱的身份。   男子缓缓抽出了剑,淡然道:“安乐侯,我等你好久了。”   庞昱呼吸一滞,折扇瞬间打开。   赵宁在八卦坛里终于遇到了快要被水淹没的展昭。   展昭见到赵宁进来皱起了眉,语气也急躁起来:“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危险了,快叫南星带你出去!”   展昭已经三天三夜不曾休息,他浑身尽湿,高高竖起的马尾因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已不如往日飘逸,又沾了点水,湿嗒嗒地黏在展昭额前。   展昭一向明亮的眸子彼时也布满了血丝,薄薄的唇上干的起皮,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是略带沙哑的。   赵宁心疼得不行,眼圈瞬间就红了,道:“你若是死了,叫我怎么活?”   展昭呼吸一滞,握着巨阙剑的掌心紧了紧。   赵宁对展昭道:“你往左走三步,然后往后走一步。”   展昭眉头动了动,问道:“你知道怎么破解八卦阵法?”   赵宁摇头,道:“我只能带你走出去。”   先天八卦何其精妙,她研究了十多年,也只是略懂些皮毛。   展昭的眸子暗了暗,依言照做后,水不再跟着他跑,只是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展昭舒了一口气,正欲擦一下额上的水,就被一个软软香香的身体抱了满怀。   赵宁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你吓死我了。”   展昭身体僵了一瞬,纵然他与赵宁有了肌肤之亲,但也有些不大习惯赵宁这般的亲密的动作,更何况,南星还跟在赵宁身旁。   展昭扫了南星一眼,恩,南星极为有眼色地将头扭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研究着水为什么会漂浮在空中。   停了半晌之后,展昭的手轻轻落在赵宁脸上。   展昭轻声道:“我没事。”   说话间,目光往赵宁衣领处扫了一眼,那夜在她身上留的印子尚未完全消散,雪白的肌肤上点点红印格外地显眼。   想起那夜的场景,展昭脸上一红。   那夜之后,赵宁仍不计前嫌过来找他,大抵是默然了那件事的发生。   展昭心中一动,等出了太昊陵之后,要好好琢磨怎么去跟八王爷提亲了。   展昭将赵宁散乱的发丝别在脑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想起一路的危险,展昭仍是心有余悸,他一路闯到这,都尚显狼狈,赵宁一介弱女子,若不是知道如何破阵,只怕还未走到八卦坛,就死在了前几门里。   赵宁将杏花的事情讲了一遍,展昭拧眉,声音低了几分:“这么说,里面没有不死草?”   赵宁点点头,一心劝着展昭赶紧出去,趁现在还没有被人发现,尚有回头路可以走,若是叫人发现了,怕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展昭却道:“让南星带着你先出去。”   展昭握紧了巨阙剑,将赵宁推到南星身边,赵宁心头一惊,拉住了他的衣袖,问道:“你还要继续往里走?”   展昭拂了拂她的小脸,坦然道:“有没有不死草,只有进去才能知晓。”   “可——”   赵宁咬着唇,睫毛颤了颤,柔声道:“这是太昊陵,擅入者死,你不怕...”   赵宁看了展昭,声音哑了一下:“你不怕被抄家灭族吗?”   展昭眸子一抹黯然闪过,又很快恢复往日的明亮,他道:“我天煞孤星,九族之内无亲友。”   赵宁心头一酸,拉了拉展昭的手臂,道:“你以后有我。”   “不要做傻事,跟我回去吧。”   展昭皱眉,认真道:“我去给你寻不死草。”   展昭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跟南星回去,听话。”   展昭略带沙哑的声音萦绕在赵宁的耳边,英气的眉眼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天边的星星在发光,赵宁的呼吸停了一瞬,心跳骤然加速。   赵宁低下了头,展昭看不到她的面容,只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耳尖。   赵宁道:“如果是以你的性命为代价取回的不死草,那我宁愿不要。”   “展昭,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赵宁抬起了头,看向展昭薄唇微抿的脸,缓缓道:“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一遍一遍说给你听。”   “你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抓狂的南星:郡主,矜持啊!   阿宁:我都要死了   还矜持个啥   蠢作者照常出门狼了~   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42章 劝说   你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这句话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钻进展昭的耳朵尤嫌不够,又钻进展昭的脑海,又钻进他的胸口。   一遍又一遍,在他体内翻腾沉浮着。   展昭胸口微微起伏,薄唇紧抿,看着面前神情倔强的赵宁。   她那么小,五官尚未完全长开,圆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下一片绯红,不知是一夜未睡的缘故,还是刚说了那些话的缘故。   展昭握紧了手里的巨阙,道:“郡主深情,我无以为报...”   赵宁指尖泛白,将展昭的衣襟抓得紧紧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报答我。”   赵宁道:“如果你非要报答,那就——”   赵宁看着展昭,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笑了起来,道:“你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八卦坛中,浓雾遮住了太阳,周围皆是雾蒙蒙灰扑扑的一片,在这一片云雾缭绕的世界里,展昭却觉得,赵宁的眸子比漫天的星辰还要灿烂。   赵宁待他如斯,他更是不能负了她。   想起她晕倒咳血的场景,展昭眉头紧锁,握着她的手,哑声道:“我不愿见你病痛缠身。”   展昭环视着周围的浓雾,他知道,只要过了这片浓雾,便能抵达伏羲的陵墓了。   陵墓里的不死草,是赵宁唯一的希望。   展昭对赵宁道:“出了八卦坛,就是伏羲的陵墓了。”   “我去里面给你取不死草。等拿到不死草,你的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可里面没有不死草。”   见展昭不为所动,赵宁的声音急了起来:“你怎么不明白,我不想让你冒这个险...”   “不想让我冒这个险,那要谁冒这个险?安乐侯庞昱吗?”   赵宁一怔,道:“不是,我不想任何人冒这个险。”   展昭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道了句:“恩。”   赵宁以为他放弃寻找不死草了,面色转暖,正要开口与展昭说如何走出去的时候,却听展昭道:“如果里面真有不死草,也应该是我去给你取。”   赵宁:“...”   赵宁深呼吸一口气,竭力稳定着自己的情绪,展昭固执起来,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赵宁道:“且不说陵墓里有没有不死草,若是有,你取来了不死草,一旦被世人得知,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世人不会得知的。”   展昭看着赵宁认真跟他分析利弊的表情,心里一软,捏了捏她精致的小脸。   展昭道:“我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   展昭环视了一圈周围不散的浓雾,极目而望,满目混沌。   “若非此阵,我早已进入了陵墓。机关利箭,对我来讲,并无多大用处,能困住我的,除了先天八卦,再无其他。”   “所以,你不要担心被人发觉。不会被人发觉的。”   展昭捏着她的小脸,有些不好意思跟她讲,天下守卫最为森严的皇宫他都来去自如,更何况只是一个陵墓。   讲这些有些夸耀自己之嫌,展昭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人,自然不会说这些,因而他只是说:“展昭自幼闯荡江湖,所经历的机关陷阱无数,从不曾在此丢了性命,更不曾叫人发觉。”   “所以你不要为我担心。”   展昭轻抚着她的脸,温柔道。   “可是,你忘了杏花。”   赵宁对展昭的武功一向是极为放心的,但她对赵爵不放心啊!   赵宁理了理思路,道:“杏花的主人是襄阳王赵爵,他以不死草的消息骗小昱来这里送死,杏花给了你图纸,他怎么会不知道?”   “赵爵此人,城府极深,不甘于人下,皇兄手下得用的官员,皆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一旦知道你闯太昊陵的事情,只怕立刻便会派人散布出去,到那时,包大人根本保不住你。”   赵宁的语气太认真,引得展昭的神情也肃穆了几分,他斟酌了片刻,上下打量了赵宁一眼,忍着笑,道:“郡主是不是弄错了?”   “恩?”   “我从不需要别人保护。”   想起她自幼生活在深宫,对于皇权天威颇为敬重,展昭耐心地解释给她听:“此事若无人知晓,最好不过。”   “若有人知晓,那也无妨。我自幼闯荡江湖,仇家不计其数,然而直至今日,仍没被人伤了性命。”   展昭捧起她的小脸,笑着道:“还是说,郡主那夜与我说的话,都是诓我的?”   展昭呼出的气息洒在赵宁脸上,痒痒的,让她的脸跟着红了起来。   那夜她说的话,赵宁自然是记得的,无论展昭身在朝堂,还是浪迹江湖,她都愿意跟着他。   赵宁闭眼又睁开,目光一片清明。   赵宁道:“你是江湖中的南侠展昭,我便是跟在你身后的阿宁,你是朝堂上的御猫展昭,我便是等你八抬大轿来娶寿宁郡主。无论你身在何方,身份如何,我对你的心思都不会变。”   “但是,”   赵宁看着面前剑眉星目的英气男子,呼吸急促起来:“我不愿让你因为我,而无处施展你的抱负。”   “你现在是皇兄亲封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开封府府尹包大人的左膀右臂。万民等着你去解救,冤屈等着你去洗刷,这个世上,你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   “男儿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云雾迷蒙里,赵宁似水的眸子澄澈无比,她看着展昭,平静道:“我是你的儿女情长,但不应该是你的英雄气短。”   展昭也看着她,目光一点一点恢复清澈。   过了半晌,展昭长叹一声,道:“郡主,你真的懂我。”   他心怀家国,胸中有抱负,怎能不知他一身本领,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多。   弃江湖而投官场,为的是天下苍生。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懂这个道理。   然而他还是来了太昊陵。   他做不到看着赵宁去死,更做不到看着庞昱能为赵宁出生入死,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个世界没有不死草还罢,若是有,也应该他去取。   赵宁握着他的掌心,手指软软的,脸也是软软的,表情也是软软的,明明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偏目光是执拗,执拗得让他心软到不行。   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   展昭的眸子明明暗暗,道:“郡主,你不该来的。”   赵宁勾了勾他的手指,道:“跟我走吧,如果真有不死草,我有的是办法拿的到。”   ————————   杏花在龙湖外吹着冷风,在外面等着赵宁,等了半日,没能等到赵宁,等来了一个黑衣男子扛在庞昱从渡善桥上走了下来。   男子往她藏身的树枝瞥了一眼,杏花浑身一颤,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赵无眠。   杏花心头一惊,这才发觉,原来赵爵不止派了她一人来陈州。   杏花知赵无眠已经发现了她,再继续藏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从树上一跃而下,拜倒在赵无眠身边。   赵无眠随手将庞昱往地上一扔,庞昱在草地上滚了几滚,一动也不动,杏花小心地瞄了一眼,庞昱虽一动不动,但尚能感觉到他微弱的气息,杏花心绪略安,稳了稳心神,收了目光,将面上对赵无眠的敬畏做到极致。   赵无眠斜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任由她跪在地上。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赵无眠许是感觉杏花跪的够久了,略抬了抬下巴,杏花连忙起来了。   赵无眠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丢给杏花,漠然道:“下月的量。”   杏花一口咽下。   杏花小心地向赵无眠汇报着陈州此行的情况:“属下将图纸分别给了安乐侯与展昭,安乐侯与展昭在三日之前进的太昊陵——”   还未等杏花说完,就被赵无眠打断了。   赵无眠道:“寿宁郡主与南星进去了。”   杏花不知道赵无眠知晓了多少,迅速理清思路,道:“是属下引她过来的。”   “属下打不过南星,没能杀得了郡主,是属下的失职。因此,属下将她引到了太昊陵,只要她进了太昊陵,就不会活着出来。”   赵无眠抬眉看了一眼杏花,如古井一般死寂的眸子滚了滚,吐出四个字:“自作主张。”   杏花连忙垂下了头。   赵无眠没再看她,看向一旁昏迷的庞昱,抽出了腰侧的剑。   杏花脸色突变,赵无眠回眸,看了她一眼,眼睛微眯,将剑丢给她,冷冷道:“杀了他。”   杏花接了剑,手指微微颤抖。   赵无眠眉头一挑,目光越发冰冷:“杀了他。”   “别让我说第三次。”   作者有话要说:  展某:不负家国不负你,好难啊   阿宁:我来解决,你爱我就好了   蠢作者近期有点事   存稿不多,暂时只能日3000   等回来之后再继续日6000~ 第43章 抓活的   南星抱剑蹲坐在地上,背后的二人已经腻腻歪歪半日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商量个所以然来。   南星叹了口气,觉着自己可真多余。   面无表情地拨弄着面前悬浮的水流,拨弄到手指发麻的时候,赵宁与展昭仍在说着话,南星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好心提示了一句:“郡主,咱先别聊婚姻大事了,能不能走出八卦阵再说?”   赵宁脸上一红,拉了拉展昭,道了一声好。   展昭心中有抱负,她便不能让他做那英雄气短的人,赵爵此举,不过是引展昭来送死,里面究竟有没有不死草,谁也不知道,只有设下计谋之人才知晓。   展昭执意要去里面一探究竟,赵宁便道:“我有一个法子,既不需要你去冒险,又能找到不死草。”   展昭沉吟半晌,问道:“什么法子?”   赵宁道:“还记得那日我们在竹林听到小昱跟杏花的对话吗?”   展昭点点头,道:“记得。”   “你的意思是,”   展昭皱眉看着赵宁,缓缓道:“将计就计?”   “不错。”   赵宁拉着展昭,一边辨着天象,一边眯着眼看着周围的浓雾。   “赵爵并非能久居人下之人,他这次放出不死草的消息,依我看来,打算有三。”   “第一,便是谋求小昱跟他合作,他一介藩王,无诏不得来京,彼时拉拢小昱以及太师,足见其狼子野心。”   赵宁回忆着上一世赵爵谋反的事情,继续道:“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小昱不愿与他合作,于是便改变策略,用不死草引小昱前来送死。谁料这不死草不止引了小昱,还引来了你。”   赵宁抬头看了一眼展昭,满面温柔:“这个不死草,可谓是一箭三雕,除了小昱,斩断了包大人的左膀右臂。”   赵宁笑了笑,道:“又能用不死草牵制父王。”   展昭微微皱眉,他一生坦荡磊落,从不做背后伤人之事,在江湖如此,到了官场,也是一样,瞧不上官场里的勾心斗角。   赵宁知他不喜,因此也没有多说,勾了勾他的手指,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若不送他一个大礼,岂不是太失礼了?”   展昭垂眸,赵宁还是那个他熟悉的赵宁,只是眸子里闪烁的光彩,让他觉得陌生得很。   出身于皇家的人,都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展昭握着她的手,迟疑了片刻,道:“此事还是先与包大人商议为好。”   “我知道分寸的。”   赵宁笑眼弯弯,道:“咱们先出去再说吧。”   庞昱已经被她送出八卦坛了,至于把他送到了哪,若不出意外,应当是东华门,他顺着东华门就能出去了。   随着时辰与场景的变换,浓雾渐渐转淡,赵宁领着展昭南星,终于出了八卦阵。   入目的是一个极大的门楼,门楼上写着西华门,西华门下立着一个高约数丈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苍劲有力:   继天立极。   展昭一怔,回头看向赵宁,问道:“不是陵墓?”   赵宁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你现在武功恢复了几成?”   展昭不知她是何用意,仍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五成。”   三日三夜不曾休息,若换成其他人,只怕早就瘫倒在地了,展昭远超常人,尚能支持,刚又在八卦阵中略作歇息,体力也恢复了几分,但到底不如精神饱满之时,若遇上了强敌,只怕只能发挥出五成的功力。   赵宁看看展昭,又看看一旁的南星,琢磨了一会儿,道:“足够了。”   “我们先出去。”   赵宁看向远处的楼台亭阁,道:“以我对赵爵的了解,他既然疑心杏花,便绝不可能将陈州之事完全交给杏花来做。”   “陈州之事,重中之重,他必然派了其他心腹一同过来。”   展昭微微侧目,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似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面前的赵宁面若桃花,眸含精光,远不是只会依附着别人生存的菟丝花。   展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仔细一想,其实这样也很好,她不会让他陷入两难之地,她披荆斩棘来到他身边,是为了和他在一起的,而不是来给他添麻烦的。   展昭呼出一口气,看向赵宁的目光有些心疼。   她还那么小。   “抓活的。”赵宁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像是一个会发光的小太阳。   展昭颔首:“好。”   展昭刚踏上渡善桥,功力深厚的他就听到了一阵打斗声音,赵宁尚未察觉,仍是在南星的搀扶下往前走。   “桥对面有人。”   展昭抬剑,眯眼往对面瞧去。   万亩龙湖,一碧千里,隐约映着一黑一白两个人影。   南星将赵宁往展昭身上一推,拔剑运起轻功飞了过去。   微风送来了她的声音:“照顾好郡主,我先过去看看。”   南星早就在赵宁与展昭面前呆的不耐烦了。   一向矜持内敛的赵宁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了,完全不顾及她在面前,就与展昭说了那些话。   南星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色令智昏,古人诚我不欺也。   南星一边嫌弃赵宁,一边想不明白,展昭哪点好,怎么就把赵宁迷成这个样子了呢?   论武功,哦,他是南侠展昭。   论相貌,哦,英气逼人萧萧如松。   论官职,哦,官拜四品御前带刀侍卫。   南星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展昭的确挺不错。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之后,南星连忙甩了甩头,觉得自己跟赵宁久了,旁的没学会,被美色所惑的陋习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南星在唾弃赵宁的同时又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   然后心想,就算展昭真的很不错,赵宁也不该这样痴迷啊!   也太失一介郡主千娇万宠的尊贵风度了!   若她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坚决不能像赵宁这样!   色字头上一把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皮相再好,能看一辈子不成?   还是不如一个人来得痛快。   这样想着,下一秒,一个白色的身影就闯入了她的眼眶,让她瞬间便生出了敢笑幽王不痴情的雄心壮志。   那是一张怎样俊美的脸呢,南星这才发觉书到用时方很少——她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男子的俊美。   男子一身白衣,手挽着剑花,与一个黑衣男人打的难分难舍,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赏心悦目到南星差点一头撞在树上。   躺在地上的庞昱扯了扯嘴角,看傻子一般看着南星。   庞昱踢了踢一直发呆的南星,道:“那个黑衣男人是赵爵的人。”   南星哦了一声。   “去杀了他。”庞昱道。   南星又哦了一声,仍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衣男子看着。   庞昱眯了眯眼,道:“白衣人不是他的对手,你再不去...”   回答庞昱的是一阵风。   剑气划破长空,南星的动作行云流水。   庞昱嘴角微抽,觉得南星以往对他可真谓手下留情。   瞧瞧这凌厉的剑法,他能在她手下走上十招,那都是祖坟上烧了高香。   展昭抱着赵宁来到时,战斗已进入尾声,南星的长剑横在赵无眠的脖子上,长剑一指,手指弹了弹,怕他服毒,又点了他的穴道。   展昭将赵宁慢慢放在地上。   刚才在渡善桥上,他见赵宁身体虚弱得厉害,四下无人,便一路抱她过来,如今闹哄哄的一群人,他不好再继续抱着她。   赵宁向白衣人道了谢,便连忙上前检查了庞昱的伤势,庞昱就势在地上一趟,捂着胸口可怜巴巴道:“阿宁,我浑身疼得厉害。”   赵宁点点头:“恩,知道你没死,我也就放心了。”   庞昱:“...”   展昭虽不是什么落井下石之人,但见这种情况,唇边仍是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随即想到这般行为实在有失君子之风,又连忙敛去了笑。   然而庞昱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展昭心思一动,冲他笑了一脸灿烂。   君子之风什么的,还是等会再保持吧。   庞昱捂了捂胸口,觉得自己还是被赵无眠杀了的好。   庞昱并无大碍,赵宁松了口气,绕过庞昱,去检查着杏花的伤。   杏花远比庞昱伤的严重,呼吸也是浅浅的,赵宁叫了她几声,杏花勉力睁开了眼,目光却瞧向庞昱。   赵宁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血迹,道:“小昱很好,你不要担心。”   白衣人见赵无眠再无威胁,长剑回鞘,转身离去。   南星快步拦在他的面前。   白衣人剑眉微挑,看向面前的少女。   南星挠挠头,一张秀脸难得羞红,向白衣人见了个礼,道:“少侠,还未请教过你的尊姓大名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永夜寒沉、品投的地雷!   非常感谢!   南星: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第44章 调戏   白玉堂挑挑眉,看看南星,瞧瞧一旁的展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去理会南星,径直绕过她,准备离去。   展昭清朗的声音响起,白玉堂身影一顿,止住了脚步。   展昭道:“白兄。”   听到展昭说白兄,赵宁这才扭过脸仔细去打量白衣人。   世间姓白又穿着一身白衣的,最有名的,也就是陷空岛的那一位了。   上一世五鼠闹东京的事情,赵宁尚能回忆个七七八八,对于主谋人白玉堂,赵宁多少也有些印象。   年少成名,文武双全,因觉着展昭御猫的封号有意针对五鼠,故而大闹东京城。   尽释前嫌后,赵祯封白玉堂为四品带刀侍卫,在开封府供职,协助包拯破案。   白玉堂为人直爽,素有侠心,后来协助严查散查办襄阳,三闯冲霄楼,死在了赵爵设下的机关阵中。   想起他的死状,赵宁忍不住微微蹙眉。   冲霄楼乃是赵爵召集能工巧匠所建,里面机关暗箭无数,寻常人谈冲霄楼色变,唯有白玉堂,一身是胆,不顾身家性命三闯冲霄楼,为严查散查办赵爵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可惜武功再高,终究难敌神兵暗器,死在了冲霄楼中的机关阵中。   那才是真正的死无全尸,靠着身边的暗器才被人认出是他。   白玉堂的死状,何止一个惨字能形容。   赵宁看着灿烂阳光下形容华美,举止不凡的白玉堂,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么年少英雄的一个人,当真是可惜了。   赵宁收回了目光。   白玉堂在听到展昭的声音时微微侧目,斜了一眼展昭,冷哼一声,道:“南侠御猫,好大的威风。”   他将“御猫”二字咬的极重,绕是再怎么不通江湖之事的赵宁,也知他彼时心里压着火。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于他的本能,然而本能遇到他彼时最为反感的展昭时,让白玉堂有种自己多此一举的错觉。   展昭一怔,他听说过陷空岛五鼠的名号,不过平时并无往来,见面也不过点头之交的距离,因此对于白玉堂的性情为人,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不太了解。今日白玉堂及时相助,出手救下杏花,若非如此,只怕杏花早已死在赵无眠的剑下。   因而展昭很是感激白玉堂,觉得他真是一个侠义之人,然而刚出口,就被白玉堂呛了回去,思及白玉堂的语气,展昭不难猜出原因。   陷空岛有五鼠的名号,而他被赵祯封为御猫,耗子遇上猫,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展昭微微皱眉,御猫封号乃赵祯所赐,并非自称,他心里其实也不大喜欢这个封号,奈何圣旨已下,他既然入了官场,就只有领旨的份。   展昭刚想解释两句,站在白玉堂身边的南星就抢先开口了。   南星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玉堂,道:“你是白玉堂?”   “锦毛鼠白玉堂?”   “那个,我叫南星,今年十七,尚未成家,你呢?”   南星一向话少,今日的一番话比她平日里一天的话都要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宁坚信这个道理,往南星面上扫了一眼,发觉她那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块死人脸居然有了一丝松动。   眉目含情,星眸有光。   赵宁看了看俊秀华美的白玉堂,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拉了拉展昭,压低了声音道:“南星,好像…”   说到这,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去形容南星的反常。   展昭是个极其通透的人,对于南星的性子他有些了解,彼时若是再看不出南星的反常,就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了。   展昭点头,示意自己知晓赵宁的意思,回了赵宁道:“且看她…”   本欲说且看她有何打算再说,还未说出口,就被南星的话噎回了肚子里。   南星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鼓足了勇气,道:“你要是不曾婚配,不妨考虑考虑我,我觉着,咱俩挺般配的。”   万亩龙湖,一碧千里,湖水在微风的吹拂下荡起层层波澜。   以赵宁为首的一干正常人,纷纷低下了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却不是被惊讶的,而是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实在多余。   赵无眠被点了穴道,眼珠子转了几转,觉得南星当真是竹叶青的女儿,这行为作风,啧啧,跟竹叶青像了个十成十。   庞昱嘴角微抽,觉得自己真是后继有人。   白玉堂自幼行走江湖,遭遇过的鸡鸣狗盗男盗女娼的荒唐事实在太多太多,多到他对这些事早已有了免疫力。   然而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超出他的思维范围,又或者说人的想象力实在有限。   因而他愣了半晌,仔细思索了南星刚才说的话,一张俊脸一点一点由白转红又转青,最后说出来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南星看的赏心悦目,人长得好看就是有好处,生气时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瞧这桃李峥嵘的小俊脸,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张脸都好看。   白玉堂缓缓道:“姑娘这是,在调戏白某?”   赵宁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要知道,白玉堂因这一张俊脸没少遭人误解,生平最恨的就是旁人调戏于他,而彼时南星的言谈,已经不能用言辞随意来形容了。   赵宁闭上眼,几乎可以预见下一秒白玉堂愤而拔剑与南星斗个你死我活的场景了。   白玉堂的语气实在是不算友好,再加上他的面目表情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了,南星再怎么不精明的脑袋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因而她认真的反思自己,刚才哪一句话说错了?   南星认真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再正常不过,白玉堂实在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因而她特别诚恳地说道:“白五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赵宁松了口气,对,就是这样说。   假话也要说的像真话一样,态度要诚恳,言辞要简要,白玉堂好歹也是一个在江湖久有威名的侠士,总不至于为了几句话,对一个女子喊打喊杀。   南星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婚配,若是没有,你瞧瞧我如何?”   赵宁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仓啷一声,白玉堂拔出了剑。   南星,时年十七,情窦初开的年龄,在遇到她心上人的第一天,被对方当成登徒子打了个半死。   赵宁无语泪千行,展昭一脸的不忍直视,庞昱安详地闭上了眼,论不要脸的程度,他只服南星。   包拯与公孙策的到来,制止了这一场打斗,白玉堂连风度都不想保持,看哪都是极不顺眼的,连冷哼都没有冷哼,直接消失在一望无际的龙湖处。   对于赵宁与展昭在一旁并未干预的行为,包拯有些不解,问:“这是何人?居然公然欺辱南星姑娘?”   赵宁无力地抬抬手,道:“她欠收拾。”   堂堂一国八贤王的面子与里子,终于在南星姗姗来迟的明恋里丢了个一干二净。   众人回到软红堂。   事情牵扯到赵爵,赵宁单独与包拯说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而至于赵无眠,赵宁并未向包拯提及,只道赵无眠是江湖见财起意的江湖匪类,瞒下包拯之后,偷偷地将他藏在软红堂中。   赵无眠是她与赵爵博弈的关键人物,若给了包拯,于她的计划无益,倒不如先瞒上一些时日,看看赵爵有何打算,再根据他的打算去制定计划。   赵宁说到杏花以不死草为诱饵引展昭与庞昱去太昊陵送死的事情,包拯听得心惊肉跳,还好只是到了八卦坛,若是真掘了伏羲的陵墓,展昭再怎么高的江湖威望,也只能躺平任铡了。   包拯深呼吸一口气,消化着赵宁所说的信息,思虑了半晌,问道:“郡主打算怎么做?”   赵爵心思,不可谓不深,所设计谋也是一环套一环。   想到这,包拯不禁对远在东京的刘太后多了几分敬畏。   赵爵明面上是一个比八贤王还要贤良的王爷,刘太后究竟是从何方面看出他有不臣之心的呢?   包拯看了看面前的赵宁,心思有些复杂。   赵宁远非她表面那么单纯无害,单是抽丝剥茧化解赵爵对她的算计,就足以傲视群臣了。   这样的一个人,生在皇家,是再适合不过了,但若是娶为妻子,便有些聪明太过了。   包拯回想起展昭向他提起的事情,眉头深锁。   展昭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他负荆请罪,也不是向他解释他为何弃官远走,而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清朗,态度端正,小心翼翼里又有些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忐忑,说想请他向八贤王提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永夜寒沉投的地雷!   南星:我的世界没有暗恋这个词 第45章 筹算   包拯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曾经赵祯给展昭赵宁赐婚时,展昭还老大的不情愿,赵宁前脚能点头,他后脚就能拔剑抗旨不尊。   有着这样不大愉快的事情发生,包拯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是寿宁郡主?”   展昭点点头,道:“不错,八贤王的独女,寿宁郡主赵宁。”   “展某父母早已仙逝,族中亦亲人,无人去与展某张罗婚事,以致展某二十有六而孑然一身。”   展昭讲到这,脸上一红,不自然地垂首看着地面。   这个借口实在蹩脚得很,他自己听着都忍不住老脸一红。   展昭成名已久,想要给他牵媒搭线的人如过江之鲤一般,从豪爽女侠到名门闺秀,挨个跟他说了个遍。   更有甚者,见他寒暄过后,便道,我有一女/妹,年芳十八,正值青春年华,这样的说辞他听了无数次,听完之后,微笑婉拒。   次数多了,展昭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若有一日他想成家立业了,与他携手终生的,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然而这个想法也只是想想,面对着前赴后继想当他大舅子或者岳父的人,展昭除了婉拒,再做不了其他。   他无法想象会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度,就如同他无法想象他失去武功会是什么样子。   在遇到赵宁之前,他从来没有动过成家的念头。   在遇到赵宁之后,展昭忽然觉着,成家似乎也不错,有个乖乖软软的人守着你,给肃杀的日子平添了几分温柔之气。   那些他原以为不真实的碎片拼凑在一起,形成一个赵宁微笑看他的画面。   “展某想请大人做为保媒,向八贤王提亲。”   展昭抬起了头,袖子里的手掌握成拳,清澈的眸子里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看着包拯,睫毛颤了颤。   他是想娶赵宁的,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夜的关系。   赵宁披荆斩棘来到他身边,将他所有的顾虑一刀斩断。   你说我是郡主,不能陪你浪迹天涯,没关系,郡主封号我可以不要,居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远,只需你一句话的事情。   这样的赵宁,他无法拒绝,她用她特有的温柔,润物无声般将他包围。   展昭看着包拯,生怕他开口拒绝。   包拯将他的局促尽收眼底。   包拯比展昭大着许多,虽不能说阅人无数,但也是见惯了男欢女爱大风大浪之人,展昭为人谦和,做事谨慎小心,不是轻急冒进之人,他如今这般说,包拯还有什么不明白?   包拯对赵宁的印象虽然不错,但一想起她的身份与身体,赵宁是被人断言活不过十八岁的病郡主,而展昭是江湖久有盛名的南侠,怎么看,怎么不像一路人。   思虑了良久,包拯问展昭:“郡主可知你有意求娶之事?”   展昭点头,一向潇洒大气的他难得有了些腼腆。   展昭道:“郡主知晓。”   包拯揉着眉心,深深地看了展昭一眼。   “此事容本府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   包拯缓缓道,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   太后让赵宁跟过来是为了传国玉玺的事,可不是叫赵宁顺路来找个如意郎君的。   若是叫八贤王知晓赵宁此行旁的没干,只给他领回了一个东床快婿,依着八贤王的性子,只怕第一反应便是带私兵砸了开封府的大门。   展昭求娶赵宁之事,对包拯的冲击太大,他需要好好思虑一下。   包拯回想着那日展昭的言谈,上下打量着赵宁。   他不过才走了不到月余的时间,赵宁怎就这么快便与展昭看对了眼?   包拯努力思索着,临分别之前,展昭还处处躲避着赵宁呢,到底哪里出了意外?   赵宁笑颜浅浅,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然而包拯却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假象罢了,能从老谋深算的赵爵算计里全身而退的人,绝不是普通人。   这样的一个善于扮猪吃老虎的人,真的能做好一介南侠的妻子吗?   赵宁笑了笑,道:“包大人,太后给我下的懿旨,可不曾将襄阳王赵爵的事情包含其中的。”   一句话,将不死草的事情推了个干净。   赵宁的话很明白,她只管传国玉玺,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问,是非公正,全由包拯去决断。   包拯松了一口气。   事关赵宁安危,若赵宁执意插手其中,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他行事难免要多顾及赵宁的感受,做事也畏手畏脚,于案情无益。   赵宁插手不问,却是给他行了方便。   包拯谢过赵宁,送赵宁走出房门,不远处,展昭立在长廊处,一向握着巨阙剑的掌心捧了一个暖炉,包拯嘴角微抽,只当看不到,转身回了屋。   展昭迎了过来,将暖炉塞给赵宁,余光撇到包拯的身影,心中一动,问赵宁道:“包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赵宁捧着暖炉,暖意从手心传遍全身。   本是四月的季节,她已经不再需要暖炉了,但仍是接了,紧紧地抱在怀里,如视珍宝一般。   赵宁笑眯眯道:“没说什么,不过讲些赵爵的事情。”   展昭眉头动了动,问:“没再说其他的了?”   “没有呀。”   展昭看向包拯的房间,有些闹不懂包拯的态度。   赵爵以不死草算计赵宁,赵宁也给赵爵送上了一份大礼,写信一封,问了杏花之后,以他们的方式将信送给赵爵。   送完信之后,赵宁翘首以盼,等待着赵爵的回信。   赵无眠是赵爵的左膀右臂,赵爵不可能舍弃他如同舍弃杏花一般干脆。   赵宁很有信心,等着赵爵主动送来不死草。   以不死草来换赵无眠,赵宁觉得这门生意划算得很。   然而还未等来赵爵的消息,赵宁就先等来了南星的辞行。   南星背着一个小包袱,来向赵宁辞行,说世界之大,若不出去走走,倒真白瞎了她这一身好功夫。   赵宁抿了一口茶,安静地听着南星说的完全不着边的借口,心里想着,若是她真与白玉堂在一起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毕竟白玉堂那张俊脸可没少引无数女子尽折腰。   赵宁目光在南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念着多年相伴的情谊,拎了拎无处安放的慈悲心,说道:“小昱手下有个叫项福的,与锦毛鼠白玉堂有旧,与其你满世界乱跑去寻找白玉堂的消息,倒不如先去他那打听打听。”   上辈子白玉堂曾救了项福一命,又给了他银钱让他安身立命,对项福可谓是有再造之恩。   白玉堂样样都好,唯独眼神不大好,被他救了的项福一点都没学会白玉堂半点的侠义之心,跟着庞昱在为非作歹的路上走到黑,还差点一刀结束了包拯的性命。   基于这点原因,赵宁觉得白玉堂还是极有可能与南星在一起的,毕竟他眼神不怎么样嘛。   南星听了赵宁的话,再顾不得扯那不着边际的借口,拔腿就往庞昱处跑,找到项福,一把揪起他的衣领,问:“白玉堂在哪?”   南星与白玉堂的一场大战,项福也从旁人的嘴里了解了七七八八。   白玉堂到底是他的恩公,天人交战一番后,面对着南星与他的战斗力的差距,项福哆哆嗦嗦地闭上眼,视死如归道:“不知。”   他本来就不知道白玉堂的下落,拿什么去哄南星?   这种画面恰好被闲来无事出来溜达的庞昱看到了,他啪地一下合上折扇,上前拉住了南星的胳膊,勾了勾嘴角,道:“本侯知晓白玉堂的下落。”   肩膀撞了撞南星,庞昱神秘兮兮道:“跟本侯走,本侯有好东西给你,保证你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南星想了想,觉得庞昱更靠谱些,毕竟他手下搜罗了不少江湖中人,或许有谁知晓白玉堂的下落也说不定。   于是南星放下了项福,跟着庞昱走了。   包拯紧锣密鼓地查着赈银与赵爵,南星如火如荼地开展着追夫大计,在这种气氛诡异的情况下,赵宁终于等来了赵爵的飞鸽传书。   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简单地写着时间地址。   赵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后,准备去找展昭说明此事。   她本来打算去找南星的,但考虑到南星彼时的状态,一颗心扑在白玉堂身上,实在抽不出时间帮她去应付赵爵。   因此赵宁找了展昭,一来展昭功夫高,应付赵爵与赵无眠绰绰有余,二来展昭心思缜密,也能帮她出谋划策,提防又被赵爵算计了。   赵宁找到展昭,说明了来意,展昭听后,微微一怔,问道:“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包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永夜寒沉的地雷!   今天有点晚。。。   在帮忙筹备婚礼   明天恢复日6000!   祝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46章 交易   展昭觉着,关于赵爵的事情,还是告诉包拯,让包拯来决定的好,赵宁太小,人虽然聪明,但若是对上了老谋深算的赵爵,未必能从赵爵手上讨得到便宜。   更何况,赵爵用的计谋尽是一些下三滥的,展昭着实担心赵宁在他手上吃亏。   斟酌了半晌,展昭问道:“郡主为何不将此事告知包大人?”   “包大人为人刚正不阿,由他处理此事,必能给郡主讨回公道。”   展昭看着赵宁,有些闹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   就是因为他刚正不阿,所以才不敢告诉他啊。   赵宁腹诽着。   包拯刚正不阿,不畏强权,这点是赵宁非常欣赏的。   然而这个世道上,很多事情并不能单纯以对错来分辨,所以才会有这个说法,皇家没有对错,只有利弊。   乐平公主的事情尚未散去,当初若她没有告诉包拯,私下由太后去调解此事,事情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更何况,赵爵在襄阳经营良久,在当地极有威望,带甲过千,拥兵过万,这样一个几乎能与赵祯分庭相抗的蕃王,又怎么是这一两件事情能够撼动其位置的?   包拯刚正太过,若将赵爵逼得太急,赵爵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揭竿而起,届时兵临城下,东京城无险可守,武将们又或南或北抗衡着异族,赵祯去哪调兵力去跟赵爵相煎太急?   所以赵宁的打算是在包拯面前放点小消息,让他去查赵爵,包拯爱与皇亲国戚过不去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纵然是查到赵爵头上,赵爵也只觉得包拯是职业病犯了,不会想太多。   包拯麻痹着赵爵,赵宁再装作看不懂赵爵的所为,只当陈州那些事情是赵爵手下私下所为,并不是赵爵有意为之。   这样一来,可让赵爵对他们放松警惕,等回到东京,赵宁再将赵爵的做为告知刘太后与赵祯,由刘太后与赵祯再做定夺。   赵宁觉得,对于赵爵这种实力强盛的蕃王,只能徐徐图之,包拯那种正面直刚的方式,根本行不通。   赵宁看着展昭微微皱着的眉头,盘算着如何去跟他解释。   赵宁捋着思路,将她的担忧与打算告知展昭。   展昭听完赵宁的说辞,半晌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展昭抿了口茶,抬头再看面前的赵宁,她秀眉微蹙,一脸的担忧与忐忑。   展昭突然就开始愧疚起来。   赵宁的生活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无忧无虑。   哪怕她贵为郡主,哪怕她爹是上可斩昏君,下可诛佞臣的八贤王,她也需要处处小心,时时留意。   这是她与生俱来就要遵守的法则,她享受了生而为郡主的尊贵,就要承担起郡主的责任。   展昭忍不住开始想,赵宁的病,是不是与她用心太过有关系。   慧极必伤。   若她不是郡主,是不是就不用像现在这般瞻前顾后一颗玲珑心肠揉八瓣了?   展昭心中一动,伸手抚平她的眉,轻声道:“难为你了。”   赵宁的脸手感极好,展昭的手忍不住顺着她的眉眼滑到她的脸侧。   软软的,滑滑的。   她还那么小。   花骨朵一般的年龄。   展昭收回了手,手握成拳,在唇边低咳一声,压下心里莫名的悸动,道:“你去收拾吧,我跟你一起去。”   赵宁没有动,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展昭一向以包拯为先,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比如,若她与包拯的意见相左,展昭会无条件站在包拯那边。   心理准备虽早就做好了,但一想起展昭心里包拯更重要的事情,赵宁就忍不住心里发酸。   喜欢一个人,他所有的优缺点都是要包容的,展昭不是拘于儿女情长的人,他胸中有报复,心里有家国,她在展昭心里的位置,大抵是排不到前三位的。   可若展昭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对他那种朦胧的好感只怕早就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道理她都懂,但该难受还是会难受的。   直到展昭说,让她去收拾东西。   赵宁以为是最近她与展昭的感情极速加温,导致让她产生了幻觉。   展昭又唤了一声。   赵宁回神了。   她看着展昭,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   赵宁问:“你不告诉包大人?”   展昭轻笑一声,尽显洒脱。   展昭道:“包大人问起,我自当如实奉告。”   赵宁睫毛颤了颤。   展昭看着她漂亮的眼镜,柔声道:“若他不问,我又何须用此事去麻烦他?”   许是展昭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太过温柔,以至于让赵宁生出了她在他心里很重要的错觉。   赵宁的眼睛眨了眨。   这就足够了。   她从未敢奢想过,她在展昭心里的位置会与他在她心里一般重要。   她太容易满足。   赵宁笑眼弯弯,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马上就过来。”   “好。”   展昭目送她离去。   给自己又斟了一杯茶。   茶是赵宁平日里爱喝的,而非庞昱所喜欢的那种甜甜腻腻的茶。   展昭满饮一杯,觉得生活不能再惬意了。   展昭左等右等,总也等不来赵宁。   软红堂虽戒备森严,但若是对方武力与他相当,这些守卫也不过如雕塑一般,起不了任何作用。   更何况,彼时南星一颗心扑在白玉堂身上,没跟在赵宁身边。   想到这,展昭放下了茶杯,径直来到赵宁门前。   经过那夜之后,方海对展昭的恭敬上升到如待赵宁一般,以至于展昭在赵宁院子里畅通无堵。   展昭与方海略打过招呼,便来到赵宁门前,门关着,展昭轻轻叩响。   屋里传来了赵宁的声音:“马上就好。”   听到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展昭也就放下了心。   展昭按剑在她门前站定,却发觉她的窗户并未关好。   展昭摇头轻叹,赵宁对人的戒心还是太低。   展昭走到窗下,准备给她关好窗户,抬头垂眸间,发觉赵宁早已收拾好了,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裳,乌发梳成简单的云鬓,上面缀着几支珍珠攢成的钗子,简洁却不失典雅。   赵宁正在铜镜前走来走去,似乎在欣赏镜中自己婀娜的身影。   展昭笑了起来,手从窗户上拿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赵宁孤芳自赏的身影。   赵宁对着镜子看了半日,镜中的小人虽衣着简单,但难掩国色,赵宁似乎也极为满意自己的装扮,冲着镜子矜持一笑,就准备出门了。   林出门前,瞥见桌上有方海送来的未吃完的奶黄包,随手拿起两个,轻车熟路往胸前一塞,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了。   展昭:“…”   赵宁往胸前塞东西的动作太熟练,目睹一切发生的展昭犹如遭了雷劈,半晌没有说出来话。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里的震惊。   那夜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他终于找到源头了。   展昭闭了闭眼,消化着这个事实。   再睁开眼,展昭又回复了平日里的沉稳淡定。   他步伐稳健地走到门前,面容一如往日一般的冷静,赵宁打开了门,然而展昭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飘。   赵宁给他的冲击太大,脸上再怎么淡定,心里的波涛汹涌可是平息不了的!   展昭与赵宁说着话,收回了目光,看向远方。   他心里乱糟糟的,眼皮忍不住狂跳。   不过他常年善于装平静,赵宁也没有发觉什么异样。   展昭与赵宁来到关押赵无眠的地方,展昭解了赵无眠的穴道,只用特质的绳索绑着他的双手,一路来到赵爵信上所说的位置。   树林深处,男子一身白衣,负手而立,清风吹动他的衣摆,飘飘然如画中人一般。   展昭看向赵宁,赵宁摇摇头。   来人不是赵爵。   赵爵做事极为谨慎,怎会这般轻易来到陈州?   男子转过了身。   赵宁险些惊呼出声。   面前的男子,实在太好看了一些!   眉目如画,举止风流。   赵宁自认为眼界早被展昭的相貌养的颇高,但仍不免被他的容颜所震撼。   这样的一张脸,委实漂亮的有些过分。   与展昭的萧萧如松的沉稳不同,面前的男子灿若朝阳,艳若玫瑰,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细腻温柔,让人忍不住与他说话时将语气放轻。   赵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低下了头。   赵宁看男子看呆了眼,这种行为让展昭面上有些不自然,他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男子手持着绡金骨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闪着风,手指附在白玉的扇骨上,竟比那白玉还要白上几分。   展昭打量着男子,男子也打量着他,潋潋的眸子似笑非笑。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的相貌实在生的太好。   展昭收回了目光。   男子用团扇指了指石桌上一个雕工精致的金丝楠木盒子,声音低沉:“郡主要的东西,全在这了。”   展昭眉毛动了动,惜字如金:“不死草?”   “不错。”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看向受制于展昭的赵无眠,展昭转了一下巨阙剑,剑鞘打在赵无眠脖颈处,赵无眠瞬间软绵绵地倒下了。   男子眼睛微眯,似乎在确认赵无眠的死活。   过了半晌,他团扇点起金丝楠木盒子,盒子夹杂着厉风,转眼便到赵宁面前。   展昭皱了皱眉,眼疾手快,化解了男子的内力之后,接下了盒子。   赵宁秀眉微蹙,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偏出手这么狠辣,若非展昭接下盒子,只怕她早就被盒子打成了一摊肉泥。   展昭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他不曾见过的草,草有五片叶子,黄了三片,草根上还带着泥土,不知是不是怕草离了土地之后迅速枯死的缘故。   男子笑了笑:“这便是不死草了。”   “怕它枯死,我还特意带了点土。”   赵宁捏着叶子将不死草拿在手里,看了半晌,缓缓抬起头,问道:“相传不死草有九片叶子…”   男子不以为然:“这不是还没长出来吗?”   “我以性命发誓,这绝对是不死草,若是不是,叫赵无眠死无全尸。”   男子说完之后,绕有兴致地看着赵宁,道:“还望郡主也能遵守诺言,陈州之行,郡主只当做了一个梦吧。”   盒子里的东西的确是不死草,她曾听给她看病的高人说过,草的模样,颜色与根茎完全一致。   只是这只有五片叶子,五片叶子的不死草,可没有任何药效的。   赵宁抬头看着男子,道:“五片叶子的不死草,于我并无用处。”   男子笑了笑,道:“郡主回东京城之后,三月内若是风平浪静,我自然会将如何照料不死草的法子奉上。”   “若你并未告知我呢?”赵宁冷眼打量着男子,平静地问。   “这也好办。”   男子眯了眯眼,道:“郡主将陈州之事告知太后与陛下便是。”   “不过三月时间,郡主不会等不急吧?我这也是为了稳妥起见,郡主莫怪。”   赵宁将不死草放在了盒子里,而后轻轻合上,道:“好。”   “三月之后,我在东京城等着你。”   展昭松了一口气。   不死草已经到手了,想来赵宁的病也能迎刃而解了。   展昭护着赵宁回到软红堂。   一向守卫众多侍女往来不绝的软红堂一改往日的热闹,门口连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   展昭心中起疑,一把将赵宁拉在身后,踹开了软红堂的大门。   一路走到软红堂院子里,总算见着了几个来往匆匆的侍女。   展昭随手抓了一个,侍女身上背着小包袱,包袱鼓囔囔的一团,见着了展昭与赵宁,连忙叩头求饶命。   侍女道:“侯爷被包大人抓过去审问了,又下令遣散软红堂的侍女…”   赵宁烦躁地挥挥手:“好了,不要说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包拯提审庞昱,八成为的是庞昱强抢金玉仙的事情,遣散侍女,估计是觉得软红堂奢靡太过。   而软红堂的守卫,都是庞昱带过来的,庞昱彼时一出事,估计有的跟着庞昱去了府衙,有的骑马直奔东京城,找庞太师与庞贵妃出主意撑腰。   赵宁叹了口气,问展昭:“我能不能过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食言了。。。   日不动6000了,明天补上QAQ   小天使们莫怪,这两天事情有点多。。。 第47章 审案   赵宁知道展昭不大喜欢庞昱,所以在与展昭在一起之后,刻意与庞昱拉开了距离,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基本上不怎么去见庞昱。   展昭点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展昭虽然不喜欢庞昱,但若是赵宁想去看庞昱,他绝不会阻拦。   更何况,彼时的庞昱面临着牢狱之灾,更有甚者,依着包拯刚正不阿的性格,庞昱项上人头保不住也是极有可能的。   赵宁这次去见庞昱,指不定就是最后一面了。   这种情况下,展昭更不会阻拦了。   展昭先将不死草小心地种好,放在向阳通风的位置,而后带着赵宁来到陈州府衙。   府衙外面乌压压地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世人皆传包拯不畏强权,但关于他的事迹,皆是道听途说,陈州的百姓并不曾真正见过,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包拯来陈州不过十日,便抓了安乐侯去府衙审问,这种千载难见的事情,足以让陈州的百姓们将府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了。   更何况,陈州大旱,颗粒无收,百姓们也无事可忙,因而更是不能错过包拯审庞昱的事情。   展昭见人太多,怕挤到赵宁,带着她运起轻功来到院子里。   赵宁落地,着急庞昱的死活,急忙忙来到正厅后的屏风处。   正厅里,包拯高坐堂上,右方端坐着公孙策,张龙赵虎王朝马汉按剑分列两旁。   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感。   再瞧瞧堂下的庞昱,不曾站,更不曾跪,锦衣玉带,束发紫金冠高高挽起发丝,唇涂成鲜艳的红,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手里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嘴角的嘲讽明晃晃的,怎么看怎么不像危在旦夕的人物。   而他的不远处,田启元与田忠哆哆嗦嗦地跪着,头也不敢抬。   赵宁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庞昱不是强抢了金玉仙吗?庞昱这咄咄逼人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包拯不是号称铁面无私的吗?怎么还给他准备了一个椅子。   按照正常包拯审权贵的流程,庞昱早就该被人扒了锦衣玉带,除去金冠滚到堂上跪着了。   正当赵宁疑惑时,庞昱啪地一下合上折扇,桃花眼微眯,懒洋洋地对包拯道:“既然无事,本侯就不奉陪了!”   庞昱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走到田启元身边时,田启元身体剧烈一抖,忙往旁边让了让。   庞昱嗤笑一声,手持折扇背在身后,大笑着离去。   高堂上的包拯,领着公孙策起身相送。   赵宁疑惑转身,问展昭:“包大人…”   赵宁想问展昭,包拯是不是吃错药了,奈何活了两辈子,也没学会说刻薄话。   不过她话虽然没说出口,但那一脸的包拯该吃药了的表情太过明显,让展昭想忽视都难。   展昭伸手揉了揉她的脸,嘴角微抽,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问问,看是什么情况。”   展昭叫来了张虎问是什么情况。   张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恨恨地瞪了一眼忙不迭准备离开的田启元,道:“这田启元也太胆小了些,那庞昱不过是说了几句太师如何,贵妃如何,他便不敢再告了。”   展昭想了想,太师位列三公之上,庞贵妃是皇帝赵祯最为宠爱的妃子,一朝若生下皇子,基本上就是未来储君没得跑了。   而庞昱,年纪轻轻,便被赵祯封了超品的安乐侯,包拯不过从三品府尹,见了庞昱仍要恭恭敬敬行礼,叫声安乐侯爷。   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庞昱,的确是田启元不敢招惹的。   不是田启元太怂,而是敌我差距实在太过悬殊了。   田启元若是执意上告,彼时包拯在此,能还田启元一个公告,但包拯只是奉旨查陈州,并不会在陈州久居,包拯一走,庞家的势力为了泄愤,难保又会徇私报复田启元。出于这种担心,田启元忍气吞声不再上告,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金玉仙彼时已经回家,庞昱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于她,对于田启元来讲,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结果了。   展昭眉头微皱,目送田启元扶着田忠出了府衙。   展昭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赵宁。   赵宁听完,叹息不止。   她虽然不忍见庞昱在包拯手下丢了性命,但更不愿见田启元忍气吞声不敢上告。   庞昱仗着庞太师与庞贵妃的势,游走在大宋律法的边缘而不自知,若不给他一个教训,只怕他日后行事更不会将律法放在心中。   赵宁理了理思路,她在庞昱面前唠叨的次数多了,庞昱多少也听进去了几句,虽然一到陈州就先强抢了民女,但放粮救灾的工作也没有落下,陈州的灾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因而包拯不会追究他玩忽职守的事情。   而庞昱抢金玉仙的事情,却是包拯会追问的。   赵宁问展昭:“依着包大人的性子,遇到这种苦主不敢上告的事情,包大人会怎么做呢?”   展昭想了想,回答道:“大人会找苦主分说清楚。”   “一般来讲,大人出马,苦主不会不告。”   赵宁面有喜色,道:“照这样说,包大人能说的动田启元了?”   展昭点点头,有些不明白赵宁的幸灾乐祸。   展昭道:“不错。”   赵宁抿唇一笑,颇为欣慰:“知道田启元会告小昱,我也就放心了。”   展昭:“……”   正如展昭所料,第二日,田启元便击鼓喊冤,状告当朝安乐侯,强抢民妇,又将无罪的他关押下狱,若非展昭所救,只怕他早已丧身狱中。   包拯拍惊木升堂,安乐侯庞昱打折哈欠来到府衙,桃花眼扫了一圈,最终落在强作镇定的田启元身上。   田启元打了一个哆嗦。   躲在屏风后查看的赵宁:“……”   果然是被庞昱吓破了胆子。   赵宁摇头叹息,期待着包拯下一步的动作。   庞昱用折扇拍了拍田启元,正准备嘲讽几句,就被张龙拉了下去。   包拯一拍惊木,厉声问道:“安乐侯,你可知罪?”   赵宁默默地在心里为包拯竖起大拇指。   对,就是这个节奏,不打庞昱几十大板就对不起包拯头上的乌纱帽。   庞昱努力地从张龙身边挣脱,待逃离张龙的挟制之后,整了整衣摆,拂了拂被张龙弄乱的发丝,整理完仪之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鎏金盒子,将唇点的鲜红。   田启元身体僵了僵。   张龙厌恶地别过了头,嫌弃地拍打着刚才与庞昱有过接触的位置。   庞昱慢吞吞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金牌。   金灿灿的牌子被庞昱举在手中,将包拯后面想说的话噎回了肚子里。   屏风后的赵宁也傻了眼。   那是赵祯御赐的免死金牌。   赵宁深呼吸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发现,庞昱陈州此行,当真是有备而来。   御赐的金牌都被他随身所带,包拯纵然再怎么铁面无私,也不能对他做什么了。   赵宁叹了一口气。   庞昱桃花眼一挑,对包拯道:“认罪如何,不认罪又如何?”   这种情况下,包拯也无可奈何,赵宁再继续看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从屏风后悄悄离去。   展昭听到了她细碎的脚步声,眉头皱了皱,看向得意洋洋的庞昱,目光沉静如水。   满载希望而来,败兴而归。   赵宁垂头丧气地回到软红堂,看着被展昭放在窗前的不死草,双手捧着脸,想想在包拯身边当值的展昭,只怕他也是郁闷的要死。   庞昱的免死金牌一出,包拯纵有通天本领,却也奈何不了他。   赵宁正在惋惜间,扣门声响起,杏花推门进来了。   那日杏花为了救庞昱,明知不是赵无眠的对手,仍不惧生死与赵无眠斗上了数个回合,若非如此,只怕锦毛鼠白玉堂游历此地时,路上只有尸首了。   杏花远非赵无眠的对手,被他伤的极重,伤势至今尚未痊愈。   赵宁看着面上仍无血色的杏花,问道:“你身体如何了?”   杏花没有回答,只是道:“我是来向郡主辞行的。”   杏花话音刚落,便止不住咳嗽起来。   赵宁给她倒了一杯水,秀眉微蹙。   杏花喝下水,面色缓和一些,她捧着杯子,眸色淡淡的,正准备说话时,屋外就响起了庞福火急火燎的声音:“杏花姑娘!杏花姑娘,快跟我去救侯爷!”   庞福不管不顾地闯到赵宁屋里,草草地向赵宁见了礼,便上前拉着杏花往外走。   庞福一边走,一边老泪纵横道:“现在也只有姑娘能救我家侯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晕车了。。。   相信我,一定会补上的QAQ 第48章 有冤   赵宁后知后觉地跟了过来。   赵宁一直都觉得,庞昱这个性格,真的挺欠收拾的。   然而庞昱他爹是太师,他姐是贵妃,他自己本身也是个超品的侯爷,官位高如王丞相,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地叫声安乐侯爷。   这个世道上,能收拾庞昱的人委实不多。   所以,也就造成了他肆意妄为目无王法的性子。   一朝包拯来审庞昱,赵宁心里是挺开心的,甚至有几分乐见其成,期待着庞昱能得个教训,以后为人做事多少也收敛一些。   但是,并不代表着她希望包拯一刀铡了庞昱啊!   赵宁走在杏花身边,庞福拉着杏花絮絮叨叨地说着包拯打了庞昱三十大板。   讲到板子的时候,庞福痛心疾首地直摇头,恨不得那板子打在自己身上,好不伤了庞昱那及其尊贵的皮肉。   杏花比庞福还着急,问:“后来呢?”   庞福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那包黑子打了侯爷仍嫌不够,还扬言要铡了侯爷——”   赵宁听到这忍不住问道:“小昱不是带的有免死金牌吗?”   庞福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庞福道:“那包黑子执意要杀侯爷,免死金牌也不顶用了。”   “展昭拿出了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   庞福忍不住瞥了一眼赵宁。   世人都知道庞昱喜欢赵宁,因展昭与赵宁举止亲密,庞昱没少给展昭使绊子,展昭焉能不怀恨在心?   以己度人下,庞福正直地觉着展昭此举是公报私仇。   赵宁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丝,庞福那火辣辣的目光,她只当看不见。   她太了解展昭了。   展昭若真想收拾庞昱,有一百种方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庞昱,根本就不需要用尚方宝剑这种招人记恨的法子。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也就是跟着庞昱的这帮人,才会觉得展昭如他们侯爷一般,逮着机会就因私废公公报私仇。   赵宁问庞福:“所以,你找杏花姑娘做什么?”   “去劫法场?”   赵宁虽然很担心庞昱的死活,但看了看杏花惨白的脸,犹豫了一会儿,本着她与庞昱多年的交情,劝慰道:“展昭在那,我觉得劫法场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更何况,若真想劫法场,叫南星过来会更好一点。她这几日跟小昱走得近,你多求求她,指不定她就愿意了。”   庞昱这几日在教南星如何泡男人。   南星很以为然,对庞昱比往日好了许多,就连往日见面必翻白眼的礼节,也都换成了见面之时,僵硬着一张冰块脸硬给挤出一丝微笑的不自然。   基于这些原因,赵宁觉着,庞福在南星那多说几句好话,指不定南星就一时脑袋短路救了庞昱呢。   庞福拉着杏花只管往府衙走,道:“郡主,您在想什么呢?”   “我们庞府是这么藐视律法的人吗?”   庞福身板挺得笔直,一副安分守己的老好人形象,擦了把脸上的眼泪鼻涕,道:“我们侯爷,为臣可寄万里,为夫可托终身,再遵纪守法不过了!我身为庞府的下人,怎能做出此等糊涂事抹黑于他呢?”   庞福的话太过正义凌然,一时间竟让赵宁生出了几分小瞧于人的愧疚感。   赵宁的愧疚感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秒,庞福问赵宁:“南星姑娘,是展昭的对手吗?”   赵宁:“...”   赵宁与庞福杏花来到陈州府衙时,外面站着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   庞福到底不是南侠展昭,没有一身的好武艺,不过好在他也不差,将自身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喝了几句。   忙着看热闹的百姓们让开了一条道。   赵宁来到了院子,正准备再继续往里走,就被衙役们拦下了。   衙役冷面冷言:“包大人审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庞福忙上前塞了一大锭银子,又把杏花推到衙役面前,道:“此乃侯爷的人证,还望通融一二。”   衙役接了银子,放庞福与杏花进去了,仍将赵宁拦在了外面,赵宁蹙眉抬头,却见衙役换上了一张笑脸,语气颇为温和:“展大侠早已吩咐过,让郡主仍去屏风处。那里已经给郡主备上了您平日爱吃的点心与茶水,郡主在那边吃便看便是了。”   “大堂上血肉横飞的,万一吓着郡主就不好了。”   衙役如是地说着。   衙役笑眯眯地领着赵宁去往屏风后,与刚才拦下赵宁的冰冷态度判若两人。   赵宁来到屏风后,桌上茶点都是她所喜欢的。   衙役笑着退下了。   在衙役恭敬的态度中,赵宁忽然就有些明白狗仗人势是怎么一回事了。   哦,不,是人仗侠势。   还别说,这种有特权的感觉真好。   赵宁作为一个皇家郡主活了两辈子,终于体验了一把特权生活。   赵宁吃着点心,喝着茶水,透过屏风看向大堂。   大堂上展昭听到了赵宁的脚步声,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堂上的庞昱三十大板还没有打完,背上已经血红一片,饶是这样,他仍是倔强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骂着包拯弄权,藐视皇帝天威。   这种身上挨着板子还能骂人的场景,让赵宁原本是担心庞昱的心情,变成了忍不住觉得衙役们还是打的太轻,以至于庞昱还有力气骂人。   赵宁的想法却是冤枉衙役了,衙役们在打人板子时从不手软,尤其是在遇到权贵的时候,力气更是用足了。   庞昱此前态度太过嚣张,一双眼睛恨不得能长在天上,看谁都是眯眼缝,透过眼缝去瞧人,身体力行地完美诠释了盛气凌人是怎么一回事。   又加上田启元的事情,衙役们不爽他很久了,因而包拯一下令,衙役们便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   第一板子下去时,庞昱便吐出了一口血。   庞昱此人浑身烂了嘴都不会烂,梗着脖子骂包拯。   庞昱作为庞太师的独子,被庞太师寄予厚望,来给他授业的师傅全是大儒,因而庞昱肚子里多少也有点墨水。   庞昱断断续续地换着法子去骂包拯,堂上的公孙策在皱眉的同时,一不小心犯了职业病,暗叹安乐侯好才华。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人草莽出身,听不懂庞昱在念叨个什么,但从他嚣张的态度里觉得也不是什么好话。   见庞昱仍有力气骂人,张龙给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退下,张龙接了木板。   张龙身上有些武艺,一板子下去,带起一阵厉风。   庞昱又吐了一口血。   庞福领着杏花终于来到大堂,见到这个场面,上前便抱住了张龙的胳膊,老泪纵横道:“官爷,使不得啊,我家侯爷身娇肉贵,哪里经得起这般的毒打啊!”   “啪!”   一旁没被庞福拦下的赵虎面无表情地补上最后一板子。   赵虎把沾了血的木板丢给衙役,弹了弹身上被溅上的庞昱的血迹,向包拯道:“回包大人,三十大板行刑完毕。”   包拯捋着胡须,点点头,看向庞昱,黑的不能再黑的脸上,幸灾乐祸的情绪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察觉。   包拯笑呵呵地问庞昱:“庞昱,你可知罪?”   庞昱吐出一口血沫,手指指向包拯,输人不输阵,道:“包拯,你安敢如此。”   可惜他胳膊颤地厉害,以及和着血的声音有些沙哑,包拯很自觉地就忽略了他话里的威胁之意。   赵宁捧着杯子,看向庞昱的目光有些担忧,然而在听了他的这句话之后,又觉得打的太轻——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死性不改去威胁判官的,庞昱也是独一份了。   到底是打的太轻。   赵宁摇头叹息。   瞬间将刚才涌上心头的担心丢在了八爪国。   跪在庞昱身边给他擦着汗的杏花,显然是比赵宁多了几分良心,拉了拉庞昱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话。   杏花低着头,目光明明暗暗。   她不是一个好的杀人,杀手是用来杀人的,而她此时却只想救人。   来的路上,庞福说的话,赵宁可能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种处境下,只有她能救庞昱。   金玉仙不是庞昱掳来的,是赵爵让她绑来送到庞昱床上的。   得知庞昱宁死不合作后,赵爵下的命令是不要让庞昱活着离开陈州。   庞昱手里有赵爵的把柄,庞昱不死,赵爵不安。   强抢金玉仙,将田启元关押下狱,都是为了嫁祸庞昱,庞昱为了不死草,默认了赵爵的作为。   赵爵原本的打算是,只待包拯来到陈州,便能一刀铡了庞昱,庞太师丧失独子,朝堂之上必会处处针对包拯。   而庞昱的姐姐又是极为得赵祯宠爱的,枕头风吹多了,指不定赵祯就把包拯罢官了。   赵爵一切都计划好了,只等包拯来到陈州,谁知变数出在赵宁身上。   也不知赵宁跟庞昱说了什么,庞昱来到陈州之后,兢兢业业放粮,勤勤恳恳赈灾,一点违法乱纪的事情也没有做。   就连赵爵送上床的与赵宁颇为相似的金玉仙,庞昱也只是口水直流地过了个眼瘾,好吃好喝地供着,一根指头也没敢去碰她。   陈州计划有变,赵爵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赵宁展昭一起算计了。   而后的闯太昊陵,不过是赵爵恐弄不死庞昱赵宁与展昭,设下的又一个计谋罢了。   杏花用帕子擦拭着庞昱脸上的血水,声音淡淡:“请包大人屏蔽左右,民女有冤要诉。”   作者有话要说:  容我缓缓。。   等好一点,就把之前欠的更新补上QAQ 第49章 不满   包拯虽然有些疑惑,但仍让大堂里的人退下了,只留着公孙策在身边。   展昭从大堂绕进屏风后,看到赵宁正双手捧着杯子发呆。   十六岁的年龄,眉目里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稚嫩与天真,眼神也是少年人的清亮,如聚了一汪清泉一般,干干净净的,不掺染任何杂质。   这样的一个人,发起呆来,也是极好看的。   让展昭忍不住想起幼时逛庙会时,摆列在锦缎上的漂亮的瓷娃娃。   展昭心下一软,走过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展昭知道她在担心庞昱。   扪心自问,展昭是非常看不上庞昱,不是因为他叫庞昱,与赵宁有着数十年的交情,而是因为他干的那些事。   仗着父亲与姐姐的权势,在陈州欺男霸女,这种行为,搁在展昭以前的脾气上,早一剑杀了,根本就不会留他活到包拯来陈州。   基于这些原因,展昭觉着,庞昱如果真的被包拯一刀铡了,倒是挺大快人心的。   偏偏赵宁与庞昱的关系不同寻常,展昭再怎么觉得庞昱死有余辜,在赵宁面前,也不好表现得他非常乐意见庞昱赶紧归西。   展昭想了半日,也想不出如何去安慰赵宁。   他在赵宁面前不说庞昱的不是,已经是非常考虑到赵宁与庞昱的交情了,但若是让他违心说庞昱命不该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而展昭思来想去,也只说了一句:“包大人为人清正廉明,若安乐侯不曾做下强抢民女之事,包大人也会还他一个清白。”   赵宁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展昭,好一会儿,才疑惑开口:“你这是...”   “在安慰我吗?”   为什么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五月的天气,太阳由暖洋洋变得有些刺目。   展昭逆光而立,身后披着霞光,彷如散发着金光的得道仙人一般。   展昭点点头,似乎是认定了庞昱非死不可,道:“你不要太难过了。”   庞昱死了,还有他呢,他会一直陪着她的。   赵宁道:“我不是难过,只是觉得惋惜,小昱小时候不这样的。”   赵宁看向紧闭门窗的大堂,陷入了回忆。   “太师与贵妃太过溺爱小昱了。无论他闯了什么祸,太师都会跟他说没关系,你是堂堂国舅,没人敢拿你怎么样。”   赵宁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做事由心,不问对错,也没人告诉他对错。”   “他不知道众生皆平等,他只知道他是安乐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所以,他有今天这样的结果,我并不感觉意外,只是有点惋惜,如果我能多劝他一点,他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赵宁眼圈红红的,展昭看了叹了口气,道:“这跟你没关系。”   “不,跟我有关系,如果金玉仙长的不像我...”   赵宁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展昭知道她心里难受,但庞昱这事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静静地陪她站着。   微风吹动着展昭官帽上的穗子,与赵宁的发丝纠缠在一起。   赵宁回神了。   展昭正在解他的穗子,解完之后,见四下无人,便将赵宁的头发往后面轻轻一拢,用她的发带能给她系着。   展昭的手指穿过赵宁的头发,时常握着兵器的手梳理起头发竟然这般温柔。   赵宁脸上一红,心里的难受淡了几分。   赵宁微微抬起头,太阳依旧刺眼,赵宁眯着眼,想起杏花跟她提过的事情,一件一件捋起来,终于发觉了被她忽略了的事情。   赵宁问展昭:“你觉得小昱是个什么样的人?”   展昭看着赵宁,目光里有几分探究。   问他这个问题,是觉得庞昱罪不该死么?但又一想,赵宁虽心性单纯,与庞昱交好,但在大是大非面前,是从来不会马虎的。   展昭想了一会儿,说了一个颇为中肯的词:“纨绔。”   “恩。”   赵宁点点头,极为赞同展昭对于庞昱的评价。   “小昱若真是强掳民女,荼害百姓,包大人杀了他,也是他罪有应得。我不会为他去开脱,也不会帮他求情,那样的小昱,死有余辜,不值得我去伤心。”   赵宁看向展昭,他清澈的眸里有着几分意外,赵宁贝齿轻咬着唇,鼓起勇气道:“但我总觉着,小昱不是那种人。”   “小昱是东京城是数一数二的纨绔不假,但仅限于吃喝玩乐。我听的最多的,是他在赌坊输了钱,面子上不过去,带着家丁砸了人家的场子,再要么是一掷千金买了...”   讲到这,赵宁脸上一红,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她搅着帕子,低着头,小声道:“小昱身边的侍妾侍女,我都是见过的,大多是他买来的,又或者是下面的人孝敬过来的,没有一个是他抢来的。”   展昭皱了皱眉,庞昱好色荒唐,竟然一点也不避讳赵宁,而观赵宁对庞昱侍妾众多的态度,似乎并不以为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展昭想起了赵宁的出身。   皇亲国戚,多是三妻四妾的,赵宁自幼便生活在这种环境中,耳濡目染下,或许对这种妻妾甚多的情况早就习惯了。   高门闺秀,讲究一个贤良大度,指不定某一日,赵宁觉得二人世界太无聊,还能给他领回来一房小妾来。   一想到这个画面,展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仔细地端详着赵宁,试探道:“你...能接受安乐侯姬妾众多?”   “能啊。”   展昭的眼睛都直了。   “为什么不能?”   赵宁疑惑道:“莫说他现在只有一二十个姬妾,纵然他现在有一百个姬妾,我也不会说什么。只要那些女人愿意跟着他,他又喜欢那些女人,一个愿意养,一个愿意跟,两情相悦下,纳多少小妾都跟旁人没关系。”   日头照射下来,展昭的脸由平静转红,又由红转白,看着赵宁坦荡荡的脸,半晌没有说出来话。   他几乎可以预见,日后赵宁不断往家里领小妾的场景了。   展昭曲拳轻咳,结束了这个惊悚万分的话题,道:“我们去大堂看看吧。”   他刚才就听到了大堂传来的细微的脚步声,只不过怕赵宁接受不了,因而没打断赵宁的话。   而如今,他却只想尽快回到大堂——赵宁刚才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接受不了。   多听一遍都要折寿十年。   他曾经以为江湖与朝堂不过是粗茶淡饭与锦衣玉食的区别,现在再看,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赵宁这种想法,真是太恐怖了,他需要想办法一点一点把她的思想纠正过来。   一个人的心就这么大一点,怎能装下那么多的人?   展昭与赵宁回到大堂时,走路仍有点飘,赵宁的话对他的三观冲击太大,他彼时还没有完全消化过来。   展昭的走路打飘的行为,在庞昱看来,是十足的幸灾乐祸到走路都不稳。   庞昱自问之前没少给展昭添堵,以己度人下,展昭有此行为实属正常。   庞昱无力地冲展昭翻了个白眼。   什么南侠展昭,小人极了!   翻白眼的动作唯恐展昭看不到,庞昱动作颇大,一时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听到庞昱的声音,展昭微微皱眉,稳了稳心神,向包拯见礼,见完礼又例行公事问了一句:“是龙头铡吗?”   张龙赵虎已经就位,王朝马汉撸好了袖子,只等着包拯一声令下,下一秒就能把庞昱拖到铡刀上,一刀两断赶紧送他归西。   包拯奇怪道:“什么龙头铡?”   展昭比他还奇怪:“安乐侯乃是皇亲国戚,虎头铡的话,会不会有损他的身份?”   庞昱用力瞪着展昭,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一直盼着自己死。   可怜阿宁没能看清他的真面目,被他花言巧语骗了去。   包拯摆摆手,将令牌丢到展昭怀里,道:“游街三日,羁押回京。”   听到这句话的庞昱也顾不得瞪展昭了,喝了一声:“包拯,你敢!”   被打三十大板,庞昱尚能接受。   被赵宁唠叨得多了,他多少也建立了一些是非观。   扪心自问,他觉得确实挺对不住田启元夫妇的,挨上一顿板子,再叫人往田府送上一份厚礼,这件事也就算是私下了了。   毕竟他是当朝的安乐侯,他爹是太师,他姐是贵妃,做错了点事,也无伤大雅,略表些心意,便是极为迁就田启元夫妇了。   但若是游街三日,世人岂不是都知道他对不住田启元了?这叫他安乐侯的面子往哪放?   还羁押回京,这下别说面子,连皇宫里的贵妃姐姐的里子都被他丢了个精光。   “本侯乃是安乐侯!本侯爹是太师...”   “本府知道你爹是太师,你姐是皇妃。”   包拯不耐烦地瞪了地上不断挣扎的庞昱一眼,接过公孙策写的陈堂记录,嫌弃道:“游街三日你可是不满?”   “本侯不满!”   “那好,改成游街十日。”   “...”   摩拳擦掌准备送庞昱归西的张龙四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下手拖庞昱去游街。   展昭上前替他们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包大人,安乐侯这...”   包拯将记录递给展昭,道:“安乐侯不曾强抢民女,那金玉仙是被杏花掳来的,田启元也不是他关押下狱的。”   包拯瞥了一眼恶狠狠瞪着他的庞昱,漫不经心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安乐侯无故扣押金玉仙,隐瞒不报案情,导致此案扑朔迷离,故而本府判他游街十日,以儆效尤。”   庞昱没有被铡,有人欢喜有人忧,至少围在府衙外看了几日热闹的百姓,是有些失望的。   本来还以为安乐侯庞昱犯了多大事,就等着看他人头落地了,谁知那些罪名都是被人陷害的,做不得真。   少了一场好戏,百姓们摇头叹息,正准备四下散去,就见官差们拉着一个锦衣玉袍上带着点点血迹的少年郎出来了。   看热闹的百姓们眼睛一亮,又瞬间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包拯真乃当时青天,安乐侯的姐姐是皇妃也照样收拾不误。   庞昱刚被打了板子,身上还没来得及上药,就被拉过来游街,走一步,疼一步。又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纷纷,他自出生便尊贵无比,哪里受到过这般的折辱,恨不得包拯给他来个痛快,也好过被人指指点点。   “滚滚滚。”   庞昱烦躁道。   庞昱双手捂脸,透过指缝看到展昭护着赵宁在人群里看着他游街,赵宁倚在展昭胸口,冲他善意地笑了笑,展昭也向他投以罪有应得的目光。   庞昱捂着脸,觉得身上不能更痛了。   十日游街结束后,赵宁带着庞昱登门向田启元夫妇赔罪道歉。   金玉仙得知不是庞昱将她掳去后,对庞昱的恨意淡了许多,她在软红堂内,庞昱对她也算守礼,一根手指头也不曾碰过她,因而她对庞昱并无刻骨的恨意。   游街之时,她也曾随着丈夫田启元去看过,见往日鲜衣锦簇的庞昱狼狈不堪,血迹斑斑,惹得她低头轻笑。   而今庞昱又登门道歉,她对庞昱本就不多的恨意彻底散去。   金玉仙是极通透的人,此事追究根本,庞昱也是半个受害人,因而在赵宁诚恳的赔罪下,原谅了庞昱。   陈州案情既了,包拯便准备启程回东京了。   传国玉玺的事情,他虽然未查出眉目,但经过赵爵一事,他心里也有了计较,只待回京之后,向赵祯以及刘太后陈情利弊。   赵宁也跟着包拯启程。   这日正行在路上,赵宁在轿撵上吃着点心,听着南星说准备如何与白玉堂偶遇,如何说话攀交情,赵宁耐心地听了一遍又一遍,正准备发表看法间,忽然就听到外面乱了起来。   赵宁有些不解。   赵宁觉着,展昭坐镇,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随行,又有着众多的王府侍卫,纵然是有人想要打劫,也要掂量一番。   南星拍了拍身上的点心屑,掀帘探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展昭声音:“无事,好好守着郡主。”   赵宁听见展昭的声音平静,便知不是什么大事。   过了一会儿,方海来回,道:“包大人的轿子坏了,让去附近休整一晚再走。”   南星心里惦念着把赵宁送回东京城之后,赶紧去找白玉堂。   毕竟庞昱说白玉堂在江湖上极得女子的心,她若是慢了一步,指不定白玉堂就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   南星道:“骑马便是。”   方海挠了挠,道:“马也坏了。”   南星疑惑抬头:“随行那么多匹马,全部都坏了?”   方海解释道:“其实也不是马坏了,而是那些马都不愿意让包大人骑。”   南星哦了一声,道:“是他骑术太差,爬不上去找的借口吧?”   赵宁听南星说话无遮拦,便打了圆场,道:“休息一晚再走也无妨,正好我也有些累了。”   荒凉幽僻的地方,连个驿馆也没有,展昭受包拯吩咐,在附近找了个寺庙,安置众人居住。   寺庙名唤天齐庙,张龙赵虎开路,王府的随行侍卫很快给赵宁收拾了居住的地方。   赵宁刚在房间坐定,方海便叩门进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碟素点心。   赵宁刚在轿撵上吃过了点心,并不太饿,那些素点心她只瞧了一眼,便叫方海放到了桌上。   方海见此道:“这些点心,是展护卫让属下送来的,说是味道不错,送与郡主尝尝。”   “哦?”   赵宁连忙捏了一块放在口里,赞道:“果真不错,展护卫有心了。”   方海:“...”   方海看着赵宁笑得心满意足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些点心他在路上尝了一块,难吃的要死,他只咬了一口便尽数吐了出来。   赵宁又吃了一块,问:“展护卫还说什么了?”   方海看了看不一小会儿便被赵宁吃完的点心,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味觉出错了,若是不然,赵宁怎吃的这么快?   他给赵宁做的上好的点心,赵宁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上一口。   可见他刚才味觉的确是出错了,展昭送来的点心必是极为好吃的。   方海答道:“展护卫道,包大人的马通人性,有三不走,遇歹人不走,见冤魂不走,有刺客不走,包大人留宿天齐庙,是为了查访冤情,郡主无需忧心,只需静待几日,便能重新返程。”   方海的话音刚落,赵宁吃点心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了头,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感。   赵宁眨了眨眼睛,又问了一句:“咱们住的寺庙叫什么名字?”   对于赵宁突然转变的态度,方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天齐庙。”   赵宁吸了口气。   天齐庙,那可是被狸猫换太子的李妃出场的地方。   赵宁再顾不得吃点心了,用帕子擦了擦手,从凳子上站起来便往外面走。   当初还是妃子的刘太后与李妃同时怀孕,真宗皇帝赐二人金丸,并说谁先生下太子,便立谁为后。   为争皇后之位,刘太后用剥了皮的狸猫换了李妃刚生的太子,导致李妃被真宗皇帝所厌弃,将李妃打入冷宫。   后来刘太后怕事情败露,设计火烧冷宫,杀李妃灭口。   可惜天不绝李妃,李妃身边的太监余忠与她面容相似,从容代她赴死,又将李妃送出皇宫。   李妃这才隐姓埋名活了下来。   而刘太后以为李妃被大火烧死,在真宗皇帝面前装贤良大度,谏言厚葬了李妃。   这般平安无事过了多年,直至一日李妃在天齐庙遇到包拯,路上喊冤,拿出当初真宗皇帝赐的金丸表明身份,包拯心惊之下,受理了此案。   最终摄政多年的刘太后身死,朝政归于赵祯,李妃风光还朝。   上一世赵宁是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   重活一世,赵宁觉着这里面的疑团太多了。   刘太后摄政多年,余威不减,劝她行武皇之事的朝臣不计其数,更有甚者,龙袍都给她做了好几套。   刘太后大权独揽,但至死都没有走出称帝那一步,依旧待赵祯如亲子,手把手教他理政。   而关于包拯带李妃回东京,以刘太后的能力,是完全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甚至于,她完全可以废了赵祯另立皇帝,但是她什么也没做。   平静地接受现实,平静地自裁,与她雷厉风行处理朝政的风格大相径庭。   赵宁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刘太后归政自裁。   难不成是因为良心发现?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很快被赵宁否定了。   能从一介歌女做到天下至尊的太后,心狠手辣是必备的技能,刘太后若是时刻揣着良心,早就在后宫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方海连忙让在一旁,跟在赵宁身后,疑惑开口:“郡主,您这是做什么?”   赵宁急忙忙地往外走,一向平稳的裙边微微荡起了波澜,露着翠色的小绣鞋。   赵宁的声音有点喘:“你快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一个汉子带着他眼盲的母亲前来喊冤,叫...”   赵宁努力地思索着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如果她没有记错,李妃在民间认了一儿一女,儿子叫范华,女儿叫范喜。   “叫...范华。”   赵宁迟疑道。   二门外,扶着李妃的汉子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虽早已不是三月草长莺飞的季节,范华也觉得周围春/意盈盈。   那抹绿色的身影在他眸子定格。   让他忍不住想起干娘跟他说过的不着边的话:你以后就是王爷了,看上谁了干娘都能给你娶回来。   直到周围人提醒他见礼,范华才傻乎乎拜倒在地,但仍忍不住笑呵呵对赵宁道:“你叫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小昱又不是我夫君   他纳多少小妾跟我有啥关系?   关于庞昱解释两句   不能单纯的用好人和坏人来形容庞昱   我一直觉得庞昱这种人挺人渣   写他出来是为了给展喵做个对比   有人喜欢你,是你需要什么给你什么   就好比展喵,展喵对赵宁的好,是如沐春风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这种人,真的超级温柔啊   而庞昱,是你明明想吃一个橘子   他看了A的树,夺了B的车,占了C的道   废了老大劲给你拉了一车苹果   不能评价这种喜欢是好是坏吧   但我觉得吧,庞昱的喜欢,正常人消受不起   再说说庞昱吧   吃喝玩乐嫖,样样占全   仗势欺人的事情经常干过   但都是一些吃饭不给钱,赌场上输钱了耍赖砸了人家的场子,   再比如一掷千金包花魁   总之小错不断,大错不犯,一直游走在法律的边缘   但是木有没有草菅人命   毕竟他要在赵宁面前刷好感   要是真杀了人,赵宁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理他   虽然他真的很喜欢赵宁   但我依然觉着,这样的深情,活该被辜负   以及...   我文里的庞昱没有为祸一方祸害姑娘吧...   委屈脸QAQ   他虽然好色荒唐但也是有底线的   不欺压百姓不强迫姑娘   最后,打个预防针,刘太后半黑不白   请期待她的反转   PS:历史的刘太后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下不去手黑她 第50章 心跳   范华向赵宁见礼,李太后却不曾见礼,拄着拐棍,站着一动也不动,旁人提醒她这是寿宁郡主,要参拜的,她只当听不见,理也不去理。   旁人不知道李太后的底细,只觉得她此举无礼太甚,又看看赵宁,只期待着赵宁这千娇万宠的小郡主,不要与乡野婆子一般见识才是。   赵宁知道她的身份,若真论起来,当她向李太后见礼才是。   于是赵宁道:“婆婆上了年纪,眼睛又看不见,不见礼便不见礼吧。”   李太后点点头,颇为赞赏赵宁对她的态度,欣慰道:“八贤王的女儿果然是个好的。”   众人忍不住微微侧目。   这句话说的极为大胆,八贤王与郡主,岂是她一个瞎眼婆子能议论的?   众人紧张地看着赵宁,生怕这个瞎眼婆子的话惹恼了她。   在众人皆以为赵宁会斥责瞎眼婆子时,赵宁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夫人说笑了。”   范华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李太后,眼睛不住地往赵宁身上瞟。   他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女子。   心脏砰砰直跳,隐约地期待着干娘说的不着边的话是真的——他所看上的女子,干娘都能给他娶了来。   赵宁见范华一直盯着她看,虽有些不解,但仍是向他回以善意的微笑。   美人一笑,如鲜花刹那间绽放。   范华的脸瞬间便红了,心跳得更厉害了。   范华搓了搓手,有些不敢抬眼看赵宁。   赵宁领着李太后往包拯的地方走,一面走,一面打量着李太后。   打量的同时,又不忘提醒她注意脚下的石子。   李太后微笑点头。   赵宁看着面前的李太后,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下婆子,衣着褴褛,面容凄苦。   赵宁很难想象,她便是与二十年前能与刘太后平分秋色的宠妃。而至于宫人传言的,李太后不亚于刘太后的美貌,赵宁却不曾从她身上看出分毫。   赵宁微微叹息,或许是困苦的生活磨平了她精致的眉眼,只余下了道道褶皱,与因过于消瘦而显得略有些刻薄的面容。   然而尽管这样,赵宁仍能从她眉目里看出一二,确实与赵祯有着几分相似。   赵祯那清清秀秀的五官,便是随了她的模样,只是赵祯脸上有些肉,而显得更为随和宽厚。   赵宁将李太后送到包拯屋内,李太后要求包拯屏退左右。   这个左右里面,自然也是包括赵宁的。   赵宁只好随着众人出了屋。   然而好奇心杀死猫,她太想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了。   于是赵宁便在包拯屋外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了。   一来能随时知道屋里的消息,二来这个地方比较显眼,展昭办事回来时,第一眼便能看到她。   赵宁坐在凉亭里,双手托腮,她已经好几日不曾认真地看看展昭了。   展昭要时刻护卫在包拯身边,一会儿也不能离身。   回来的路上,包拯遭遇了几次刺杀,展昭彼时谨慎的很。   而至于与包拯一道而行赵宁,却不曾有人劫她的鸾轿,甚至于刺客们连瞧她一眼也不曾瞧。   以至于她每每都能撩开轿帘,半捂着眼睛,远远地瞧着展昭掌心巨阙出鞘。   展昭的身影宛若蛟龙,而那时不时溅起的鲜血,又让赵宁忍不住捂上了眼睛。   到包拯没有遇到刺杀时,展昭便骑在马上,逆光而行,身上带着淡淡的光晕,赵宁怎么都看不够。   每当展昭发觉赵宁的目光时,便会回头冲她一笑。   展昭的眉目舒展开来,阳光在他眉心定格,总能引得赵宁呼吸一滞,红晕由脸侧蔓延至耳垂,她的动作微微一顿,而后连忙放下轿帘回到轿撵里。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你的心跳而来。   什么也不用做,一个回眸,一个转身,便能让你心跳加速不已。   赵宁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托着腮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脸颊。   等展昭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瞧他一眼就好了,瞧完之后就回去。   赵宁心里这样想着。   展昭办完事回来,便看到赵宁坐在凉亭里,绿色的身影极为显眼,瘦瘦弱弱的。   乌发翠衫,双手托着腮发呆。   赵宁无事不来找包拯,展昭不用想,也知道赵宁是在等他回来。   展昭嘴角勾起一抹笑,挥手叫张龙赵虎先走,自己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凉亭外,一个不大和谐的身影便出现在展昭的视线里。   展昭止住了脚步,有旁人在这里,他是不好直接过去找赵宁的。   展昭躲在树后,见那个身影一点一点挪到赵宁身边,然后被方海揪了起来。   方海忠心护主,他在赵宁身边,展昭很是放心,因而展昭饶有兴致地看着。   方海的声音颇为嫌弃:“你这汉子,又做什么?”   赵宁回神,面前的范华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一张脸通红,正直愣愣地看着她。   赵宁微微蹙眉,范华跟着她做什么?   赵宁上下打量范华一眼,对方海道:“放下他吧。”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对于李太后来讲,范华便是那雪中送炭之人,她是见不得范华受一点委屈的。   赵宁依稀记得,上辈子范华看中了一个新选来的秀女,成为太后的李太后二话不说,毫不顾忌皇帝赵祯的脸面,便将人送到了范华府上。   因而,重活一世的赵宁认为,她还是对范华好一点为好,虽然以八贤王的地位,任何人都给不了她委屈受,但赵宁觉着,还是少惹事,与人为善的好。   毕竟皇帝赵祯遇到范华,也只能捏着鼻子受委屈,更何况她只是一介郡主。   赵宁笑的一脸和善,问范华:“你不去门口候着老夫人,来我这做什么?”   展昭无声地笑了笑,赵宁心性善良,无论对谁都是这般和气,毫无郡主架子,对待一个乡野的汉子,也是如此。   不过,展昭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展昭或许不够懂女人心,心思也不够细腻温柔,但作为一个男人,扪心自问,他还是很懂男人的心思的。   展昭看了一会儿,便发觉了一个不大愉快的事实。   凉亭里的汉子,对他的小郡主有着不该有的心思。   展昭的笑慢慢地僵在了脸上。   范华见赵宁和颜悦色跟他说话,脸一下子便红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赵宁笑了笑,脸上没有一丝因他的结巴而显现的不耐,温声道:“你坐下吧。”   范华挨着凳子边坐下了,赵宁不止长得好看,离得近了,便能问到她身上淡淡的暖香,范华胸口一震,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范华挠了挠头,道:“娘不让我跟着。”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赵宁,又飞快地低下了头,道:“你长得可真好看,跟我们过年时贴的年画里的人一样。”   “不,比那还好看。”   赵宁一怔,随即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树后的展昭却敛去了笑。   展昭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发觉,凉亭里的陌生男人,好像比他会讨赵宁的心。   他与赵宁在一起这么久,还没夸过赵宁长得好看。   赵宁帕子掩笑,她听过无数句夸她长得好看的话,然而像今日这般直白的,还是头一次听。   方海站在赵宁身后,看着面前貌似忠厚的范华,没头没脑地与赵宁说着话,强忍下把他丢出凉亭的冲动。   范华见赵宁笑了起来,以为她不相信,忙抬起头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赵宁笑着道:“恩。”   展昭握了握巨阙,眉头微皱,方海听到了动静,微微侧目。   侍从们奉上茶水,赵宁倒了一杯水,端给范华,问道:“你娘来找包大人,必是有冤要诉,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冤呢?”   想起李太后进屋便要求包拯屏蔽左右的事情,赵宁话音一顿,道:“呃,方便说吗?不方便的话,也就罢了。”   范华连连摆手,赵宁冲他一笑,什么该说不该说的,他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范华道:“我娘说,她是太后,我是王爷。”   赵宁:“...”   她母后说的果然没错,民间的人就是比皇宫里的人单纯。   方海额上青筋直跳,道:“再胡言乱语,莫怪本将把你交予官差。”   方海往展昭藏身的树林看了一眼,道:“展护卫,这般胡言乱语的民夫,依法该如何处置?”   展昭还未现身,赵宁先站了起来,举目四望,四庭柱与衙役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哪里有展昭的身影?   赵宁目露失望之色,刚要说方海,便见展昭从树后走了出来。   展昭身形笔直,行动之间带着习武之人的干练。   轻风吹动着他官帽上的流苏,他直直地向赵宁走来。   赵宁心跳漏了半拍,而后骤然加速。   许是午后的阳光还有些刺目,赵宁低下了头,手里搅着帕子。   赵宁的目光藏不住事,盈盈的眷恋快要溢了出来。   范华愣在了当场。   他人虽不够聪明,但不是什么少不更事的少年,一个女子对一个男子脸红,他怎会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范华看看赵宁羞红的脸,又看看萧萧如松的展昭,二人宛若天造地设的璧人一般,而他站在这里,像是杵了一块木头一般。   展昭越走越近,身上鲜艳的官服,手里烁烁生辉的兵器,棱角分明的五官,英气逼人的眉眼,每一处,都是光鲜照人的。   展昭每走一步,范华目光便暗了一分。   范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灰扑扑的草鞋,指上因常年干农活而磨出的厚厚的茧子,嘴巴微张,眼神闪了闪,手指碰洒赵宁端给他的茶水。   展昭没有接方海的话,只是道:“郡主。”   展昭含笑道:“郡主今日穿的这身衣服甚是好看。”   霞飞双颊,赵宁忍不住跟着展昭的话题走:“恩,我也觉得很好看。”   展昭来到凉亭里,瞥了一眼神色古怪的范华,以为他被方海的话吓到了。   展昭虽然很不喜范华在凉亭与赵宁的谈笑,但仍是耐着性子说了一句:“以后莫再胡言乱语了。”   范华退了一步,脸色由通红变得青紫。   包拯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忙不迭跑了过去。   耳后传来了赵宁轻轻的笑声:“你吓到他了。”   范华眼神一暗,将头埋得更低了。   范华扶着李太后走出包拯的房间,李太后包拯与他说的话,他全然听不到心里。   范华往凉亭处瞧了一眼,凉亭里已经没有了赵宁的身影。   范华干裂的嘴唇张了张,目光环视着周围。   不远处的树林里,隐约映着一红一绿的身影,那个凶神恶煞跟他说话的侍卫,远远地跟在身后,似乎早就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   包拯见范华心不在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范华,母亲住在寺庙便可,你扶她去哪?”   包拯为掩人耳目,认了李太后做母亲。   范华回神,眼神变了几变,小声道:“我娘怎么会是你的母亲?”   “是不是弄错了?”   李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道:“我儿,此事你不要多问。”   “带几个官差,将你妹妹接了过来,咱们一道去东京。”   李太后失明的眼睛里散发着炽热的光,道:“回到东京就好了。”   范华胸口剧烈起伏,黯然的眼神转为明亮。   他抓着李太后的手,哆哆嗦嗦道:“娘,你...你没有骗我。”   李太后微微一笑,道:“傻孩子,去接你妹妹吧。”   张龙赵虎立在一旁,包拯刚才就吩咐过了,让他们把老夫人认的干女儿接过来。   范华看向树林处,赵宁的身影绰绰,而她身边的那一抹红色,却是有些刺目。   神使鬼差般,范华道:“叫...展昭跟我一起吧。”   展昭正与赵宁在树林散步,还未来得及说几句话,便听到了张龙的声音。   张龙道:“展大侠,包大人让你去接老夫人的义女。”   展昭眉头微皱,何时来了个老夫人?   未能与展昭多相处一会儿,赵宁多少有些惋惜,但思及包拯传唤,赵宁推了推展昭,笑道:“快去吧。要对老夫人的义女尊敬些,指不定人家以后便是公主呢。”   展昭以为赵宁在说笑,笑了一声,出了树林。   刚出树林,便见范华立在一处。   范华逆着光站着,因光线原因,面色显得阴沉不定,他抬眼打量着展昭,默不作声。   范华的敌意来的太明显,展昭虽为人谦和,但也忍不住眉头一挑,道:“你家在何处?”   “跟我来。”   范华撂下这句话,便急匆匆出了门。   展昭领着张龙赵虎等人,跟着他七绕八拐,来到一处茅草屋前。   范华止住了脚步,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说完这句话,他便进了屋。   展昭抱剑立在门口,屋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呀,哥,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娘呢?”   范华道:“娘在天齐庙。我是来接你的,娘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是——”   说到这,他声音止住了,改口道:“快跟我走吧。”   女子的声音惊喜而欢快,似乎还在屋里转圈:“哎呀呀,那我收拾收拾东西。”   范华的语气有些不耐,道:“去了东京城,什么都是现成的,你还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范华拉着范喜走了出来。   范喜哪里见过那么多官差?惊喜变成了惊吓,忙躲到了范华身后。   展昭声音温和:“展某奉包大人之命,前来接姑娘。”   范华没有好气道:“怕什么?”   范喜这才从范华身后慢慢探出了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展昭。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范喜的脸一点一点变得通红,扯了扯衣襟,抿了抿发鬓,踏着碎步,从范华身后走出,迎着太阳抬头看着展昭,道:“我不叫姑娘,我叫范喜。”   “你...你叫我喜妹就行。”   展昭颔首,目不斜视:“恩,范姑娘。”   展昭将范华兄妹接到天齐庙,王朝马汉也找来了伺候李太后的丫鬟。   人员配备整齐之后,包拯便准备启程了。   然而在临出发时,包拯又犯了难。   李太后自然是要坐轿的,因而他叫人准备了软轿两顶,一顶给李太后,一顶给李太后的义女范喜。   原来这样安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李太后说,她离了喜妹不习惯,要俩人共乘一顶轿。   但包拯准备的软轿,却是只能够坐下一人的,若坐了两人,便有些拥挤了。   更何况,山路难行,包拯也怕颠簸的路上范喜挤到李太后。   包拯正准备叫人再去准备宽大一点的轿子时,范喜绕着赵宁的鸾轿走了一圈,伸手摸了摸鸾轿上缀着的华贵的流苏,回头拉着李太后的胳膊,娇声道:“娘,这顶轿子就很好,咱们坐这个吧。”   范喜话音刚落,张昆仓啷一声抽出了剑。   他早就看这对兄妹不顺眼了,哥哥整日有事没事找赵宁说话,妹妹每次见赵宁恨不得在赵宁身上剜出一个窟窿,皇帝赵祯与公主赵安都不敢这么放肆,范华与范喜算哪根葱?   作为一个狄娘娘手下的好忠犬,张昆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抖一抖王府的威风,免得让人觉得寿宁软弱可欺。   方海到底比张昆委婉些,只是恶狠狠地瞪了范喜一眼,道:“郡主的鸾轿,岂是你能坐的?”   范喜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委屈道:“我就是看那个好看嘛。”   义女受屈,李太后无神的眼珠子转了转,她看不到人,只问到一阵香风由远至近,便知是赵宁听着声音下来了。   八贤王惯是会和稀泥当和事佬的,他的女儿也是这般,李太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她现在的身份是包拯的母亲,赵宁不会对她不敬。   李太后笑了笑,道:“郡主意下如何呢?”   不过是坐赵宁一个轿子,等她做了太后,再加倍还回来就是。   赵宁也笑了笑,她看着眼盲的李太后,眉眼弯弯,道:“老夫人既然想坐,那坐了也是无妨。”   “郡主——”方海焦急道。   赵宁抬手制止了方海的话,走到张昆身边,将他的剑刃回鞘,吩咐南星道:“南星,收拾东西,你可以骑马了。”   包拯走了过来,看着面容恬淡的赵宁,迟疑道:“郡主...”   赵宁摆摆手,道:“包大人无需说什么,不过一顶轿子而已,不妨什么事。”   “正好,我还没坐过民间的小轿,正好可以感受一下。”   南星提着东西从鸾轿上下来,走到范喜身边,眉梢一挑,冷笑一声。   南星脚点点起一块石子,石子打在范喜膝盖上,范喜腿上一软,支持不住,重重地跌在地上。   “哎呦。”   范喜坐在地上揉着膝盖。   李太后双手摸索着,紧张地问道:“我的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方海见此拉长了声音,道:“这鸾轿,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六月的阳光有些刺眼,赵宁眯眼瞧着李太后,忍不住地想,她这种智商情商,是怎么从皇宫里活下来的?   赵宁瞬间便觉得,怪不得李太后会被刘太后狸猫换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感觉自己被盯上了呢   展喵:我也是   我的收藏大概是假的...   将近2000的收藏,100多点的订阅。。。 第51章 捉虫~锁   乾兴元年,宋真宗赵桓崩于延庆殿,十三岁的赵祯登基为帝,皇太后刘娥辅政。   皇帝驾崩,天下素镐。   一片白色茫茫中,八贤王蹲下身子,看着时年五岁的赵宁,道:“女儿,为父教你最多的,你可记得?”   赵宁奶声奶气道:“记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八贤王摇摇头,神色哀伤,道:“错了。”   “是守拙。”   “太平盛世间,咱们这样的人家,守拙就够了。”   赵宁似懂非懂,但看着一贯乐呵呵的父王眉头紧锁,赵宁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我记得了,是守拙。”   八贤王叹了口气,擦去落在她脸上的雪花,把她抱在怀里,一路来到皇宫。   真宗死了,受真宗宠了一辈子的刘娥哭肿了双眼,赵宁来到停灵的宫殿时,刘娥仍伏在棺木上大哭。   她哭的毫不掩饰,一点也不像养在深宫多年的尊贵的皇后。   让赵宁忍不住想起,小宫女们偷偷议论过她的话:皇后出身卑微,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个再低贱不过的歌女。   赵宁看着哭得仪态尽失的刘娥,微微蹙眉,小小的她突然就有些认同那些宫女们的话了。   刘娥的确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大家闺秀是不能这样哭的,大家闺秀的哭不是哭,是泣,眼泪落在地上,一点声音也不能发出,画面也是如诗如画的。   刘娥哭得太伤心,八贤王把赵宁放在地上,上前去劝她,道:“皇嫂,皇兄归天,新帝年幼,朝臣群龙无首,您万万要保重身体。”   赵宁却觉得她父王不太会安慰人,刘太后已经伤心成这个样子了,他怎么能拿朝政去烦她呢?   于是赵宁便道:“父王,娘娘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伤心是很正常的。”   刘太后身影一颤,慢慢止住了哭。   伺候她的宫女扶着她去偏殿梳洗添妆,再回来时,她又是赵宁所熟悉的那个宠冠后宫的刘皇后了。   不,是刘太后了。   她端坐在椅上,尊贵又威严,神情里的疏离恰到好处,微微翘起的指上染着素色的蔻丹。   这个女子,是大宋朝建国以来第一位摄政的女子,无论是战功赫赫的武将,还是学富五车的文臣,在她面前,都要弯下膝盖。   她不是大家闺秀,她也不需要是大家闺秀,她是这个世间上最尊贵的存在,她的眼里是千秋大业,九州平定。   她将情绪控制的很好,若非她那双眼睛肿的太厉害,赵宁几乎无法将她与刚才伏在棺木上大哭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刘太后看着八贤王,道:“先帝缠绵病榻时,曾对哀家伸出五指,又伸出三指,王弟以为,这是何意?”   五加三为八,而八指谁,再明显不过了。   □□皇帝是怎么立国的,是欺负孤儿寡母黄袍加身为帝的,为此对柴家心存愧疚,赐了柴家丹书铁券。   太宗皇帝赵光以是怎么登基的,也是欺负孤儿寡母登基为帝的,为此对赵匡胤后代愧疚,赐下了金镶白玉锁与凹面金锏,有了这,上可打昏君,下可诛佞臣的八贤王。   一亲王,二良王,三忠王,四晋王,五德王,六敬王,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王,是为八贤王。   刘娥冷眼看着八贤王,皇帝早逝,新帝年幼,最容易祸起萧墙,发生易储之事。   八贤王可不止赵祯一个儿子,更何况,他正当壮年。   八贤王一怔,随即跪了下来,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道:“臣弟不知。”   刘太后盯着八贤王,肿着的眼睛里有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凌厉,手里把玩着宫女拿给她的翡翠白玉杯子,里面的茶虽然喝完了,但她仍然拿在手里。   宫殿里的气氛几乎陷入凝滞。   在这个静的几乎能听到人的心跳声的宫殿里,赵宁咯咯地笑了起来,走到刘太后身边,拉了拉她的手指,将她手里的杯子拿了下来,仰起头,道:“皇伯伯的意思是,他的病,会不会三五日就好了。”   赵宁捧着翡翠白玉杯子,献宝似的举到刘太后面前,道:“阿宁喜欢这个杯子,这个杯子送给阿宁好不好?”   刘太后抚摸着赵宁稚气的小脸,余光撇到殿前跪着的八贤王,他一身白衣,常年戴着的紫金冠换成了白玉簪子,头抵在地板上,一声未出。   刘太后目光淡淡,她手上沾了太多血,其中不乏赵家人的血,赵宁的那句她失了丈夫的话,让她忍不住想要留下她。   世间从来不缺聪明人,缺的是知进退明事理的聪明人。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看向赵宁,道:“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刘太后不曾摔杯为号,赵宁与八贤王又安安稳稳地回到了王府。   回到王府,狄娘娘抱着赵宁哭了好大一场。   自此之后,赵宁开始认认真真守拙,兢兢业业装傻。   刘太后恢复了对她的和善,皇帝赵祯待她很是亲密,公主赵安爱与她一处玩乐,就连那庞太师的独子,也愿意跟她一个傻傻笨笨的郡主呆在一处。   皇亲国戚众多,皇宫家宴上,也有那不长眼的去跟她抢夺东西,就比如,柴王爷家的小世子。   这样的结果通常是,赵宁还未说话,庞昱已经跟人厮打在了一起,赵安一边安慰她,一边叫人告知太后,赵祯匆匆赶来,摸摸她的头,叹口气,语重心长道:“要是没人给你撑腰,你以后可怎么办。”   赵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场闹剧是她设计的,原因是昨天她在御花园赏花吃点心时,柴世子拽了她的头发。   刘太后姗姗来迟,看看被庞昱揍成猪头的柴世子,再看看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一团嘘寒问暖的赵宁,笑得意味深长:“阿宁今日戴的珠钗倒是好看。”   赵宁摸了摸头上的珠钗,她昨日戴的那个被柴世子拽了头发之后弄丢了,今日是她新换上的。   八贤王教了她藏拙,但没有教她吃亏是福,因而她的字典里也没有吃亏这个词。   如果藏拙能让她得到她想要的,那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世界,太聪明的人在皇宫里活不长,愚笨之人更是死得快,只有揣着聪明装傻的人,才能在皇宫如鱼得水。   所以,赵宁在看向李太后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她的鸾轿,她的熏香,她的软毯,以及她在鸾轿里落下的东西,可都不是寻常人能消受的起的。   赵宁转身上了包拯给李太后准备的小轿。   哒哒地马蹄声响起,展昭叩响了赵宁的轿。   赵宁掀帘。   展昭眉头紧锁,一贯平和的面上有着不易察觉的几分紧张。   “你——”   展昭道:“你别生气,气坏了身体就不好了,你身体弱。”   他看向赵宁,斟酌了一会儿,又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包大人的母亲上了年纪,范姑娘又是一介女流,我...”   展昭英气的脸上难得有了几分纠结,他们是男子就好了,这样他还能揍他们一顿给赵宁出气。   展昭他见赵宁的睫毛颤了颤,以为她要哭出来了,面上更慌了,道:“你别哭,我去说说范姑娘,她怎能抢你的轿子呢?”   赵宁垂下眼睑。   她怕她再不垂下眼睑,眼里的笑意就掩饰不住了。   她的人生里没有吃亏这个词,彼时美滋滋坐在鸾轿里的范喜,大祸临头了尚且不知。   而周围的人,个个觉得赵宁受了委屈,纷纷摩拳擦掌要替她出气。   甚至于,人群前极少与她说话的展昭,也忍不住替她道不平。   赵宁抿着唇,努力维持着一副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去。”   她从不在面子上争一时的长短,内里的实在,才是最重要的。   展昭态度的改变,让她有种想要去感谢范喜一番的冲动——感谢你背了黑锅,又把展昭往我身边推了一把。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赵宁把展昭的脾气摸得透透的。   展昭为人谦和儒雅,做事谨慎小心,颇有君子之风,行走江湖多年,积累了不少生活经验,讲起大道理也是头头是道,然而在感情上,却是白纸一张。   他在感情上太迟钝了,让赵宁忍不住去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   赵宁揪着帕子,声音颤颤的:“我不喜欢你跟她说话。”   展昭瞬间便心软到不行,道:“好,好,我不跟她说话。”   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他跟范喜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不到十句。   赵宁听到展昭的应允,方又抬起了头,盈盈的目光看着展昭,道:“我刚才想起来,有一个东西落在轿撵里了,等晚上歇脚时,你叫人给我拿过来好不好?”   展昭点头,此刻赵宁说什么他都会去做。   或许是怕展昭与范喜说话,赵宁又补充了一句,说:“你不许去,叫马汉去。”   王朝嗓门大,性子爆烈如火,一点事情都会嚷嚷的人尽皆知,正因为如此,才非他去不可。   “好,我不去,叫马汉去。”   已经是六月末,阳光正好,照在轿子上,赵宁便在轿子中露着小脸,温温柔柔,乖乖巧巧的。   展昭心中一动,道:“你等一下,我给你个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调转马头。   尘土飞扬间,他来到刚才路过的地方。   路边尚有晚开的花还未凋谢,他飞身摘了最鲜艳的一朵,又纵马赶回,来到赵宁的轿子旁。   赵宁一直掀着轿帘,在等他回来。   轿子摇摇晃晃,展昭弯下腰,将那朵花簪在她的发间。   骑马跟在轿子后面的方海眼睛都看直了,张昆咳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南星懒洋洋地扫了一眼,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抬头看向前方。   微风拂过,赵宁的发也是软软的,挠着展昭的掌心,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痒了起来。   展昭收回了手,指腹微红。   以前他总念着赵宁的身份,在众人面前不敢与她太过亲近,而导致她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看到他与旁的女子说了几句话,就难过的不行。   偏又性格腼腆,不敢与他去说,一个人在轿子里抹眼泪,若不是他来看她,只怕还不知道她心里有多难受。   听着她颤颤的声音说不喜欢他和范喜说话,展昭的心都揪了起来。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看向赵宁,温柔道:“好看。”   赵宁抚着簪花,脸红得像天边的晚霞一般,看着满目柔情的展昭,鼓起勇气,咬了咬唇,问:“什么好看?”   其实她想问,是我好看,还是花好看,奈何周围人太多,她又是个脸皮极薄的,一句话在胸中转了百转,最后也只变成了什么好看。   轻风吹动着展昭管帽上的流苏,随着他骑马的动作一荡一荡的。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展昭莞尔道:“花好看。”   赵宁目露失望之色,清亮的眸子里,水汽聚集在一起,仿佛委屈得快要哭了起来。   展昭笑了起来,朗声道:“花好看,郡主更好看。”   喜欢一个人又不犯法,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像做贼一般?   同在轿子里的公孙策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直摇头,一捋胡须,痛心疾首道:“唉,现在的年轻人啊。”   但那睿智的眼睛里,全然都是笑意。   到了晚上,众人停路安歇,展昭把马汉叫了过来,问赵宁,她落在鸾轿里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赵宁笑颜浅浅,说:“是个金镶白玉的锁,我也说不出它有什么特征,就是很特别,马大哥若是见了,便一眼就能认出来。”   赵宁乖巧懂礼,嘴巴又甜,四庭柱们都很是喜欢她。   马汉也不例外,应了一声,道:“好嘞,金镶白玉锁,属下这就给郡主取回来。”   公孙策听到马汉的大嗓门,口中直嚷着金镶白玉锁,忍不住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这个东西,怎地这么熟悉?   想了半晌,公孙策终于想到在哪听过这个东西,惊得把胡子拔掉了几根,惊恐万分地看向銮驾。   金镶白玉锁,那可是太宗皇帝赐给八贤王的,与那上可打昏君,下可诛佞臣的凹面金锏是一样一样的。   若是碰掉了金镶白玉锁上那一丁点尊贵的玉屑,别说轿子里坐的是包拯的母亲了,就是皇太后,不死也要脱层皮。   营地里燃起了篝火,南星打来了几只野鸡,让方海脱了毛,除了内脏,然后丢给展昭,让展昭拷给赵宁吃。   展昭转动着烤着野鸡的枝条,观察着火候,他见烤的差不多了,便扯下了一根鸡腿,咬上一口,尝了一下味道。   确认味道合适后,把鸡腿递给赵宁,道:“你尝尝。”   赵宁接过鸡腿,双手捧着,低头吃着。   埋头啃鸡腿间,她发间展昭给她簪上的花朵因时间久了,失去了水分而变得萎缩起来,从她发间掉在地上。   赵宁心疼得不行,当下也顾不得吃了,捡起枯萎的花朵,难过道:“花儿没了。”   展昭看着她孩子气的动作,笑了起来,将她散乱的鬓发别在耳后,柔声说:“以后天天给你摘花戴,好不好?”   赵宁又高兴起来,道:“好。”   “一言为定。”   她用小指勾了勾展昭的小指,大拇指印在他大拇指上,火光将她的脸照的通红,她的手指也是红红软软的。   与展昭拉完勾后,她问南星要了一方帕子,小心地将衰败的花朵放在里面包好,然后贴身放在怀里,笑眼弯弯道:“这是第一朵,我要留着。”   展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忍俊不禁道:“恩,留着。”   赵宁这边一片祥和,范喜那边却不大安宁。   马汉对范喜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止是因为范喜抢赵宁轿子的事情。   他曾撞见了好几次,范喜什么也没有收拾就过来了,因而缺衣少穿,便问赵宁要衣服要首饰,赵宁一脸的好脾气,叫南星找了出来拿给她。   这种画面看得马汉直想去摇赵宁,你是个郡主,要不要这么好说话,要不要这么怂?   五次三番下来,马汉对范喜的印象差到极致,今日范喜又去抢赵宁的轿子坐,把赵宁一介郡主逼得只能坐小轿。   马汉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小轿,心也跟着颤起来——好歹也是一个郡主,怎么能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赵宁请他帮忙去拿金镶玉的锁,小脸上,眼睛圆圆亮亮的,像是聚了水,有着几分担忧与害怕。   不用想,也知道,她这是怕自己去了要不回来,所以才请他帮忙的。   马汉拉长了脸,来到范喜这里,说明了来意,范喜连头也不抬,直说不知。   马汉积压多日的火终于炸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夜空:“你把郡主的金镶白玉锁怎么了?!”   范喜被马汉突如其来的高嗓门吓了一跳,李太后拍拍她的手,她自以为有了依靠,梗着脖子,道:“不过是一个锁罢了,我送给大哥了。”   李太后也不以为然,道:“一个锁罢了。她一个郡主,穿金戴银,享用不尽的富贵,还计较这些小东西做什么?”   李太后毕竟是包拯的母亲,且年龄大了,眼睛又瞎了,马汉不好跟她一般见识,没接她的话,黑着脸把范喜扯了起来,道:“去要回来,那是郡主的东西。”   范喜连声尖叫,不住地拍打着马汉的手,道:“你做什么?!”   “放开我!”   李太后听到声音,慌着去抓范喜,然而马汉已经扯着她的肩膀走远了。   马汉把范喜推到范华身边,范华也被他吓了一跳,忙去扶范喜,道:“这是怎么了?”   然后又对马汉怒目而视,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妹妹?”   马汉冷冷道:“郡主的锁呢?”   范华面上有一瞬的慌乱,道:“什么锁?”   合着这两兄妹是串通起来拿锁的。   马汉不由得冷笑不已:“金镶白玉的锁,拿给我。”   范华强作镇定,道:“什么锁,我没见过。”   手指却下意识地捂着腰侧,马汉眼睛微眯,伸手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扯离了地面。   范喜吓得不住大喊,道:“哥,哥,咱给他吧,不过一个锁而已,等到了东京城,有多少锁不够你带的。”   血液涌上头顶,范华浑身发冷,死死地护住了腰侧。   那金镶玉的锁入手温润无比,边缘滑顺,不用想,也知道是赵宁平日里拿在手里经常把玩的。   所以他才央了范喜拿给他。   他曾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过,女子贴身之物被男子拿去了,便有鸿雁传书私相授受之嫌了,为保名声,她是要嫁个那个男子的。   他纵然做了王爷,以他的身份,也是难娶赵宁的,更何况,赵宁是喜欢展昭的,所以他才想了这个法子。   范华咬紧牙关,死不松手。   见此马汉便把他丢在地上,范华身上吃痛,松了掌心,那金镶玉的锁便从他腰侧露了出来。   金镶玉的锁原本是用金子与白玉镶在一处的,但不知为何,金子与玉分开了,被范华用一根红绳子分开系着。   南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从范华身上扯下了锁,借着月色看了半晌,缓缓抬起了头,如看死人一般看着范华与范喜,声音颤抖:“如果我没有看错,这是太宗皇帝赐给八贤王的。”   “持此锁,上可斩昏君,下可诛佞臣。”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宁:收拾你们俩   根本就不需要本郡主亲自下手   以及不要想了   那东西才不是我的贴身之物   不出意外的话   这个文80章就会完结了╮(╯▽╰)╭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支持 第52章 活着不好么   夜空下,只剩下了火烧枝叶的声音。   范喜躲在范华身后,瑟瑟发抖,她纵然再怎么不知道皇家的规矩,也知道弄坏了御赐之物,是杀头的大罪。   更何况,这还不是简单的御赐之物,它代表了无上的权利,上可斩昏君,下可诛佞臣。   范喜想去找李太后,但看到马汉那拉得比马还要长的脸,又忍不住躲到了范华身后。   范华不比范喜好上多少,脸色灰败如纸。   他原来想的是不过是赵宁的贴身之物罢了,哪里会想到这东西是这么大的来头?   当下瘫倒在地,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至于那国色倾城的赵宁,他却是连想都不敢想了。   南星手提着被分开的金和玉,僵硬地转身,看向马汉。   南星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嘴角微抽。   她想过她初入江湖被人害死,追求白玉堂不成被白玉堂杀死,甚至于连报仇不成被赵爵一刀杀了的死法也想到了,她想了无数种她会怎么死的方法,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损坏御赐之物连坐而死。   果然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   金镶白玉锁半途中被人损害,消息报到东京城,这群人谁也跑不了,无论是损害之人还是旁观之人,一个一个都要去试开封府的御铡三刀。   南星声音发颤:“快叫包大人过来。”   她还不想死,她还没追到白玉堂,恋爱未成身先丧,长使英雄泪满襟。   “让他赶紧想个主意,要不然,咱们这群人全部要死在这。”   马汉拔腿就往包拯处跑。   气喘吁吁跑到包拯面前,想起南星那哆嗦的嗓音,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道:“大、大、大、大人!”   “大事不好了!”   包拯一手捻胡须,一手捧着书正看得入神,听马汉惊慌失措的话,疑惑抬头,问:“何事惊慌?慢慢说来也就是了。”   马汉组织着语言,道:“范华把金镶白玉锁弄坏了。”   包拯惊奇道:“一个锁,坏了也就坏了,这般惊慌作甚?”   “大人。”   包拯一派泰山崩于面而不改色的镇定,让马汉也跟着镇定了不少。   马汉稳了稳心神,声音平缓了许多,道:“那锁是郡主的。”   包拯叹了口气,心想这范家人真会惹事,奈何范华是李太后的义子,他也只能帮着在后面帮忙善后了。   那寿宁郡主平日里穿金戴银的,一件再怎么不起眼的小物件,也是值上百两银子的,那个劳什子的锁,只怕也是个不便宜的。   包拯点点头,心痛得要滴出血来:“本府赔郡主一个也就是了。”   可叹他两袖清风,没什么家产,以他的俸禄,若是赔赵宁一个锁,说不得要在开封府啃上好几年的干馒头了。   包拯道:“那个锁,是什么材质做的?价值几何?你慢慢说来,本府找人再做一个也就是了。”   马汉看看包拯,心想到底是府尹大人,瞧瞧这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淡定,比他强上太多了!   于是马汉也跟着淡定下来了,语气也越发平缓。   马汉道:“回大人的话,那锁也没什么特征,就是比较特别,玉石镶在金子里面...”   包拯颔首,盘算着自己的俸禄。   “至于价值几何,却不是属下能估算的,毕竟那是太宗皇帝赐予八贤王,让他上打昏君下诛佞臣的。”   “恩。”   包拯继续习惯性地点头,接道:“恩,太宗皇帝赐予——”   包拯没再继续说下去,世界安静了。   然后马汉就看到包拯一个手抖,捧着的书掉在了面前的火堆里。   篝火烧得更旺了,燎了包拯衣襟。   包拯许是吃了痛,终于回神,然而他没有去扑身上的火苗,而是抓着马汉,声音不复往日的字正腔圆:“你说什么?!”   “那东西是太宗皇帝赐给八贤王的?!”   包拯的声音骤然拔高,马汉挠挠头,道:“是啊。”   马汉安抚着包拯,有些不明白刚才异常淡定的他如何就发了狂。   马汉道:“您不是说,再做一个也就是了么?”   马汉初入官场没有久,对于官场上的一些规矩里了解的还不是太透彻。   更何况,他之前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嘛,对于皇权的敬畏是寥寥的,他最开始的惊慌,是因为南星颤抖的声音,而经过包拯一番淡定的话语,他觉得这也并不是一件大事,所以他也就淡定了下来。   谁知他淡定之后,包拯又开始不淡定起来了。   包拯态度的转变让马汉很是不解。   马汉将包拯身上的火星子扑灭,包拯的脸黑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包拯为官多年,因他直言敢谏,将满朝文武得罪了个干净,政敌们旁的本事没有,无中生有恶意中伤的本领确是极好的,弄得包拯每年都要生生死死来上几遭。   次数多了,包拯也就习惯了。   包拯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地平复着心情,然而再怎么看淡了生死,对于这种人在路上走,锅从天中降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眼皮直跳。   包拯道:“请公孙先生与郡主过来。”   “另外,将作案人员严加看管,没有本府的命令,不准随意走动!”   他没有只说名字,只说了作案人员,马汉知道,这是要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马汉应声欲走,包拯又拉住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此事有多少人知晓?”   若是没几个人知晓,倒也好大事化小,寿宁郡主是个极为好说话的,不会在此事上故意刁难于人。   马汉硬朗的脸上有着几分不好意思,道:“大人,您知道的,属下嗓门比较高。”   “这漫山遍野,但凡是听得懂人话的,大抵是都知道了。”   包拯松开了抓住马汉的胳膊的手,无力地挥了挥,胖胖的手掌摸索着凳子坐下了。   马汉回头看了一眼包拯,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包拯的身影,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心酸。   公孙策来得很快,他见了包拯,没顾得自称学生,便道:“那锁?”   包拯答的很是干脆:“坏了。”   到底是在一块共事多年,公孙策从他干脆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气急败坏。   南星送来了一分为二的锁,赵宁在展昭的陪伴下姗姗来迟。   公孙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柔柔弱弱的赵宁,御赐之物被八贤王交给赵宁随身携带,足见八贤王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而范家兄妹是真的傻,为什么一定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活着不好吗?   包拯寻思着赵宁心地善良,性情温柔,正欲开口说几句软话,便见赵宁先红了眼。   赵宁从南星手里接过锁,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声音哑哑的,听上去就让人无端心软了三分。   赵宁道:“这可怎生是好?”   “当年父王在太宗皇帝面前起誓,说他在一日,锁与金锏便在一日。他在锁在,锁不在,他亦不独活。”   “如今他尚在,锁便先毁了,莫不是他在东京城出了意外?”   赵宁说完,便嘤嘤地哭了起来。   一番话,将包拯想要求情的心思彻底断绝了。   一语成谶,乃是皇家最忌讳之事。   包拯总不能跟赵宁说,郡主啊,本府观八贤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大富大贵长命百岁之象,万不能因此锁而殒命。   这是术士与钦天监该干的事,不是他一个府尹能说的话。   更何况,御赐之物存放不当,导致被人损害,也是一个不小的罪名。   更更何况,这个还不是一般的御赐之物。   包拯觉得他对上秦香莲与陈世美都没有这么心力交瘁过。   公孙策在众人中一向是最为聪明理智的,这次也不例外,他略一思索,便对展昭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哄赵宁。   好钢用在刀刃上,展昭四品御前带刀侍卫,哄哄一个超品的郡主,也不算屈才了。   展昭虽为江湖中人,对皇权并无太多的敬畏,但在与赵宁一同来的路上,被人告知了金镶白玉锁所代表的意义后,多少也对那素未蒙面的锁有了几分了解。   展昭并未避讳他们的关系,轻声哄着赵宁。   面对着抽抽搭搭的赵宁,包拯心里生出了几分愧疚,他刚才居然还在想大事化小,真是太对不住赵宁了。   包拯轻咳一声,道:“郡主,本府已将作案人员拿下。”   赵宁轻声应了一声,泪光点点,不胜可怜。   “您看?”   “我虽贵为郡主,但对律法却知之不多,该如何处置,当有大人裁决才是。”   赵宁扶着南星的手,夜风吹来,她的身影单薄的摇摇欲坠。   赵宁的话,又将处置范华兄妹的皮球踢给包拯。   包拯正在思索间,便听到了李太后焦急的声音。   李太后由小丫鬟扶着过来了,脚步匆匆,道:“要杀我儿,先来杀我。”   听到李太后的声音,赵宁身影微微一颤。   她又红着眼睛,惶恐的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   展昭眉头紧锁,把她拉到身后。   宽大的袖子中,展昭握住了赵宁柔软的手,俯身轻轻在她耳畔说:“别怕,我在。”   展昭呼出的热气洒在赵宁脖颈处,热气所到之处,赵宁肌肤一点一点变得粉红。   赵宁眸色闪了闪,红着脸恩了一声,反握住展昭宽大的手掌。   他的手指很热,因常年习武的原因,指腹上微微带着些薄茧。   赵宁手指勾了勾,软软柔柔的手指状似无意般描画着展昭手上的茧,引得展昭呼吸一滞,低头去瞧她。   赵宁脸上仍有泪痕,一派懵懂悲伤之色。   展昭收回了目光,深呼吸一口气,调整着气息。   李太后瞎了,看不到这一幕,南星站在赵宁身后,早就见怪不怪。   宽大的衣服遮着,包拯与公孙策也发觉不了二人私下拉着手,只瞧到二人站得极近,展昭低头与赵宁说了一句话,赵宁的泪便慢慢止住了,脸上的惊慌失措也淡了几分。   年轻真好。   包拯与公孙策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只当做自己也瞎了,什么也看不到。   李太后彼时还不知道那锁是太宗皇帝赐下的,仍在用拐棍敲地,重复着:“想杀我儿,先来杀我!”   南星脾气一旦上来,才不管她是包拯的娘还是谁的娘,冷笑一声,道:“婆婆别着急,咱们这群人,全部都得死,谁也跑不了,不过是谁前谁后罢了。”   南星的话讲的颇为不客气,李太后道:“你是什么身份?你家主子还没有说话,这里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南星双手环胸,剑穗一荡一荡的,道:“我是狄娘娘的义女。”   李太后开口嘲道:“什么义女不义女,下人罢了。”   南星一愣,立马反驳道:“太后授予我四品女侍卫之职,你儿子才是个从三品,不过大我半品罢了,他能站在这说话,我凭什么不能站在这说话?”   从三品的包拯:“...”   皇家公主郡主们,设的都有暗卫侍卫之类的,也有因男子不便设成女侍卫的,授予侍卫官职,随身侍奉公主郡主们左右。   不过这种官职与朝臣们不同,一般都是太后或皇帝私设的。   李太后在民间的身份,由一个俏寡妇到一个青春不再的老婆婆,其受到的风言风语足以让她的嘴皮子百炼成钢。   一听南星提起那个冒充她为太后的人,李太后更是火冒三丈,道:“女子干政,非国家之福,你不劝阻也就罢了,反而沾沾自喜,可见你也不是个好的!”   “四品女侍卫?哄别人,别人尚信,但哄不了我这个老婆子,什么女侍卫,不过是个家奴罢了!”   李太后句句指责南星的出身,赵宁听不过去,微微蹙眉,道:“夫人,南星乃是襄阳王赵爵王叔的独女。”   八贤王虽然听从竹叶青的话,收下了南星,但因怕她受委屈,从来没有隐藏她的身份,故而刘太后公主皇帝都知道她的身份,就连那安乐侯庞昱,也知道她的身份。   要不然,以他爱仗势欺人的性子,在南星拦着他不许他找赵宁的时候,早就捋起袖子跟南星打起来了。   “南星的母亲早逝,王叔不愿再娶,怕无人教养南星,因而把她送到我母妃膝下。”   赵爵年逾四十,不曾娶妻,时间久了,便有人传言,说他深爱之人死了,他心如死灰,发誓永不再娶。   这个传言李太后也是知道的,赵宁说的含糊,又加上南星无论在谁身边,说话从不用敬语,态度又及其嚣张,比赵宁这个郡主还像个郡主,因而李太后信了半分。   赵宁说完话,南星微微一怔,怀里将剑抱的更紧了,过了半瞬,恶狠狠道:“对!我爹是赵爵!”   “披甲过千,拥兵过万,手下能人异士无数,当朝兵力最盛的襄阳王赵爵!”   李太后握着拐杖的手指抖了抖。   包拯的眼睛瞪得滚圆,他一直都觉得南星身份特殊,绝非普通人,狄娘娘身份特殊,怎会无缘无故地收义女?更何况,侍卫虽多,但能与公主太后面前毫不用敬语,甚至来去自如的侍卫可不多。   包拯终于发觉南星那不动如山不怎么有表情的脸像谁了。   三年一朝贺的赵爵,面若冠玉,但脸色阴鸷,微微眯着的眼角里永远有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那神情相貌,可不就与南星像了个十成十么!   公孙策倒是平静,他比包拯更善于观察人的面容。   他在第一次见到南星与赵宁时,便觉得她二人有些三分相像了,再观察观察南星的行为气度,当下便觉得她指不定是某个王爷的私生女,不好带回府上养,所以送给了八贤王当义女。   当然,若不是八贤王怕媳妇怕出名了,公孙策还会往八贤王身上猜一下。   于是公孙策便扯了包拯向南星见礼,南星让了一下,没有受礼,然后抬眸瞧着李太后,道:“婆婆觉得我有没有资格在这说话呢?”   李太后的手又抖了一下。   在她看来,八贤王脾气好,是个软弱可欺的,而襄阳王赵爵,出身军营,脾气阴沉不定,是个不好沾染的。   因而李太后想了一会儿,干脆地道了歉:“老婆子不知道你的身份,唐突了。”   说完这句话,不待南星答话,她便把这章揭过去,径直问包拯道:“我儿犯了何罪?你要对他喊打喊杀?”   南星被她敷衍的态度气得直跳脚,赵宁拉了拉她,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好戏在后面。   南星与赵宁相处多年,自当知道她的心思,故而强按下心里的不耐,看向包拯。   包拯拱拱手,道:“非是包拯对范华打杀,而是他弄坏了御赐之物。”   李太后微微一笑,道:“哦?什么御赐之物?”   她儿子就是皇帝,这种小罪名,根本不值一提。   李太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正要说话,却听包拯声音凛凛:“太宗皇帝赐予八王爷的金镶白玉锁。”   李太后脸上的笑慢慢敛去了。   “持此锁,上可弑君,下可诛臣。”   “此时莫说范华,就连本府,也要项上人头不保!”   包拯说完最后一句话,李太后肩膀剧烈一抖,手里的拐棍脱手。   拐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李太后做过几年宫妃,自然是知道这个锁的意义,更知道将此锁损坏之后的下场。   李太后嘴唇蠕动,声音颤抖:“这...这可怎生是好?”   包拯坦然道:“范华对太宗皇帝不敬,依律当斩。”   “不!”   李太后忙上前一步,黑暗中,她摸索着面前的人,抓着面前人的衣襟,老泪纵横道:“我流落民间二十年,他待我如亲生母亲一般,若不是他,我早就冻死饿死了,你怎能杀他呢?”   公孙策将拐棍捡起来,还放在李太后手中。   包拯叹了口气,将他的衣襟从李太后手里扯出,道:“法不容情。”   李太后死死地抓住包拯,她见包拯态度强硬,便道:“包拯,你难道想让我跪下来求你吗?”   赵宁站在展昭身旁,静静地看着。   南星向赵宁投以钦佩的目光,若赵宁刚才没把处置范华的皮球踢给包拯,彼时两难做人的就是赵宁了。   饶了范华吧,打了太宗皇帝的脸,不饶范华吧,这个李老太婆也不是个省油的,一场哭闹下来,也是够让人头疼的。   把决定权交给包拯之后,赵宁现在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就好,更有甚者,一会儿还能做个好人,送份人情给包拯。   果不其然,包拯看向了赵宁。   包拯黑如锅底的脸有几分为难,然而再怎么为难,他也要跟赵宁说,他总不能真让一国太后跪在他面前。   当朝以儒治天下,极讲究个三纲五常,若一国太后真跪倒在他面前,言官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了,更何况,损坏御赐之物这种罪责,也不是他一个开封府尹能够断的。   还是需要上报赵祯,让赵祯去决断。   “郡主。”   包拯开口道:“御赐之物损坏之事,兹事体大,非本府所能决断。以本府来看,不若先将范华兄妹收押,待回京之后,由陛下来判。”   展昭也看向赵宁。   赵宁贝齿轻咬着唇,面上有一瞬的不安,道:“全由包大人决断便是。”   她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再去不依不饶,便有损她“善良温柔”的形象了。   更何况,她的性子,也做不来那个下令去杀人的恶人,恶人由旁人来做就好了,她只需要做展昭乖乖巧巧的小郡主就行。   包拯一声令下,将范华与范喜收押,李太后眼泪汪汪,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范华刚被收押,就被同样被羁押着的庞昱胖揍了一顿。   哀嚎声连天,众人也只当听不见。   哀嚎声连天中,赵宁也睡得不大安稳,迷迷糊糊中,恍惚听到了张龙的声音。   赵宁披衣起来,对着营帐问了一句:“张大哥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张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道:“郡主若是睡下了,倒也罢了,若是没睡下,且随属下走上一遭。”   怕赵宁不肯起,张龙又补充一句:“展护卫在山上给郡主准备了点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仍未捞到机会出场的大BOSS赵爵:叫爹   南星:滚!   展喵:该如何去哄受了委屈的小郡主呢QAQ   弱弱来求一波收藏!   另一篇七五文在下月10号左右就开辣   女主上可日天下可日地!伪老司机!   秦音抛媚眼状:官爷,   奴家这次真的从良了~   以及...   在收藏文章的时候顺便收一下作者吧   满足一下蠢作者的虚荣心QAQ 第53章 谈心   展昭找她,刀山火海她也会去,更何况,只是夜里往山上走上一遭。   赵宁轻轻地穿衣起来了。   南星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动静,起身问了一句:“你去哪?”   赵宁轻声道:“展昭找我。”   南星一听展昭找她,哦了一声,又躺回了被窝。   被子蒙着头,南星又问了一句:“那你晚上还回来不回来了?”   赵宁:“...”   “回来。”   赵宁怕吵到南星休息,没有点灯,摸黑穿好了衣服,道:“你先睡吧。”   南星应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赵宁从营帐里出来了。   披着的水色的披风下,微微露着月色的裙摆,或许是因为匆匆起来的原因,她没有将头发梳成云鬓,只用一段丝條系着。   夜风吹动着她裙摆与未曾挽起的发丝,飘飘然如月宫之人。   张龙眼前一亮,怪不得平日里端庄的跟个得道高僧一般的展昭,会动了凡心。   这样的人,啧啧。   张龙领着赵宁一路来到展昭的位置。   展昭一身红衣,负手而立,站在月色下。   萧萧肃肃,挺拔如松。   月色温柔,他英气的眉眼也是温柔的,向赵宁伸出了手。   张龙将人送到,转身离开。   赵宁嘴角含笑,走了过去。   展昭纵然什么也不做,赵宁也是欢喜高兴的。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种心情,看到他就会很开心。   展昭将一包东西塞到赵宁手里,道:“你打开看看。”   刹那间,无数只萤火虫从赵宁手心飞出,将周围之地照亮得如同白昼。   赵宁瞪大了眼睛,呼吸停了一瞬。   她看过绚烂的烟花,欣赏过华美的琉璃宫灯,然而都不及面前的点点星光。   一只一只从她手心飞出,或飞得远了,或就围绕在她的周围,也有的落在她的衣裳发间。   光芒交织在一起,赵宁的目光一点一点柔和下来,柔和到水汽漫了上来。   面前的展昭,眼睛清澈而明亮,里面装载着的柔情,是她上一世期盼了一世的求而不得。   然而这一世,她和他不再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就站在她面前,近在咫尺。   她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的气息。   展昭的拇指带着薄薄的茧,触及到她眼下的位置时,动作小心又轻柔。   展昭问:“为什么哭了?”   赵宁抬起了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了展昭因看到她哭而微微皱起的眉。   “展昭,你真好。”   展昭笑了起来,声音清朗,道:“你喜欢就好。”   赵宁这几日受了太多委屈,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有心想哄她一哄,但她是个郡主,见惯了世间珍贵之物,又加上彼时行在荒山野岭里,也没什么稀奇之物能逗她开心的。   直到他看到山间飞舞的萤火虫。   赵宁生在皇室,养在深宫,是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   所以他兴冲冲地抓了这么多的萤火虫,叫张龙去请赵宁。   张龙刚走,展昭又想起赵宁素来身体弱,深夜前来,怕是对她身体不好,想叫张龙别去了,张龙已经大笑着走远了。   张龙说,若郡主不来,你的心思不就白费了?   展昭却想着,他的心思白费是小事,赵宁身体受损就不好了。   心里忐忑着,赵宁就过来了。   夜风吹起赵宁的裙角,乌发雪肤,恍惚间让展昭想起了升平楼第一次相见时的模样。   那时的她神情淡漠,高不可攀,而现在的她,看着他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欢喜。   赵宁胸口微微起伏,不用想,也知道是快步走过来的原因。   展昭心底突然就生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当初他们彼时没有拒绝赵祯的赐婚,那该多好。   展昭的手覆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细腻滑润。   擦去她眼角的泪,展昭感觉到赵宁掂起了脚尖,微微一笑,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她没有再像上两次般紧闭着唇,柔软的小舌躲避着,由着他肆意闯入。   她的呼吸也是甜腻的,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檀香。   让展昭忍不住想起那一夜的荒唐。   她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柔软的。   展昭呼吸一滞,松开了赵宁。   赵宁眼角比刚才更红了,懵懵懂懂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赵宁低下了头。   衣领里的粉颈通红,乌发里微微露着的耳尖也是红红的,展昭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我想着你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展昭清朗的声音有点哑,随手抓了一只飞在他身边的萤火虫,放到赵宁手里,道:“你看看。”   “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萤火虫是温热的,展昭的手指也是温热的,他的手指划过赵宁略有些凉的掌心,赵宁的脸更红了。   赵宁小声道:“好很多。”   展昭的吻像他的为人一般,隐忍而克制,小心又谨慎,赵宁几乎从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的情/欲。   直到她听到他的声音里那不易察觉的、压抑着的哑,赵宁恍惚间便明白了他对她的感情。   喜欢是放肆,但爱是克制。   赵宁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闭上眼,道:“我出身皇室,富贵无极。”   “看过升平楼里舞姬们婀娜的舞姿,也看过戍边将士们慷锵的军阵,我一直以为,那才是时间最美的场景,太平盛世,沙场饮马。”   “直到今日,我才发觉,原来最美的东西,是你眼里的一抹星光。”   赵宁的脸贴着展昭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发不可收拾。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张龙起了个大早,正准备活动活动身体,便发觉,展昭迎着晨光,正在洗衣服。   晨光下,展昭一向温和的脸黑的跟包拯有一拼。   张龙有些不解。   他知道展昭爱干净,但若他没有记错,展昭那身红官服,是前日刚上身的,再怎么,也不用刚穿一日,便换下来洗一遍吧?   张龙打着哈欠看着展昭,他黑着脸,眉头皱成川字,恨不得将衣服搓烂一般,与平日里爱惜衣服的行为大相径庭。   展昭的反常让张龙忍不住低头琢磨了一会儿,琢磨半日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直到他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展昭为人极为正派,素有君子之风,绝不会私越雷池一步,要不然,打死他他也不会半夜里把赵宁送到山上。   张龙作为同和展昭一样的年轻人,对于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这个道理,还是颇有见解的。   张龙走过去,拍了拍展昭的肩膀,大笑出声:“展大侠,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是正常的。”   展昭身体一僵,脸更黑了。   太阳渐渐东升,一行人又上了路。   半路中遇到开的好看的野花,展昭便俯身摘了下来。   摘下来之后,展昭习惯性地往赵宁处看了一眼。   与往常一般,赵宁的小轿摇摇晃晃,但不同的是,这此展昭发觉,她没再偷偷掀开轿帘看他了。   展昭纵马走到赵宁的轿子旁,里面动静一点也无。   展昭掀开了轿帘,昨夜没有休息好,他的体力尚可支撑得住,赵宁却不行了。   赵宁倚在轿子上,小脑袋如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展昭看着她的睡颜,心里一软,慢慢地放下了轿帘。   轻轻拍了拍马背,马儿像通了人性一般,哒哒的马蹄声也小了下去。   展昭骑在马上,还未抵达东京城,便远远地看到了八贤王的王驾。   众侍卫前呼后拥,极是气派。   一侍卫鲜衣锦簇,打马而来,向展昭拱拱手,道:“展护卫一路辛苦,我家王爷于路途中为包大人接风洗尘。”   话虽这样说,目光却瞥向赵宁的鸾轿。   展昭知他们是来接赵宁的。   展昭下马,整了整衣襟,正了正官帽,确认穿着非常得体时,与刚下轿的包拯一同,来向八贤王见礼。   以前他对八贤王并无太多感觉,只觉得他是一个不怎么理朝政的富贵逍遥王爷,如今有了赵宁这层关系,他对八贤王有了新的认知——他以后的老岳父。   因而他觉得很有必要在八贤王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展昭将腰板挺得更直了,精神抖擞地去参拜八贤王。   谁知八贤王下轿之后,瞧也没瞧他一眼,挥挥手,就叫他退下了,一双眼睛直往赵宁的鸾轿上瞅。   展昭:“...”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退到一边。   毕竟赵宁离京数日,八贤王思念女儿也是正常的。   八贤心里盘算着与爱女多日未见,满心期待地,瞧着那华美的轿撵。   直到那鸾轿上下来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婆婆。   八贤王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   包拯见此,上前一步,正要低声解释,八贤王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一同走过去的,还有王府的侍卫们。   一个个按剑而立,虎视眈眈地看着从赵宁鸾轿上下来的人。   伺候李太后的小丫鬟小声地提示着,说这是八贤王,李太后理也不理,抿了抿鬓角的发,正欲开口说话,便感觉周围过了一阵风。   兵甲相撞,侍卫们也跟着八贤王走了过去。   李太后有些不解,先帝在世时,八贤王时常出入皇宫,是见过她的,而且待她颇为不错,彼时纵然二十年未见,也应该能认得出来她。   而现在八贤王一句话也未说,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是什么意思?   更何况,她的儿子抱给了八贤王养,成为了如今的皇帝,为着这一层关系,他也应该对她恭敬有加的。   八贤王绕过李太后,来到了后面的小轿旁。   赵宁掀开了轿帘,微微露着小脸,甜甜地叫着父王。   八贤王的脸上敛去了笑意,道:“胡闹,怎么坐这种小轿?”   话罢扫了一眼周围,方海忙不迭就跪下了,口中直呼:“王爷,这可不干属下的事情。”   赵宁笑着道:“包大人的母亲,身体不好,我便把轿子让给她了。”   赵宁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八贤王的脸色。   “您刚才见过她了吗?”   八贤王面色如常,道:“见过了。”   “父王的轿撵宽敞,咱们一同回去。”   八贤王把赵宁接到他的轿子上,却是丝毫不提包拯的母亲,只是道:“父王接到你的信,早早地便在官道上等着了,一连等了几日,总也不见你回来。”   赵宁笑着道:“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   赵宁坐在轿子上,掀开纱幔的一角,人群中,展昭一身红衣,骑马而行,迎着太阳,正抬头看着她的方向。   展昭见她也看向他,笑了起来。   赵宁低头一笑,放下了纱幔。   八贤王把赵宁接回了王府,八王妃狄娘娘早接到了侍卫的回话,准备了一桌子的好酒菜,为赵宁南星接风。   南星略喝了几杯酒,便起身告辞,说要去找庞昱。   八贤王有些诧异,道:“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赵宁知道南星找庞昱去讨教如何追白玉堂,于是打着圆场,道:“她去便叫她去好了。”   小女孩家的心思,八贤王不好多问,郁闷地多饮了一杯酒。   而留在家中仍吃饭的另一个小女孩,眼神闪闪烁烁,心里也是藏着事的。   八贤王叹了一口气,女大不由爹,小时候个个与他亲近,一旦长大了,话也不愿跟他多说一句了。   可怜他提心吊胆几个月,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她们回来,更有甚者,一介王爷,前呼后拥带着护卫们去出城相迎。   赵爵回京朝贺,他都没给过赵爵这面子。   八贤王心酸地提着酒壶去花园对月独饮,排解忧愁了。   八王妃往赵宁碗里夹着菜,吃的正欢,一点也不在意八贤王走一步,摇三摇的身影。   赵宁到底比八王妃多了几分良心,看着八贤王远去的背影,道:“父王这...”   八王妃摆摆手,不以为然道:“不用管他,由他去吧。”   八王妃一边说,一边摇头:“一把年龄,脾气还跟年轻时一样,也不知我是做了什么孽了,摊上了你父王。”   听八王妃的口气颇为轻松,赵宁这才放下心来。   关于李太后的事情,赵宁在回来的路上试探过八贤王几次,八贤王皆是避而不谈。   八贤王态度模糊,赵宁便只好在八王妃这打听一二。   赵宁试探道:“母妃,您知道当年先帝的李宸妃是怎么死的吗?”   “好不好的,”   八王妃吃饭的速度停了下来,娥眉拧在一起,语气极为嫌弃:“你提那个狐狸精做什么!”   八王妃挥手,屋里伺候的侍女尽皆退下。   八王妃语出惊人,赵宁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好意提醒道:“母妃,宸妃娘娘是先帝嫔妃...”   赵宁的话未说完,八王妃重重把筷子一放,道:“莫说现在,纵然是先帝面前,我也敢这样说!”   “她既然是先帝嫔妃,就应该恪守宫规,一心侍奉先帝,与你父王眉来眼去算个什么?你父王也是个糊涂的,因为她,一把年龄仍未成婚,先帝看着着实不像样子,才将我赐婚于他。”   赵宁小嘴微张,心里震撼到无以复加。   怪不得他父王避而不谈李宸妃,也怪不得他饭吃到一半离席去花园对月独饮,原来里面有着这么一层原因。   赵宁瞬间便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李妃还朝期间,她父王夜夜晚归,她母妃长吁短叹不已,她那时病重,并未怎么留心,如今想来,当是为了李妃的事情。   上一世李妃还朝,她父王多加周旋帮忙,那这一世呢?   如今李妃生还,他帮还是不帮?   八王妃委委屈屈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怜我狄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若为高门大户,我又怎会受这个委屈?又添上你舅舅在军队里,我怕若是不嫁,于他仕途不利,万般无奈下,这才嫁了你父王。”   “我本以为,结了婚,他便收了心,一心一意跟我过日子,谁曾想,没过几年,他便抱来了——”   八王妃的声音扎然而止。   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乃是宫中绝密,多年来也只有八贤王与她知晓,就连皇帝赵祯,也被瞒得死死的。   八王妃自知失言,忙饮了一杯酒掩饰自己的失态。   赵宁重活一世,自然是知道狸猫换太子的事情的,但八贤王与八王妃不想让她知晓,她也只是装作不知,也不再提李太后。   八王妃忆起往事,一时伤感,多饮了几杯,赵宁叫了侍女,服侍她好好休息。   赵宁思索着她母妃的话,想了半日,对于她母妃说的她父王与李妃的荒唐事,赵宁心里有了疑问。   乍一听,她母妃说的的确是有理有据,有凭有据,她父王极受先帝喜爱,时常在宫中走动,与先帝的众位嫔妃们,关系也颇为不错。   她父王的确成婚极晚,她父王与她母后的婚事,也确是先帝所赐。   但仔细一想,漏洞却颇多。   一来先帝再怎么喜欢她父王,也不可能任由她父王与李妃眉来眼去,二来她觉得她父王待她母后极好,多年来,她父王身边一个侧妃侍妾也无,是东京城出了名的怕老婆。   可她母妃又不是爱捕风捉影之人,若无根据,她也不会说这些话。   赵宁越想越迷惑,索性来花园来找八贤王。   月色半圆,八贤王坐在花园楠竹亭里,自斟自饮,看那背影,都觉得很是凄凉。   赵宁走了过去,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叹息道:“父王,您还忘不了她呢?”   八贤王一个手抖,筷子掉了下去。   赵宁:“...”   赵宁突然又有些信了她母妃的话了,若是不然,她还未说出是谁,她父王怎就惊成这个样子了?   八贤王干笑两声,问赵宁:“你不去陪你母妃,怎么过来为父这了?”   事关她母妃的一辈子,赵宁不愿跟他兜圈子,开门见山,将她母妃说的话说了一遍。   八贤王由惊转为震惊,而后震惊转为薄怒。   赵宁眼底一暗,彻底信了她母妃的话——她父王这是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果不其然,八贤王抛掉了最后一丝儒雅,怒道:“她就是这样跟你说的?”   赵宁点头。   八贤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气得把酒杯一扔,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还一直揪着不放!”   “先帝忙于朝政,以致几位太子皆伤,后来子嗣艰难,先帝怀疑宫中有人残害皇嗣,便要为父时刻替他留意。为父言道臣弟不好管皇嫂,先帝道,除为父之外,他不敢信任任何人。”   八贤王眸子显现一抹痛苦之色,都道生于皇家,尊贵无比,可又有谁知道这里面的苦呢?   “为父推脱不掉,便只好时常在后宫走动,这一走动,倒真叫为父查出几宗肮脏事。可也因这几件事,传出了为父轻薄皇妃的风言风语。自此之后,东京城的权贵们,无人敢将女儿许于为父。”   八贤王神色认真,不似作伪,赵宁松了口气。   赵宁又问:“那母妃呢?父王为何娶母妃呢?”   八贤王的脸上有几分古怪,又饮了一杯酒,才低声开口:“那年你舅舅大胜还朝,先帝要给他赏赐,他言不要赏赐,给他姐姐许配一门婚事,也就足够了。”   赵宁点点头,她舅舅与她母妃父母早亡,是她母妃一手将她舅舅拉扯成人,为此才耽误了嫁人。   “先帝为示对他的重视,拉了满朝的才俊来供他挑选,谁知他挑来选去总也不满意,恰逢为父来找先帝下棋,他便拉着为父,说就是为父了。为父原是不愿的...”   说到这,八贤王又停下了,赵宁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八贤王曲拳轻咳,声音更低了:“你舅舅当场便耍了一套连环刀...”   赵宁:“...”   和着她父王才是被逼着成婚的那一个。   赵宁努力消化着她父王的话,既然她父王对李太后并无情谊,她也就不再担心了。   但一想上一世李妃还朝之后,东京城可谓是好一阵的鸡飞狗跳,赵宁思虑半日,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她父王的态度。   毕竟上一世,若没有她父王的帮助,李妃是不可能顺利成为太后的。   赵宁道:“父王,若李妃娘娘没死,您会如何?”   八贤王手上一抖,脸色微变,随即恢复正常。   他抬头看着赵宁,目光深邃,道:“阿宁,为父不管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去管。”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宸妃娘娘已经死了。”   “二十年前,她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展喵:我现在在岳父面前刷好感   还来不来得及   八贤王微笑脸:本王只招上门女婿   展喵:.... 第54章 父母的爱情故事   二十年前,她就死了。   这句话,彻底表明了八贤王的立场。   历史的长河里,掩埋了太多的事情,如果是不利于朝代统治的,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八贤王道:“谁当太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维护大宋王朝长治久安。”   八贤王长叹一声,月色下,他的神情有些疲惫:“大宋朝不需要一个心思单纯、甚至还会犯糊涂的太后,大宋朝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在你皇兄彻底理政之前,能够统帅群臣,威压藩王的铁腕太后。”   “家国生存大计前,讲不得一点情面与仁慈。”   他是八贤王,有上打昏君,下打佞臣之权,更有维护朝纲安稳之责。   八贤王看着已经渐渐长大的赵宁,道:“阿宁,你懂了吗?”   他知道赵宁很聪明,一点就透,所以很多事情,他愿意讲给她听。   他不能庇护她一辈子,生于皇室,她需要学会自己庇护自己,习惯皇室的生存法则。   八贤王看着赵宁仍显稚嫩的脸,她的眼神很干净,一眼便能望到底。   人年少时,眼神清澈实属正常,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事情多了,眼神便没有了少年人的清亮。   目露凶光者有,满目算计的有,眼底一片哀愁凄凉之色的,也不在少数。   可八贤王却希望,他的阿宁,他的掌上明珠,能初心不改,永远如此时这般,看透这时间的凶险与无奈,仍能保持着纯真与善良。   但纯真与善良,是皇家最不需要的东西。   八贤王眼里的神采淡了几分,他能给赵宁世间最尊贵的生活,但给不了普通女子应有的祥和安定。   生在赵家,长在皇室,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   她享受了郡主身份的尊贵,就要负担起郡主与生俱来的责任。   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可以不劳而获的。   就好比,他这个上打昏君、下打佞臣的八贤王,是用皇位为代价换来的。   赵宁静静地听了半晌,她是明白他父王的。   甚至明白他父王从未宣出口的想法——谁做皇帝,也并不是特别的重要。   重要的是,坐皇位的那个人,有能力治理好一个国家,能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太平的生活。   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做这八贤王了。   他是太/祖皇帝赵匡胤的嫡子,按理讲这天下应当是他的,太宗皇帝赵光义继位,他不争不闹,安安稳稳地接受了八贤王的位置。   一坐就是半辈子。   以后也会继续坐下去。   赵宁看着面前与世无争的父王,甜甜一笑,道:“我明白。”   赵宁又陪着八贤王喝了一会儿的酒。   八贤王喝到七分醉,摇摇晃晃站起来,说要去哄王妃。   他已经哄了三十年,以后还有好几个的三十年等着他去哄。   世人只道,他是被大将军狄青用刀放在他脖子上逼得他成亲,却不知道,在未成婚之前,他是见过他的王妃的。   那年他十八,年少轻狂的年龄,无论在哪,都能听到旁人替他惋惜的话——可惜太/祖皇帝死的太早,若是不然,这大好江山便是你来坐了。   他心烦意乱,在酒楼喝醉了酒,便出来透风,左摇右晃之下,不知怎地,来到了一处狭窄的巷子里。   巷子里,一个姑娘叉着腰,正在训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皎皎的月色下,姑娘娥眉倒立,说:“哭什么哭!老娘还没哭呢!”   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都怪我...连累了姐姐。”   姑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要怪,也该怪咱们那死鬼老爹,死的太早。要不然,哪有那么多的破事?”   微风吹着八贤王的蟠龙袍,恍惚间,他生出了一个想法,抢了他皇位的太宗皇帝没错,替他惋惜的那些人也没错,错就错在他爹死的太早。   天下未定,四岁的幼儿坐皇位,是等着胡人再度南下,扰乱中华吗?   群雄割据,战乱四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第二次了。   八贤王抬眸看着巷子里的二人。   姑娘拍了拍少年身上的土,道:“你明天就要从军了,姐姐有一句话,你要记在心里,咱们狄家的人,素来便是忠君爱国的,在沙场上,你需奋勇杀敌,但还有一点,你更要记在心里。”   少年抽抽搭搭道:“哪...哪一点?”   姑娘叹息道:“要记得活着回来。我还等你当了大将军,给我寻上一门好亲事。”   少年终于止住了哭,说,好。   “姐,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姑娘领着少年往家走,夜风里,飘来了她爽朗的声音:“八贤王那样的就不错,我听说,他是东京城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后来大将军狄青大胜还朝,扬言不要赐官封爵,只求为因照料他,而耽误嫁期的姐姐找一个好的夫婿。   赵桓感念他们姐弟情深,便命京中适龄的官家子弟十日后来宫中,以备狄青挑选。   市井传言,大将军狄青单手能劈开石头,赤手能捏碎人的头盖骨,生平爱好便是杀人,人送爱好杀人狂魔,他的姐姐,多半也是如此的,好不到哪去。   于是东京城权贵们人人自危,鬼哭狼嚎。   十日之内,火速地给自己家的才俊订好了婚约,实在定不了的,都是些歪瓜裂枣。   十日后,这些歪瓜裂枣去了皇宫。   八贤王彼时正在王府斗蛐蛐,听到这个消息,想起那夜“都怪我们死鬼老爹死的早”这句话,斗蛐蛐的动作停了一瞬,拍了拍手,回屋换了一身白蟒袍。揽镜自照,那英俊的相貌让他身为一个男子都颇为心动。   八贤王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今日天气不错,本王该去找王兄下棋了。”   自小伺候他的内侍抱着他的腿大哭不已,撕心裂肺道:“王爷呀,今日的皇宫可是虎狼之地,万万去不得啊!”   要知道,今日可是狄青狄大将军给他姐姐狄岚选夫婿的日子啊!   八贤王端着棋盘,拖着内侍,一路来到御花园中。   狄青一身黑金盔甲,身后立着寒气森森的大刀,给他端茶的小太监,哆嗦得茶杯都端不稳。   狄青拿起茶杯,瞥了一眼小太监,小太监立马就趴下喊饶命了。   狄青没有说话,低头抿了一口茶,脸色比他的黑盔甲还要黑。   八贤王抱着棋盘,笑呵呵地走到赵桓面前,赵桓一个劲地冲他使眼色,他只当看不见。   八贤王道:“皇兄,臣弟斗蛐蛐斗烦了,来下一盘棋吧。”   赵桓眼睛眨得都快要抽筋了,八贤王仍抱着那个棋盘,大刺刺地坐在了狄青对面的椅子上。   狄青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抬起了头。   正值三月,阳光正好,男子一身白描金蟒袍,束着紫金冠,说不尽的风流写意。   赵家的人一向长得极好,但长得这般好的,狄青还是第一次见。   恍惚间,狄青便想起了数年前,他姐姐曾经说过的话。   狄青放下了茶杯,缓缓道:“敢问王爷,是不是八贤王?”   赵桓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想打个圆场,道:“他是——”   “本王就是。”   八贤王笑的一脸的不知死活,他身后的内侍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狄青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那是他从军之前,他姐姐卖了嫁妆,给他买来的,说能保佑他平安归来。   狄青站了起来,盔甲相撞间,他伸手提起了刀,畅快淋漓地舞了一套刀法。   胆小的太监与宫女被吓得抱头鼠窜,站成一排的权贵子弟们两股战战,站立不稳。   如秋风扫落叶,狄青收了刀。   寒光闪闪的刀横在八贤王脖子上,赵桓身后的少了几个,狄青知道,他们是去喊禁卫军了。   迎着阳光,狄青漫不经心道:“末将有一姐姐,芳华正好,不知王爷,娶也不娶?”   他手握重兵,带甲上殿,皇帝赵桓拿他无可奈何,宫里的禁卫军,他更是不放在眼里。   禁卫军围了上来。   八贤王笑眯眯地用手指摸了一下刀刃,恩,很是锋利,手指瞬间便见了血。   禁卫军越来越近,八贤王道:“娶。”   世界安静了。   赵桓惊恐地看着八贤王。   八贤王面带春风,许是感觉刀架在脖子上的动作太憋屈,小心地把大刀往他脖子外推了推,道:“本王没说不娶啊。”   狄青这才认真地打量了一眼八贤王。   世人都道八贤王是个怂包,如今看来,当真是个怂包。   狄青收刀,刀柄入土三分,一撩盔甲,干脆利落地跪在赵桓面前,头抵在地上,道:“多谢陛下为长姐挑选八贤王为夫。”   赵桓手指微颤,捋了捋胡须,心痛得能滴出血来,道:“恩,狄将军忠君爱国,朕此举也是应当的。”   面对着狄青给的台阶,赵桓含泪下了,然后无限悲悯地往八贤王处瞧了一眼,痛心疾首地闭上了眼。   狄青的声音波澜不惊:“如此,三日后,臣送长姐出嫁。”   三日后,八贤王迎娶王妃。   大婚当日,赵桓拉着八贤王的手,心痛道:“弟啊,委屈你了。”   八贤王喝得有点高,连连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   八贤王摇摇晃晃要去入洞房,还没走两步,就听内侍高声尖叫:“王爷,您走错地方了。”   八贤王又辨着方向往回走。   是以,外人传言道,八贤王怕得连洞房都不敢入。   八贤王迷迷糊糊揭了盖头,面前的女子脸颊通红,一把就将他推开了,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对他的嫌弃,说:“若不是我那死鬼老爹死的早,本姑娘也不会嫁给你这么一个纨绔。”   八贤王整日里走鸡斗狗,看花玩鸟,是东京城有名的纨绔,此等性情行为,让多少个世家小姐心痛地咬碎了银牙,撕烂了手帕——当真是可惜了那番好相貌!   八贤王又把她拽回来,长手一伸,拉上了床上的纱幔,醉醺醺地压着她,道:“一样一样,若不是本王的死鬼老爹死的早,本王也不会娶你。”   三日后,狄岚回门。   狄青问狄岚:“姐夫待你如何?”   他虽极为看不上八贤王那怂包的性格,但做了他姐的丈夫,他还是会将他视为自己人的。   狄岚想了想,道:“应该...不错吧。”   狄青知道他姐是个马大哈,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想了想,吩咐下人道:“等王妃回王府时,将我那柄刀给送过去。”   八贤王晚上来接王妃,刚进狄大将军的府门,便见五六个小厮合力扛着一柄刀出来了。   为首的那一个,还对轿子里露出点脸的八贤王挤眉弄眼,说:“王爷,您玩过的鸟,只怕还没死在这刀下的人多。”   八贤王:“...”   狄岚回到王府,寻思着自己已经嫁给了八贤王,再也更改不了了,说什么以后也是要过一辈子的,想了想,决定缓和一下二人的关系。   于是狄岚找到了在花园里蹲在地上斗蛐蛐的八贤王,强忍住不住翻白眼的动作,走了过去,奈何一个没留意,一脚踩死了八贤王心爱的大蛐蛐。   狄岚:“...”   八贤王从狄岚脚下捏起了蛐蛐的尸体,缓缓抬起了头,一双涟涟的丹凤眼里委屈得聚集了水雾,道:“爱妃,本王知你瞧不上本王,恨不得一刀将本王这种纨绔捅个对穿,但也不至于,连本王的心爱之物也一并杀死吧。”   狄岚深呼吸一口气,堪堪压住把对面的人揍成猪头的冲动,蹲下了身子,道:“王爷,你是皇室一枝独秀的存在,我是市井万年嫁不出去的奇葩。”   “咱俩谁也别嫌弃谁,凑活凑活过日子吧。”   日子就这般平淡无波地过了下去。   到了年底,狄岚参加皇家的聚会,各地的王妃们说着各家折腾不断的侧妃侍妾,狄岚听得睁大了眼睛。   王妃们或哀怨或嫉妒或羡慕地看了狄岚一眼,话里话外地说着狄岚这个王妃做得不称职。   气得狄岚回去便张罗着给八贤王纳侧妃找侍妾。   八贤王逗着鸟的动作一抖,差点用棍把鸟给捅死。   过了半晌,他扭头对狄岚道:“你弟弟那柄杀人无数的大刀还被你横在咱家正厅上,本王还想多活两年。”   狄岚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说:“好,不纳妾。”   八贤王不知道,在数年前,他喝醉之后逛东市,曾在人伢子手里救下一个准备卖身葬父的小女孩,还丢给那个小女孩二十两银子,叫她做什么都好,别给人为奴为俾的。   那天下着大雪,锦衣的少年郎喝的脸颊潮红,走路都走不稳,还一头栽在雪地里,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污。   冰天雪地里,小女孩握着手里的银子,觉得面前的场景是她一声中见过的最美的场景。   而一身泥污的少年,也是她所见过的最英俊的少年。   狄岚看着面前逗鸟的男人,他早已不是少年,岁月磨去了他眉目里的年少轻狂,却不曾磨去他眼角的那一抹温润。   狄岚抓了一把鸟食,走了过去,轻声道:“王爷,咱俩谁也别嫌弃谁,凑合过日子吧。”   她的前半生极苦,带着弱弟,尝尽了世间所有的磨难与冷眼,好在苍天不负,前半生的苦楚,最终换来了余生两个男人的敬重。   八贤王逗着鸟,漫不经心道:“恩,本王不嫌弃你。”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   蠢作者照常出去浪了(???????)   完结倒计时!~   预计35万完结,现在写了大半了<( ̄︶ ̄)/   不出意外的话   元月份开始日万   之后日万到完结   小天使们希望看谁的番外呢 第55章 求娶   八贤王去哄心尖尖的王妃,南星去找了庞昱问白玉堂的事情,诺大的王爷府,只剩下侍女侍卫各司其职。   在王府里生活了两辈子的赵宁,突然就生出了一种孤寂感。   在遇到展昭之前,她觉得她早已习惯了深宫高墙后的生活,忍得了寂寞,咽的下枯燥。   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幅泼墨山水画,黑白两色,书就了一生。   而展昭的出现,一抹红色,点出了一轮冉冉而生的朝阳,绚烂又夺目,是她平淡的人生里,唯一的色彩。   她以前从未觉得,华美的宫灯之下是冰凉。   赵宁抬头望月,七月初的月色皎皎,清凉如水。   美景美酒,总要有人陪着才不算辜负。   赵宁饮下最后一杯酒,准备回屋。   侍女提着羊角琉璃灯,照亮了回去的路。   路途尽头,一抹蓝衣一闪而过。   赵宁笑了起来,从侍女手里接过了灯,道:“你下去吧。”   侍女应声退下。   赵宁拎着灯,那抹蓝色慢慢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我想见你,而你恰好出现。   展昭手里捏着一朵花,俯身给她簪在发间,道:“今天的。”   这花是他在王府转悠了半日,才摘下来的。   开封府里住着一群大老爷们,没甚心情去收拾花草的,院子里种着桐树与松柏,经年常绿,看不到一点花红。   公孙先生初到开封府时,还说府里太简单了些,侍弄了一些花花草草,这样一来,花红柳绿的也颇为好看,但好景不长,就被府衙里的马匹啃了个干净。   开封府里,除了公孙先生与包大人,其余人都是骑马出行的,因而马匹众多。   可开封府是个没什么油水的地方,马匹们的生活也颇为艰难,时不时地就会有几匹马跑到花园,蹭蹭树皮,啃啃花草,过的好不可怜。   经此之后,公孙先生发觉了开封府就不是一个能风雅起来的地方,于是彻底收起了侍弄花草的儒士心。   开封府没花,展昭便来王府找花。   八贤王是个极其风雅的人,花园里的花,你方开罢我登场,经年长红,找上几朵花,倒是极容易的事情。   赵宁抚着鬓间的花,低头抿唇一笑,而后又慢慢抬起了眸,眸光流转,脉脉柔情。   展昭忽然就觉得,人面桃花笑春风,大抵也就是这个模样了。   展昭从她手里接过了灯,剑柄挑开会扯到她鬓发的枝叶,离得近了,便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   与她身上的檀香味融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香。   展昭觉得他在哪里闻到过这种香气,但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遇到的。   展昭的声音里有几分关心:“你喝酒了?”   “恩。”   赵宁点点头,笑眼弯弯。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让展昭无端便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一处喝酒时的样子。   赵宁的酒品,可是不大好的。   展昭停住了脚步,对着赵宁伸出了手。   赵宁微微抬眸,清明的眸子里略有些迷惑。   展昭声音柔柔的,道:“我扶着你。”   赵宁笑了起来,把手交给展昭。   他的手掌很温暖,让赵宁有一种就这样一直让他牵着手,慢慢走过一生的冲动。   “你来王府,是为了给我送花吗?”   赵宁问。   展昭刚回到开封府,一堆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赵宁自然是知晓这个道理的,所以并没有派人去找他,怕影响他做事情。   更何况,他们刚分开一天,赵宁也没有什么理由去找他。   展昭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   前后不一的动作让赵宁有些疑惑。   赵宁抬头看着他,映着月色的眸子盈盈的,展昭就笑了起来。   “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了。”   展昭看着赵宁,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满是笑意,道:“郡主祭祀归来,可否与展某一同去赏河灯?逛庙会?”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是不亚于除夕的大型祭祀节日。   七月地里的庄家成熟,百善孝为先,所以人们会在这一日向祖先汇报收成,并且请老祖宗尝新。   等到了晚上,便去河边放荷灯。   据传说这一日地狱大门大开,已故的亡魂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因此七月十五又被称为鬼节气。   点荷灯,便是为亡魂们照亮回家的路。   赵宁抬眸看着展昭,有些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节日,邀她去放荷灯逛庙会,展昭莫不是脑袋进了水?   展昭给她摘花送花,待她温柔体贴,时间久了,她便觉得,展昭其实是一个颇为浪漫细心的人。   然而今日展昭的一番话,彻底击溃了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虽然说七月本就是鬼月,没什么适合出游的节日,但七月初七女儿节,也比这个让人头皮发麻的鬼节好吧?   自幼闯荡江湖的侠士,多是不忌讳节日节气的,只觉得那日热闹,便来邀她一同出行了。   赵宁心思转了百转,在展昭满是期待的目光下,视死如归地点了点头。   虽说她自出生便被钦天监断言八字过弱,不易长大成人,容易招惹不干不净的东西,但若是与展昭这个天煞孤星的人走在一起,孤魂野鬼们,大抵是不敢近她的身的吧?   看到赵宁点头,展昭松了一口气。   他来之前,公孙先生就跟他说过,说那日不好,郡主不一定会愿意与他出行,不若换成女儿节那日,陪郡主绣绣花,看看景,也就是了。   展昭觉得公孙先生说得颇有道理,但他还是觉得,绣花看景,哪里有逛庙会看荷灯来的热闹?   而且穿针引线绣花什么的,也太无趣了些。   所以他虚心地接受公孙先生的提议,扭脸便跟赵宁说,中元节一起放荷灯。   他觉得,赵宁一定会喜欢河面上漂浮着万盏荷灯的景象。   果不其然,赵宁点了点头,目光盈盈的。   展昭心中一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被他捏过的地方飞上一抹红晕。   赵宁又低下了头。   衣领里,微微露着粉嫩的脖颈。   她总是这样,极为怕羞,展昭牵牵她的手,捏捏她的脸,她便满面通红地垂下了头。   与当初鼓足勇气说着那些不顾世俗愚礼话的状态,判若两人。   她很胆小,又很勇敢。   展昭送她回到她的房间。   瑞兽里,飘着他所熟悉的熏香。   展昭在门口站定,想起与包大人说的事情,微笑道:“明日包大人前来拜访八贤王。”   “恩?”   赵宁微微蹙眉,迟疑了一会儿,道:“是为了太后的事情吗?”   她不知道李太后的事情展昭知晓多少,事关皇家机密,她也不敢说的太透。   因而赵宁只是道:“只怕包大人要失望了。”   想起她父王说过的话,赵宁觉着,包拯不可能如前世一般,在她父王这里寻求到帮助。   “我父王讲,大位已定,如今的局势,便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展昭没有接话,只是拿那双明亮的眼睛瞧着她。   赵宁又忍不住疑惑起来。   李太后的事情,展昭到底知道多少呢?   展昭素有侠心,爱好锄强扶弱,李太后遭人陷害,孤苦无依地在民间过了二十年,以他的性子,多半是会帮她讨回一个公道的。   想到这,赵宁又有些难受,扪心自问,她是不喜欢李太后的。   李太后这个人实在太糊涂了。   她能被人陷害离宫,是有原因的。   李太后的性子,根本就不适合在皇宫生存,当年若非她父王的看顾,李太后连孩子都不可能生下来。   看似鲜花着锦姹紫嫣红的皇宫里,背后是累累的白骨。   赵宁揪着帕子,心里难受极了。   她在皇权深宫养成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三观,注定与展昭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三观不同。   正在她难受的当口,展昭终于开了口。   展昭道:“我来到包大人身边,不是为了参加皇权争斗的。”   赵宁的睫毛颤了颤,搅着帕子的动作停了一瞬。   展昭继续道:“谁为帝,谁为后,于我来讲,并无太大的意义。”   “他勤政爱民,福泽百姓,我便觉得他是一个好皇帝,也愿意为他效劳,但若是他愚昧糊涂,这个位置,说不得便要由旁人来坐了。”   “届时别人不动他,我手里的巨阙,也要出鞘了。”   展昭看着赵宁担忧的小脸,眉目舒展开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他行走江湖多年,见惯了世上奇葩之事,对于侠义,对于锄强扶弱,他有他自己的一套定义。   并不是每个弱者都值得你去帮扶,这个世道上,仗着我弱我有理而横行于世的人,太多太多了。   那种人,比恶人还要可恶。   “恩。”   赵宁轻轻地应了一声。   没有什么会比这更让她开心了。   展昭和她虽然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生活习性完全不同,他是翱翔天际的雄鹰,她是养在金丝笼的雀。   然而这些并没有让他们渐行渐远。   他们三观相同,爱好接近。   这种感觉比初见时的惊艳更美妙。   一见钟情看的是脸,能够长久相处下去的,靠的是脾气秉性。   赵宁笑了起来。   她本来就生的好,暮然一笑,如江雪初晴,霁月风轻,锦绣河山于她眉间展现,红尘十丈的繁华被她尽收眼底。   展昭呼吸一滞,藏于心里的话就说了出来:“包大人明日造访,不单单为了此事。”   “恩?”   赵宁歪着头,干净的一眼能叫人看到底的眸子里,装载着几分疑惑。   展昭没有说话,只是瞧着她。   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赵宁清澈的眸子乱了一瞬,忙垂下了眸,又过了一会儿,她又小心地抬起了头,看着展昭带着笑意的脸,她贝齿轻咬着唇,直将那毫无血色的唇咬出了一丝红色。   她的睫毛微微颤着,眼睛湿漉漉的,小心翼翼道:“是为了咱俩?”   话刚说话,赵宁又红了脸。   赵宁的那句“咱俩”,让展昭听得极为舒心。   展昭爽朗一笑,道:“你可愿嫁我?”   这句话他问过一次,那时的她昏昏沉沉,并没有回答。   而现在的她,也没有回答。   赵宁喝了酒之后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像聚了水,映着夜空里的漫天星河,忽闪忽闪的,能将人的心都给化了去。   赵宁又低下了头。   她想张口说愿意,但喉咙里像是被糖裹住了一般,怎么都开不了口。   所以她干脆低下头。   展昭见她低头,便往前走了一步。   展昭比她高上许多,压迫感袭来,她忍不住退了一步。   后面便是墙了,夏日里穿的单薄,肩膀若撞上了墙,也是会疼的。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展昭环住了她的肩膀,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递了过来。   展昭将头埋在她纤细的脖颈,呼出的热气将她的脖颈染得通红。   展昭贴近她变得粉红的耳垂,低声道:“你愿不愿意嫁我?”   赵宁的心跳停了半拍,而后骤然加速。   因二人挨得极尽,她还能感觉到,展昭的心跳如她一般,都在狂跳不已。   七月的月初,月半缺,星明亮。   赵宁抬头看着展昭身后披的漫天星河,心慢慢静了下来。   “我愿意。”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场景,只要展昭问,她的答案只有一个。   我愿意。   不管展昭是仗剑天下的南侠,还是四品的带刀侍卫御猫,她都愿意。   听到赵宁的回答,展昭笑了起来。   慢慢地松开她,看着她通红的脸,与眼里聚着的星光,心中一动,吻了上去。   她已经学着会回应他了。   一吻而终,展昭笑了起来,道:“那我明天再来。”   “恩。”   赵宁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展昭一声轻笑,身影消失在夜空。   ————————————————   东京城庞太师府邸,一抹白色的身影穿梭在绮丽的琉璃瓦上。   琉璃瓦下,琉璃灯盏盏,来去匆忙的侍女们身影婀娜,精致的饭菜如流水,被送入庞昱的房间。   白玉堂看了一会儿,依着他往日对庞府的判断,这是庞昱又新得了一个美人。   白玉堂因御猫封号来到东京城,在东京城等了半月有余,仍不见展昭的回转。   东京梦华,寸土寸金,他的盘缠用完之时,便没少来富丽堂皇的庞府“借”东西,如今庞昱新得了一个美人,他若是不去看看,倒有负他与庞府的“交情”了。   鹤起兔落,白玉堂来到庞昱的房顶上,轻手轻脚揭开了一扇瓦。   屋里宫灯闪闪,红纱绕绕,瑞兽飘着熏香,着实是个鸳鸯共枕的好地方。   而那坐在庞昱旁边的女子,白玉堂看不到她的脸,但只瞧着那身姿,也觉得是个颜色不错的。   只是这动作粗狂了些,不像个侍女,倒像是个习武人。   白玉堂转念一想,许是庞昱腻了那些娇娇柔柔的小女子,换了口味也不一定。   女子脸颊通红,显然是没少喝酒,她一条腿伸在旁边的凳子上,一荡一荡的,一只胳膊勾着庞昱的肩,与庞昱脸挨着脸,正与庞昱说着桌上的几只瓷瓶子。   许是喝多了酒,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这东西...真有那么好用吗?”   对方是个美人,按理说,依着庞昱一贯好色的性子,早就扑了上去,然而这一次,却颇为反常。   美人入怀,他居然坐怀不乱了,甚至还将女子不断喷着酒气的脸往一旁推了推,语气里也是有着几分嫌弃的,道:“有用有用。”   “一柱擎天,金抢不倒。”   白玉堂眉头一挑,心思立马就歪到另一方向了:庞昱这个风月中的老手,居然有被嫌不中用的一天?   可见是在女人身上使的功夫多了,铁杵磨成了绣花针。   白玉堂心中好笑,嘴角抽了抽。   “那...那怎么用?”   “混在酒了,喝了也就是了。”   女子哦了一声,白皙的手指摩挲着瓶子,看了半晌,又道:“会不会闻出来味了?”   “不会不会。”   庞昱连连摆手,将身子往旁边又挪了挪,道:“这东西无色无味,任谁也闻不出来。”   女子又哦了一声,转念又问了一句:“若是遇到了武功高强的人怎么办?”   白玉堂的眉头又是一挑,和着这女子是给旁人用的,来向风月老手庞昱取经的?   这样想着,就听到了女子略有些担忧的声音:“白玉堂武功那么高,若是他闻出来了,该怎么办?”   房顶上的白玉堂:“...”   白玉堂笑不出来了。   “不成不成,还是不要了。”   女子把瓷瓶一丢,大刺刺地往椅子上一躺,脸朝着房顶,然后就看到了房顶漏了个小窟窿,小窟窿里露着白玉堂那张俊美的脸。   脸是好脸,眉目也是如墨如画的,只是那张脸的神情,却是有些气急败坏的。   南星揉了揉眼,推了推旁边的庞昱,道:“我好像看到白玉堂了。”   庞昱头也不抬,道:“你喝多了。”   下一秒,一柄剑穿破空气,刺破桌面,直直地立在庞昱面前。   寒光闪闪,庞昱从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庞昱立马就缩到了南星身后,改口道:“你没喝多。”   “真是白玉堂。”   白玉堂踏破房顶而入,一袭白玉,恍若来自九重天外,在这个金碧辉映的房间里,遗世独立。   白玉堂扫了一眼被南星扔了的瓷瓶,而后目光缓缓移到庞昱与南星的脸上,冷冷道:“这东西,是给白某准备的?”   南星卡了壳。   她想说这个东西她原是不打算用的,她虽年少丧母,但最起码的礼义廉耻还是有的,根本就不屑于用这种东西。   今日也就是喝的有点多,跟庞昱吐槽了几句,谁知庞昱一听,立马就从房间里拿出了这个东西,还神秘兮兮地跟她说,保证能叫白玉堂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说着说着,白玉堂就来了...   她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跟他相处?   倒不如一剑被他杀了来的痛快。   酒精充斥着南星的神经,南星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道:“你杀了我吧。”   白玉堂抽出了剑,杀气顿现。   夜风吹动着他的白衣,屋内风声凛凛,山雨欲来!   而他对面的南星,安详的闭上了眼,是生是死,毫不在意。   庞昱打了一个哆嗦。   他虽跟南星不对付,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南星死在他面前,他还是做不到的。   但他的武功又不是白玉堂的对手。   庞昱有心想唤侍卫,可自从他跟杏花闹得动静太大,引来了侍卫救主,结果看了满床春/色,被庞昱狠狠地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以至于侍卫们一听他又领女子回来,都自觉退避三舍,连眼都不往他屋里瞟一眼。   庞昱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静下心神。   侍卫是指望不上了,南星现在这个状态,也是指望不上了,而求暴怒中的白玉堂饶命,那是更不现实。   在鸡鸣狗盗的时刻,庞昱的体能以及智商都极其容易发挥超常。   庞昱看着眉目如画姿容似雪的白玉堂,淡定地从怀里摸出了唇脂,将唇点的鲜红,而后保养得极好、不曾沾染过阳春水的手指,慢慢掐成了兰花指。   庞昱从南星身后走出,桃花眼微眯,冲着白玉堂抛了个媚眼,道:“侯爷看上了你,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白玉堂手上一抖,几乎是下意识地刺了过去。   然而他这一剑却刺了个空——庞昱被南星一拳打倒在地上。   南星一记漂亮的倒勾拳,将庞昱的嘴角打出血来,其态度比被男人调戏了的当事人白玉堂还要愤怒:   “你什么时候看上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幸福的转圈圈~   暴走的南星:朋友妻不可欺   庞昱你还是去死吧!   明天开始日万! 第56章 提亲   庞昱瞬间就被打懵了。   这跟他原来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庞昱原来想的是,白玉堂会恼羞成怒,然后放弃杀南星,追着他一顿乱打。   庞昱人有些纨绔,可到底跟着武师们学了几年的功夫,不过白玉堂是真的,但好歹也能从白玉堂手上过个几回合,跑到院子里叫侍卫的时间还是有的。   庞昱的算盘打得很好,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本来闭着眼等死的南星,叛变了!   果然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生活里的狗血远比话本里来的彻底。   南星按着他就是一顿狠揍。   喝醉之后的南星,力气大得出奇,直将庞昱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庞昱本来是可以将她推开的。   若庞昱奋力反抗,南星未必能把他揍成这样,然而本着男人不能打女人,以及南星直接跨坐在他身上的体位,让庞昱也着实难以下手。   虽然庞昱之前一直没将南星当成女人看,但事实胜于雄辩,南星确实是个女人,他是没有办法去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的。   庞昱放弃了挣扎,但南星打的太痛,以至于他条件反射性地双手捂住了脸,道:“别,别打脸。”   庞昱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并没有能引来院子里的侍卫。   见过庞昱与杏花的那场恶战的侍卫们,对于现在的小打小闹,他们当真是看不上眼。   被调戏的当事人白玉堂,从最初的恼羞成怒,看了半晌之后,心情不知怎地,火就消了下去。   甚至于,他见庞昱被南星揍得太惨,还好心提示了一句:“你再打,他就死了。”   被南星打的死去活来的庞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泪流满面。   谁说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是个心胸狭窄的?   瞧瞧这一笑泯恩仇的胸襟,世间再挑不出来第二个了!   下一秒,白玉堂就很是体贴地递上了自己的剑,眉毛一挑,道:“给他一个痛快吧,用我的剑。”   庞昱:“...”   南星接了剑,看着身下被打成猪头的庞昱,犹豫了一会儿。   庞昱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掌心慢慢撑着地板,若南星果真一剑刺了下来,他好歹还能翻个身,躲过这一剑。   南星到底比白玉堂多了几分良心,把剑抛在一边,摇摇头,道:“不成不成。”   庞昱松了口气。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他这种人,注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庞昱:“...”   南星揪着庞昱的衣领,一把将他拎起来摔在一旁。   庞昱不住地咳着血,南星下手太重,他喉咙里全是咸腥味。   他以前总认为,女人打男人,那怎么能叫打呢,那叫闺房之乐!   然而这一次被南星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之后,他有了另一种认知:   这个世道上,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女人,还有一种凌驾在男人与女人之上的生物,叫做南星。   南星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庞昱立马拖着身子退避三舍,然而没能退出去,南星膝盖半弯,揪着庞昱的衣领,把他扯离地面,说话间的酒气能把庞昱熏晕。   南星道:“朋友妻,不可欺,你懂不懂?”   庞昱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他虽然荒唐胡闹不假,但节操这种东西,他偶尔也是会捡起来用一用的——面对着白玉堂那种性别的美人儿,他喝上一斤的神仙散,也硬不起来!   若不是为了救南星,打死他他也不会装兔爷!   庞昱悲愤地点了点头,脸往一旁挪了挪,酒气味不再扑面而来,他呼吸也就顺畅了几分。   庞昱嫌弃道:“本侯不欺你家的白五爷!”   往常庞昱叫白玉堂都是直呼白耗子的,今日不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面对着南星,他尊口一开,白耗子变成了白五爷。   听到了庞昱的保证,南星这才松了庞昱的衣襟,转过身,步子不稳地走到白玉堂面前。   白玉堂看了这一场啼笑皆非的闹剧,怒火中烧变成了哭笑不得。   他年少成名,样貌又长得极好,因而对他一见倾心的姑娘不在少数。   丝帕传情者有,暗送秋波者有,当然,也有那不拘小节的女侠,长剑一挥,来个你若输了就做我夫君。   然而像南星炽热而大胆的求爱,他是第一次遇到。   不,是没脸没皮的纠缠,走到哪都能遇到她!   白玉堂深呼吸一口气,慢慢镇定下来。   他刚才出剑了不假,但那是气急了的表现,如今冷静下来,对于南星,他并没有非要杀的理由。   他的长剑斩过江湖中的土匪败类,诛过朝堂中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但没有杀过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百姓。   哦,虽然面前这个女子力大无比,并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但他也觉着,没必要一定要杀她。   江湖中人,名声多少还是要顾一顾的。   潇洒超脱如白五爷也不能免俗。   白玉堂看着面前醉得不行的南星,缓缓开了口:“姑娘喜欢白某人什么?”   你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成么!   改了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江湖不见,老死也不相往来!   南星打了个酒嗝,酒气熏了白玉堂一脸。   白玉堂终于明白,美人入怀下,庞昱为什么一改好色的天性,不住地想逃跑。   小酌几杯,是情趣,若喝得多了,就是噩梦了。   白玉堂闭上眼,擦了一把脸,深深地觉着,他每遇到南星一次,就要折寿五年。   不,是十年!   白玉堂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等着南星的回答。   南星醉得很了,面前的白玉堂变成了两个,一摇一晃的。   南星揉了揉眼,酒劲上来了,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白玉堂问她话了,她仍是大着舌头回答着:“喜欢你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白玉堂:“...”   理由简单粗暴,通俗易懂,白玉堂想了一瞬,犹豫着要不要在自己脸上来上一刀,但余光撇到被南星揍成猪头的庞昱,庞昱那惨不忍睹的脸,让白玉堂手上一抖,瞬间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躺在地上的庞昱往南星处瞧了一眼,以他的审美来看,南星长得还是挺不错的,与白玉堂站在一处,也是颇为登对的,登对之下,他就有了旁的想法。   庞昱作为一个游历花丛多年的风月老手,正直地觉着,酒是个好东西,酒壮怂人胆,酒是男女感情加温最快的催化剂。   更何况,恢复了理智之后的白玉堂,是没有再向南星喊打喊杀的。   按照庞昱自己的三观思维来想,他觉得自己此时有点多余。   于是庞昱趁白玉堂与南星说话的当口,身子一点一点挪到门口处,而后迅速出门,出了门之后,撑着力气将门从外面反锁。   庞昱从自身经历上来看,男女间天大的恩怨,关上一夜后,也就没什么事了。   如果不成,那就关两夜。   当初他和杏花就是如此,虽然后来杏花仍对他喊打喊杀,但到底都没下得去狠手。   ————————————————————   开封府后院,展昭起了个大早,看看时辰,天还未全亮,便收了去敲包拯房门的心。   于是展昭便在院子里耍了一套剑法,权当锻炼身体打发时间了。   开封府并不豪华,严格地按照规制建成的前堂与后院,每人一间小屋子,便是住所了。   包拯虽为府尹,但并没有自持身份,占上一间大房子,他的住所与展昭公孙策并无二致,也是简简单单的屋舍,甚至为了方便办公,他的屋子是与展昭公孙策挨着的。   剑气萧萧声,就传入了包拯的耳朵里。   包拯眯眼瞧了瞧天色,灰蒙蒙的一片,于是翻了个身,被子蒙着头,继续睡去了。   展昭耍完剑,仍未听到包拯起床的动静,他有心去敲门,但一想包拯今日休沐假,多睡一会儿也实属正常,因他而走到包拯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想了想,展昭转身去了马厮,将所有的马匹饱饱地喂上一顿。   尤其是他自己的马,他喂完之后又细心地洗刷一番。   白马膘肥体壮,很是精神,展昭满意地收了手。   洗完马,衣服是不能再穿了,身上也有一股马身上的味道。   展昭便去厨房烧了热水,一桶一桶抬到房间,畅快淋漓地洗了一个澡。   洗澡的同时又用上了一块香块。   展昭原来是很不喜欢用香块的,他觉得一个男人,洗澡就皂角也就是了,香块那种东西,都是女人用的。   直到前几日张龙神秘兮兮地塞给他的,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闻这个味道。   展昭闻了闻,并不香,是一种很清新的味道,挣扎了一瞬,也就用上了。   洗完澡之后,展昭换上了一身许久未穿过的白绸缎衣裳。   衣缘上滚着蓝色的边,不至于太过素净,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罩上外衫之后,又有着几分少年人的肆意洒脱。   展昭很久不穿这般鲜嫩的衣裳了,入朝为官之后,他的衣服多是蓝色或红色,颜色沉稳大气,颇有威势。   而今日展昭之所以穿这身衣裳,是因为他比赵宁大上十岁,赵宁又长得极其鲜嫩,总有那不长眼的调侃赵宁应该叫他叫叔。   就比如那个他极为瞧不上眼的庞昱。   展昭觉得,他穿这身衣衫,多少显得面嫩些,与赵宁站在一处,也不至于显得太过年长。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赵宁看白衣曾看呆了眼。   展昭觉着,他穿白衣,也是不差的。   展昭对镜穿衣理发,确认处处都完美无瑕时,推开门去找包拯。   包拯已经在公孙策的催促下起床了,这会儿子正在洗脸穿衣。   展昭往屋里瞧了一眼,便抱着剑在门口等。   没过多久,包拯便与公孙策一块出来了,二人皆是便衣。   公孙策上下看了展昭一脸,眉眼里全是笑意,道:“展护卫这一身打扮,倒是像个少年了。”   一句话,引得四庭柱大笑不已。   展昭面上一热,说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些去找八贤王吧。   展昭素来面皮薄,公孙策见好就收,不再打趣他。   同住在开封府后院的李太后听到动静,让丫鬟将包拯叫到了屋里,好生地嘱咐了包拯一番。   包拯低头应下,李太后满意地点点头——等包拯回来,便是她身份大白于天下的日子。   她在民间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么一天。   包拯从李太后屋里出来,与公孙策上了轿子。   四庭柱开路,展昭骑马而行。   不多会,便来到了八贤王门口。   门口站着两排小厮,锦衣的侍卫们按剑而立,阳光的照射下,盔甲闪闪,好不气派!   展昭下马递了帖子,管事的瞧也不瞧一眼,就给推了回去,道:“我家王爷没空,不见。”   展昭想着许是自己没有穿官服,管事的不认识他的缘故,因而好脾气地解释道:“展某乃是开封府的展昭。”   管事的这才上下打量了一眼展昭,而后又看了看展昭身后的包拯公孙策众人,捻了捻胡须,眯眼道:“南侠展昭?”   展昭笑得如沐春风:“正是展某。”   管事的退了一步,披甲的侍卫们立刻就围了上来。   展昭眼皮跳了跳,这是皇家新的迎客规矩?   展昭一整衣摆,正欲见礼间,却听管事的慢腾腾道:“我家王爷说了,若是有姓展的前来递帖子,不用来回,直接打死!”   展昭:“...”   侍卫们瞬间拔剑,寒光闪闪,直逼展昭。   展昭一边护着包拯公孙策,一边后退,他是来提亲的,不是来打架的,因而他连剑都没有拔。   展昭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八王妃会下这个命令。   一切的一切,只因赵宁在八王妃面前说漏了嘴。   夜里展昭走了之后,赵宁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觉。   她忍不住地想,明日的展昭会怎么跟她父王母后说他俩的事情。   直到夜色深沉,赵宁才眯眼睡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时辰,赵宁又醒了。   看窗外已有了几分亮光,赵宁便起来梳妆了。   梳完妆便去找了八王妃。   八王妃昨夜被八王爷折腾到半夜,刚睡一会儿,便被赵宁叫醒了。   八王妃一脸的起床气,可看到乖巧可爱的女儿,也不好冲女儿撒脾气,于是她强压着瞌睡,问:“阿宁可有要事来回母妃?”   赵宁摇摇头,抿唇不语,然而那一脸的喜色,遮都遮不住。   八王妃洗把脸,有了几分精神。   赵宁的异常,她看在心里,她也曾年轻过,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因而八王妃不动声色地问着赵宁在路途中的事情。   赵宁便笑着说起了路中的趣事,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处境率极高,八王妃为数不多的脑细胞死了几波之后,迟疑道:“那个叫展昭的,是不是今天要来咱家?”   赵宁话音一顿,随即便低下了头,只露着泛红的耳尖。   八王妃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捧在手心养了多年的明珠,一朝跟人出行了三月,便被那外面的野男人迷了心智!   可怜她还千防万防,甚至将得力干将张昆也派了过去,就是为了提防赵宁在半路被人拐跑的。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赵宁还是被人拐跑了。   那个展昭,八王妃是听说过的,说是什么江湖上有名的南侠,所以一朝投身官场,就被皇帝赵祯封了四品的护卫之职。   单看展昭的人生经历,也是个颇有能力的人,在哪都能如鱼得水,但八王妃狄岚却觉得,此人能力性情模样或许都不错,为友为臣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若是作为夫君,却是极为不合格的。   要知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展昭一介南侠,心思都在国民身上,哪里还腾得出功夫去照顾赵宁?   更何况,展昭虽然被赵祯封为四品御前带刀侍卫,但实际上是在开封府供职的,跟在包拯身边,协助包拯审案,以及保护包拯的安全。   包拯为人刚正不阿,因太过刚正,得罪的官员不计其数,东京城里掉块瓦,都能砸到几个被他收拾过的权贵。   包拯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民间的威望极高,参是参不倒他的,因而权贵们改走了另一条路——暗杀与栽赃。   可想而知展昭的职业有多危险。   赵宁若是嫁给这样一个人,旁的事不用干,整日里就在家里担心他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了。   狄岚气得能把牙咬碎,都说儿是冤家女是愁,儿女全是前世的债,她以前还不信这句话,觉得她的小阿宁乖乖巧巧的,从来不惹祸,最是省心不过的。   直到今日,狄岚才明白,不是不惹祸,是时候未到。   狄岚扭脸揪着八王爷的耳朵,说今日他谁都不能见。   八贤王捂着耳朵,连连称是,王妃说什么都对,一切都由王妃做主。   安排好八贤王之后,八王妃又将跟着赵宁的侍卫叫了过来,一进门,张昆与方海就跪下来了。   张昆一下子就把头磕破了,道:“属下该死,未完成王妃的重托。”   另一个方海,磕得比张昆还要彻底,直将额头磕出血来,哆哆嗦嗦说:“王妃,郡主与展护卫一对璧人...”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八王妃用靠枕砸了个满头。   八王妃怒不可遏,道:“什么璧人!”   “以前说好听点是南侠,说难听点就是杀人犯,如今跟了包拯,更是将人头别在了裤腰上,这样的一个人,郡主跟着他能有什么好?!”   “你们是觉得郡主适合做寡妇吗?!”   八王妃乒乒乓乓砸了一堆东西,气得脸色都白了。   赵宁活了两辈子,尚是第一次见她母妃生这么大的气。   上一世她病病歪歪,虽然出身好,但也没什么人来求娶,这般情况下,她母妃便剑走偏锋地安慰她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养几个面首也是使得的,你喜欢什么样的,叫你父王寻来也就是了。”   可惜赵宁病到死,也没好意思跟她母妃说,她看展昭那样的就不错,面首就找展昭就行,若是展昭不愿意,找个与他相似的男子,也是可以的。   到了这一世,赵宁终于等来展昭的求娶,然而她母妃却是这个态度。   她母妃说的不错,展昭仇家众多,如今的工作也颇为有危险性,一看就不是什么能长寿的人。   但赵宁扪心自问,她这个身板,不一定能走到展昭后头啊。   展昭做鳏夫的几率,比她当寡妇的几率大多了。   赵宁活了两辈子,也没有遇到过她母妃生这么大气的场景,她搅着帕子,想着如何去劝她母妃,一句母妃刚出口,狄岚就扭过来了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嫁展昭的。”   侍女在八王妃狄岚发火的时候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赵宁狄岚八王爷与张昆方海。   狄岚道:“庞昱与你一起长大,性格模样都不错,待你又好。他曾在我面前说,你不喜欢他哪一点,他改了也就是了。”   狄岚是很喜欢庞昱的,庞昱像极了年轻时的八贤王,顶着一个纨绔的名字,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狄岚与八贤王做了多年的夫妻,八贤王待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于是她也想让赵宁嫁一个这样的人。   赵宁是她的掌上明珠,嫁给谁,她都不放心,但庞昱时她自小看到大的,庞昱对赵宁的心思,她都知道。   千金珠宝容易得,真心一个也难求,她活了半辈子,这个道理,她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赵宁慢慢摇头,道:“小昱哪点都好,只是,我不喜欢罢了。”   赵宁的话一出,屋里的空气几乎陷入了凝滞。   她在旁的事情乖巧,但不代表着,她能在这件事情上也乖巧。   在展昭的事情上,她从来不会退让一步。   狄岚发火,八贤王一句话也不敢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慢慢挪到狄岚身边,给狄岚揉着肩,好稍微降低点她的火气。   狄岚气急败坏地喝完了杯子里的茶,狗腿子张昆极会看人脸色,立刻又倒上一杯。   连喝三杯之后,狄岚道:“传我的命令,王爷今日谁也不见。”   狄岚的话音刚落,赵宁立马叫了一声父王。   “父王。”   赵宁的眼睛湿漉漉的,任谁看上去都会心软三分,她用这种眼神,向八贤王投以求助的目光。   然而一向对赵宁宠爱有加的八贤王,这次却冷下心肠没敢回应她的目光。   八贤王挤挤眼,手指指了指狄岚,意思是爱莫能助。   八贤王的立场很坚定,当爱女与爱妻发生争执的时候,当然是站在爱妻这一方了。   狗腿子张昆听了狄岚的话,连忙下去吩咐,刚走一步,又被狄岚叫住了。   “回来!”   狄岚道:“还有,若有姓展的登门造访,直接打死!”   “母妃!”   赵宁听此,也有些动怒,然而刚站起来,就被狄岚点了穴道。   狄岚冷冷道:“把郡主的东西收拾收拾拿过来,郡主这几日跟我睡。”   江湖人士,最爱干的就是上房揭瓦,她不得不防。   张昆领了差事退下,狄岚扫了一脸面有薄怒的赵宁,道:“他若是喜欢你,有的是办法来找你。”   就像当初她与八贤王闹了脾气,一怒之下回了将军府,狄青见她哭啼啼地回来了,直接下令,王府若是来人,直接用枪戳死。   下人战战兢兢问:“那...那若是八贤王过来呢?”   狄青眼皮都没抬,低头喝着茶,漫不经心道:“一并打死。”   下人领命而去。   狄岚哭累了,便吃了点东西躺床上睡去了。   一觉醒来,月挂中天,纱窗外隐约印着一个人影。   狄岚披衣起来,推开窗户,不远处的墙头上,八贤王爬在墙头,穿着藩王袍的身影摇摇晃晃,好看的脸上还有着青紫,他见她开窗,便冲她不住挥手,连忙喊道:“王妃,本王错了,你跟本王回去吧。”   声音太大,引来了将军府的兵士,用棍戳了上去,八贤王摔了个狗啃泥。   八贤王脸埋在泥里,双手抱着头,不住地向士兵求饶:“别打脸,别打脸。”   “我家王妃最喜欢本王的一张脸了。”   八贤王一介书生,一点武功也不会,尚有勇气翻墙头来找她,展昭声名远赫,武功昭昭,若连王府都进不来,那才是真的叫人笑掉大牙。   狄岚低头又喝了一杯茶,坐在屋里等着展昭,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展昭居然没有进的来。   张昆在墙头上围观了展昭被侍卫打出去的经历之后,回来向狄岚汇报。   狄岚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难以置信道:“他就这样走了?”   张昆点点头,说:“是啊。”   狄岚的目光飘忽不定,过了一会儿,她冲赵宁道:“这展昭哪有庞昱对你的十分之一好?”   赵宁被她点了穴道,说不出来话,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聚着雾气,气鼓鼓地看着她。   狄岚不以为然,扫了一眼仍跪在屋里的方海,眼珠子一转,道:“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若是再办不好,就等着王爷把你送进宫当太监吧。”   方海忙不迭磕头,道:“属下一定办好。”   展昭一行人被打回了开封府。   其实也不能说是被打回,而是展昭一看事态不对,便向四庭柱们使了个眼色,先护送包拯回开封府。   刚踏进开封府大门,众人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李太后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李太后眼瞎了多年,因而也看不到众人的脸色,她在屋里坐定,挥挥手让丫鬟下去,展昭与四庭柱见此,也顾不得坐下休息喝茶,都退了下去。   李太后问包拯道:“包卿,如何了?”   “八贤王何时与哀家皇儿分说清楚?”   “皇儿何时接哀家回宫?”   包拯原本就黑的脸,这下更黑了。   院子里,四庭柱走到展昭的身边,轮流拍了拍展昭的肩,以示同情之意。   展昭嘴角微抽,抱拳向四人告辞:“展某再去一趟王府。”   八贤王因着包拯的缘故,对他的印象也是不错,相比往日,今日不由分说便对他喊打喊杀的举动太奇怪了,他需要再去王府探一下究竟。   展昭出了开封府,一路来到八贤王王府。   他稳稳地踩在琉璃瓦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而后避过巡逻的侍卫,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   展昭轻车熟路地来到赵宁的院子。   院子里空荡荡的,侍女也不见一个。   展昭推开窗户,屋子里摆件也少了一些,只有屋子里的瑞兽还在飘着檀香。   展昭心中疑惑,赵宁知道他今日来王府,以着赵宁的性格,必然不会出府,但她现在又不在院子里,到底去了哪里呢?   电石火光间,展昭便想到了原因。   八成是八贤王不满意这门婚事,将他打出去不说,还给赵宁换了住处,以防他们再次相处。   展昭嘴角微抽,他闲暇时间在茶楼里听到过的棒打鸳鸯的故事情节,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在他身上上演了。   展昭心情颇为复杂,眉头微锁,出了赵宁的院子,正准备找个侍女或侍卫问赵宁的去处,就见方海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   展昭捂住方海的嘴,把他拉到暗处。   方海挣扎不断,但见来人时展昭,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停止了挣扎。   展昭顾不得跟他叙旧,单刀直入问:“郡主去了何处?”   “在王妃屋里。”   方海答的很干脆,说:“展护卫,你快去吧,王妃很是生气,正要罚郡主呢。”   此话若是旁人来说,依着展昭小心谨慎的心思,多少还会在心里过上一遍,但说这话的人是方海,展昭也就没往深处想了,   毕竟方海在赵宁中了神仙散的时候,还跑了一路去找他。   有着这样一番的交情,展昭对于方海,还是很是信任的。   展昭道了一声多谢,扭头就走。   他避过侍女,来到了狄岚的院子。   狄岚的院子里,侍女们来往不绝,展昭眯眼瞧了一会儿,一处翠绿的葡萄架下,展昭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赵宁就站在葡萄架下,身影单薄,衣带翻飞。   展昭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赵宁看到了展昭,却没有说话,甚至连动作也没有,她睫毛颤了颤,盈盈的目光里满是水汽。   展昭动作停了一瞬,略一思索,便知其中原因。   展昭迟疑道:“你...被点了穴道?”   展昭觉得以八贤王对他喊打喊杀的程度,他如今闯入王府见到赵宁的过程着实顺利了一些,但见赵宁可怜巴巴地站在葡萄树下,七月的日头正烈,透过浓密的枝叶,仍有阳光渗透进来,照在赵宁身上,赵宁额上有着一层薄薄的汗。   展昭眉头一皱,就走了过去。   然而站在刚走到葡萄树下,便觉脚下一空,连反应都没有来得及,直直地掉了下去。   狄岚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八贤王跟在她的身后,手里拿着一个琉璃盏,琉璃盏里盛着狄岚爱吃的果子。   狄岚往展昭掉进去的地方瞧了一眼,道:“南侠展昭,也不过如此。”   八贤王一脸的讨好,往狄岚嘴里塞了一块点心,由衷赞叹道:“是王妃聪明过人。”   八贤王赞叹狄岚,完仍不忘往展昭身上踩上一脚,道:“此等人物,竟然也敢来求娶阿宁,当真是不自量力!”   狄岚不以为然,吩咐闻声赶来的张昆道:“把里面的展昭带过来,我有话问他。”   张昆点头,余光撇到赵宁仍站在外面,正午的太阳正烈,赵宁站在那已经有好大一会儿了,她的鬓发被汗水打湿,衣衫也湿了大半,睫毛打着颤,眼里噙着泪,模样可怜兮兮的。   张昆见此,便多问了一句:“那郡主呢?”   狄岚瞧了一眼一脸愤慨的赵宁,道:“年轻轻就傻了,多站一会儿也无妨。”   张昆应声而去,点了展昭的穴道之后,用绳子捆了带回了屋。   王爷与王妃都不心疼自家女儿,他一个侍卫,紧张个什么劲。   展昭一进屋,便瞧见狄岚一个与赵宁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高坐在堂上。   她穿着一身华美的凤尾裙,腰间的玉带与八贤王的玉带有着几分相似,编织着金线的宫绦自腰间垂下,阳光照射下来,暗光浮动。   展昭的目光上移,她鬓上的凤钗垂下长长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而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有着与赵宁一般的天真,但那秀气的眉眼里,没有赵宁那种楚楚可怜的动人,恰恰相反,她的眉眼里,隐隐有着一股凌厉。   展昭知道,这便是赵宁的母亲八王妃狄岚了。   关于她的事迹,展昭初到东京城便听说了。   大龄未嫁,一朝狄青还朝,她也跟着鸡犬升天,风风光光地嫁给了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八贤王,以至于让无数闺阁女子哭肿了眼睛,只恨自己不会投胎,家里没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弟弟。   八贤王殷勤地给她锤着肩,往日一向自持身份的眉眼低垂着。   恍惚间,展昭便想起了世人传言的,八贤王乃是被大将军狄青将刀架在脖子上,被逼无奈才娶的狄岚的事情。   展昭的眼皮跳了跳,市井传言,可信者寥寥。   他看八贤王这心甘情愿的态度,可不像传言中什么意难平的模样。   展昭心思一动,便知王府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谁了。   狄岚挥手,张昆便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狄岚八贤王与展昭三人。   狄岚低头抿了一口茶,静静地打量着展昭。   展昭也大大方方地站着,任由她去打量,甚至于嘴角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丝毫没有受制于人的不甘。   以狄岚的审美来看,展昭确实生的不错,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气度也是极为不错的,临危不惧,波澜不惊。   狄岚在皇室里呆的久了,见惯的都是些或儒雅或书生意气的男子,像展昭这般英气逼人的,她尚是第一次见。   更为可贵的是,展昭的英气逼人的,还掺杂着一种江南水乡男子特有的温润,谦谦君子,萧萧肃肃。   一瞬间,狄岚就明白赵宁为什么要死要活地喜欢展昭了。   她旁的没能遗传给赵宁,唯独那看脸认人的性子遗传了十成十。   赵宁小的时候,便只让长得好看的侍女跟在她身边伺候。   后来长大了,身边跟着的侍卫,也都是颇为英俊的。   狄岚放下了茶杯,收回了探寻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啊,日万...   要死QAQ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57章 争论   扪心自问,展昭的长相还是很戳狄岚的心的。   展昭的那张脸实在是太英俊了,长剑一般的眉,寒星一般的眼,沉稳如山,却又灵动如水。   他的眼里没有乌云,笑的时候满是阳光,无端地给人一种感觉,纵然天塌下来了,他也能扛得起来。   狄岚长在市井,后又嫁入皇家,从未在江湖游走过,也没有见过侠士,更不知江湖事,但今日见了展昭,突然就感觉,侠就应该是这样,正气凛然,渊渟岳峙。   狄岚觉着,南侠这个称呼,别的不说,单从展昭的相貌来讲,展昭是担得起的。   看看展昭的相貌,再想想展昭现在的工作,狄岚不禁有些痛心疾首。   这般的好相貌,娶她的掌上明珠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偏偏工作风险太大了,不知那日就暴尸荒野,甚至于死无全尸了。   狄岚迟迟不开口,八贤王也站在她身后努力装着深沉。   展昭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屋里搁置着冰块,凉丝丝的,一点也感觉不到七月的炎热。   屋里的凉意让展昭想起还在外面被狄岚罚站的赵宁,可怜巴巴的,鬓发都被汗水浸湿了,他心里一软,开了口:“千错万错,皆是展某之错,与郡主并无关系,还望王妃娘娘怜郡主体弱,解了她的穴道吧。”   狄岚抬眉,道:“解了她的穴道并不难。”   狄岚看着展昭,笑笑道:“只要你答应我,从这屋里出去之后,再不与郡主相见,我便让人解了她的穴道。”   展昭摇摇头,目光清澈,道:“王妃要打要罚,来寻展某便是,展某绝无怨言,只是郡主身体娇弱,若是受了暑气,怕是对她病情不利,届时,王妃只怕比展某还要伤心。”   狄岚眯眼看着展昭,他的脸上一片坦荡,对赵宁也是十足的关心,狄岚心里惋惜到不行,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跟了包黑子呢?   跟了包黑子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在展昭没跟包拯之前,包拯身边的护卫可是死的一茬一茬的。   狄岚收回了目光,叹了一声,道:“南侠展昭,果然是个有担当的男子。”   展昭说的不错,赵宁若出了什么意外,她比谁都会担心。   更何况,她本意也只是用赵宁来引展昭掉陷阱,如今展昭被绑了过来,她也就没有继续再罚赵宁站着的理由了。   狄岚叫了张昆进来,让他解了赵宁的穴道,送赵宁去偏殿休息。   赵宁没在外面继续被罚站,展昭也松了一口气,正欲开口谢狄岚时,却听狄岚道:“说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再见郡主。”   一句话,就让展昭想起了他在茶楼里听过的棒打鸳鸯的戏码。   以前他总觉得这种戏码太过狗血,天下父母总是为子女好的,哪里有这么奇葩的父母,专门拆儿女的姻缘。   所以当展昭听到狄岚这句话时,心情颇为微妙。   展昭想了一会儿,说:“敢问王妃,可是展某哪里做的不好?”   狄岚摇头,道:“不是。”   展昭又道:“敢问王妃——”   话未说完,就被狄岚打断了,狄岚捧着茶杯,道:“别说那么文绉绉的话,本王妃听着别扭。”   狄岚的直接将展昭噎了一瞬。   狄岚的行事作风以及脾气秉性,与赵宁完全不同,若不是狄岚与赵宁有着几分相像,展昭几乎会觉得二人之前全无联系。   看着狄岚那张脸,展昭忍不住地想,这般爽利的性子,能把赵宁教的那般腼腆害羞,也是一种本事。   狄岚直截了当道:“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行了,本王妃没那个时间听你拐弯抹角。”   展昭笑了一下,便道:“王妃为什么不愿将郡主嫁给展某呢?”   狄岚放下茶杯,眸光一闪,道:“展昭,你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   “武功高强,行侠仗义,很有君子之风,无论在江湖上,还是现在入朝为官,都很受周围人的欢迎,你无论作为朋友,还是作为臣子,都是非常合格,甚至于是非常出色的一个选择。”   讲到这,狄岚眼睛微眯,道:“但这不代表,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夫君。”   “我只是一个母亲,不讲朝政,不论江湖,名声,能力,对于我来讲,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我为阿宁挑选夫君的条件很简单,对她好,将她放在第一位。”   狄岚看着展昭微微皱着的眉头,缓缓道:“你心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了,能分给阿宁的位置,太少太少了。”   狄岚说完话,静静地看着展昭,展昭俊朗的脸上浮现一抹疑虑,但那抹疑虑并未存在太久,很快就消散在他眉间。   展昭眉目舒展开来,目光如水一般清澈,道:“那王妃觉着,通敌卖国但对郡主好,那种人,郡主是否能嫁?”   狄岚闻言挑眉:“不能。”   展昭又道:“背信弃义将郡主放在第一位,郡主是否能嫁?”   “不能。”   展昭笑了起来,道:“那便是了。”   “郡主所嫁之人,应是心怀天下,刚正善良之人,展某不才,正是此人。”   狄岚耳朵动了动,她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不都是说,展昭为人谦和谨慎吗?   今日这般夸耀自己,莫不是,脑袋进水了?   展昭站在屋里,七月的阳谷透过纱窗打着他的身上,给他身后披着一层霞光,他凛凛眉峰如剑气成霜,飒飒星眸里却装载了十里的春风。   展昭声音清朗:“家国两不负,是展某对王妃的回答。”   “郡主外柔内刚,心地纯善,不会将展某至于两难之地,故而展某也可向王妃承诺,郡主于展某来讲,是国,也是家。”   展昭的话掷地有声,让狄岚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想起某年的某日,她喝醉了酒,缠着八贤王,问八贤王心里她重要,还是这大宋朝重要。   八贤王当时也喝得醉醺醺的,将头埋在她肩上,喃喃道:“你就是本王的大宋朝。”   那时她还说八贤王喝醉了说胡话,然而现在再看来,八贤王说的是真心话。   她在八贤王心中,是跟大宋朝一样重要的。   因为重要,所以永远永远不会将她至于危险之中,所以也就不会出现选她还是选大宋朝的两难。   当然,如果真有这一日,她不会给八贤王这个机会的,她会自己做了决定,也不会叫他为难。   这大概是爱情最美好的地方吧。   你最爱的是我,而我也相信你最爱的是我。   狄岚看着展昭,目光里终于有了几分暖意。   狄岚打量了展昭一会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我问你,你若是死在了阿宁前面,那当如何?”   与腼腆害羞的赵宁相处久了,展昭有些难以招架狄岚的简单直白。   展昭听完狄岚的话,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他的职业确实很有危险性,狄岚有这个顾虑也实属正常,因而展昭道:“若展某先郡主而去,郡主无需为展某守寡,可另行改嫁。”   狄岚对于展昭的回答很是满意。   她女儿是个要长命百岁的,若为了一个短命鬼,孤灯古佛伴一生,那也太惨了些!   展昭素来将生死看得很淡,但自从那日赵宁沙哑着声音,说你若死了,我觉不独活,自此之后,展昭便觉自己身上的担子比以往重了许多。   展昭抬头看着狄岚,声音慷锵有力:“若郡主早展某而去,展某一生鳏居,永不再娶。”   狄岚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她想起她生赵宁那日难产,自觉活不下去,便叫丫鬟往外面递了一句话,说她若是活不下来了,叫八贤王看着以往的夫妻情分,待她的儿女好一些。   他若是以后再娶,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一点,莫叫后来人穿她的衣服,用她喜欢的碟碗。   八贤王听了在门外破口大骂:“狄岚,你若是今日死了,明日本王便抬十八房小妾进来,穿你喜欢的衣服,用你用过的器具,花你没花完的嫁妆,天天当着你的牌位,打你视若珍宝的娃!”   她听了之后气得要死,拼死生下了赵宁,等她身体恢复了差不多,把八贤王打得抱头鼠窜。   狄岚换了个坐姿,看着面前的展昭。   展昭与八贤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她说不出哪一种更好,但她知道的是,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喜欢赵宁。   他的喜欢如三月暖阳,春风习习,润物细无声,在人尚未察觉间,就已经吹化了人心。   “好了,我知道了。”   狄岚看着展昭,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道:“你明日叫包拯过来吧。”   作为母亲的,哪有不希望子女幸福的?   狄岚原来只是担心展昭心里留给赵宁的位置少,又担心展昭会死在赵宁前头,叫赵宁守寡,如今这两件事情都已经解决,她就没有再阻拦的必要了。   更何况,她觉得展昭这张脸,长得是真不错。   得到狄岚的认可,展昭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双臂微微一动,绑着他的绳索就被挣开了。   立在狄岚身后给狄岚锤着肩的八贤王睁大了眼睛,道:“你不是...”   “被点了穴道吗?”   狄岚轻笑一声,道:“南侠展昭,习得一身好武艺,能将全身的穴道转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妃谬赞了。”   展昭向狄岚行礼,道:“展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然而没等他说完,狄岚便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谁还没有年轻过。”   展昭面上一热,告辞离去。   张昆见他这般走了出来,知晓展昭已经取得了狄岚的同意,于是便领着他去关着赵宁的偏殿。   张昆打开了房门的锁,而后便退了下去。   开锁的声音轻响,赵宁耳朵动了动。   展昭走了进来,屋里并没有赵宁的身影。   展昭环视着四周,往里屋走去,刚挑开珠帘,便看到赵宁不知何时从里面打开了窗户,半个身子已经出了窗户,瘦弱的身体摇摇晃晃的。   四目相对,赵宁红了脸。   展昭连忙把她抱下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宁的声音弱弱的,双手背在身后,道:“母妃让张昆锁了门...”   “所以你就爬窗户?”   展昭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向赵宁伸出手,将赵宁背在身后的小手拉了出来。   赵宁有着好看的长指甲,白白嫩嫩的,总是涂着浅浅的蔻丹,而如今她那长指甲,不知什么原因,尽数断了去,只留着一截如狗啃似的短指甲。   展昭揉了揉她的手,皱眉道:“用指甲扒窗户,傻不傻?”   “痛不痛?”   赵宁脸上更红了,想从他手里将手抽回来,奈何他攥得太紧,只能作罢。   赵宁道:“不疼的。”   展昭吹着她的手,道:“以后别做傻事了。”   “咱俩的事情,由我来摆平就好了,你只需要等着我就行了。”   赵宁轻声应了一声。   她其实对展昭很有信心的,她觉着展昭样样都好,母妃见了他之后,一定会喜欢他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她母妃是将展昭打了出去的,后来又将她当诱饵,设计展昭掉进了陷阱了。   她怕展昭生气,更怕他一时跟她母妃吵了起来。   直到展昭出现在她面前,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赵宁抬起了头,她看到展昭清澈的眸子里有着心疼,指上那指甲断裂的疼痛就淡了几分。   赵宁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断了指甲的手指并不好看,她并不想让展昭看到。   展昭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赵宁的头更低了,鬓发间微微露着通红的耳尖,展昭觉察出她的怕羞,笑了一下,道:“王妃说,让包大人明日过来。”   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声声叫慢,屋里的瑞兽吐出袅袅的熏香,七月的烈日躲在云后,展昭把赵宁抱在了怀里。   他将头埋在赵宁肩上,看呼出的气息将她粉嫩的耳垂染得更红,他气息乱了一瞬,而后低低地笑了一声,道:“你开心不开心?”   “开心。”   没有什么会比这更让她开心了。   展昭与赵宁说了一会儿话,便从王府回到开封府,准备去跟包拯商议明日去找八贤王提亲的事情。   然而展昭刚到开封府,便见开封府乱成了一团。   其实也不能说是乱成了一团,开封府作为一个铡了无数权贵依然屹立不倒的府衙,肯定是有它之所以能存在的原因的。   然而,这些它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在对上李太后的时候,便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四庭柱蹲在门口,排成了一排,铁血汉子的脸上,竟有了几分可怜巴巴的愤慨。   他们见展昭纵马回来了,大老远地就跑过来给展昭牵马引路,争先恐后地跟展昭说着包大人一生清正廉明,怎么就有了那么一个糊涂难缠的母亲?   因考虑到李太后的安全,包拯并未将李太后的身世告诉所有人,只有展昭公孙策知晓,因而四庭柱们也只以为李太后是包拯的母亲。   展昭一边听,一边点头,刚走到后院,便听到了李太后撕心裂肺的哭声。   四庭柱们一听哭声,立马退了一步,齐齐看向展昭,道:“展护卫,你生得好,一向受小姑娘们的喜欢。”   以这个事情来推论,四庭柱们齐声道:“那上了年纪的婆婆,大抵也是喜欢你的。”   在四庭柱期待的目光下,展昭走进了包拯的房间。   包拯曾跟展昭说过,李太后的这双眼睛,是哭瞎的,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据四庭柱们所说,李太后在他走后,便一直在包拯房里哭个不停,算算时间,也有两三个时辰了。   展昭抬头看了一眼哭个不停的李太后,见了礼,李太后只顾着哭,并没有理他,倒是包拯见他进来了,丹凤眼微微抬了一下,而后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展昭跟了包拯这么长时间,尚是第一次见包拯露出这种表情,可见李太后的事情到底有多棘手。   包拯中指揉着太阳穴,道:“你此去王府,可曾见到八贤王?”   李太后一听八贤王,瞬间便不哭了,拐棍点了点,一双灰蒙蒙的眼窝里满是期待。   展昭道:“属下虽见到了八贤王,但并无机会与八贤王说起太后之事。”   李太后脸上的神采淡了下去,正欲再哭自己命苦,却又听展昭说道:“不过,王爷言及,让大人明日再走一遭。”   李太后一听,身体放松下来。   只要八贤王愿意见包拯,那便是还有希望的。   展昭看了看坐在椅上李太后,道:“包大人可趁此机会,向八贤王说起此事。”   李太后不住点头,道:“对,对,哀家给你一样东西,你带给八贤王,他若是见了,必会接哀家回宫。”   李太后从袖子里摸出金丸,拿在手里,道:“这金丸上,写有我的名字,八贤王见了,便会明白了。”   包拯恭恭敬敬接下,低头垂眸间,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次日清晨,展昭又起了一个大早。   他官职虽为四品,但与包拯不同,并不需要每日去金銮殿上站个半个时辰听朝政,因而他只是在屋里整整衣服,点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产,好让包拯在八贤王面前说亲时,多少也有些底气。   展昭祖上也是富甲一方的豪强,要不然,他也不会有着资本过散财童子的侠士生活。   展昭刚捋顺这些年铺子里的收成,就听到包拯回府的声音了,他将账目收好,出门去寻包拯,与包拯一同再去王府。   这次进王府比上次顺利了不少,一路上遇到的侍女侍卫,脸上也都是挂着和煦的笑容的。   一夜之间,展昭从王妃嘴里的“不用来回,直接打死的”展昭,变成了日后郡主的东床夫君,王府里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上赶着去讨好展昭。   然而奈何包拯那一张黑脸实在太吓人,以及开封四庭柱们按剑而行,让侍女们不得不打消了讨好的心思。   讨好是不行不通了,但笑一笑还是使得的,因而王府的侍女们,一个比一个笑得更灿烂。   包拯与展昭来到花厅中,八贤王高坐堂上,侍女上了茶。   八贤王抿了一口茶,嘴角含笑,看着包拯,只等着包拯说展昭与赵宁的婚事。   八贤王还是很欣赏展昭的,早在展昭耀武楼前献艺时,他与皇帝赵祯一样,都动了召他为赵宁夫君的心思。   然而赵宁一口回绝了,他也不好再提此事。   而后来赵宁对展昭有意,他更是不敢提这事,原因再简单不过,狄岚不点头,他什么意见也不能发表。   好在展昭确有过人之处,又或者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展昭终于取得了狄岚的同意,八贤王也就终于心愿得尝了。   八贤王微笑着,满脸春风地,等着包拯开口。   包拯喝了一杯茶,终于开口了,谁知说的却不是展昭与赵宁的事情,而是李太后的事情。   八贤王瞬间便拉长了脸,道:“宸妃娘娘早已仙逝,先帝派孤送她下葬,此事岂能有假?”   包拯从袖子里取出李太后交给他的金丸。   八贤王脸色微变,须臾又恢复正常。   包拯道:“太后流落民间,非天下之福。”   八贤王上下打量着包拯,道:“那包拯以为,何为天下之福?”   包拯正色道:“陛下认母,李妃回宫。”   八贤王袖口一紧,道:“本王有太宗皇帝所赐的金锏与金玉锁,上可打昏君,下可诛佞臣,谈笑间,废帝另立新帝亦不在话下。”   八贤王缓缓道:“本王只接受刘太后为后辅政,旁的人,本王一概不认。”   八贤王此话一出,包拯便知他是默认了李妃还活着的事情。   包拯见八贤王态度强硬,叹了一声,转了话题,道:“此事若叫陛下知晓了,陛下该如何想王爷?”   “王爷并非陛下生父,狄娘娘又非陛下生母,若有一日,陛下得知他生母流落民间二十年,饮尽风霜,而又因王爷的原因,不得与生母相认,陛下会作何举动?”   八贤王眼睛微眯,道:“包拯这是在威胁本王吗?”   包拯摇头,道:“并非包拯威胁本王,而是包拯想请王爷三思。”   “本王无需三思。”   八贤王冷冷道:“包拯,你只是一个臣子,无权过问皇家的事情。”   包拯毫不退让:“事关国母,便是天下人之事。”   “那你可知,天下人需要什么样的国母?”   八贤王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包拯,道:“如今我朝外有蛮夷虎视眈眈,内有藩王各自为政,陛下年轻,尚未完全理政,若非刘太后摄政,这宋朝天下,早就换了人坐!”   包拯眸色一暗,道:“妇人干政,非国家之福。”   “本王岂不知这个道理!”   八贤王看着包拯,道:“包拯,你入朝为官多年,应了解陛下为人,陛下虽有理政之才,但仁爱太过,若非太后铁腕手段,极力弹劾,他镇不镇得住这满朝文武?!”   ————————————————————   襄阳城,襄王府。   赵爵手里捏着一个白棋子,在棋盘落下。   他的对面,做白衣男装打扮的杜宇一手执着黑棋,一手支着下巴,兴致缺缺地随着赵爵的棋子落下,也落下了她手里的白棋。   赵无眠站在二人面前,声色平缓地汇报着陈州之行的情况,以及现在东京城的状况。   赵爵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到最后,问了一句:“她还不来孤身边?”   赵无眠眸色一暗,低下了头,道:“贵人那边,并无消息传来。”   赵爵垂下了眉,手指摩挲着棋子,半晌没有说话。   坐在赵爵面前的杜宇,浑身像没了骨头一般,几乎将整个身子都贴在桌上,哈欠声连天。   她见赵爵迟迟没有说话,便懒洋洋地用手撑起了脸,声音慵懒,说:“王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杜宇抬头瞧着赵爵,懒懒道:“我去东京城走一遭吧。”   赵爵慢慢摇了摇头,棋子落下,他的目光如一口幽深的古井,在杜宇那张美的有些过分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又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道:“你去昆仑关。”   听到昆仑关三个字,杜宇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   杜宇慢腾腾地从座位上起身,整了整散乱的衣裳,道:“好,我去昆仑关。”   她看着赵爵,似笑非笑,道:“拖狄青几日,王爷也就能稳坐东京城了。”   杜宇这话一出,赵爵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一抖,闭上了眼。   杜宇起身,转身出门。   听到她出门的脚步声,赵爵又睁开了眼,看向门口的杜宇,声音沙哑:“宇儿,你恨不恨孤?”   杜宇停了脚步,转身回头,向赵爵一笑,纤细的手指将脸侧的乱发勾在耳后,笑得意味不明:“你们男人,总是这样,得不到了,或者人死了,便想找个代替品。”   赵无眠眉头微皱,冷冷地看着杜宇。   杜宇道:“却不知生离死别,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死了,旁人再像,但总也不是她。”   赵爵垂下了眸。   杜宇笑着继续道:“王爷,我不是贵人,更不是第二个青姐,我是杜宇,是你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   杜宇转身出门。   夏日炎炎,送来了她的声音:“青姐自始至终都没有恨过你,她都不恨,我为什么要恨你?”   赵爵闭上眼,身体放空,肩膀倚在椅背上,赵无眠的目光从门外收回,犹豫了一会儿,问:“那套衣服?”   赵爵抬手,声音疲惫:“给她吧。”   入夜,赵无眠从赵爵寝宫里取出来一个鎏金箱子,手托着箱子,叩响了杜宇的房门。   杜宇的声音懒懒的:“进来吧。”   赵无眠推门而入,杜宇一身红衣,插金戴银,恢复了女装打扮。   烛火冉冉,她额间的花细泛着暗光。   赵无眠呼吸停了一瞬,垂着眸,将箱子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杜宇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巴,眼睛半眯,声音不再是男子的清朗,而是女子声音的甜腻。   杜宇捏着嗓子,道:“像吗?”   赵无眠黑亮的眸子里印着烛光,道:“不像。”   “她从不穿红衣。”   杜宇手指把玩着头发,漫不经心地往箱子上瞥了一眼,道:“所以你就送来了这些东西?”   “恩。”   杜宇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身青色的裙衫,她拨拉了一会儿,语气有些不屑,道:“人都死没了,这会儿骨头都化成了灰,再怎么像也不是那个人,也没什么用。”   赵无眠淡淡道:“你不是男人,你不明白男人的心思。”   杜宇被他噎了一下,拨弄着衣服的手指停了一下,抬头看了赵无眠一会儿,道:“世间男儿多薄幸,我应该庆幸,我不是男儿。”   赵无眠目光闪了一闪,却见杜宇那张脸不断逼近,她呼吸间的气息洒在他的脸上,赵无眠避开了脸。   杜宇却用指尖抬起了他的下巴,看到他眼中一瞬间的慌乱,杜宇笑了笑,松开了手。   杜宇温热的气息散开,赵无眠眸里的慌乱不再,他深呼吸一口气,道:“杜宇,你太放肆了。”   “放肆?哈哈,我有的是资本放肆。”   杜宇笑着拿起衣服,进了里间,她边换衣服边道:“你说说,王爷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杀青姐?”   “他是不是觉得,青姐喜欢上了旁人?”   赵无眠瞳孔骤然收缩。   杜宇换好了衣服,从里间走出,她拂了拂晃动的珠缨,朱唇轻启,话里满是嘲讽:“当初的青姐,是喜欢王爷多一点,还是——”   赵无眠抬起头,目光满是威胁,冷冷道:“杜宇,你话太多了。”   杜宇挑眉:“怎么?你要杀我?”   杜宇话音刚落,纤细的脖颈瞬间被赵无眠箍住,赵无眠贴着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间,低声道:“若想活得久,就不要有这么多的好奇心。”   赵无眠稍微用力,杜宇的呼吸停了一瞬,胸口微微起伏,她的秀美脸上浮现不自然的红晕,但眼里却无受制于人的慌乱。   杜宇掌心翻越,袖中红绫缠上了赵无眠的脖子,懒洋洋道:“这句话你跟我说了十年了。”   “可我还是活的好好的。”   杜宇力气收紧,呵气如兰:“我是王爷手里最为锋利的一把剑,大业未定,王爷可舍不得杀我。”   红绫翻飞,赵无眠被她甩在一旁,杜宇整了整被赵无眠弄乱的衣服,轻笑道:“我的好奇心,是有资本的。”   杜宇食指挑起赵无眠的下巴,眉目轻挑,道:“王爷舍不得杀我,你也舍不得杀我,不是么?”   赵无眠的目光飘向一方,杜宇笑着道:“杏花身上中的毒,我给她解了,你以后也莫再去寻她的麻烦,她不会出卖王爷的。”   赵无眠一惊:“胡闹!”   杜宇漫不经心道:“她怀孕了。”   “谁的?”   “这我可管不着。”   杜宇松开了赵无眠的下巴,对镜理妆,道:“那么多女孩,只有杏花活下来了,既然她活下来了,就让她一直活下去吧。”   赵无眠道:“妇人之仁。”   杜宇道:“我本来就是妇人。”   讲到这,她笑了一下,道:“若你们一开始便知道我是个女子,我的下场,是不是和杏花一样?”   赵无眠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道:“你还说你不恨王爷?”   杜宇摇摇头,换了一支珠钗,不以为然道:“我不恨他,他给了我生命,给了我一切,若没有他,我在十年前就死了。”   十年前,赵爵身披大氅,衣带翻飞,自风雪中而来,向她伸出了手:“你是竹叶青的弟弟?”   那年的她衣着褴褛,饭都吃不饱,赵爵再晚来一会儿,她估计就冻死在雪地里了。   多年后,杜宇依旧能记得起他宽厚的手掌的温度,以及疏离的表情中,那哀伤一闪而过。   竹叶青曾给她传过信,她说她从来就不恨赵爵,叫她也不要恨。   杜宇嘲笑道:“我可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剑呢,我怎么会恨他?”   “可他杀了你姐姐。”   杜宇插好珠钗,淡淡地扫了赵无眠一眼,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青姐的那枚断肠,是你送过去的。”   赵无眠呼吸一滞,声音黯哑:“我没有想过她会真的吃下去。”   杜宇收回目光,道:“这不就得了。”   “王爷没有想到,以你跟青姐的关系,你会真的把那枚断肠送给青姐,而你,又没有想到,青姐真的会吃断肠。”   “这时间的荒谬与狗血,远比话本里来的彻底。”   “我不恨你,也不恨王爷。”   十日后,昆仑关。   大将军狄青被部下拉去喝花酒,虽被部下拉了过来,但他并未与搂着舞女们的部下坐在一起,他独坐在一席,听丝竹靡靡,看舞女眉目低垂。   一波舞女退去,另一波舞女登到台上,纷纷扰扰,你方唱罢我登场。   狄青喝了一杯酒。   其实他已经喝了很多了,奈何他酒量惊人,怎么也没有醉意。   直到他看到舞台中央的女子。   为首的那个女子一袭青衣,眉目疏离。   狄青停住了不停喝酒的手,手指将酒杯捏得粉碎,尖锐的碎片刺破他的手指,鲜血顺着他的手腕落了下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直地看着台上的舞女。   他死寂的眸子里浮现一抹光亮,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阿竹?”   多年前的七月初七,那抹青衣目光决绝,纵马而去。   昆仑关上的风呼啸而过,自此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后来狄大将军战功赫赫,威震华夏,不曾娶妻,就连红颜知己,也不曾有过一个。   狄青走了过去,舞女们围了上来,他只当看不见,穿过莺歌燕舞,走到女子面前,牢牢地箍住那青衫女子的手臂,沙哑着声音道:“你是谁?”   杜宇就势倚在他怀里,手指在他厚重的盔甲上打转,道:“军爷,你弄疼奴家了。”   狄青闭上眼,心口隐隐作痛。   她不是阿竹。   狄青松了她的胳膊,从腰侧拿出钱袋丢给她,道:“以后莫再做舞女。”   杜宇手指晃着钱袋,懒懒道:“军爷,奴家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管不着。”   “奴家就喜欢这声色犬马的——”   话未说话,狄青一声爆喝:“闭嘴!”   杜宇被骤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眼泪就落了下来,哭唧唧道:“军爷,你居然凶奴家。”   狄青烦躁地揉着眉心,面前这个舞女,相貌与阿竹有几分相似外,剩下没有一点相似的。   阿竹没有这么娇滴滴的声音,阿竹也不会动不动躺人怀里,阿宁更不会出现在教坊中。   阿竹永远孑然一身,声音冷冷清清的,不爱说话,不爱笑,更不会动不动眼泪就落了下来。   可他的阿竹已经死了,死了十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很多惦念的白月光竹叶青:   mmp,老娘死的真冤   赵爵从头渣到尾,不洗白不反转   大boss就应该有大boss的风范   赵爵:本王要死在龙头铡下!   因为日万的原因   后面的节奏大概会快一点~   赵爵和李妃的情节同时推进~ 第58章 纷争   七月正午,阳光正好,阳光透过茜窗纱,一缕一缕照在赵宁身上。   赵宁彼时穿着一身家常衣衫,低头在屋里描着花样。   纸上印着她浅浅的轮廓,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   然而,专注与认真,并不代表着她将花样描得很好。   往日将花样描得栩栩如生的她,今日却频频出错。   不是描了一会儿就开始发呆,就是小手一抖,毁了一副好花样。   赵宁的心总也静不下来。   原因太简单了,今天是包拯上门来说亲的日子。   虽然说她父王母后已经同意她和展昭的婚事了,只等这包拯来提亲,她和展昭的事情就能够定下了了,但赵宁还是忍不住担心。   只怕再横生枝节。   事情一旦沾染上了包拯,她总是忍不住将事情往最坏处想。   日审阳,夜断阴,说起来威风凛凛,但赵宁听了却忍不住背后发凉。   阴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听就带着晦气。   果然,人的担心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赵宁正在低头描着花样,门外一个侍女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福至心灵,祸事也一样,赵宁手上一抖,又坏了一副花样。   站在赵宁身后伺候的小侍女嘴角微抽,郡主手里的那花样,可是描金的呢!   赵宁眼泪汪汪地看着进来的侍女,心里只祈求着可别再出什么意外了,她跟展昭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   赵宁这样想着,就听到了侍女说:“郡主!大事不好了!”   “王爷跟包黑子在花厅里吵起来了!”   说完话,侍女低头垂眉,等着赵宁的示下,然而迟迟没等来赵宁开口,她忍不住抬起了头,她们王府一向娇娇弱弱的小郡主,彼时赤手折断了描着花样的笔。   侍女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就叫人端热水拿帕子敷药上药。   赵宁那身体娇贵万分的,不指定手伤成什么样子了呢。   侍女连忙安慰道:“郡主,您可千万别生气。”   “您是郡主,要端坐,要秀丽,要有大家风范,怎能跟包黑子一般见识呢?”   然而侍女话音刚落,就见赵宁站起了身,她今日穿的衣服比较简单,裙摆也没有像往日那般宽大,不用想,单是用眼看看,也知道跑起来极为方便。   侍女甚至有些怀疑,赵宁今日是故意穿这身衣裳的。   因而侍女连忙就抱住赵宁的腰,把她按在椅子上,说:“郡主,今日您是不能去花厅的。”   这个世道上,哪有女子亲自去搀和自己的婚事呢?   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尊贵如皇家,对于这个礼节,多少也是要装一装的。   赵宁被侍女按下来之后,心绪也渐渐跟着平静下来。   她是没想去前厅的,只是听了侍女的话,太过吃惊,一时间就站了起来。   赵宁理了理思绪,按照昨天事情的发展,她父王没有理由跟包拯吵起来的,于是她便问侍女:“可知父王为何事与包大人吵了起来?”   她父王一向挺认可包拯的为人的,要不然也不会连带着对展昭的印象都颇为不错。   更何况,今日又是在她的终身大事上,她父王更没有跟包拯吵起来的原因啊。   赵宁的话刚说出口,电石火光间,她就又想到了原因。   她父王是有原因跟包拯吵起来的。   李太后的事情,足以让她父王将包拯轰出王府了。   赵宁欲哭无泪。   包拯啊包拯,你一生刚正廉明,因公废私,这一点,世人都知道,但是,能不能,不要在帮人提亲的时候说起了公事。   这些可倒好,展昭昨日费尽口舌取得的结果,一下子全泡汤了。   赵宁觉着,依着她父王的性子,这一会儿,指不定就叫护卫将包拯打出王府了。   赵宁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侍女去前厅打探消息,一想起包拯的行事作风,赵宁愁得连茶都喝不下去——包拯就不能说完她跟展昭的婚事,再提李太后的事情么!   赵宁坐立不安地在屋里等着,一路小跑着来回话的侍女一个接着一个。   包拯在他因公废私而跟八贤王大吵的当口,终于吵得口干舌燥,喉咙冒烟,于是他便低头喝了一杯茶。   低头喝茶的瞬间,余光就瞥见了坐在他身旁的展昭。   展昭一身白锦缎衣裳,越发衬得他眉如墨画,洒脱出尘,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极其俊朗的男子。   只是那俊朗的脸上,不知怎地,脸黑的颜色快赶上他了。   包拯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今日来王府,还有另外一件要事,那就是帮展昭来说亲的。   此事关乎到展昭一生的幸福,半点不能马虎,谁知竟因他一时激愤,与八贤王吵得难分难舍,就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了。   包拯喝完茶,看了看展昭强作镇定的脸,自来仰不惧天,俯不愧地的包拯,心里生出了一丝愧疚。   因为李太后的事情,差点把展昭给耽误了。   包拯自知跟八贤王再去争论李太后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因而他想了想,还是先说展昭的事情比较要紧。   展昭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包拯也不忍再让他继续单着了,因而包拯捋了捋胡须,向八贤王道:“王爷,包拯有一事——”   包拯话未说完,就被八贤王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你什么都不用说,本来是不会同意的!”   八贤王虽为一代儒雅贤王,但若是发起了脾气,那也是够人受的。   包拯:“...”   “王爷,且听包拯一言——”   “本王不听!”   八贤王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心里已经盘算着叫人送客了。   至于赵宁与展昭的事情,早就被他与包拯无休无止的争论给搅合记不得了。   八贤王现在看见包拯就是烦的,越看包拯越不顺眼,连带着看展昭也都是烦的。   包拯充满歉意地看了展昭一眼,捻了下胡须,不屈不挠地又开了口:“王爷,包拯有一私事想与王爷说。”   这次八贤王终于没再打断他的话,包拯语速加快,道:“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如今在开封府供职,他处事沉稳谨慎,颇有侠心,曾多次协助包拯破案,因而包拯甚爱之,待他如子。”   八贤王哼了一声。   若包拯一进王府便说了李太后的事情,他必是会应允展昭与赵宁的婚事的。   而现在,他刚因李太后的事情与包拯吵了一架,一肚子的火正无处施放,便有心想刁难一下包拯。   好叫包拯也体验一把,被人为难的感觉。   因而八贤王强压着一肚子火,听包拯把话说完,八贤王便道:“陛下曾讲,郡主的婚事,当有他来做主,故而你无需在本王面前提及,只管去问陛下便是!”   “成与不成,当由陛下说的是!”   说完话,八贤王拂袖而去。   只因李太后的事情,连带着展昭的婚事也黄了,包拯深感过意不去,当下便对展昭道:“展护卫,你无需多心,本府往皇宫走上一趟,也就是了。”   展昭心情颇为复杂,明明昨日什么都说好了,然而今日又因旁的原因导致了八贤王故意刁难,人生艰难,不过如此。   展昭点点头,道:“属下陪包大人一同前往。”   若他不一同前去,鬼知道包拯见了皇帝赵祯说的是李太后,还是他跟赵宁的婚事。   展昭跟着包拯一路来到皇宫。   展昭向包拯提议,先去找陈琳陈总管,陈琳是跟在赵祯身边伺候的太监,一向得赵祯的喜欢,此事若有陈琳的帮助,更为容易些。   包拯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于是先去找了陈琳说这件事。   陈琳听了,先笑了起来,看了看展昭,道:“若是咱家没有记错,展护卫初在耀武楼前献艺时,陛下便动过这个心思。”   当初的事情展昭自然知道,赵宁冷着一张脸,拒绝了赵祯的赐婚。   陈琳歉意道:“郡主的的态度,便是咱家的态度。”   赵宁小时候时常在宫中玩耍,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人,他怎么会帮着郡主不喜欢的人,去求娶郡主呢?   展昭握了握巨阙,胸口一紧,他没办法跟陈琳说,你家郡主当初不乐意,但现在乐意了,若是说了,便是置赵宁的名声于不顾了。   包拯给展昭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道:“总管先帮着便是,包拯不会无缘无故来求总管的帮助。”   包拯怕陈琳仍是不肯,笑了笑,隐晦地向陈琳提了一句,道:“总管若仍是不放心,可遣人去问一下郡主的态度。”   “哦?”   世人皆知,寿宁郡主受太后娘娘之命,与包拯一同查案,去了半年有余,这半年里,足以发生太多了事情了。   陈琳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包拯的意思,不过他做事求稳,并未敢当场答应包拯,只是笑了笑,道:“既然如此,待咱家问过郡主的意思,若此事可成,咱家必会在陛下面前,多多替展护卫美言。”   展昭听此,心情稍稍放松,陈琳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会帮他了。   展昭微微一笑,深深地谢了陈琳。。   展昭跟包拯一同去见皇帝赵祯。   展昭与包拯走后,陈琳便叫来一个机灵的小太监,道:“你将咱家那养了多日的画眉鸟,给八王爷送去,将这件事跟王爷略透一透,看看王爷的态度如何。之后再去郡主那走一趟,问她之前答应的给太后抄写的经书,抄得如何了。”   陈琳一边走,一边吩咐着。   婚姻大事,不好大刺刺地问赵宁中不中意展昭,更何况,赵宁又是一个极为面薄怕羞的,只能迂回着去旁敲侧击。   陈琳在宫中混迹多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小太监听了,连连点头,听完之后,忍不住疑惑道:“总管,只问经书吗?”   陈琳点了一下小太监的头,道:“平日看你是个机灵的,事情真上来了,你又泛起了糊涂!”   “只管去吧,寿宁郡主聪明着呢!”   小太监连忙应声去了。   赵祯彼时正在刘太后的教导下,批阅着折子,一听包拯与展昭过来了,便道:“宣。”   刘太后便回到了珠帘后。   展昭跟着包拯一进殿,便跪得颇为干脆,只等着包拯向赵祯说完他跟赵宁的事情,赵祯点点头,他便赶紧去收拾宅院,置办婚事。   他如今住在开封府后院,平日住着,无论是办公,还是生活,都颇为方便,但若是与赵宁结婚,再住在那里,便不是太好了。   一来赵宁好歹也是个皇家的郡主,与他一同住在府衙,实在不像样子,二来开封府后院住的是一群大老爷们,她一个姑娘家,多少有些不便。   展昭想了想东京城买一座小院子需要花费的钱财,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家产,算了一会儿,觉得以他的财力,在东京城买个小院子还是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最好要买个离开封府近一些的,这样赵宁无聊之际,去开封府也比较方便。   展昭正这样想着,就听皇帝赵祯疑惑的声音:“展护卫与朕的皇妹?”   包拯坦然道:“正是。”   赵祯回头瞧了一眼珠帘后的刘太后,想了想,道:“此事容朕思虑两日,再给爱卿答复。”   当初展昭耀武楼献艺时,他便动了将赵宁嫁给展昭的心思,奈何赵宁不愿,推了这门婚事。   如今包拯再提及此事,赵祯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愿的。   展昭再好,但若是他的皇妹不喜,那好也就变成了白好,一点用也没有。   但赵祯又不好一下子回绝了包拯,包拯毕竟是他的肱股之臣,为了当他当好一个仁君,没少在背后帮他背黑锅。   就比如,有些权贵,作恶多端,他也想杀,但碍着祖宗情分,又加上他有心想做一个明君,太过爱惜羽毛,这个时候,便需要包拯出场了。   一点也不讲情面,直接龙头铡了了事。   事后赵祯为了安抚那些死了权贵的家庭,还会假惺惺地责罚包拯一顿。   包拯便梗着脖子说臣没有错,赵祯便作势将他的官职撸了下去,等过个几日,再遇到棘手的案件时,再给包拯官复原职。   君臣之间你来我往多年,赵祯深深感慨,包拯这个臣子,当真好用得很!   多年来,包拯找赵祯从来都是汇报公事,不是这个王爷强抢民女了,就是那个侯爷作奸犯科,极少因私事而找赵祯,谁知这头一宗的私事,便是他皇妹的婚事。   念着多年君臣之间的情谊,赵祯也不好一口回绝包拯,因而只说考虑两日。   待两日之后,他再回绝包拯,届时面子也给包拯留了,但婚事乃是人生之大事,他皇妹不喜欢展昭,他总不能逼着他皇妹去嫁不是?   赵祯这样想着,便准备打发走包拯与展昭。   谁知包拯又说了另外一件事,让赵祯一下子便来了兴致。   包拯说,再过几日便是中元节了,陛下祭祖之后,不知有没有兴趣微服私访,去探听了一下民间的风土人情呢?   当然,包拯的原话不是这样的,但赵祯还是从他的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意思。   赵祯瞬间就来了精神,但又没有答应得太快,若是答应快了,便会让包拯觉得他这个皇帝是不称职的,整天只想着玩乐。   因而赵祯故作深沉,低头沉吟片刻,才道:“就依爱卿所言,此事爱卿着手安排便是。”   他自从被八贤王送给先帝当太子之后,便极少出宫了,整天就在皇宫里打转,皇宫再怎么金碧辉煌,呆了二十年,也呆腻了,因而包拯这个提议,非常戳赵祯的心。   赵祯话音刚落,珠帘里便响起了刘太后的声音:“哀家意欲一同前往,不知包卿意下如何?”   刘太后一向是极为强势的,在朝政上说一不二,今日说的话,却颇为玩味。   包拯低头想了一会儿,莫不是李太后的事情叫她知晓了?   若是不然,她怎么会用这个语气跟他说话。   刘太后一贯的方式是,哀家说,你去做,你若不做,那也好,大宋朝有的是偏远边陲之地,你就去那当一辈子的小县令吧。   包拯原本是极为不喜欢刘太后的理政方式的,但奈何刘太后的在政事的处理上让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他纵然是想跟她在金銮殿上吵一架,也找不到机会。   这么多年下来了,井水不犯河水,二人相处也称得上融洽。   包拯原来打算的是,八贤王那条路是走不通了,李太后还朝的事情,只能他自己去跟赵祯提。   但赵祯总在皇宫里,周边全是耳目,这怕他这边刚提,刘太后那边便知晓了,所以只能想办法将赵祯弄出宫,让赵祯跟李太后见上一面,这事也就好办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便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历年的中元节,宋朝的皇帝都会祭祖祈福,包拯用这个理由把赵祯弄出宫,旁人也不会觉察出什么。   包拯又是开封府尹,赵祯若是出宫,他必是要随行陪伴的,届时找个机会,让李太后与赵祯母子相见,也并不是难事。   包拯原本的打算是不错的,只是谁能知,半路里又杀出个刘太后。   且刘太后话里有话,让包拯心惊不已。   包拯摸不准刘太后知不知道李太后的事情,想了一会儿,道:“太后若同去祈福,乃是我朝百姓之福。”   刘太后道:“既然是百姓之福,那哀家便也走上这一遭吧。”   包拯垂头称是,与皇帝太后略沟通完出行事宜之后,便与展昭退出了大殿。   ——————————————   赵宁得知了八贤王故意刁难展昭的事情之后,气得中午饭都吃不下去。   想她父王也实在孩子气,李太后的事情与展昭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也值当因这事去难为展昭?   八贤王却不以为然,道:“若不给他施加点难度,他怎么会知道本王的掌上明珠是这么容易娶的?”   对于八贤王的解释,赵宁欲哭无泪,展昭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怎么会因为娶她容易,而不好好待她呢?   埋怨完八贤王之后,赵宁便派了侍卫们去宫中打探消息,打探消息的侍卫们还没有回来,陈琳派过来的小太监倒先到了。   小太监先找了八贤王,待八贤王屏蔽左右之后,小太监先将画眉鸟奉上,又跟他略踢了踢展昭的事情,八贤王接了鸟之后,大手一挥,说这事本王不管,问郡主便是。   小太监便又去找了赵宁,笑眯眯地问:“不知郡主的经书抄的如何了?”   赵宁得知小太监是陈琳派过来的之后,也笑眯眯地回道:“早就抄好,只等着总管派人过来取了。”   伺候赵宁的小侍女,立刻捧了一本书过来,赵宁道:“这便是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烈日散去,空气转凉,赵宁院子处又种了许多的树木,时有微风透过纱窗吹了进来。   微风轻轻吹开经书,泛白一片,却是一个字也无。   小太监:“...”   赵宁抿了口茶,道:“有什么问题吗?”   寿宁郡主给太后娘娘抄的经书,是一个字也没有,作为一个皇宫里的太监,他能说什么?   当然是一句话也不能说。   小太监躬身接了经书,面不改心不跳,道:“郡主费心了。郡主体弱,尚记得给太后娘娘祈福抄经书,此等孝心,当真是叫奴婢感动。”   “恩。”   赵宁虚心地接受了小太监的赞美,面上微红,道:“你快些给陈总管送过去吧。”   小太监捧着无字经书,忐忑不安地回了皇宫,一进陈琳的屋子便跪下了,泪流满面道:“总管啊,您可要救救奴婢啊!”   陈琳皱眉将他扶了起来,道:“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做什么?”   小太监双手奉上无字经书,道:“天地可鉴,这经书是郡主亲手交给奴婢的。”   “奴婢是万万不敢作假,只是...”   “好了,,咱家都知道了。”   陈琳略一翻阅,看见满章空白,嘴角微翘,道:“没你的事了。”   假的经书,自然是嫁了。   陈琳随手将经书放在桌上,道:“许是郡主送错了,或晚间,或明日,郡主便会再送过来,到时候,你留意着也就是了。”   陈琳说完话,弹了弹衣裳,浮尘一甩,出了房门。   寿宁郡主既然是愿意嫁南侠展昭的,他自然是要帮上一帮了。   陈琳作为一个太监,又是伺候赵祯多年的,他不需要像包拯展昭那般瞻前顾后,也不需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话是否违了礼制。   他是太监,不是臣子,他是皇帝的家奴,从某种意义来讲,他与皇帝的关系更为亲密。   陈琳笑着跟赵祯说了展昭与赵宁的事情。   “此事当真?”   赵祯面上有着几分笑意。   包拯走后,刘太后也跟他提了一下赵宁的事情,说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这种事情,还是问一问赵宁的好,别贸贸然就拒了包拯。   赵宁与展昭在外同行半年,许是二人私下有意也说不定,况包拯又不是一个爱操心旁人私生活的人,若非赵宁点头,只怕他未必进宫来求恩典。   赵祯一想也是,正准备派人去问一下赵宁的意见,陈琳便又过来说了此事。   “老奴怎敢欺瞒陛下呢?”   陈琳笑着又将包拯与展昭来皇宫之前,先来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下赵祯再无怀疑,写下赐婚的圣旨之后,又叫钦天监给赵宁择个好日子。   他的小皇妹自幼三灾八难的,如今终于长到了出嫁之日,也是着实不易。   次日清晨,赵祯赐婚御猫展昭与寿宁郡主赵宁的圣旨就下来了。   不,是寿宁公主了。   这次赵祯没再听御史言官们的谏言,梗着脖子封了赵宁为公主。   想他皇妹乖乖巧巧的,一不仗势欺人,二不荼害百姓的,为什么不能是公主了!   接了赐婚圣旨之后,赵宁算了暂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赵宁便开始忙碌起来。   虽说是皇帝赐婚,但三媒六聘也是少不了的,这样一忙,便什么事情也顾不得了。   直到七月十四那日晚上,月上中天,赵宁才想起来,明日便是她与展昭约好的日子了。   按照原来约好的时间,她原本还可以祭祖之后,与展昭逛逛庙会,看看荷灯,但现在赵祯要去大相国寺祈福,她要跟着同行,与展昭逛庙会的打算便只能打水漂了。   赵宁叹了一声,只怕此时展昭也有着这样的郁闷——此次赵祯去大相国寺的行程,是由开封安排的,因而展昭那日也不得空。   赵祯出宫祈福的事情并未有太多人知晓,宫中也只有刘太后与庞贵妃随行。   庞贵妃像赵祯撒了一个娇,说她自嫁于赵祯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宫门,想趁这次机会,回家一趟。   赵祯看着爱妃梨花带雨的模样,自然是应允的,再加上他出宫祈福的事情并未有太多人知晓,派几个人护送庞妃回庞府,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一来,真正去大相国寺的,也只有赵祯与刘太后了。   至于赵宁,那是赵祯说不日就要出嫁了,出嫁之后,怕是再不能像儿时那般一处玩闹了,因而要她一块随行。   赵宁便只好应下了,好在展昭明日也在随行人中,她尚能远远地瞧他一眼。   到了七月十五这一日,赵宁先跟着赵祯去祭祖,祭完祖之后,便换了宫装,乔装打扮,出了宫门。   临行之前,八贤王还拉着她小声地嘱咐了一番,叫她好生留意包拯,寸步不离赵祯左右。   纵然八贤王不特意提醒她,她也能猜的到包拯的心思。   赵祯出行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引着他见李太后,难道还要等到过年吗?   赵宁打起了精神,时刻跟着赵祯,她的举动,引得刘太后深深地瞧了她一眼,打趣道:“阿宁要嫁人了,舍不得兄长了?”   赵宁低头垂眸,一派害羞。   刘太后拉着赵宁的手,道:“你兄长没有出过府门,他想去哪转转,就叫他去哪转转吧。”   赵宁心上一紧,刘太后这话是什么?   刘太后难道不是觉察出了什么,所以才跟了出来的吗?   为什么到了大相国寺,又任由赵祯去游荡转悠呢?   她难道不害怕,赵祯遇到李太后吗?   赵宁心思转了百转,最终点了点头,道:“恩,阿宁跟着您。”   包拯见刘太后阻拦赵宁继续跟着赵祯,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刘太后是发觉了李太后的事情,如今看来,又不像这个样子。   于是便辞别了刘太后,带着赵祯,按照原来的计划,领着他去见李太后。   刘太后微微抬眉,瞟了一眼赵祯离去的背影,须臾又收回了目光。   她的目光幽深,任谁也瞧不出来她的心思,更猜不出来她的想法。   大相国寺中,展昭与四庭柱身着便衣,分别跟着赵祯与刘太后。   日头西斜,光线渐渐了下去,大相国寺升起了灯,灯火冉冉下,赵无眠一身寻常百姓打扮,混入了人群中。   大相国寺里的一处佛堂中,李太后泪流满面,与被包拯领过来的赵祯,说着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   展昭抱剑守在门口,双目澄澈,望着天边缓缓升起的孔明灯。   大相国寺的另一边,赵无眠悄无声地避过守着刘太后的侍卫们,摸到了刘太后身边。   刘太后彼时领着赵宁站在高台上,看山下万家灯火,看夜空中冉冉而生的孔明灯。   刘太后见赵无眠过来,脸上一点慌乱也无,她甚至还安慰了一下赵宁,道:“阿宁,莫怕。”   赵宁自然是记得赵无眠的。   赵无眠是赵爵得力干将,也是赵爵最为忠心的狗腿子,彼时他不守着赵爵,来东京城做什么?   而且,看赵无眠的跟刘太后说话的太后,语气还颇为熟稔。   赵宁的眉一点一点蹙了起来。   难不成,赵无眠是刘太后安插在赵爵身边的棋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很快被赵宁推翻了。   赵无眠自小养在赵爵府上,刘太后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在伸到赵爵府上去。   赵无眠见赵宁在刘太后身边,犹豫了一瞬,没有继续说下去,见此,刘太后便道:“阿宁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刘太后看了赵宁一眼,道:“阿宁,你自小便是聪明人,今日之事,你听过之后,便尽数烂在肚子里吧。”   赵宁垂眸,道:“太后将阿宁视为自己人,阿宁自然也是一样的。”   赵无眠看了一眼低头垂眸的赵宁,道:“娘娘,陛下已经与李妃相见。”   赵宁睫毛微颤,她果然没有猜错,包拯此意便是要让赵祯与李太后相认的。   包拯为人刚正,只论对错,不看利弊,否则世间也不会有不畏强权的包青天了。   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李太后是受害人,只这一个原因,就足以让包拯将此案件负责到底了。   赵无眠继续道:“娘娘并非陛下生母,再过几日,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真相大白,陛下会如何对待您这个害得他生母在民间受了二十年苦的摄政太后呢?”   赵宁看了看赵无眠,原来他是来做说客,下面的话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赵爵的拉拢之词了。   果不其然,赵无眠道:“娘娘是聪明人,不用我提醒,也知陛下会如何待您。”   “但若是娘娘与我家王爷联手,事后我王登基为皇,仍尊您为太后,管这前朝后宫,享这盛世太平。”   “陛下并非您的儿子,是陛下为皇,还是我家王爷为帝,于您来讲,并无关系。”   赵无眠武功一流,嘴皮子上的功夫也不错,一番话,一阵见血。   赵祯与刘太后并无血缘关系,赵爵也与刘太后并无血缘关系,他们谁当皇帝,对刘太后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太后,是不是太后。   赵宁看着刘太后,呼吸一紧。   赵无眠说的入情入理,无从让人反驳。   “有关系。”   刘太后淡淡地扫了一眼赵无眠,似笑非笑:“陛下是先帝的儿子,而小爵,不是。”   刘太后没用襄王爷,也没说赵爵,只是说了小爵,更是证明了她和赵爵的关系不一般。   赵宁瞬间便想起了,先帝赵桓还未登基时,当时的太宗皇帝不喜刘太后,嫌她出身太低,又觉得她算计太过,若为后妃,非社稷之福,于是便一纸圣谕,赐死了刘太后。   赵桓不敢违抗父命,但又不舍刘太后,便偷偷瞒着太宗皇帝,将刘太后救了下来,救下来之后,将她藏在了最为信任的赵爵的府上。   赵爵彼时还是个孩子,自然不用担心避嫌的事情,更何况,襄阳城离东京城颇远,也无需担心事情传到太宗皇帝耳朵里。   刘太后在襄阳城的那段时日,赵桓还会时不时地会溜出王府,不远万里来与她相会。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太宗皇帝崩天,赵桓才将刘太后接回宫里。   这些事情,八贤王曾跟赵宁提过,那时候的赵宁还问了一句,说先帝最信任的不是父王吗?   八贤王眼睛瞪得滚圆,说,那能一样吗,为父的府邸在东京城,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全天下都知道了。   再说了,为父若是领了一个女子进门,以你母妃的脾气,只怕先拎着你舅舅的大刀把父王给斩了。   刘太后在襄阳城呆了数十年,想来也是与赵爵有几分交情的,要不然,也不会极为熟稔地叫赵爵为小爵。   “你回去告诉小爵,若他此时收手,哀家还能保他一命。”   一盏孔明灯从台下升起,昏黄的烛光将刘太后保养得极好的面容照的明明暗暗,刘太后眼睛微眯,向孔明灯伸出了手。   孔明灯越飞越高,离她的手指越来越远,刘太后眉头微动,道:“若是不然,哀家便只能给他收尸了。”   赵无眠目光一暗,道:“娘娘这又是何苦?”   刘太后敛了衣袖,抬头看着孔明灯,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空灵:“先帝待哀家极好,他一朝去了,哀家要替他守住这诺大的家业。”   烛火的映照下,刘太后凌厉的眉眼里有着几分寂寥,她道:“你回去告诉小爵,这天下不是那么好坐的,若他真的坐了这江山,只怕要失望了。”   赵无眠眸光一闪,道:“既然如此,那我想问娘娘。”   赵无眠抬头看着刘太后的背影,缓缓道:“娘娘如何看待,武后临朝呢?”   夜色微凉,赵宁心跳骤然加速。   武后临朝,赵爵这是要尊刘太后为帝吗?   赵宁袖子里的手指微微发抖,对于权力顶端的人,称帝是他们最终极的一个目标,而彼时大宋皇朝顶端的刘太后,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目标呢?   赵宁的目光缓缓移动,她看着刘太后,不敢遗漏她一丝的表情。   刘太后许是看累了孔明灯,她闭上了眼。   那双凌厉的眉眼,一旦闭上,便给她秀美的脸上添了几分柔和,不难想象,年轻时候的她,有着怎样的绝色。   从一个最为卑贱的歌女,一步一步走到权力顶峰,她的容颜,她的能力,她的心胸,都是万里无一的。   刘太后又睁开了眼,眼底印着夜空中的万盏孔明灯,声音淡淡,道:“哀家不稀罕。”   作者有话要说:  刘太后:哀家想称帝的话,早就称了   能轮得到你这个兔崽子献殷勤? 第59章 大婚   她所稀罕的东西,早就流逝在历史的长河里了。   刘太后转过来身,看着面色一派平静的赵无眠。   赵无眠掩饰得很好,不曾露出一丝破绽,但刘太后还是从他眉间,觉察出了他浅浅的惊讶。   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三皇治事,五帝定伦,千百年的历史中,摄政的女子并不少见,但真正临朝称帝的,也就盛唐时期的女帝武则天了。   在这世道,女子称帝,注定是要书于历史流传万世的。   这对于一个有权欲的女子来讲,无疑是最大的诱惑。   赵爵以此为饵,也算是煞费苦心,投其所好了。   刘太后眸色淡淡,漫不经心道:“小爵擅长琢磨人心,却不擅长琢磨感情,他不知人心所想,与会不会去做,是两码事。”   “这个世上,不一样事事都要心想事成的。”   刘太后扫了一眼赵无眠,他还如刚才一般,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赵爵带出来的人,多半都是如此的,不爱说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道:“哀家言尽于此,你走吧。”   刘太后说完这句话,又转过来了身,她站在高台上,双手拢在袖中,抬眸仍去瞧那万盏孔明灯。   赵无眠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无声地退了下去。   赵宁站在刘太后的身旁,看她挺直的背,以及那满头珠翠下,遮藏不住的华发,忽然就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凉。   刘太后已经是权利顶峰的人了,许多女子向往的东西,她都拥有了。   倾国倾城的容颜,机敏过人的才智,一个待她不错的夫君,以及现在的万人敬仰,能让她心生悲凉的,又能是什么东西呢?   赵宁的目光在刘太后身上停留,或许是感觉到了赵宁的目光,刘太后微微侧目,看向赵宁。   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威严,只是在那威严里,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惆怅。   温柔?   惆怅?   赵宁有些怀疑自己看错了。   能从舞女做到威压天下的太后,不太可能是一个温柔惆怅的人。   虎视眈眈的异族不允许她温柔,各不相让的臣子更不允许她惆怅。   大宋朝需要的是一个杀伐决断的太后,刘太后一直都做的很好。   刘太后看了赵宁一会儿,道:“阿宁,你与公主皆是哀家从小看着长大的人,若公主有你一半的通透,便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赵宁敛眉,道:“太后谬赞了。”   刘太后说话一向让人琢磨不出她真正的意思,这次也不例外,话是夸赵宁的话,但从她嘴里面说出来,意思便不再是原来的意思了。   她的话总让赵宁生出几分敲打的意思。   但当赵宁对上刘太后的目光时,赵宁忽而又觉得,刘太后这句话,或许真的是夸她的。   想要揣摩刘太后的心思,而后投其所好的人太多了,久而久之,刘太后的话也就随着别人的猜测而变了味道。   “哀家自持聪明过人,可惜年过半百,方读懂了通透二字。”   刘太后看着赵宁,淡淡道:“阿宁,聪明的人很多,通透的人却很少,哀家希望你能一直如此。”   “生于皇家,是幸,也是不幸。”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继续道:“你莫要被皇家的繁华迷了眼。”   赵宁心中一荡,道:“多谢太后提点。”   或许刘太后,是真心希望她们这些小辈过得好的。   刘太后手握朝政,享受着权势给她带来的无尚荣光,也曾一点一点咽下过权势给她带来的苦楚,两者相较,她或许更希望,下一代的后辈们,别在跳入权欲这个泥泽。   七月十五中元节,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皇帝赵祯在大相国寺与到了生母李太后,赵祯虽觉得李太后说话颠三倒四,但到底也信了几分。   李太后手里拿的有先皇所赐的金丸,金丸上刻着她的姓氏,这个东西,让赵祯不得不信。   赵祯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李太后的话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有些难以接受。   李太后在赵祯面前嚎啕大哭,哭诉自己命苦,哭诉自己在民间的日子。   赵祯心乱如麻间,忽然就听到站在门外守着的展昭的声音。   展昭的声音清清爽爽的,一点也不曾受烦闷的天气所影响,更不曾被屋里的哭闹所影响。   展昭道:“郭总管。”   接着便传过来了郭槐尖细的声音:“展护卫,不知陛下与包大人在何处?时间不早了,是时候回宫了。”   站在屋里的包拯一听是郭槐的声音,忙对赵祯使了一个眼色,又小声去劝李太后暂且不要哭了,引来郭槐的觉察就不好了。   李太后大哭的声音小了一点,她双手紧紧地抓着赵祯的袖子,道:“皇儿,你何时接哀家回宫?”   “哀家在民间真的过得好苦。”   包拯听了,又连忙劝李太后,郭槐还在外面,若叫他听到了这些话,指不定又生出什么波澜呢。   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乃是郭槐一手促成,李太后若是回宫,郭槐必死无疑,因而他若是知晓了赵祯与李太后相见,必会告知刘太后,想尽一切办法去阻拦李太后回宫。   李太后虽然糊涂,但也明白这个道理,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靠着赵祯。   包拯便低声向赵祯进言,让李太后先从后堂出去。   李太后眼泪汪汪,拽着赵祯的袖子不肯走。   她在民间呆了数年,饱经风霜,一双手操劳得如树皮一般粗糙,直将赵祯柔软的蜀绣衣服扯出了丝。   赵祯心生不忍。   原来因她言语间的糊涂,而对她生的几分不耐,也渐渐消失不见了。   赵祯道:“此事朕会交予包拯,让他查个水落石出,若你是朕的生母,朕必会认你。”   李太后忙欢喜道:“好,好。”   赵祯看着面前的李太后,又忍不住想起刘太后,眸色一暗,继续道:“若你不是,朕也会治你个欺君大罪。”   “你——”   李太后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她摸索着赵祯,道:“你不信我?”   公孙策从后堂走了进来,上前搀着李太后,小声道:“娘娘,快些走吧。”   半哄半劝,好一会儿,才将李太后带了出去。   李太后一走,包拯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赵祯疲惫地闭上了眼,问包拯:“此事阿宁知不知晓?”   “臣不知。”   赵宁一向没有什么架子,待人和善,当初将鸾轿让给李太后,也只是因为李太后是包拯母亲的原因。   更何况,赵宁的表现,也实在不像是知晓李太后身份的。   若赵宁知晓了李太后的身份,此行必会警惕,时时跟在赵祯左右,避免赵祯与李太后相见,根本就不会像现在一般,跟着刘太后去赏灯玩乐了。   赵祯听完包拯的话,目光闪了闪,出了大理寺。   回到皇宫,赵祯几次想开口问刘太后,但看到刘太后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尽数咽了下去。   刘太后是何等的精明,几次三番下来,刘太后扫了他一眼,懒懒地抬起手,屏退了太监宫女,道:“皇儿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赵祯目光闪烁,道:“没...”   “没什么。”   这些年,刘太后待他的好,他都看在眼里,手把手教他朝政,一点也不曾藏私。   扪心自问,无论刘太后以前作为皇后,还是现在作为太后,都是非常合格的,甚至是非常出色的。   他不能因为一个尚未查明的事情,就来质问于她。   赵祯将琉璃盏里的点心往刘太后面前推了推,道:“母后,您今日一定累了吧?”   赵祯入皇宫二十余年,与刘太后相处了也有二十多年了,然而直至今日,他也不知道刘太后的喜好,甚至就连她喜好吃的东西,他也不知道。   不是他这个皇帝做的不到位,而是刘太后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从来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特别讨厌的东西。   赵祯以前还不觉得这有什么,或许是刘太后太忙,并不在吃喝享受上浪费时间,然而今日,赵祯却有了另外一种感受。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感受——刘太后没有弱点。   若大理寺的那个老夫人说的没错,刘太后是害他生母在外流浪二十年有余的人,是他的仇人,只怕他是没有能力将刘太后扳倒的。   赵祯是皇帝,他太了解刘太后在朝政中可怕的统治力了。   刘太后拿了一块点心,目光看了过来,威严而又凌厉。   赵祯目光一闪,不敢与她对视。   刘太后放下了点心,道:“皇儿,你在怕什么?”   赵祯手指微微一抖,随即恢复正常。   刘太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淡然道:“哀家不管你见到了谁,还是知晓了什么...”   赵祯瞳孔骤然收缩,刘太后继续道:“且等个几日,待你皇妹出嫁之后,再去查个清楚,仍然不迟。”   刘太后的目光飘向远方,道:“皇家,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喜事了。”   赵祯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目光仍与往常一般,他道:“母后说什么呢,阿宁的婚事,自然是最重要的。”   因着赵祯出宫这一事,赵宁没能与展昭一起去看荷灯。   赵宁兴致缺缺回到王府,正准备卸妆休息间,听到了一声略有些僵硬的猫的声音。   赵宁笑了一下,知道这是展昭过来了,便遣散了屋里的侍女,来到窗户前。   赵宁打开了窗户。   展昭一身的红衣,手里提着一盏小小巧巧的荷灯。   月圆如盘,月色就倾泻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便带着白白的月光。   赵宁怎么都看不够。   展昭低头浅笑,将荷灯递了过去,道:“给,荷灯。”   他没能带她去看荷灯,便给她带过来了一盏。   赵宁伸手接了荷灯,便感觉到展昭的手指划过了她的脸,将她鬓间的碎发梳于而后,展昭指腹温热,赵宁抬起了头。   展昭目光清澈,笑意浅浅,赵宁脸上一红,心跳就快了半拍。   展昭总是这样,随意地做着让她脸红心跳的动作,然而他的目光又太过坦然,总让赵宁生出了她是多想了的错觉。   赵宁又抬起了头,看着展昭。   赵宁彼时被加封了公主,大婚时的公主府,已经在建设中了。   其实也不是在建设,而是在翻修。   早在数年前,赵祯赐了赵宁与赵安府邸,作为她们以后出嫁时住的公主府。   那时候的赵宁还是个郡主,规制也是按照郡主的规制来建造的。   如今成了公主,里面的东西自然要休整一番了。   展昭原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还盘算着在开封府附近买上一处宅院,如今知晓了,他原来是不需要买宅院的。   他与赵宁结婚是要住在赵宁的府邸的,而赵宁又是有自己的府邸的,他每日出门时经过的那处宅院,就是赵宁的宅子。   张龙还跟展昭吐槽那个宅子,说建造的这么恢弘华丽,整日里也没见个人影,当真是有钱没地方花了,没事建个房子玩玩。   如今展昭想起张龙吐槽的话,心里便有些复杂了。   以及再想想世间男女成婚,都是住在男子家里,而他与赵宁成婚,是住在赵宁的家里,活像个倒插门的女婿。   这个想法一出,展昭的心里更为复杂了。   赵宁见展昭脸色微变,又加上展昭刚才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导致让赵宁以为自己鬓发散乱,妆容不端,忙用没有提着荷花灯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   “可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赵宁说话间,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便瞧向展昭,秀眉微蹙,眼窝里聚着水,可怜巴巴的。   展昭一下子便笑了起来,说:“没有。”   “你好看。”   展昭拿下了她的手。   赵宁试探道:“那你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展昭见她仍是那受惊了的小兔子的表情,也不再瞒着她,无奈地笑了笑,莞尔道:“我这几日才知道,原来我娶你,是住在你的宅子里的。”   赵宁听展昭说迎娶之事,脸上一红,小声道:“皇家嫁女,自来便是如此的。”   “恩。”   展昭笑了笑,道:“如此便如此吧。”   每次看到赵宁嫩脸微红,他总忍不住想碰碰她软软的小脸,待他的手指触及到她的脸,她盈盈的目光便会有一瞬的慌乱,怯怯的,像是夏日里自荷叶上滚落的露珠。   展昭不再逗她,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感觉到她脸上发烫,展昭便松开了她。   展昭刚刚松开她,谁知她纤细的手腕就环住了他的脖子,身体微微前倾,软软的唇就递了过来。   展昭心里一软,便吻上了她的唇。   月色撩人,虫鸣阵阵。   时有微风吹来,纠缠在一起的发丝便迎着夜风飘了起来。   展昭松开了赵宁。   赵宁吻上她时,胆子颇大,但吻完之后,却又垂下了头,只露着微微发红的耳尖。   展昭笑了起来,凑在她的耳边道:“我要走了。”   赵宁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抬起了头,眸子一闪一闪的,看了展昭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轻轻地恩了一声。   相思了无痕迹,只有月色悲悯地望着世人。   ————————————————————   次日下了早朝之后,赵祯将包拯留了下来,说狸猫换太子一事,过些时日再去探查,如今最重要的,是展昭与赵宁的婚事。   包拯脸上闪过一丝疑虑,道:“陛下——”   赵祯抬手,打断了包拯的话。   赵祯闭上了眼,道:“朕这一代,只有两位公主,朕已经对不住乐平公主,不想再在阿宁的婚事上,出现什么风波。”   包拯明白了赵祯的意思,李太后彼时在开封府住着,生活过得颇为滋润,并不需要急在一时将她的事情查个一清二楚,如今东京城的头宗大事,是寿宁公主赵宁的婚事。   包拯应了下来,赵祯有他的考量,狸猫换太子的事情若是真的,必是震惊天下的丑事,此等丑事一出,赵宁的婚事也要受影响,倒不如先把赵宁嫁出去,再细细讨论李太后之事。   包拯回到开封府,便开始着手准备展昭与赵宁的婚事。   钦天监根据赵宁的八字,推断了两个日子,一个是九月十八,一个是腊月二十二。   钦天监推断完日子之后,便将日期递给了赵祯与刘太后。   刘太后看了一眼,道:“那便九月十八吧,阿宁身体弱,受不了寒气。”   赵宁与展昭结婚的日子便定在了九月十八。   此时离他们的婚期太紧,开封府以及王府里都忙做了一团。   许是百姓们体谅开封府太过忙碌,这些时日,敲鼓鸣冤的人都少了许多。   天子嫁妹,本就是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盛事,更何况,赵宁嫁的还是南侠展昭,在江湖上极有威望,老百姓们更是乐意谈及他们的事情。   赵宁与展昭的婚事很快就传出了东京城,就连那远在千里之外的昆仑关,也得知寿宁公主下嫁南侠展昭的事情。   狄青早几日便收到了狄岚写给他的家书,言及赵宁出嫁之事,问他可否回京一趟,参加这唯一的外甥女的婚事。   狄青看完书信,便将信放在了抽屉里。   一言不发地眺望着城楼灯火,直到那浓烈的脂粉香味充斥着他的鼻尖。   狄青微微皱眉,瞥了一眼,她今日穿了一件海棠色的裙衫,外面罩着烟雨色纱衣,额间描着花细,嘴唇涂得鲜红。   狄青作为一个久在沙场驰骋的男子,不懂什么女子的装扮,但也觉着,她这个相貌,她这个打扮,对得起他花的那一千两银子。   媚而不俗,妖而不艳,只是有一点,越来越不像阿竹了。   她说她叫竹叶雨,竹叶青,是她姐姐的名字。   狄青便强行将她买了下来。   之所以用强行,是因为竹叶雨死活不肯跟他回去,说什么她就喜欢在这呆着,她哪儿也不去。世间男儿皆薄幸,她才不要做什么被人买回去当小妾。   狄青便问她,是不是真的喜欢这种犬色生马的日子,若是喜欢,他便不再强求。   杜宇眨了眨眼,说:“世间男儿皆薄幸,许你们男人日日当新郎,就不许奴家夜夜换新郎吗?”   狄青听了她的话,当即便让人把她带回将军府了——若阿竹得知她的妹妹是这样的性情,只怕要气得诈尸。   狄青把竹叶雨带回将军府,认认真真地跟她道:“我与你姐姐是故交...”   狄青话未说完,竹叶雨便道:“将军是我的姐夫?”   狄青摇头,一抹悲伤自他眸中闪过,他微微喘息着,说道:“不是。”   “那将军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   “你和阿竹长得很像。”   狄青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只有相貌与阿竹相似,剩下什么都不相似。   可世间,也只有她相似了。   狄青道:“我不想见你流落风尘。”   “等你以后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会送你出嫁。”   杜宇眼睛微眯,笑了起来:“将军这份痴情,可真叫我感动。”   自此之后,杜宇便在将军府住了下来。   展昭与赵宁的婚事传了过来,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却没消息传来,杜宇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原因。   杜宇来到狄青身边,身体像没了骨头一般,便要往他身上倚,狄青往后退了一步,杜宇倚了个空,回头嗔道:“将军也太不解风情了些。”   狄青的目光沉静如水,道:“你须记住,你不再是舞女了。”   杜宇歪着头,瞧着狄青,手指又伸了出去,刚触及到他冰冷的盔甲,便被他隔着袖子捏住了手腕。   狄青冷冷地看着她。   杜宇轻轻挣扎了一下,挣脱不开,便也挑眉看着他,脸离他越来越近,对着他的脸上呵着气,道:“将军弄疼我了。”   狄青甩开了她的手腕,转身离去。   刚走一步,却又被她拽住了袖子。   “将军,带我去东京城吧。”   “你去东京城做什么?”   杜宇娇笑一声,道:“东京梦华,世间谁人不向往?”   “我想去看看这盛世风华,也想去看看——”   杜宇停了一下,声音虽然仍是笑着的,但语气却没有一丝温度:“也想去看看,害死我姐姐的地方。”   杜宇的声音低低的:“将军,我姐姐,是被人害死的。”   狄青瞳孔骤然收缩,胸口剧烈起伏起来。   月亮躲入云头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狄青一字一句道:“你听谁说的?”   竹叶青死的时候,狄岚曾给他递过信,说竹叶青是病死的,死的很安详,她为赵爵生下了一个女儿,名叫南星。   杜宇松开了狄青的胳膊,笑道:“将军带不带我去东京城?”   “我姐姐是被襄阳王赵爵害死的。”   月色照在杜宇的脸上,狄青缓缓转过来了身。   杜宇依旧在笑,但她的眸子里却是一片冰冷。   “将军,我想报仇。”   “你帮不帮我?”   “赵爵早有不臣之心,杀了他,你这大将军的位置,会坐的更稳。”   狄岚收到了狄青的回信。   八贤王只看狄岚的脸色,也知狄青在信上写了什么。   八贤王走过去拍了拍狄岚的肩,道:“不回来便不会来吧,昆仑关乃兵家必争之地,半点马虎不得。”   狄岚反手锤了八贤王一下,道:“还不是为了你们赵家!”   八贤王忙道:“这是为了天下太平,青弟胸中有丘壑,带兵犹如神助,以后必当名垂青史。”   八贤王哄了狄岚好一会儿,狄岚才慢慢没那么悲伤。   狄岚将信收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八贤王道:“你说,青弟是不是因为竹叶青的原因才不会来的?”   “算一算时间,竹叶青已经死了十年了,青弟也十年没有回过东京了。”   八贤王目光微闪,道:“这哪会呢?”   “大将军是胸怀天下之人,哪里会拘泥于小情小爱呢,你想多了。”   狄岚恍惚道:“是我想多了吗?”   八贤王连连点头,道:“肯定想多了。”   八贤王又忙将赵宁的婚事抬了出来,分散狄岚的注意力。   时间一点一点从指缝溜走,转眼便到了赵宁嫁给展昭的日子。   展昭行侠仗义,乐于助人,在江湖中结交了不少英雄豪杰,他们一听说展昭要娶妻,便纷纷从各处赶来,前来给展昭贺喜。   来的人太多,以至于开封府后院住不下,展昭又花钱包了几家酒楼。   到了展昭迎亲这一日,豪杰们起了个大早,骑着膘肥体壮的骏马,簇拥着展昭去迎亲。   赵宁彼时还在王府梳妆。   自她记事起,她便没有梳过繁琐的发鬓,她体质太弱,头上稍微重一点,便会将她压得喘不过来气。   而新婚不同往日,再怎么经受不住,也要梳隆重的发鬓。   赵宁时不时地扶一下抬不起的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想今日是自己嫁展昭的日子,说什么也要咬牙忍着。   狄岚拉着她的手,看着已经有了大人模样的赵宁,想起赵宁幼时乖乖巧巧在自己身边的日子,眼眶微红。   赵宁见她这样,也忍不住心里发酸,正准备安慰她两句,却听狄岚道:“若展昭以后不好好待你,你回来跟母后说,跟他合离也就是了!”   “等合离之后,你便仍呆在王府,还做你的小公主。”   “你若是觉得无聊,我与你父王给你养几个面首也是使得的。”   一席话,彻底将赵宁即将嫁人的不舍击了个粉碎。   普天之下能说出这番话的,也就只有她这母妃了。   赵宁还未出嫁,就想着等她和离之后给她养面首了。   赵宁嘴角微抽,道:“女儿记下了。”   侍女小跑着进来,对狄岚道:“王妃,是时候了。”   狄岚道:“知道了,急什么。”   狄岚带着赵宁去拜别赵家的列祖列宗。   牌位在上,赵宁叩首道:“今朝我嫁,不敢自专。四时八节,香火不断。告知神圣,万望垂怜...无灾无难,永保百年。”   赵宁拜别了祖宗之后,再回到王府,天已经蒙蒙亮了。   喧闹声由远至近,赵宁知道,那是展昭来迎娶她的花轿到了。   王府的随从们在门口撒着喜钱。   展昭被人簇拥着进来,与赵宁一起叩别八贤王与狄岚。   赵宁头沉得抬不起来,目光略往展昭那看了一眼,只觉得他一身红衣,比以往更好看了。   然而还没等她多看几眼,,跟展昭而来的乐官们就开始奏乐催妆,赵宁又被侍女搀扶进了里屋。   刘太后从宫里派过来的嬷嬷将凤钗一支一支给赵宁插在头上,又按品给赵宁上妆。   梳妆完毕,珠翠满头,华光逼人。   赵宁有些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   屋外传来克择官报时辰的声音,又有人念着文绉绉的诗词,催着赵宁上轿。   几个侍女拿着扇子遮着赵宁的面容,又有几个侍女搀扶她登上轿子。   王府到开封府的距离并不算远,但天子嫁妹,是必须要显摆排场的,因而花轿走了最远的那一条路。   在轿子上的赵宁饿得昏昏沉沉,奈何祖制不能违,规矩不能废,在没到地方之前,她是一口东西也不能吃。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轿子便停了下来,周围响起了嬉笑着问展昭要喜钱的声音。   展昭声音清朗,散发着喜钱。   拦门之后,便有一个官媒笑眯眯地捧了一碗饭,来到花轿上,递给赵宁道:“公主,这便到了夫家了。”   赵宁接了饭,略吃了几口。   吃了夫家的饭,便代表着以后便是夫家的人了。   官媒又退了下去。   公孙策自门里走出,拿着盛着五谷以及铜钱果子的花斗,洒在门口,此意是压三煞。   三煞在门,新人不能入。   洒过之后,侍女搀扶着赵宁下了花轿。   花轿下,早已铺好了青色绣着富贵云纹的地毯。   一个侍女捧着镜子对着赵宁,慢慢倒退着走。   这便是照妖辟邪了。   日头有些烈,镜子晃得赵宁有点眼花,展昭上无父母,因而只拜了一下牌位略表心意,便让人搀着赵宁回房。   赵宁累得头晕眼花,对于新婚满心欢喜的期待,只剩下了有气无力。   侍女扶着赵宁在新房帐中坐定,展昭也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他见身影摇摇欲坠,便知她体力不支,向屋里的官媒使了一个眼色,官媒也知道赵宁体弱,因而连忙叫喜婆撒铜钱喜果。   撒完之后,便是却扇了,却扇之后,便是喝合卺酒了。   喝完酒之后,官媒将用红绸子系在一起的卺扔在床下。   做完这一切,赵宁彻底没了力气,若非展昭扶了她一把,只怕她彼时已经撑不下去了。   展昭在她耳畔低声道:“你且休息一会儿,我晚上便回来。”   头饰太重,赵宁没办法抬头,便眨眨眼,意思是自己知晓了。   展昭笑了一下,赵宁已经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了,只觉得脑袋越来越重,索性眼睛一闭,睡着了。   等展昭应酬完回来的时候,赵宁还没有睡醒,几个侍女扶着她的身体,仍保持着坐姿。   展昭走了过去,扶着她的肩膀,侍女们尽数退下。   展昭轻轻地摘着她的珠钗。   许是头上的重量减少,又或许是展昭还是不小心扯痛了她的头发,赵宁又迷迷糊糊地醒来了。   脑袋不再沉,她也就能抬起头来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瞧着面前红衣的展昭。   只觉得展昭与往日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赵宁看了半日,也没有看出来所以然。   展昭笑着刮着她的鼻子,道:“睡足了?”   赵宁脸上一红,道:“今天起得太早了。”   展昭卸完了她的珠钗首饰,从桌上端过来赵宁爱吃的点心,道:“饿不饿?”   “恩。”   赵宁轻轻点头。   她现在醒过来,很大一部分,就是被饿得了。   “我喂你。”   展昭的手指带着淡淡的酒气,沾染得点心也带了淡淡的酒气,他捏着点心喂到赵宁嘴里,赵宁软软的唇扫过他的指腹,他呼吸一紧,须臾又恢复正常。   赵宁虽然饿,但胃口极小,几块点心下肚,便不再吃了,指了指桌上的酒,对展昭道:“我要喝。”   酒壮怂人胆,她太紧张了。   以至于刚才差点咬到展昭的手指。   展昭看到她那怯怯的表情,便知她心里的想法,笑着与她将酒壶里的酒喝完。   喝了酒之后的赵宁脸上红红的,有些不敢抬眼去看展昭。   赵宁小声道:“这酒太柔了些。”   展昭挑眉,这是他特意让人准备的果酒,赵宁的酒品,他已经领教过一次了,可不想在新婚之夜再领教一次了。   展昭揽住了赵宁,贴着赵宁的耳朵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喝烈酒。”   他呼出的气息将赵宁的耳垂染得通红,展昭伸手解了赵宁外面的衣襟。   红衣绿衫纠缠在一起,暖帐便被放了下来。   展昭亲吻着赵宁光洁的额头,看着她因紧张而紧紧闭着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展昭的手就拂上了她的眼。   展昭的手指略带着些薄茧,指腹微凉,落在她眉间,又落在她脸上,而又落在她身上。   被他触摸过的地方开始燥热起来,赵宁身体微微抖动,展昭的身体压了下来。   眼前是黎明也是黑暗,展昭喘息萦绕在她耳畔:“痛的话,就告诉我。”   大滴大滴的泪从她眼角滑落,她紧紧地抓住展昭,小声道:“展昭,我疼。”   她的声音软软的,就像她的身体一般,展昭的气息乱了一瞬,将头埋在她的发间,大掌抚摸着她的眉眼,沙哑着声音,道:“别怕。”   展昭的力道停了下来,但赵宁依旧能感觉到,展昭流动的血脉,一点一点膨胀,随时都能将她撕裂。   感觉到展昭的克制,赵宁吻着他的脸,吻技笨拙又生疏,偏能挑动那莫名的悸动。   赵宁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贴他贴的更紧。   她初嫁前一日,她母妃曾满面羞红地塞给了她一个小册子,说叫她好好看看,大婚当日用得着。   她当时还以为是婚礼的流程,打开一看,竟是那种画儿。   她看了一眼便连忙合上丢在一旁了。   如今想来,倒是她做错了。   若是她仔细地将那册子看了一遍,今夜或许就知道该如何回应展昭了,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展昭难受,她也难受。   赵宁努力思索着那瞧了一眼的画册上的内容,然而实在想不起来,便只好学着展昭之前的动作,亲吻着他的脸。   感受到赵宁的邀请,展昭的呼吸停了一瞬,就笑了起来,大掌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唇,贴在她耳边道:“你...”   “难受不难受?”   “难...”   赵宁的一句难受还未说完,展昭便吻上了她的唇,排山倒海的力道袭来,将赵宁的大脑冲击得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搂紧了展昭。   展昭额上的汗顺着鬓角落在她的眉间。   展昭松开了她的唇,她细碎的声音如猫叫一般,终于击垮了展昭最后一丝理智。   芙蓉春帐暖,帐中鹅梨香。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宁:我应该多看小黄书   展昭:没事,我看过了   蠢作者顶风作案,希望不被和谐QAQ 第60章 叛乱   许是期待了太久,等到真正实现了的时候,总有一种恍若如梦的错觉。   赵宁也不例外。   她这一晚上睡得极为不安稳,总是梦到上一世凄凉死去的场景。   梦到她一个走过那长长的黄泉路,路的尽头白雾茫茫,满头银发的老婆婆递给她一碗汤,说着前尘尽忘。   赵宁摇摇头,说她不想忘。   然后就有小鬼上来按着她的肩膀,将那孟婆汤灌进她嘴里。   孟婆汤入口辛辣,像一把利剑一样穿破她的心肠,她痛得浑身发抖,脑海里那一抹红衣越来越淡,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梦醒了。   赵宁大口地喘着气,一只温暖的手掌便敷在她额上,耳畔传来展昭关怀的声音:“做恶梦了?”   展昭英气的脸近在咫尺,他呼出的浅浅的气息还能扫在她脸上,赵宁掐了自己一下,是疼的。   “恩。”   展昭便调整了一下身体,将她揽在怀里。   赵宁头埋在展昭胸口,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心渐渐开始平静下来,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上一世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一世,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嫁给了展昭。   不是因为赐婚,而是展昭确确实实的喜欢她。   这就足够了。   梦中压抑的哭不出来的难受渐渐散去,赵宁用脸蹭了蹭展昭的胸口,然后就感觉展昭搂着她的肩膀一紧,上方就传来了展昭轻笑的声音:“你有力气了?”   赵宁脸上一红,展昭的身体就压了过来。   赵宁勾住了他的脖子,理智被碾碎的那一刻,赵宁迷迷糊糊地想,展昭果然对得住南侠的称呼,体力可真好。   赵宁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阳光透过茜纱窗照了进来,给屋里铺上一层暖暖的光。   床上已经没有了展昭的身影。   赵宁翻了个身,床幔便被拉开了,原来展昭早就起来了,穿戴的神清气爽,他站在外面,问赵宁:“你要不要起?”   赵宁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眼,余光便撇到展昭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赵宁也跟着他的目光瞧了一下自己,这一瞧,脸便红到了耳根。   秋日还没有完全褪去夏季的炎热,她因觉得有些热,两只胳膊便露在外面,横在锦缎背面上面,越发显得肌肤胜雪,光洁如玉。   只是在那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有着点点的红印。   经过昨天晚上以及今天早上的经历,赵宁自然是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当下便往被子里缩了缩。   “你别看。”   赵宁小声道。   “恩,我不看。”   展昭话里的笑意太过明显,以至于让赵宁生出了一种自己怎么没在他身上留下点痕迹的懊恼。   赵宁又一点一点从被子里探出头,微微露着小脸与小手掌,冲展昭甜甜一笑,道:“你过来点。”   赵宁好看的眼睛盈盈的,她的心思太过好猜,展昭笑了一笑,就走了过去。   “再近些。”   待展昭做到床畔,俯下身来,赵宁便双手搂着展昭的脖子,冲着他脖颈的位置,狠狠地吻了上去。   她的呼吸浅浅的,带着特有的淡淡檀香味,展昭呼吸一滞,手掌便拂上了她柔软的发。   赵宁吻得很认真,松开唇,看那吻痕成醉人的红。   展昭歪着头摸了一下那位置,眉头一挑,看满面羞红的赵宁,道:“这下旁人要笑你了。”   赵宁一怔,看了看她亲吻的位置,恰恰是衣领遮不到地方,这下脸更红了。   门口响起了侍女的声音:“公主,驸马,热水烧好了,现在要送过来吗?”   “送进来吧。”   称呼上的改变,让展昭略有些不适应,停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驸马的称呼是在喊他。   侍女们将水送到耳室,展昭伸手去捞床上的赵宁。   赵宁避了一下,小声道:“别...你出去。”   她现在什么都没穿,纵然昨夜今早与展昭发生过极为亲密的关系,但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展露自己。   展昭笑了一下,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在赵宁的惊呼中,随手从床上扯了她的衣服,略微遮一下身体,抱着她走进耳室。   浴桶里的水温度正好,侍女们放上了花瓣,展昭将赵宁轻轻将她往里面一放,她便连忙调整身体背对着他,声音期期艾艾的:“我...我要侍女。”   她白若美玉的背上也有着几个浅浅的吻痕,那是昨夜他俯在她身上留下的。   想起昨夜的疯狂,展昭眸中一闪,轻咳一声,道:“好,我出去。”   听到展昭的脚步越来越远,赵宁才敢慢慢转过了身。   她身体每一处都留着他的痕迹,甚至她还能感觉到,有东西流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侍女见展昭出了门,纷纷进屋。   珠帘晃动,赵宁忙道:“别...”   “别进来。”   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她只瞧了一眼,便让她脸红心跳不已了,她可不好意思再叫旁人瞧了去。   赵宁有些不敢看自己的身体,匆匆梳洗完,便要起身,奈何还未站起来身,脚下一软,身体又滑进了浴桶。   在床上与浴桶中坐着尚觉不显,想要站起来时,赵宁才发觉,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无,浑身酸软无力,细细的腰肢更像是要断了一般。   再想想神清气爽跟没事人一样的展昭,赵宁咬了咬唇,觉得习武真好。   赵宁强撑着力气穿上里衣,才叫侍女进来伺候她穿衣。   侍女扶着赵宁去梳妆台前梳妆。   嫁为人妇,便不能再梳以前的发型了。   手巧的小侍女给她梳上了妇人鬓,展昭坐在一旁,看着尚显稚嫩的赵宁梳着成熟的云鬓,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宁尚是第一次梳这种发型,听展昭笑了起来,不免有些紧张。   展昭看出她的紧张,便道:“好看。”   赵宁这才放下心上。   陪着赵宁嫁过来的侍女侍卫众多,其中便包括了给展昭添了不少堵的张昆,以及做得一手好饭的方海。   方海怕赵宁饿,先做了他拿手的奶黄包,叫侍女先送了进来,给赵宁填填肚子。   那一碟的奶黄包太过熟悉,以至于让展昭想起了在陈州软红堂不大愉快的经历。   那次的经历将展昭雷得外焦里嫩,一连好几日都梦到那奶黄包。   侍女退了下去,赵宁拿起了一个奶黄包,又递给展昭一个。   展昭嘴角微抽,接了过来。   奶黄包手感很好。   展昭忍不住往赵宁胸前瞄了一眼,空空如也,与赵宁未嫁前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插了个十万八千里。   展昭曲拳轻咳,忍不住问道:“你很喜欢这种奶黄包吗?”   赵宁彼时刚咬了一口,见展昭一直盯着她看,便道:“其实也不大喜欢的。”   赵宁觉着,既然成了夫妻,那就要坦诚相待,以往的事情,告诉展昭也没有什么。   于是从碟子里拿了一个完整的奶黄包,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我是这样用的。”   赵宁很是坦白,倒是叫展昭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赵宁拿开奶黄包,看着展昭,松了一口气,道:“以后就不用了。”   展昭微微一怔,顺嘴便问了一句:“为什么?”   赵宁笑得两眼弯弯,道:“我都嫁给你了,自然不需要再用啦。”   展昭:“...”   赵宁道:“我在话本里看到过,说男子喜欢丰满的女子。”   “你是不是也是这样?被我骗了呀?”   展昭扶额,看着面色有几分自得的赵宁,忍不住揉了揉她软软的脸。   侍女们鱼贯而入,送来了美味而又丰盛的饭菜,展昭与赵宁一边说笑,一边吃着饭。   吃完饭之后,便是随着赵宁嫁过来的侍女侍卫们前来叩拜展昭与赵宁。   展昭与赵宁这边如胶似漆,一派春/光无限,然而其他人那里,明显就不是这样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开封府。   开封府拖着案子不办,去给展昭赵宁筹备婚礼的事情,让李太后极为不满。   在这几个月时间,李太后将包拯念叨得瘦了好几斤,眼看着便要与颇有神仙风骨的公孙策为伴了。   展昭与赵宁的婚事一完,包拯立刻就着手调查当年的狸猫换太子之事。   当年刘太后与李太后同时怀孕,先帝赵桓说谁先生下儿子,便封谁为皇后,她所生下来的儿子,自然也就是大宋朝以后的太子。   李太后比刘太后早一步生下赵祯,被刘太后让寇珠用剥了皮的狸猫换了去。   寇珠当初把赵祯抱走之后,将他交给了太监陈琳,让陈琳抱出宫去。   恰逢八贤王过寿,先帝赵桓派陈琳去御花园中摘寿桃送与八贤王,陈琳便将赵祯放在装寿桃的盒子里,带出了宫,交给了八贤王,让八贤王抚养。   后来刘太后也生下了一个儿子,赵桓便立他为太子,立刘太后为后,这原本也是不错的,谁知这太子长到六岁竟然一病死了。   赵桓年过半百才得这一个儿子,经此打击之后,大病了一场。   赵桓自知年事已高,已没有可以再次让嫔妃怀孕的能力,为保大宋朝江山稳固,便动了过继宗室的孩子为太子的心思。   恰逢八贤王来皇宫探视赵桓,赵桓便让他领他的儿子瞧瞧。   八贤王便把赵祯领了过来。   赵桓见赵祯顿感亲热,于是便立了赵祯为太子。   当年的狸猫换太子的寇珠早几年便死在了宫中,刘太后与八贤王根本不会袒露当年之事,为今只有一个陈琳,或许还会帮助李太后。   包拯理清思路之后,便亲自入宫找了陈琳诉说此事。   陈琳虽为太监,但为人忠义仗义,曾多次帮助包拯,因而包拯对他的印象极为不错。   包拯觉得,只要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陈琳必然也会帮他的。   然而这一次,却出乎了包拯的预料。   包拯刚刚开口,陈琳便连连推说不知。   包拯忍不住皱眉道:“陈总管,如今世上只有你能还李娘娘一个清白了,你若是也不愿帮她,那时间便无人能帮她了。”   陈琳听包拯说的恳切,思及包拯以往的行事作风,陈琳劝道:“包大人,有些事情,并非一定要分个是非对错。”   “陈总管!”   包拯道:“世人若都如你的想法一般,那这世间,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公道!”   陈琳叹息道:“包大人,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刘太后权倾朝野,威震天下,若你执意要查此事,她会如何看你?”   包拯向金銮殿的位置一拱手,声音凛凛:“包拯做事,只看对错,不问后果!”   “若包拯是贪生怕死之徒,又怎会执掌开封府、做这御铡三刀?!”   月色从夜幕中探出头,满天星辰隐在它的光芒后。   包拯一连找了陈琳几日,再加上赵祯从大相国寺回宫之后,态度便有些微妙,郭槐觉察出了不对劲,担心当年狸猫换太子事情败落,思虑之下,便派了杀手来杀陈琳。   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谁知就被展昭救了下来。   展昭本来正在休婚假,包拯担心事情败露,刘太后会对陈琳下杀手,于是让张龙给展昭递了个消息,让他去留意陈琳的动静。   这一留意,便救了陈琳一命。   陈琳死里逃生,明白包拯调查狸猫换太子的事情被刘太后知晓,所以他才会被郭槐派人追杀。   陈琳想起先帝赵桓当初交代他的事情,闭上眼,满面疲惫,对包拯道:“咱家可以帮包大人还李娘娘一个清白,只是有一点,包大人需答应我。”   包拯道:“陈总管请讲。”   陈琳愿意帮助他,这是再好不过,只要陈琳不提出特别难办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陈琳缓缓道:“包大人需不得伤害刘太后。”   包拯一怔,正欲想问,却听陈琳又道:“若是不然,纵然咱家被刀斧加身,也不会吐露当年之事。”   包拯低头想了一会儿,道:“陈总管,兹事体大,包拯不敢向你保证。”   “刘太后的事情,只有当年天子才能决断。”   想起刘太后对大宋朝做出的贡献,若没有她,大宋朝只怕在先帝赵桓去世时,便乱成一团了。   因而包拯道:“不过包拯可以答应总管,真相大白之后,包拯会在陛下面前,替刘太后求情。”   包拯的为人,陈琳再清楚不过,既然他说出此话,在案件之外,必会在紧要关头保刘太后。   陈琳再无后顾之忧,长叹一声,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   陈琳的话与李太后的话基本一致,包拯再不疑有他,当心便要进宫向赵祯汇报。   包拯走得太急,以至于没有发现,陈琳在他走后,目光中一闪而过的痛惜与无奈。   包拯向赵祯汇报完狸猫换太子的进展之后,表示需要将郭槐带回开封府审讯。   赵祯犹豫了一会儿,道:“只怕太后那未必肯依。”   刘太后一手遮天,若想带走她的人,纵然尊贵如赵祯,也不得不思虑再三。   包拯道:“不若您找个借口,将郭槐招来,臣私下带走,并不惊动太后,也就是了。”   赵祯想了想,觉得此法可行,于是叫了个机灵的太监,说赵宁出嫁,他悬心不下,让郭槐去公主府上走一趟。   小太监来到刘太后的宫殿,弓着腰说明了来意。   刘太后坐在衣裳,伸着手,让小宫女们给她染着蔻丹,小太监说完了话,她微微抬眉,瞧了太监一眼,不过是再普通的一个眼神,就叫小太监两股战战,额间生汗。   刘太后收回了目光,让人叫来的郭槐,让他去走一趟。   郭槐跪在刘太后面前,欲言又止:“太后...”   刘太后淡淡道:“你去吧。”   “怕什么?”   她像是说给郭槐听,又像是说给跪在面前发抖的小太监听。   郭槐跟着小太监去了赵祯宫殿,领了差事之后,便跟着包拯一同出宫。   轿子并未将他抬往赵宁的公主府,走到开封府门前便停下来了,张龙撩起轿帘,大手一挥,道:“郭总管,请吧。”   郭槐闭了闭眼,拂尘一挥,大步走了进去。   到了堂上,无论包拯说什么,郭槐只是不认,更是巧言诡辩,一连几日,包拯与公孙策束手无策。   在堂上站了几天的展昭回家跟赵宁说起此事,说他以往倒是小瞧了郭槐,重刑之下,咬人不认,这种心智,着实强上常人太多。   赵宁听着展昭说起郭槐的事情,想起了刘太后那日在大相国寺与赵宁说的那番话,那日刘太后泰然自若,话里似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赵宁疑惑不已,铁证如山之下,刘太后又会怎么去翻盘呢?   赵宁忍不住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上一世,包拯是夜里将死了个寇珠从地府放了出来,让她跟郭槐当堂对质的,这一世,是不是也是如此?   赵宁并没有疑惑太久,这日展昭回来,便向赵宁说起了开封府的事情。   公孙策找了一个与寇珠极为相似的女子,夜间来勾着郭槐说实话。   郭槐一见之下,果然心惊不已,但又很快恢复了理智,察觉出那女子并非寇珠。   人是有影子的,而鬼魂是没有的。   郭槐当下便大笑包拯用一民间女子来哄骗于他。   正当郭槐大笑的当口,一阵阴风扫过,展昭站在堂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寒气入骨。   明明大堂里什么也没出现,郭槐却开始胡言乱起来,公孙策趁机将他的话记录了下来。   公孙策记录完毕之后,那寒气森森的雾气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寇珠心愿已了,如今终于可以放心投胎转世了。”   寇珠的话让展昭颇有些感触,展昭讲完,便问赵宁:“你相信这时间真有轮回吗?”   赵宁想起上一世的事情,道:“相信的。”   她用了两辈子才跟展昭走到了一起,她如何不信?   怨气太重的人,是投不了胎的。   赵宁笑眼弯弯,道:“若是不能跟你在一起,我纵然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赵宁虽然在笑,但话里的果决,让展昭心疼不已。   赵宁是极为喜欢他的,爱他甚于生命。   这个事情,展昭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展昭揽赵宁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傻瓜。”   郭槐的状词被包拯呈了上去,赵祯看完之后,陷入了沉默。   原来他的生母真的是李妃,而不是八贤王与八王妃。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视八贤王与八王妃为生父生母,也十分的孝敬刘太后,然而谁能想到,他的生母另有其人,在民间孤苦无依地过了二十年。   而他倾心相待的八贤王八王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拒绝将此事大白于天下。   更有甚至,他一直敬重的刘太后,竟是他的仇人。   赵祯无力地坐在龙椅上,疲惫地闭上了眼,他挥手让包拯出去,他想自己静一静。   时间的沙漏被重新倒置,太阳跌入云头,月色从夜幕中升起,悲悯地看着世人。   赵祯睁开眼,道:“摆架金华宫。”   太监们尖细的声音在皇宫中回荡,金华宫琉璃灯盏盏,刘太后和衣半躺,手里捧着一本三国志,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翻阅着书页。   赵祯来到殿里,宫女们为刘太后加了一件外衣。   宫灯盏盏,将赵祯的面容照的半明半暗,刘太后挥手,在殿里伺候的太监与宫女尽数退去。   宫女太监退下之后,赵祯迟迟不说话,刘太后便也不开口。   一阵寂静之后,赵祯终于沉不住气,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他尊敬了二十多年的太后,道:“当年的事情,朕都知晓了。”   “恩。”   刘太后面色一如从前,简短一个字音,让赵祯微微皱眉。   赵祯道:“您...”   “您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刘太后抬眸,锐利的目光逼得赵祯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刘太后道:“解释如何,不解释又如何?”   刘太后强硬的口气让赵祯的目光又暗了一分。   “当年之事,确是哀家做下的。”   赵祯胸口一紧,袖子里的手指握成拳。   刘太后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强势逼人,永远不会因任何事任何人去妥协。   当初之事,她害得他无法与先帝赵桓父子相认,害得他生母流落人间二十年,她今日提起,话里却一丝内疚也无,语气稀松平常,像是在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般。   “你既然已经知晓了,那便知晓吧。”   刘太后起身,将书放在桌上,准备起身回寝宫。   她平淡的口气与毫不在意的态度,将赵祯多日来积压的脾气点燃。   “母后!”   赵祯颤声道:“您心里难道一点愧疚也没有吗?”   刘太后的背影一顿,转身看了赵祯一眼,淡淡道:“没有。”   “哀家上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下对得起大宋朝的黎民百姓。”   “可是您对不住朕!”   赵祯道:“还有朕的...”   刘太后注视着赵祯,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哀家最对得住的,就是你!”   “你八岁登基,懵懂无知,哀家顶着天下骂名,为你辅政铺路,弹压诸王,恩施群臣,若无哀家,你坐的稳这天下之主么!”   赵祯脸色煞白,退了一步。   刘太后说的是实话,没有刘太后,他一个八岁幼儿,只怕还未暖热龙椅,就被周围如狼似虎的王爷或异族们从龙椅拉了下来。   他明白刘太后对他的好,对他的重要性,所以他一直很听刘太后的话,哪怕有人私下议论,他只是个傀儡皇帝,他也只是听听,并不放在心上。   刘太后见赵祯脸色巨变,从他身上收回了目光,瞥了一眼被她放在桌子上的三国志,脸色有几分寂寥,道:“曹孟德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假设天下无有孤,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   “哀家,也可这样说。”   “天下若无哀家,称王几何,称帝几何?”   说完这句话,刘太后头也不回,走进了寝宫。   赵祯像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没想跟她吵起来的,他只是想来问问她,她若是略微口气软些,他便不再追究这件事,毕竟她养了他二十年,手把手教他朝政。   赵祯甚至想好了,让包拯将此事推在郭槐身上,由郭槐一力承担也就是了,他仍会尊她为太后,让她享这无尚尊荣。   而他的生母,他虽然会接进宫,但不会叫她俩住在一块,省得两人相见了,心里不痛快。   他一切都想好了,只需她说句软话,他就将后路摆平,然而她一句也没有说,言辞激烈一如从前,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也不对任何人服软。   她像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独自倚在角落取暖,不需要任何的帮助。   有人想要帮助她,却被她刺得满手是血。   赵祯闭上眼,泪水从他眼角滑落,落在他华美的衣服上,很快消失不见。   月挂中天,赵祯又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比夜色还要寒,指甲深深地陷入肉里,他缓缓道:“宣,禁卫军首领。”   是夜,刘太后被禁足金华宫,她的寝宫外,由禁卫军层层把守。   金銮殿上,她垂帘听政的珠帘与凤椅,被赵祯让人撤了下去。   群臣你望我,我望你,而后站出了一个人,向赵祯觐言,此举有违孝道,不合礼制,劝他赶紧向刘太后道歉。   赵祯冷眼道:“她害得朕的生母在民间流落二十年,饮尽风霜,朕此举,已是极为仁善了。”   包拯出列,讲明当初刘太后派人狸猫换太子之事。   众臣垂首无语。   追随刘太后的几位臣子想为刘太后喊冤,奈何铁证如山,半点案底也翻不过来,只好作罢。   赵祯又让钦天监选日期迎李太后回朝,没过多久,李太后风光还朝。   八贤王与八王妃拒绝坦白当年狸猫换太子之事,李太后对此深感不满,命妇入宫拜见她之时,她便给狄岚办了个难看。   狄岚想着此事确有自己的责任,堪堪压下与李太后大吵出口的心。   狄岚忍着气刚刚坐下,赵宁与南星作为两个晚辈,前来拜见李太后,李太后仍记恨着南星出口呛她之事,以及赵宁的金镶白玉锁让她的义子义女吃了好大的亏,如今还被关在大牢里,她求了赵祯几次,赵祯也不放人,因而便把气撒到了赵宁身上。   李太后还未说完,赵宁便站起了身,南星右手掌心握着剑,剑身发出一声轻吟,狄岚也重重地把茶杯一放,当下便带着两个孩子出了皇宫。   此事将李太后气得不轻,在赵祯面前嚎哭了一通,说狄岚霸占了她多年的生母位置不说,如今她好不容易回来了,居然还甩她的脸色,狄岚如此行事,叫她如何在宫中立足。   赵祯素来是个心软的人,被她哭的没办法,又问了那日的宫女,确实是狄岚当众没有给李太后面子。   赵祯便叫人往八贤王府递了信,让狄岚带着赵宁与南星,前来给李太后道歉。   传信的小太监刚刚说完话,便被王府的侍卫打了一通仍在马路上。   八贤王双手叉腰,大骂出口道:“想欺负孤王的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惹急了孤王,孤王便要请出太宗皇帝赐予孤王的金锏了!”   太宗皇帝赐的金锏一出,上斩昏君下诛佞臣,小太监惹不起,灰溜溜地回到皇宫,哭着向赵祯回话了。   此事未平,又出了一事。   刘太后的娘家兄弟刘美,因一件小事而惹得赵祯大怒,赵祯褫夺刘太后给刘美的房屋财产之后,又将他贬回庶人,逐出了东京城。   事情传到宫中,刘太后彼时正在看着三国志,刚看到诸葛亮为报昭烈帝刘备的知遇之恩,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几伐中原,终于耗得油尽灯枯,星落五丈原。   诸葛孔明,号卧龙,不世之奇才,得此下场,可惜可叹。   刘太后放下书,抿了一口茶,对来汇报消息的人淡淡道:“哀家知道了。”   来人道:“那您...”   刘太后扫了他一眼,他便没敢再继续说下去。   茶杯被搁置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刘太后眯眼瞧着外面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缓缓道:“有人会比哀家还着急,且等着吧。”   襄阳城,襄王府。   赵爵脱去了藩王衮袍,换上了雕着蟠龙的黑金甲。   已经回到襄阳城的赵无眠手里捧着赵爵的狮盔,犹豫出口:“王爷,此时并非出兵的良机。”   赵爵的目光明明暗暗,眸子如古井深潭一般幽深,叫人一眼瞧不到底。   赵爵道:“孤不想再等了。”   他已经做了四十年的襄阳王了,东京梦华,他渴望了太久太久了。   为了这个梦,他花费了无尽的人力物力,甚至还将竹叶青折在了里面。   赵爵目光一暗,对赵无眠伸出了手。   赵无眠见赵爵态度坚决,不敢再劝,将狮盔递给他。   赵爵伸手接住,戴在额间。   赵爵站在城楼上,赵无眠的声音响彻云霄:“太后纲纪四方,进贤退奸,镇抚中外,于江山社稷实有大功,如今皇帝昏庸,不辨忠奸,竟将太后囚困于宫中,逐其兄出东京,为子为君,昏聩与此,实非我赵家江山之福!”   “我朝天下,能者居之,太/祖皇帝传位于其弟太宗皇帝,此便为例!先帝曾有密旨,赵祯非他亲生,若此子可辅,则要王爷辅佐他为帝,若不可辅,王爷可取这江山!”   “而今赵祯昏聩,苛待太后,逼迫八王妃,听信小人,忠奸不辨,以致狼心狗肺之徒、奴颜卑膝之辈秉政执朝!其罪天下可共伐之也!”   赵无眠将手里的银枪一举,爆喝道:“儿郎们!随王爷杀入东京,诛昏君,杀佞臣,迎我王为帝!”   旌旗飘飘,遮天蔽日,赵爵领二十万兵马,下襄阳,一路往东京逼去。   ————————————   昆仑关,将军府。   杜宇纤腰袅袅,倚在狄青旁边的椅子上,不断对着他的侧脸吹着气。   狄青彼时正在看狄岚写给他的家信。   看完之后,拿起信封堵住杜宇吹气的唇。   杜宇啪地一下拍下信封,手指把玩着长发,道:“将军,襄阳王已经反了,你何时去杀他呢?”   狄青瞥了一眼杜宇,目光微冷。   杜宇又很快改了口,道:“哎呀,我说错了。”   杜宇右手如蜻蜓点水一般,中指点着桌面。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从桌面游离,碰到了狄青坚硬的盔甲。   狄青隔着她的衣袖,捏住了她的手。   杜宇眼角一挑,道:“将军,您若是再不出征,只怕赵爵就做了这天下之主了。”   狄青依旧没有说话。   杜宇叹息,道:“想来是我想错了,你没有那么爱姐姐的。”   “明明知道姐姐是赵爵害死的,你也不愿意去替她报仇。”   狄青握着杜宇的手指微微一抖。   杜宇身子前倾,与狄青对视着,道:“你可知我姐姐是怎么死的?”   “是断肠。那种□□最是磨人,一点一点将人的内脏化成脓血。”   狄青瞳孔骤然收缩。   “我姐姐,是活生生疼死的。”   狄青松了杜宇的胳膊,疲惫地闭上了眼,道:“陛下,并未诏集我回京勤王。”   杜宇拍案而起,手指猛地戳了一下狄青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傻?!”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顾忌着赵祯有没有诏你?”   狄青道:“无诏领命回京,是为谋逆。”   更何况,他是八贤王的小舅子,身份更为敏感,若他此时回京,只怕会被人认为是迎八贤王为帝,而非勤王回京。   届时他兵临城下,前有赵爵的二十万大军,后也有戍守京师的数十万禁卫军。   两军夹击下,他死的比赵爵都快。   他死尚是小事,自从军以来,他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只是有一点让这数十万的戍边军,陪着他一起送死。   赵爵就是料到他身份敏感,无诏不回京,才会如此胆大,领兵直逼京师。   赵爵叛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昆仑关,想来也已经传到了东京城,赵祯召他勒兵亲王的圣旨,应该不日便会到达。   他现在做的,便是等,等赵祯的圣旨,只待赵祯圣旨一到,他便立即领兵出征。   可一连过了数日,赵祯的圣旨还是未到,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狄青眉头微皱,门外就传来了士兵的声音:“圣旨到了!”   狄青瞬间睁眼,一整盔甲,接圣旨,点兵出征!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大将军狄青,勤王归京。   杜宇也翻身上马,一身鲜艳的海棠红衣裳在一片盔甲中极为惹眼。   狄青皱眉,道:“你会骑马?”   杜宇纵马与狄青并列,两马并列而行,杜宇从她的马上跳到狄青的马背上,抱着狄青的腰,贴着他冰冷坚硬的盔甲,眸光一闪,道:“将军,我会的东西很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刘太后:请开始你们的表演   蠢作者一边哭唧唧地码字   一边给公司写策划做PPT   资本主义的钱果然不好挣QAQ 第61章 困局   杜宇贴着狄青的背,脸埋在他的脖颈,对着他的脸吹着气,道:“将军~”   狄青微微皱眉,肩膀僵了一瞬,道:“你安分些。”   倒不是杜宇这样子有伤风化,自她来到将军府之后,一路鸡飞狗跳,体统二字早就被她糟蹋得连渣都不剩了。   而是狄青觉着,骏马飞快,若是手抖将她摔了出去,估计杜宇不死也要残废了。   “好,我安分。”   杜宇搂着狄青的腰,微微眯着眼,眸色一明一暗,问道:“将军,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骏马飞驰,寒风呼啸而过,狄青宽阔的身体为杜宇挡去了凌冽的冬风。   “将军,你为何...睡觉时也不解甲?”   杜宇的手指在狄青脖颈耳垂处游走,灵活的手犹如一条小蛇一般。   狄青不自然地避了避,控马的速度未减,道:“刺客太多。”   想要他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杜宇呵气如兰:“好巧。”   狄青瞳孔骤然收缩,多年被刺杀的生涯,他的身体条件反射性地瞬间前倾。   杜宇的声音消散在风霜中:“我也是。”   杜宇手腕突然发力,狄青前倾的身体堪堪躲过杜宇的削他脖颈的匕首,然而下一秒,鲜血自他腰中流出。   杜宇的左手,不知何时握了一柄匕首,匕首巧妙地穿过狄青厚厚的盔甲,于盔甲相接的缝中,狠狠地插/入了狄青的身体。   狄青一声爆喝,抽剑向后猛送,大片的海棠色的衣衫落了下来,顺着寒风飘向远处。   杜宇滚过在地,蓄力抢了一匹后面军士的骏马,扬长而去。   山间的风呼啸而过,杜宇这一次终于没有再捏着嗓音说话,她的声音清洌,贯入狄青的耳中:   “将军有将军的君臣之义,杜宇也有杜宇的士为知己者死。”   “还有。”   “杜宇从不恨王爷。”   ————————————————   还有一个月就要过新年了,这一年,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年头。   襄阳王叛乱的消息传来,各地藩王都有响应,地方厢军剿灭这些藩王尚且自顾不暇,更别提勒兵回朝勤王了。   因战乱四起,朝中分成了几个派系,一部分臣子讲请求刘太后出面调停,另一部分臣子讲抽戍边军前来救援,还有一部分保持沉默了,无论怎样都是赵家的江山,谁做皇帝差别并不是很大,因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任由旁人吵了个热火朝天。   公主府里的地龙已经烧起来了,屋里到处都是暖洋洋的一片。   展昭挑帘进来,带来了一身的寒气,他将巨阙剑挂在剑架上,在火炉旁烤了一会儿火,觉得自己身上不再像刚才那般冷时,才往里面走。   赵宁正对镜贴着花黄。   瘦瘦小小的人梳了妇人鬓,展昭第一次见时尚有些别扭,如今看久了,也就习惯了,觉着这样的赵宁,别有一番妩媚风流。   像是一朵含苞绽放的花,花瓣上还挂着颤颤巍巍的露珠。   展昭走了过去,从梳妆桌上的妆匣里挑了一支凤钗,插/在她的鬓间。   展昭道:“这便要进宫了?”   赵宁昨夜跟他讲,她要进宫劝一劝刘太后跟赵祯。   “恩。”   赵宁点点头,看着镜中的展昭,展昭垂着眉,手掌轻抚着她的脸。   “如今也只有我能劝皇兄了。”   赵宁侧了一下身子,抬起头,仰脸看着展昭,道:“皇兄不是不明事理之人,我好好与他分说,他必然会明白的。”   “而太后娘娘,性情虽然刚强,行事强势,但素来以国家为重...”   听到这,展昭微微皱眉。   刘太后之前何等的威风,一手遮天,权倾朝野,如今被赵祯这般对待,脸面尽失,纵然赵祯诚心诚意相请,只怕刘太后也不肯出面帮忙。   再说了,彼时的赵爵,打出的名号是为刘太后平冤。   赵爵人还未至东京,战报便已经传了过来,说他若为天子,仍尊刘太后为后。   这种情况下,刘太后真的会为一个让她颜面尽失的赵祯,去调解战争,劝赵爵退兵吗?   更何况,如今赵祯得知他的生母被刘太后所害,现在视刘太后为仇人,又怎么会拉下面子去求仇人刘太后呢?   展昭觉得赵宁想的太过乐观,待赵宁说完,展昭道:“若无法劝动太后与陛下,你也不要太过内疚。”   “赵爵早有异心,若没有陛下禁足刘太后之事,也会有其他的事情成为他反叛的原因,刘太后纵然出面调停,只怕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我知道。”   赵宁点点头,眸色闪了一下。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若是连她都不去劝说赵祯与刘太后,就真的没有人去劝说他们俩了。   八贤王身份太过敏感,这种事情,他躲避尚且来不及,更别提进宫劝赵祯说刘太后了。   其他的皇室,左右摇摆不定,对于这种皇家内讧的事情,明哲保身才是王道,谁也不愿意去趟这门浑水。   所以也只有她,才能去劝劝赵祯和刘太后了。   她是赵祯最为疼爱的小妹妹,也是让刘太后青眼有加的小阿宁,她的话,他们或许会听一些。   “我必须要去。”   赵宁攥紧了手帕。   她不信刘太后是因私废公的人,她也不信,只手遮天的太后居然束手就擒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不在棋局中的人,才能洞察出这诡异莫辨的风起云涌。   藩王势强,天子赢弱,久而久之,一场战乱再所难免。   而精明强势的刘太后,以天下为棋,做了一场豪赌,世间之人人都被她诓进去了。   战乱四起,彼时还能保持清醒的,除了下棋人刘太后,也就只剩下赵宁了。   江湖之大,庙堂之远,唯有两者都不沾染的人,才能洞察出刘太后真正的意图。   赵宁就是这样的人。   如今赵宁需要做的,是点醒赵祯,让他跳出局外,避开刘太后布好的陷阱,守护好这赵家江山,祖宗家业。   “我送你去。”   展昭道。   展昭把赵宁送到皇宫内,看她怀抱着暖炉的背影走进赵祯的宫殿,天空开始下起大雪,她的脚印很快就被雪花遮盖。   展昭握紧了巨阙。   虽新婚不过三月,但展昭也感觉到了赵宁身体的变化。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越来越嗜睡,葵水来的也不准时。   最开始展昭还以为是赵宁怀孕了,兴冲冲地找了公孙策来给赵宁把脉。   公孙策把完脉,私下告诉展昭,赵宁的脉象,比上次他给赵宁把脉时更弱了。   展昭闭上眼,赵祯去大相国寺时,赵无眠曾找到他,给了他侍养不死草的方子,让他照着那去照顾不死草。   两月有余,不死草终于抽出一片绿色,假以时日,不死草或许真的能长成传说中的那样,但是赵宁的身体,能撑得到那个时候吗?   烈风扬起展昭的衣摆,他想起赵宁昨夜跟他说过的话:霜雪落满肩,白了鬓发,柔和了眉眼,这样的话,是不是也就算白首了?   赵宁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热气扑面而来,小太监们连忙去解她的披风。   赵宁摇摇头,小太监便退了下去。   许多日未见赵祯,赵祯一如从前,只是那深深皱着的眉头,让他显得有几分憔悴。   他见赵宁进来,苦笑一声,道:“阿宁,你是来劝朕的吗?”   赵宁点点头,小太监给她沏了热热的茶,她抿上一口,觉得五脏六腑都慢慢开始回暖了。   热气从茶杯中升起,萦绕在赵宁脸前,赵祯有些看不清她的眉眼,只是觉得,今日的阿宁,似乎跟往日有些不同。   具体哪些不同,他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赵宁的妇人鬓让他看得有些别扭,又或许是赵宁微微翘起的小指上的鎏金护甲闪着的光太过刺眼。   赵祯挥手,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尽数退下,赵祯走了下来,他手里拿着戍边军将领写的奏章,递到赵宁面前,道:“阿宁,你看看。”   赵宁接过来一瞧,那字迹并不算好,略有些潦草,一看便知道是久经沙场的人所写的,收笔提笔间,那金戈铁血的气息便顺笔画留了下来:   只待尘烟报太后,满头霜雪为君知。   简单的两行字,力透纸背,点明了自己忠于何人,分毫未提赵祯要他带兵勤王的事情。   赵祯眸色黯然,道:“阿宁,朕是不是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皇兄,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你的人生太顺了。”   赵宁合上奏折,淡然道:“你出生没几日便被先帝立为太子,不曾经历过兄弟同室操戈。”   “你懵懂无知时,先帝撒手西去,不曾经过父不父,子不子的朝不保夕。”   “你长大成人理朝政时,你的叔叔王爷们被太后收拾得服服帖帖,对你不敢有半点不敬,你没有经历过削藩时的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赵宁的声音越来越冷,赵祯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皇兄,若你经历过这些,便不会有今日的疑问。”   赵宁将奏折随手丢在火炉里,看它转眼间烧成灰烬,平静道:“先帝为你留下的烂摊子,太后已经尽数帮你摆平了,今日这场藩王之乱,是太后最后能帮你做的事情了。”   “阿宁...你,你说什么?”   赵祯有一瞬的慌乱,赵宁笑了一下,道:“走吧,我们去请太后。”   “自此之后,我大宋朝江山永固,天下承平,世间再无能威胁到皇权的藩王,也再无功高震主的武将。”   赵宁挽着赵祯的手,抬头去看外面的雪花飞舞,道:“皇兄,投胎真的是个技术活。”   没有皇子夺嫡,没有皇帝猜忌,平安长大需要理政了,摄政多年的太后也甘心放权,甚至连他最后的后顾之后也一并解决了。   赵祯的一生,可谓是顺风顺水,他的经历,可谓是能气死无数个后世的披荆斩棘才能登上皇位的天子。   “我若是你,做梦都能笑醒。”   赵宁觉得,赵祯大抵是传说中修了十世的大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跟基友讨论的,   唐朝的皇帝是最惨的   防兄弟,防父王,防文臣武将   还要防母亲、姐妹和妻子   哦,太监也要防   唐朝还有被太监弄死的皇帝...   唐朝的太子是最高危的职业   唐朝有32位皇太子,列历朝之最   19位继承皇位,其他13位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   相比于唐朝   宋朝的皇帝在不做死的情况下   真的是太幸福了 第62章 对阵   赵宁与赵祯来到刘太后的宫殿时,外面的鹅毛大雪已经下的很大了,雪下不止,小太监们扫雪便不止,茫茫大雪天,玉华宫的道路依旧是干干净净的,只有薄薄的一层雪花。   赵祯一进屋,一撩衣摆,跪得很是干脆。   来的路上,赵宁将天下局势给他分析的很是透彻,他若是仍对刘太后心怀怨怼,便是连猪狗畜生也不如了。   赵祯道:“儿臣来给母后请罪。”   刘太后抿了一口茶,扫了一眼赵祯,道:“起来吧。”   赵宁便扶着赵祯起来了。   宫女们上了茶之后,又很快退了下去。   赵祯面上有些不安,赵宁虽然跟他说了好多次,但他仍有些担心。   他把语气放的和缓,向刘太后赔不是,刘太后听了,面色依旧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她的心思,这样一来,赵祯不免有些不安。   赵祯向赵宁投以求助的目光。   他以往觉得自己是赵宁的靠山守护神,而今才发觉,赵宁并不需要任何为靠山,更有甚者,她的聪明才智,还能庇护于他。   赵宁浅浅一笑,目光似有鼓励之意,示意赵祯无需担忧,宽大的袖子里微微露着白玉似的手指,向赵祯打了一个手势。   赵祯深呼吸一口气,硬起头皮道:“还望母后教我。”   茶杯里的热气升腾,在刘太后面前萦绕,赵祯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的她锐利的目光依旧,在他身上停留,逼得他不敢与她对视。   刘太后淡淡道:“放赵爵入城。”   “什么?”   赵祯吃了一惊,刘太后这是何意?废他迎赵爵为帝?   赵祯拳头紧握,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赵宁在一旁解释道:“瓮中捉鳖。”   虽有赵宁在一旁细细解释,但赵祯仍不免担忧,东京城是他最后一个屏障,若连这个屏障都没了,待赵爵入京,他便是那砧板上的鱼肉,身家性命全由赵爵做主。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世间变成一片雪白,冷风吹入人的骨髓,然而在这种天气,赵祯额上却有些薄薄的汗。   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目光闪了几闪,颓坐在椅子上,显得有些无助。   赵宁也知他的心思,放赵爵入城的风险实在太大,任谁都会犹豫不决,更何况,赵祯本就不是杀伐决断的人。   赵宁放下了茶杯,细声细气地与赵祯分析着如今的局势:“各地厢军忙于平定当地叛乱,并没有能够支援东京的能力,杨家将防守辽人,若他们一时回援,只怕辽人趁机南下,届时整个大宋都将陷入危难。”   “我舅舅虽能领兵前来,但并不能在东京久待,昆仑关乃南方天险,他仍需镇守此地。”   “瓮中捉鳖,是最好的办法。”   赵祯目光微暗,赵宁虽说的委婉,但他也能听明白其中的意思,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东京城虽然有禁卫军驻守,但兵力并不足以与赵爵抗衡。   赵爵年少时也曾投身兵营,大破辽军,威震西夏,大大小小经历过百场战役,在军队里有极高的声望,各地厢军虽说是忙着平叛战乱,不来京师支援,其中也有畏惧赵爵的原因。   赵爵的能征善战,称得上是赵家的第一人,莫说赵家皇室,纵然是朝堂上武将们,也鲜有能与赵爵一战之人。   纵观当今天下,能与赵爵在战场上打个平手的,也只有整日里忙着跟辽人死磕到底的杨家将,以及被世人称为天纵奇才的大将军狄青了。   然而这两支军队,却并不能成为赵祯与赵爵抗衡的资本。   无论是杨家,还是狄青,都忙着一致对外,对于皇家内乱这种事情,他们并不会搀和太多,   狄青虽然接圣旨前来支援,但以他的行事作风,与赵爵作战,并不会倾尽六军之力,他骁勇与鬼谋,是留给对大宋别有用心的异族的,而不是用在同室操戈上面的。   赵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更绝望。   往常刘太后不是没有提醒过他,说赵爵虽表面恭谨,但内心藏奸,需缓缓削之,但他总觉得赵爵是他亲叔叔,不会生出反叛之心。   更何况,赵爵是他最后的一个亲叔叔了,他其他的叔叔,早就被刘太后收拾的收拾,下狱的下狱,贬为庶人了。   刘太后的行为,总让他想起盛唐时武则天即将临朝时排除异己的手段,李氏子孙若不死的七七八八,哪有她武家昌盛之道?   因为这,赵祯对赵爵总是多加照顾的,哪曾想,他本以为的刘太后还没来得及临朝,赵爵倒先跳了出来,用实际行动啪啪地打赵祯的脸。   赵祯垂下了头,看着他衣摆下微微露着的朝云靴,道:“一切听母后的安排。”   赵祯说完这句话,刘太后便吩咐了下去。   赵祯这才知道,刘太后的势力,比他想象中的大多了。   那日他禁足刘太后的事情,如今看来,更像是刘太后陪着他演的一场戏罢了。   赵宁见刘太后有条不紊的交代下去,便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赵祯脸上虽有淡淡的郁色,但他并非心胸狭抑之人,假以时日,也能看得出刘太后是在为他平叛铺路。   赵宁能做的已经做完,接下来便要看这天命所归了。   赵宁起身告辞,刘太后的目光从赵祯脸上转到赵宁脸上,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赵宁甜甜一笑,道:“谢太后娘娘挂心,阿宁...”   话未说完,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茶水热气升腾,刘太后将杯子搁置在桌上,淡淡道:“小爵会以不死早为饵。”   刘太后看了一会儿赵宁,她神情自若,目光坦然,毫无生命被别人掌控的忐忑,刘太后收回了目光。   “阿宁知道该如何做的。”   赵宁双手捧着茶杯,小暖炉已经不再热了,茶杯的温度刚好点点温暖,她笑了一下,道:“阿宁不会叫舅舅为难的。”   赵宁从玉华宫走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世界妆点成一派素色,那一派素色中,展昭一身红衣,撑着伞,负手而立,正在等她。   展昭将伞撑在赵宁头上,给她紧了紧衣襟。   狂风肆虐,席卷而来,展昭的衣摆上沾上了片片雪花。   赵宁道:“不要打伞了。”   赵宁的目光看向自空中飘落的雪花,唏嘘不已:“霜雪白了鬓发,是不是也算白首了?”   展昭的身影一顿,停住了脚步,他看着赵宁,目光澄澈,道:“不算。”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宁儿,我从不自欺欺人。”   赵宁睫毛微颤,手指勾上了展昭的手,展昭的手指很暖,握上一会儿,便能将她冰凉的手掌暖的温热。   赵宁道:“我知晓了。”   展昭送赵宁坐上鸾轿,一向骑马而行的他今日也陪赵宁一起坐轿,他坐在赵宁的对面,目光平静似水,道:“韶华易逝,红颜变枯骨也不过百年时间,你想陪我到白首,那就活到那个时候。”   “等你老了,我还耍剑给你看。”   “好。”   赵宁倚在展昭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缓缓闭上眼。   鸾轿没有回公主府,到了八贤王府上。   赵宁对展昭道:“你和开封府的人去保护皇兄,我怕赵爵进城之后会对皇兄不利。”   展昭握着的巨阙剑的掌心一紧,问道:“那你呢?”   赵宁笑眼弯弯:“我只是个不相干的公主,无论谁坐了皇位,与我来讲,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赵爵纵然是为了搏一个好名声,也会对我父王礼让有加的。”   “更何况,我背后,是大将军狄青,赵爵称帝,需要我舅舅的支持。”   展昭拂了拂赵宁耳边未挽起的鬓发,道:“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展昭的身影消失在风霜中,南星走过来塞给赵宁一个新的暖炉,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早走远了。”   赵宁回神,面上一红,见南星一身利落的软甲打扮,微微皱眉,道:“你去做什么?怎么穿了这么一身?”   “找赵爵去。”   南星道:“给你要解药。”   赵宁道:“别做傻事,我有不死草。”   “你骗得了展昭,骗不了我。”   南星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塞给赵宁,大大咧咧道:“我要是回不来了,你把这封信交给锦毛鼠白玉堂。”   南星性子鲁莽,做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情,赵宁顾不得去想南星是如何得知的,一边扯住南星的袖子,一边给侍女使眼色,让侍女过来一同拉着南星,道:“赵爵是想用我牵制舅舅,他不会现在就让我死的。”   赵宁的话音刚落,南星就挣开了她的手,踏雪而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屋檐处。   寒风送来了南星清亮的声音:“我可不相信赵爵有那么好的心。”   东京城外,赵爵兵临城下。   烈烈飘荡的旌旗遮天蔽日,杜宇穿越风霜而来,挑帘入了营帐。   营帐里赵无眠等了她许久,见她身上带血,衣着单薄,随手解了披风丢给她,问道:“狄青死了?”   “没有。”   杜宇头也不抬,披着赵无眠的披风,随手从撕下一块布,缠在受伤的胳膊上,道:“国之栋梁,死了可惜了。”   “妇人之仁。”   赵无眠眉头紧锁,正要在说杜宇几句,但见她衣裳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也就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道:“止血的。”   杜宇瞧了一眼,笑道:“我可不敢吃,谁知道是毒/药还是什么。”   杜宇喊了一声军医,便倚在椅上不动了。   赵无眠见她不吃,也不多说什么,仍将瓷瓶收回,想起狄青未死,他冷冷道:“你怎么跟王爷交代?”   “不用你管。”   杜宇应了一声,一手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她虽伤了狄青,但自己也受伤颇重,一路骑马狂奔而来,几乎耗尽她全部的力气,她现在太需要休息了。   然而她还未将椅子暖热,外面便传来了赵爵亲卫军的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杜宇眼睛瞬间睁开,赵无眠只觉眼前一花,刚才还有气无力窝在椅子上小憇的杜宇,已经消失在风霜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了~   反派那个下周就开始更新辣! 第63章 刺杀   杜宇从营帐中出来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惊讶的。   这年头,不伪装不蒙面的刺客太少见了,她想多瞧两眼,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派过来的缺心眼。   瞧完两眼之后,杜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刺客的面容看着有些熟悉。   赵爵自营帐中走出,负手而立,身上披的大氅翻飞,对杜宇道:“留活口。”   赵爵面容冷峻,杜宇瞬间便发觉刺客那莫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杜宇手上一个哆嗦,一个不查,就被刺客的长剑削去了半缕头发,剑气太盛,连带着她脸上也被划出一道血丝。   杜宇抬头,南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脸与她记忆里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南星微微一惊,动作就慢了一瞬。   杜宇手里的红绫就趁机缠住了南星的手腕,稍稍用力,南星手里的长剑脱手,入雪半寸,剑身仍在晃动,剑穗随着寒风飘荡在空中。   南星声音一哑,脱口而出:“娘...”   杜宇手中红绫搅动,将南星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红绫一扯,把南星扯到自己身边,避开了周围人尚未来得及收剑的剑刃。   杜宇眉毛一挑,道:“本姑娘年轻着呢,叫什么娘!”   南星知自己认错人了,双手微微活动,那红绫却将她绑得更紧了。   南星又扫了一眼绑着自己双手的杜宇,她发觉南星的挣扎,将红绫略松了一点。   赵爵转身回了营帐,杜宇推了一把南星,跟着他走了进去。   帐篷里烧着火炉,比外面风霜大作暖和许多。   南星身体站得笔直,看着一旁的杜宇,杜宇和她娘长的太像了,无怪乎她刚才会认错。   赵爵扫了一眼南星,她的目光还在杜宇身上停留,赵爵自然明白南星一直盯着杜宇看的原因。   杜宇和竹叶青很像,尤其在不说话的时候,那略显冷漠的表情,以及那眉目里的倔强,实在太像了。   像到赵爵几乎觉得,竹叶青还没死。   但当杜宇开口时,便打破了那抹假象。   杜宇一向是爱笑的,眉毛微挑,眼睛半眯,笑容里总有几分的戏虐与不屑。   赵爵半垂着眉眼,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听到赵爵低沉的声音响起,南星才从杜宇身上收回了目光,看向坐在椅子上的赵爵。   赵爵的模样比她上次见他时变化了许多,气质也更为阴鸷沉默,正当壮年的年龄,鬓发却白了大半,无端地给人一种难以名状的沧桑感。   他的目光更为幽深,一眼望不到底,他明明在看着南星,南星却从他眸子找不到自己的身影。   他的目光由上至下,淡淡地在南星身上扫了一眼,南星只觉得那冰冷的目光像外面肆虐的风霜一般,能将人冻成块。   南星打了个冷战,被绑着的双手不自然地扭动着。   杜宇收了红绫。   南星活动着被勒得有点红的手腕,道:“我来找你要阿宁的解药。”   “没有。”   赵爵淡淡道。   赵爵的回答南星一点也不意外,赵宁是赵爵牵扯狄青的棋子,他才不会轻易把解药给她。   所以南星在赵爵话音刚落的那一瞬,身体便飞了过去,纤细的手腕快如闪电,与赵爵过着招。   杜宇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眯着眼,瞧着打成一团的父女二人。   杜宇喝了一口茶,南星与赵爵的战斗分出了胜负。   南星手掌牢牢钳住赵爵的脖子,膝盖压着他的胸口。   南星道:“解药。”   赵爵瞥了她一眼,漠然道:“没有。”   南星微微用力,赵爵苍白的脸上便浮现一抹因气息不顺而导致的红晕。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南星手腕用力,赵爵止不住喘息起来,瞳孔骤然收缩,目光一冷,手掌瞬间伸出,捏住南星的胳膊,将她往空中一甩,余光撇到她紧紧抿着的唇角,赵爵目光微暗,手上收了力气。   南星在空中打了一个滚,半跪在地上,抬头看向赵爵,赵爵也正在看向她。   南星的长相一点也不像竹叶青,但那神情里的淡漠,眉眼里的倔强,让赵爵又想起了那个死了十年的竹叶青。   赵爵淡淡道:“孤王只有你一个孩子,你若肯留下来,孤王称帝之后,封你为皇太女。”   “现在想起来让我给你传宗接代了?”   南星嘲道:“我不姓赵。”   赵爵道:“你若留下来,孤王便将解药给你。”   南星眉头一动,不假思索道:“好。”   赵爵没有想到她答的这么干脆,端着茶杯的手停了一瞬,抬眉看着南星。   十七八岁的年龄,韶华正好,怎样看都是好看的,只是那双眸子里,缺少点这个年龄应有的,女孩子的灵动与娇俏,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赵爵收回了目光,道:“带她下去。”   南星道:“解药什么时候给我?”   南星的话音刚落,杜宇便把她拉出了营帐。   鹅毛大雪扑面而来,杜宇道:“放心吧,寿宁公主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杜宇把南星带回了自己的营帐,叫人做了东京城口味的饭菜。   南星夹了一口菜,抬头便瞧见了杜宇肩膀上的衣服不知何时被鲜血染红了。   南星问:“你受伤了?”   南星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对于这个与自己母亲长相相似的女子,南星总是忍不住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恩。”   杜宇头也不抬,喝了一杯酒。   辛辣的酒水入喉,她舒服地眯上了眼。   “谁伤的你?”   “你/娘的姘头。”   南星:“...”   杜宇又喝一杯酒,道:“我去给你找解药,你就在这呆着,哪也不要去。”   杜宇说完这句话,也不等南星回答,掀帘出了帐篷。   冷风灌入营帐,南星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   赵爵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信,但不信也没有办法,她不是赵爵的对手,只能跟赵爵虚与委蛇,趁机从他手里弄到解药。   她不能跟赵爵硬拼,赵爵身边还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杜宇。   想到杜宇,南星往帘子处瞧了一眼。   赵爵说的话,她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但杜宇说的话,她却是相信的。   她也说不出这个什么原因,大概是杜宇在打斗是手下留情了,又或者是杜宇那张脸跟她母亲是在太相。   她母亲已经死了十多年了,她真的很想念她的母亲。   南星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低头吃菜。   菜色是东京城的菜色,味道却差了一些。   正这样想着,帐篷的帘子突然被掀起来,闪进一个白色的身影,南星手里的筷子就掉在了地上。   南星与那抹白色大眼瞪小眼半天,期期艾艾道:“你...你怎么来了?”   她来找赵爵的事情,白玉堂是怎么知晓的?   白玉堂是来救她的吗?   心里这样想着,南星问出了口:“你来救我的?”   白玉堂扫了一眼满桌子的美酒与美菜,皱了皱眉,道:“不是。”   “哦。”   南星坐了下来,心情有些失落。   “白某前来刺杀赵爵。”   白玉堂看了一眼南星,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像是危在旦夕需要人拯救的类型。   他劫过无数个大牢,救过无数个被关押的人,从来没见过这么优哉游哉的人质。   白玉堂话音刚落,握着剑的手掌一紧,来不及与南星说明原因,便躲入了帐篷深处。   杜宇掀帘进来了。   杜宇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往白玉堂藏身的地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南星呼吸一滞,以为杜宇发觉了白玉堂的存在。   杜宇只扫了一眼,便收了目光,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道:“解药拿到了,我送你回东京城。”   南星伸手去接,杜宇却将手一缩,南星扑了个空。   南星见她不松手,便道:“赵爵肯放我走?”   “不肯。”   “那你...”   南星看了杜宇一会儿,迟疑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娘是我姐。”   南星呼吸乱了一瞬,杜宇道:“我们天黑就出发。”   南星心脏碰碰狂跳,怪不得杜宇与她娘长得那么相似,原来是一家人。   杜宇坐了下来,又饮了一杯酒,一杯复一杯,她像是不会醉一般,将那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看到最后,南星道:“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   杜宇瞟了一眼南星,道:“你才多大,懂什么痛快不痛快。”   南星挠挠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娘快死的那一段时间,也天天这样喝酒。”   杜宇挑眉,似笑非笑:“你在咒我死?”   “也不全是。”   南星看了一眼杜宇,道:“我娘要是知道你活成了这样,八成是希望你下去陪她的。”   杜宇没再接话,又问兵士要了一壶酒。   这壶酒喝完,杜宇将酒壶随手一扔,又叫了兵士进来。   兵士一进门便道:“军师,您可不能再喝了,您身上还有着伤呢...”   话未说完,就被杜宇一个手刀打晕了。   杜宇兵士的衣服剥了仍给南星,道:“换上衣服,现在出发。”   南星换好衣服跟着杜宇出来,一路上听着兵士们跟杜宇打着招呼,杜宇笑着回应。   骏马早已备好,杜宇一扬马鞭,带着南星消失在夜幕里。   赵爵的大军离东京城并不太远,到了城楼下,城门紧闭,二人便运起轻功上了城楼。   南星向杜宇伸出手,道:“送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吧。”   杜宇眉毛一挑,道:“你知道解药怎么用吗?”   说完也不等南星回答,身子向八贤王府邸飞去。   南星只好跟着她去找赵宁。   南星还未走进屋里,便听到赵宁剧烈的咳嗽声音,南星眉头紧锁,大步进了屋。   赵宁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暖暖的,侍女来往不绝,见南星带了一个人进来,便垂眸退下。   南星坐在赵宁床畔,道:“我给你找来解药了。”   赵宁的小脸咳得通红,好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赵爵...没拿你怎样吧?”   南星摇摇头,指着屋里的杜宇,道:“她有解药。”   杜宇站在鎏金瑞兽旁,眯眼吸了一口檀香,神情极为享受。   吸完一口气后,她袖里红绫翻滚,灭了檀香。   赵宁一怔,瞬间便明白了。   杜宇走了过来,将瓷瓶交给南星,道:“一日一次,吃个十日,也就好了。”   赵宁打量着杜宇,道:“姑娘为何救我?”   杜宇扬眉,道:“当然是有所求了。”   赵宁握紧了杯子,缓缓道:“姑娘请讲。”   杜宇道:“千刀万剐我来尝,万劫不复我替王爷担。”   “若有一日,王爷成公主堂下之囚,杜宇愿一命抵一命,换取王爷一线生机。”   “杜宇一生不敬鬼神,不信阴司报应,坏事做绝,良心坏透。陈世美之事是杜宇一手设计,太昊陵、金玉仙之事是杜宇一手促成,大将军狄青于关外被杜宇刺伤,如今襄军兵临城下,也是杜宇蛊惑王爷所致。”   南星呼吸一紧:“你别帮赵爵开脱!”   杜宇看向赵宁,一脸淡然,道:“所有恩果业障,皆由杜宇一人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包包:想得美!   本府的龙头铡还等着赵爵呢! 第64章 白首之约   赵宁看着杜宇,她面容平静,仿佛在说着毫不相关的事情一般。   挫骨扬灰,还是千刀万剐,她都替赵爵担了。   赵宁垂下了眉,将小瓷瓶推了过去,道:“无功不受禄,请恕我无法答应姑娘。”   赵爵造反,领兵攻入东京城,他是一定要死的,他不死,那些死在战乱里的人,便无法安眠。   赵爵的命是命,那些死在战乱里的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赵爵有杜宇替他受那千刀万剐之刑,那些无辜枉死的人,又有谁替他们去抵御践踏在身上的铁骑呢?   赵宁淡淡道:“并不是只有王叔的命是命。”   “这天下百姓,芸芸众生,都是生灵,都是人命。”   杜宇抬眉瞧了一眼赵宁,她瘦瘦弱弱的,苍白的小脸上因咳嗽而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怎么看怎么娇弱。   杜宇道:“若没有解药,你撑不过这个冬天。”   赵宁眉目低垂,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她想起大婚时展昭的一身红装,眸子里的温柔能化出水,赵宁脸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道:“偷得浮生半晌,我该知足了。”   杜宇收了瓷瓶,南星按住了她的胳膊。   杜宇扫了一眼南星,她面有犹豫,似乎在想着说什么。   南星踌躇道:“姨。”   杜宇:“...”   杜宇嘴角微抽,啪地一下打掉了南星的手,道:“叫名字就好了,叫姨平白地把人叫老了。”   南星道:“你救救阿宁吧。”   “自我记事起,阿宁的身体就没有好过。”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南星万年不变的表情有了一丝波动,道:“你若是救阿宁,我就跟你回去。”   杜宇眉毛一挑,道:“我不需要你跟我回去。”   赵宁又是一阵咳嗽,南星眸色一暗,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赵宁喝下水,抬头瞧着杜宇,道:“杜姑娘,王叔打错算盘了。”   南星喊杜宇叫姨,赵宁便明白了她们的关系,竹叶青一生葬在赵爵手里还不够,她的妹妹,如今也替赵爵做事。   想到这,赵宁目光有一丝不忍,道:“舅舅一生戎马,江山社稷系于心间,怎会因我而改变主意?”   “哦?”   杜宇似笑非笑:“是吗?”   赵宁点点头,道:“舅舅是心怀家国之人,不会因私废公,若王叔确是英明之君,又何须担心舅舅心生反义?”   “所以说,王叔打错主意了。”   杜宇将瓷瓶扔到南星手里,道:“那是他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   赵宁微微一怔,有些琢磨不透杜宇的想法。   南星许是怕杜宇又后悔,刚接到瓷瓶,倒出一粒药丸,伸手就给赵宁喂了下去。   “咳咳...”   赵宁没有病死,也没毒死,差点被南星用解药给噎死。   南星给赵宁灌了满满一杯水,赵宁才止住了咳。   南星紧张道:“有没有好一点?”   赵宁努力地咽下水,无力地摆手道:“还好...没死。”   南星松了一口气,一撩衣摆,对着杜宇就跪了下来。   杜宇看了她一眼,道:“多大点事,起来吧。”   赵宁轻抚着胸口,秀眉微蹙,道:“我受之有愧。”   “我无法帮姑娘救王叔,还有...”   赵宁缓缓抬起头,看向杜宇,道:“姑娘为何如此笃定,王叔一定会是阶下囚呢?”   “如今王叔拥兵二十万,兵临东京城下,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更何况,各地还有响应赵爵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天命所归,杜宇彼时来求赵宁给赵爵留条命,也太未雨绸缪了些。   不,是多此一举了些。   赵宁觉着,她应该求杜宇,他日赵爵一朝登基为帝,给赵祯留条性命才是。   而不是杜宇反过来求她。   如今这局势,赵祯内忧文武不和各不相让,外忧赵爵兵临城下无人救援,怎么看,赵祯怎么不像能长命百岁,死后能葬大宋皇陵的命格。   杜宇道:“瓮中捉鳖?”   赵宁呼吸一滞,目光微变,须臾又恢复正常。   赵宁的动作没有瞒过杜宇的眼睛,杜宇眉毛高高挑起,眼梢里有着几分戏虐,道:“太后的把戏,也就能骗骗王爷那种痴情人罢了。”   赵宁袖子里的手指死死地抓住了被子,杜宇是赵爵的人,杜宇看穿了刘太后的心思,那赵爵也知道的了?   这样一来,他还会不会上当?   赵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杜宇。   “公主若是保不住王爷的命,那保他一个全尸也是使得的。”   杜宇一笑,眉目舒展开来:“五马分尸,还是处于极刑,我替王爷受着。”   “如此,公主也不算为难了吧?”   “姑娘这又是何苦?”   赵宁握着被子的手指慢慢松开了,看着杜宇的面容,她有千百句劝杜宇的话,然而话到嘴边,也只有这一句了。   何苦来哉?   赵爵的命是命,你的命不是命?   “为君一日恩,误我百年身。”   杜宇淡然一笑,道:“报恩罢了。”   南星听此声音一哑,道:“姨...”   杜宇摸了摸南星的头,道:“哭丧着脸做什么?”   “你娘不恨他,我也不恨他,别再自作主张报仇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杜宇疑似交代后事的话,让赵宁都沾染了一丝伤感,南星低着头应下,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总是要说些什么的。   这样想着,南星就开了口:“白玉堂去刺杀赵爵了,你能不能别伤他。”   杜宇:“...”   伤感的气氛被南星打破,杜宇收回了手,嫌弃道:“知道了。”   门被打开,冷风灌了进来,杜宇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杜宇消失之后,南星吸了吸鼻子,赵宁递上了帕子,柔声道:“杜姑娘求仁得仁,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心想事成了。”   南星低声道:“我明白。”   她明白杜宇过得不快活,也明白杜宇被恩义所累,不得不帮赵爵做事。   南星想起她娘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我这一生,罪孽可总算满了。”   她当时年幼,只觉得是赵爵害死了她娘,如今年龄大了,想想她娘做的那些事,再想想她娘死的时候的安详,便有了不同的想法。   死对她娘来讲,是解脱。   赵宁道:“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对杜姑娘来说是如此,对你娘来讲,也是如此。”   赵爵困了竹叶青姐妹俩一辈子,不死不休。   雪慢慢止住了,吃过药之后的赵宁睡得很安详。   剑气划破长空,弓箭手拉满硬弓,在这个世人皆陷入安眠的冬季,赵爵开始攻城了。   哀嚎声,兵器相撞发出的刺耳声,声声不绝。   禁卫军坚持了三天三夜,仍未见人领兵救援东京城,禁卫终于坚持不下去了。   三日后,东京城门大破。   展昭纵马而来,寒风吹动着他的衣摆,他在八贤王府门下马,轻功点地,飞入赵宁的院子。   赵宁面带忧愁,捧着一本书在发呆。   展昭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寒意,在赵宁身前三尺处停下了脚步。   赵宁抬眉,仍下书就跑了过来,将脸埋在展昭怀里,道:“我好想你。”   展昭轻拂着她的眉眼,目光温柔,道:“我来看看你。”   赵宁身体微微一抖,便抬起了头,道:“你别做傻事。”   “我知道。”   展昭笑了起来,道:“我知道太后的打算。”   赵宁松了一口气。   杜宇那日在她屋里说的话,她让南星告知了刘太后,至于刘太后得知后会有什么对策,赵宁却是不知道了。   但听展昭这般说,赵宁也就放下心来。   赵宁活了两辈子,太了解刘太后的行事作风了。   刘太后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她既然这般行事,想来已经想好了无数个应对突发状况的法子。   展昭亲吻着赵宁光洁的额头,道:“你就在王府,哪都不要去,赵爵需要父王的支持,不会对王府不利。”   赵宁点点头,下意识问道:“那你呢?”   展昭一笑,道:“我去保护陛下与包大人。”   赵宁一听,抓紧了展昭的衣襟,但抬头看到他清澈的眼神,又慢慢地松了手。   赵宁道:“那你...”   “注意安全。”   赵宁抬起头,漂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雾,道:“我等你回来。”   “我的毒药解了。”   展昭眼睛一亮,胸口微微起伏,刚想说什么,去又听赵宁柔柔的声音说道:“相许白头,我不负你,你也莫要负我。”   展昭心里一软,握紧了赵宁柔柔软软的小手,哑声道:“好,我不负你。”   展昭说完话,松开了赵宁,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景中。   赵宁站在窗台,看着他留下的脚印。   大雪飞舞,很快掩盖了展昭留下的痕迹。   东京城破,喊杀声冲天,战场由城楼转到东京街头巷口。   鹅毛大雪自九重天下降落,一片接着一片,却不足以掩盖血流成河的景象。   城破只需三日,巷战却用了十日。   天地军麾满,山河战角悲,大宋朝的天子,终于又换人了。   襄阳城来的兵士接管东京城的部署调动,大大的襄字在城楼上飘展,兵士们看向远处巍峨华丽的皇宫,只剩下那里还未完全攻破。   皇宫的第一重门大开,赵爵的侍卫们分列两旁。   赵爵纵马进入皇宫。   死去的人的尸首还未来得及清理,一个挨一个,堆成了尸山人海,赵爵下了马。   狂风将他身上披的大氅吹得飞舞,他绕过尸首,来到被襄军层层包围的金华宫。   赵爵推门而入,金华宫华美不减当年,只是宫女侍卫少了些,只有刘太后一人,于琉璃宫灯下,自己与自己下着棋盘。   “当年一别,恍若隔世。”   赵爵坐在刘太后对面,捏起了黑子,道:“娥姐姐,好久不见。”   刘太后抬眸,看着鬓发已白的赵爵,凌厉的目光柔了一分,道:“小爵。”   “你不该来的。”   赵爵手里拿的黑子在棋盘落下,抬眉看着刘太后,目光如古谭一般幽深,道:“这天下,终究是我赵家的天下,如今孤王来取,有何不妥?”   “孤王的能力,比赵祯更能做一个流芳千古的明君。”   “唐太宗兵变玄武门,杀弟斩兄囚父,唐玄宗万骑剑指凌烟阁,废帝废后诛公主,然而世人所传诵的,不是他们的兵变与心狠手辣,而是唐太宗的贞观之治,唐玄宗的开元盛世,四方来贺,万国来朝。”   赵爵迎着刘太后的目光,道:“娥姐姐,你帮不帮孤?”   刘太后淡淡道:“你要哀家如何帮你?”   “赵祯血统不纯,非皇室子孙,狸猫换太子,更是荒谬之极。”   赵爵道:“废赵祯,立孤王。”   “之后,你仍为后,统帅三宫六院。”   作者有话要说:  赵祯:MMP   你才血统不纯!你才不是赵家子孙!   蠢作者的另一篇文已经开更啦!~   书名:反派狗腿要洗白   求收藏求撒花求包养QAQ   撩天撩地的音姑娘等着你们的宠爱QAQ 第65章 底线   “你仍为后。”   赵爵道。   “哀家本就是太后。”   刘太后道。   她面容还似从襄阳城离去时的那般,神情淡淡,眸色冷清。   只是那冷清里面,多了一丝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赵爵迎着她的目光,幽深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暖色,道:“娥姐姐,你知道孤王的意思。”   刘太后目光转动,面容依旧平静如初,道:“小爵,哀家大你一十二岁。”   “孤王知晓。”   赵爵道:“娥姐姐风采不减当年,孤王倒先老了。”   赵爵食指与中指并起,夹起一枚棋子,缓缓在棋盘落下。   “大局已定,你输了。”   刘太后扫了一眼棋盘,没有说话。   赵无眠撤去棋盘,侍卫们捧上来朱砂御笔和明黄锦缎。   赵爵调好颜色,将御笔递给刘太后。   刘太后道:“哀家若是不写呢?”   “娥姐姐,你一向都是最识时务的。”   不识时务的人,又怎么能从一个最为低贱的舞女,做到权倾天下的摄政太后呢?   “那是以前了。”   刘太后拢了拢衣袖,双手放在膝上,额前的珠缨轻轻摆动,她半垂着眉眼,道:“哀家掌权三十余年,现在用不着再去识时务。”   蘸了朱砂的御笔停在赵爵手上,在明黄锦缎上滴下一抹赤色,殷红如血。   赵爵将御笔放下,平静道:“不想写,便不写吧。”   “娥姐姐。”   赵爵抬眉,看着刘太后,道:“孤王一生最不想逼的人,就是你。”   那年赵爵还年少,刘娥藏身襄阳城。   幼儿守着一个诺大的城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突然暴毙在封地的王爷太多太多了。   他也害怕会成为其中的一个,刘娥便揉揉他的发,说:“小爵,不要怕。”   刘娥教他如何约束下属,如何把控人心,如何管理城池。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赵爵越来越受襄阳城百姓的爱戴,赵爵觉得他与暴毙在封地的窝囊王爷不同,以后肯定能做一个好王爷。   那天赵爵批阅完下属送过来的政件,闲来无事,便去后花园找刘娥,想跟她说,他如今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了。   阳光正好,花开正暖,刘娥在花园练舞,纤细的腰肢,灵活的手指,赤脚踩在地上,裙角飞舞。   赵爵看得呆了,回神间,风吹繁花,花枝随风摇摆,赵爵摘下花园里开的最美的一朵花,递给她。   刘娥停下了跳舞,接了花,揉了揉他的发,道:“谢谢小爵。”   赵爵低下头,有一种东西在心底生根发芽,转瞬间长成参天大树,一发不可收拾。   相处的时间总是有限,分离总要到来。   那年的赵爵青葱年少,声音还不似现在这般低沉,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他拉着刘娥的袖子,红着脸,说:“娥姐姐,你能不能不要走?”   刘娥笑了一下,她平时是不怎么爱笑的,蓦然一笑,如冰雪初融,赵爵脸上一热,却听道:“小爵,赵祯是皇帝。”   赵爵一怔,低下了头,慢慢松开了手。   华贵的马车渐行渐远,清脆的音铃声远去。   赵爵再抬起头,树木遮住了马车的影子。   “砍了。”   树木尽砍断,马车也没了踪迹。   夕阳西下,赵爵缓缓闭上眼,低声道:“孤会去找你的。”   三十年光阴弹指过,赵爵果然实现了当年所说的话。   赵爵看着刘太后,岁月总是优待美人的,时光虽然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但那些痕迹,却让她显得更为风华无双。   往事齐聚心头,赵爵心中一暖,口气便软了下去,道:“娥姐姐,再给孤跳一支舞吧。”   “老了。”   刘太后眉毛一挑,道:“跳不动了。”   说完这句话,刘太后起身离开。   赵无眠目送她离开,而后走到赵爵身边。   赵爵肩膀绷得笔直,面色阴沉不定。   赵无眠请示道:“王爷?”   赵爵闭上眼,摇了摇头,道:“罢了,你去准备吧。”   他苦心经营三十年,一朝来到东京城,不是专门来跟她过不去的。   赵无眠领侍卫去八贤王王府,说我家王爷甚是想念南星郡主,接郡主回宫,若寿宁公主无事,不若一同进宫,相互有个照应,也免去了我家郡主在宫中心生孤独。   八贤王还未说话,南星先把赵宁护在了身后,警惕地问道:“赵爵又想耍什么把戏?”   赵无眠漠然道:“王爷只是想郡主了。”   南星冷笑,道:“他是想我死了吧。”   赵宁私下拉了拉南星的手,从她身后走了出来,道:“既然如此,我陪南星走一遭也就是了。”   “阿宁!”   八贤王上前,凤目微眯,打量着赵无眠。   赵无眠向八贤王拱拱手,坦然道:“我家王爷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公主帮忙写个东西。”   赵宁神色微变,须臾又恢复正常。   她能模仿旁人笔迹的事情,赵爵是如何得知的?!   她还以为她瞒得极好,世间只有刘太后一人知晓,如今看来,还是她太稚嫩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赵爵,居然也知晓这件事。   可见赵爵为了造反称帝,在东京城花费了多少心思。   连她一个病的要死的郡主的兴趣爱好,都摸得一清二楚。   赵无眠继续道:“若公主不想走上一遭,在王府写好交予我,也是一样的。”   赵无眠拍拍手,随行的侍卫取来了明黄锦缎。   八贤王微微皱眉,面上一冷,赵无眠抬眼看了一下八贤王,道:“届时还需借王爷金印一用。”   八贤王有废立天子之权,刘太后的凤印加上八贤王的金印,足以堵住满朝文武的嘴了。   “不借!”   八贤王道:“天子并无过错,怎可私自废立?”   “王爷是在等大将军狄青回援吗?”   赵无眠看着八贤王,淡淡道:“王爷怕是要失望了,大将军不会回援了。”   八贤王瞳孔骤然收缩。   赵无眠继续道:“王爷若还想给狄家留个后人,便借金印一用。”   八贤王气得直哆嗦,随手拿起没喝完的茶杯,啪地一下砸在赵无眠身上。   赵无眠不避不躲,茶杯砸在他额上,瞬间便见了血。   浓茶混合着血水,从他额间滑落。   侍卫递上一方帕子,赵无眠略微擦了一下,仍道:“还望王爷三思。”   八贤王转身又去搬椅子,赵宁堪堪按住他的手,蹙眉道:“赵将军可先行下去,我来劝劝父王。”   赵无眠听此又退了出去。   “你拦着我做什么?”   八贤王在屋里直跳脚,道:“你看看他那态度,有这么跟本王说话的吗?!”   “就是他主子赵爵来了,想借金印,也要老老实实地跪着求本王!”   “居然还拿你舅舅来威胁本王!”   八贤王双手叉腰,恨不得冲出去一刀捅了赵无眠。   狄青是狄岚的心肝肉,他在狄岚面前提起狄青时,都需用上敬语,若是叫狄岚知晓了狄青出了意外,只怕这时候便跑过去跟赵爵拼个你死我活。   赵宁连忙道:“父王,您小点声,别让母妃知晓了。”   狄青遇袭的事情,被八贤王死死地瞒住了,只说风霜太大,狄青迟个几日再到,也实属正常。   八贤王一听赵宁的话,声音立马就低了下去。   狄岚只有狄青这么一个弟弟,若他真死在了赵爵的手上,狄岚只怕会跟赵爵拼命。   八贤王拉着赵宁的袖子,再次确认道:“你那夜没有听错吧?杜姑娘没有杀你舅舅,只是伤了他?”   赵宁点头,把八贤王按在椅子上,道:“杜姑娘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说完这句话,赵宁话题一转,道:“父王,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这废立之事,只怕我们不得不做。”   赵宁与刘太后商议的是于赵爵登基那日动手,但若她父王不愿盖上金印,赵爵便无登基,这样一来,怕是刘太后的打算又要落空。   八贤王眸色一暗,赵宁又道:“若想取之,必先予之。”   八贤王看了赵宁一眼,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往对赵宁的教育出问题了,他虽一直教赵宁守拙,要好好保护自己,但没有教赵宁贪生怕死啊。   八贤王有些唏嘘,教育过了头,那便一点一点再掰回来便是。   八贤王道:“阿宁,你是大宋朝的公主,赵家的风骨,皇室的尊严。”   赵宁脸上一红,头就低了下去。   她想说刘太后与她都商议好了,只等赵爵登基,就送赵爵归西了,然而此时实在太过机密,她不敢也不能去跟她父王去解释。   八贤王道:“人若无底线,便与畜生无异了。”   南星听此插了一句,道:“我觉着你就挺没有底线的。”   八贤王:“...”   南星煞有其事道:“你在王妃面前,一点底线也没有。”   八贤王在教育女儿的路上被南星打了岔,一时间思路也跟着南星跑偏了,道:“那能一样吗?”   八贤王口干舌燥解释半日,回头想起来要教育赵宁的事情,于是又清清嗓子,准备再说赵宁几句。   赵宁秀眉微蹙,却是不想再跟八贤王浪费时间了。   赵爵一日不除,东京城的百姓们一日不得安生,展昭更是有一日的危险。   赵宁道:“南星,叫赵无眠去后院拔个萝卜。”   南星应了一声,出门去找赵无眠了。   八贤王疑惑道:“拔萝卜做什么?”   赵宁淡然道:“赵家风骨也好,皇家尊严也罢,如今皇兄都自下诏书退位了,我们再纠结这个问题,便没甚意义了。”   “以前太宗皇帝抢你帝位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紧张过,如今换了赵爵抢皇兄的,你倒是紧张起来了。”   赵宁抿了一杯茶,道:“父王,你可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八贤王微微张着嘴,道理他都懂,但话从赵宁口里说出来,让他多少有些难以接受。   赵无眠手提着一个洗干净的大萝卜,走了进来。   南星给赵宁取来了小刻刀。   赵宁怀抱萝卜,手持刻刀,不过半刻钟时间,便刻好了八贤王的金印。   八贤王看的眼睛都直了。   赵无眠也微微侧目,他以前只在情报里听说过赵宁的刀工,当时他还觉得夸大其词了,如今见了,方知是真。   明黄缎子平铺,南星磨好朱砂,赵宁提笔落字,九五之尊,一朝换人。   赵宁写完字,拿起刚刻好的萝卜,蘸了印泥,盖在明黄缎子之上。   盖完之后,赵宁抬眉,问道:“有太后的凤印吗?”   赵无眠被赵宁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得停了一瞬才回答道:“并无。”   听此,赵宁便削了萝卜的另一头,刻好凤印,仍盖了上去。   盖完之后,赵宁轻轻吹了吹,便将萝卜扔在一边。   赵无眠往萝卜处扫了一眼,赵宁察觉出他的想法,淡淡道:“不要看了,萝卜易缩水,只能用一次。”   赵无眠收了目光。   赵宁把明黄锦缎交给赵无眠,赵无眠接下,拱手谢过赵宁,而后看了一眼南星,道:“望郡主跟我回皇宫。”   “不去。”   南星答的很干脆。   若是跟赵爵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怕她一个控制不住自己,就一剑送赵爵归了西。   赵无眠道:“王爷只有郡主一个女儿。”   南星的下巴微微扬起,道:“那又如何?”   “王爷已经写好了立郡主为皇太女的圣旨。”   听赵无眠这般说,赵宁与八贤王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南星。   都道赵爵是个性格孤僻怪异的,如此看来,一点也不假。   莫说大宋朝,纵观历史,也没见哪朝的皇帝立女儿为皇太女的。   可惜赵爵只有南星一个女儿,不立不行,若是不然,赵爵好不容易谋反成功的江山,就要拱手送人了。   果真是坏事做绝了,就容易断子绝孙,赵爵此人,只有南星一个女儿,真是一点也不亏!   南星扬着下巴,眼神轻蔑,说不尽的肆意洒脱,与视权利为粪土的清高:“我不稀罕。”   “王爷前几日抓了一个刺客。”   赵无眠看了南星一眼,道:“名唤白玉堂。”   南星瞬间便紧张起来了,肆意洒脱消失得无影无踪:“赵爵把他怎么样了?”   赵无眠道:“王爷说,你若是回去,便与你们完婚。”   赵宁:“...”   果然刘太后诚她不欺,赵爵将人心琢磨得很透,此时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南星也是要去的了。   果不其然,南星一脸凝重:“我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死在白玉堂这颗牡丹花下,她实在太乐意不过了!   这种事情对她来讲,简直是赵爵祖上集体诈尸才能出现的好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王叔,你的盒饭   请收好   赵爵:作为一个合格的反派BOSS   孤王要从头渣到尾   死不悔改!   啦啦啦,新文开了   点进我的专栏就能看到   求收藏求评论~   顺便再求一波作者收藏QAQ   请满足一下蠢作者的虚荣心QAQ 第66章 破局   南星对赵宁道:“阿宁,我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赵宁点点头:“恩,去吧。”   南星跟着赵无眠走了两步,又停了下身影,回头看着赵宁,迟疑了一会儿,道::“阿宁,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南星的眸色颇为认真,赵宁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道:“恩,祝你跟白玉堂,琴瑟和鸣,白首齐眉。”   南星满意地点点头,道:“好,那我走了啊。”   赵宁目送南星的身影消失在王府。   没过几日,便传来了襄王赵爵独女,要下嫁锦毛鼠白玉堂的喜事。   在京师一片动荡之中,这门喜事倒是极为扎眼了。   不过这件事并未扎眼太久,人们的注意力便被另一件事所勾去了。   皇帝赵祯下罪己诏退位,襄阳赵爵登基。   拥立襄王为帝的,是摄政多年的太后刘娥,以及有废立皇帝之权的八贤王赵德芳。   他二人是有废帝立另立新君的权利的,摇摆不定的文臣武将们见此,纷纷站队表明忠心。   对于百姓来讲,皇帝离他们的距离太远太远了,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便觉得谁是好皇帝。   对于朝臣来讲,江山易主,不是第一次了,君不见太/祖太宗欺负孤儿寡母上位,也不过百年时间。   更何况,这仍是大宋江山,赵家社稷,只要赵爵不做的太过格,他们仍是认赵爵的。   再说了,现在赵爵兵临城下,各地厢军无一回援,他们这一帮文臣,靠什么跟赵爵死磕到底?   靠嘴皮子吗?   风骨,我所欲也,命,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兼得的情况下,当然是选命了。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文臣们临阵倒戈的速度让无论是赵爵,还是赵祯,都颇觉得意外。   赵祯在殿里长叹出声,他觉得他平时待臣子们不薄,也称得上一位仁君,但为何到了这种时候,他所看重的臣子们,都争着向赵爵表忠心呢?   赵祯看了一眼陪着他被困在紫宸宫的包拯,月色与雪色的映照下,他觉得包拯比以往好看多了。   黑都黑的那么有气节。   赵爵看着臣子们递上来的折子,面色阴沉不定。   看完之后,赵爵将折子丢给赵无眠,道:“记下这些人的名字。”   赵无眠翻看着折子,问道:“杀?”   赵爵点头,眸中一抹阴郁一闪而过,道:“事后,一个不留。”   他们能今日见他势强,投靠他,改日他势弱了,自然也会投靠于别人。   对他不忠心的人,他从来一个都不会留。   杜宇自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捧着衣物靴帽的小太监。   杜宇道:“王爷,衮衣做好了。”   赵爵起身,去偏殿换衣服,小太监们跟着他鱼贯而入。   杜宇走到赵爵刚才坐的位置,从桌上捡起一纸奏折,瞧了几眼,瞥见赵无眠正在将奏章上的名字抄录下来,心知按照赵爵以往的行事作风,估计以后是要灭人满门用的。   杜宇眉毛一挑,道:“王爷初来京师,正是收拢人心之际,你也该劝劝他,莫再像在襄阳那般行事。”   赵无眠头也不抬,将名字尽数抄录下来,墨水用完了,他又吩咐小太监再研上一些磨。   赵无眠平静道:“上一个这样劝王爷的人,已经死了。”   “你劝我这些,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祭天那日的杀手。”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赵无眠以搜集情报著称,刘太后有意在祭天之日刺杀赵爵的事情,早已经让他知晓了。   杜宇嗤笑一声,道:“有我在,王爷死不了。”   杜宇将奏折拢在一起,尽数扔进了火炉子。   炭火烧的极旺,转瞬间便把奏折烧成了灰。   “你!”   赵无眠抬头,冷冷地看着杜宇,杜宇像没事人一般,脸上仍有着浅浅的笑意。   “王爷做的孽已经太多了,好歹替他积点德吧。”   杜宇坐在椅上,裙摆下的脚一荡一荡的,她捏起一块桌上的点心,喂到自己嘴里,对赵无眠道:“狄青善于千里奔袭,不可不防。”   “你那边有他的消息吗?”   点心是糖心馅的,咬上一口,那甜甜的汁馅便溢了出来,杜宇舌头一勾,舔着唇边。   杜宇颇白,红舌白肤,有些晃眼。   赵无眠喉头滚动,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道:“现在知道斩草不除根的后果了?”   “我以前也知道。”   杜宇扫了一眼赵无眠,放下了点心,一手支着下巴,懒懒道:“不过敬他是条汉子,不想杀罢了。”   小太监递上了一方帕子。   杜宇擦了擦唇边,道:“王爷登基之事,不可再拖。”   “狄青虽性情桀骜,但为人忠义,顾全大局,若江山已定,他不会再以数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去与王爷争个高低。”   杜宇道:“王爷要抢在狄青抵达东京之前,登基为帝。”   “我知道了。”   赵无眠淡淡道。   伺候赵爵穿衣的小太监一路小跑过来,对杜宇赔笑道:“王爷想姑娘过去一趟。”   杜宇将帕子一丢,去了偏殿。   层层纱幔被拉开,烛火将殿里照的昏黄,杜宇看见了身着衮服的赵爵。   许是多年的心愿终于得以实现,赵爵脸上少了几分往日的阴鸷,多了一分暖色。   那抹暖色再看见了杜宇后,由一分变为了三分,而后笑意慢慢抵达了眼底。   赵爵的笑让杜宇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记忆里的赵爵是不大爱笑的。   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爱笑,整日里阴沉沉的,如死人一般。   权利与美人,或许真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能叫铁树开花,死木回春。   杜宇也笑了起来,道:“王爷这身衣服好看得很。”   杜宇上前摸了一把衣服的料子,给赵爵整整衣缘,系着腰封,道:“若青姐在天之灵见了,大抵也能瞑目了。”   “青姐一生所求,不过是希望王爷得偿所愿罢了。”   赵爵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他看着低头给他系着腰封的杜宇,道:“那么你呢?”   “你一生所求呢?”   “我?”   腰封上的丝條有点长,杜宇揽着赵爵的腰绕了一圈,道:“我与青姐一样,但又不太一样。”   “我希望王爷求仁得仁。”   杜宇系好腰封,抬起头,漂亮的眸子看着赵爵,笑道:“王爷,这江山是你想要的吗?”   “一时赌气而想要的东西,未必是你真正所求的。”   赵爵垂眸,看着杜宇不语。   杜宇从一旁拿过冕帽,给赵爵戴在发间。   冕旒垂在赵爵眼前,赵爵有些看不清杜宇的表情,只听到杜宇的声音懒懒的:“祭天之时,王爷要谁一同前往呢?”   赵爵为新帝,登基之前是要祭奠赵家列祖列宗,以及天上神灵的。   因赵爵是废帝之后另立的新帝,那日还需一个赵家本族有威望的人一同前去,向列祖列宗说明,赵爵为帝是经过慎重思考的,赵家子孙皆认可他登基的。   赵爵道:“娥姐姐。”   杜宇摇头,道:“此等背负万载骂名的事情,太后那般精明的人,未必肯去。”   赵爵眸色一暗,道:“那便八贤王。”   杜宇又摇头,道:“我向王爷推举一人。”   “寿宁公主赵宁。”   “为何?”   赵爵看着杜宇,面上略带着几分疑惑。   赵宁是他晚辈,在赵家皇室里更是默默无闻,由她引领他祭天,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她是御猫展昭的妻子,展昭在开封府尹包拯下面供职,如今带头不从王爷的,便是包拯。”   “她也是大将军狄青的外甥女,八贤王的独女,更是废帝赵祯最宠爱的妹妹。”   杜宇抬眉,道:“她若是都认可王爷为帝,这天下之人,又有何理由与王爷为敌?”   赵爵闭目想了一会儿,道:“依你所言,下去准备吧。”   杜宇退了下去。   赵无眠又去了一趟八贤王府邸。   与上次他到来时不同,花厅里只有赵宁在那坐着喝茶,不见八贤王的踪影。   赵宁看出他心里的疑惑,笑了一下,解释道:“父王年龄大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晓的好。”   “若他知晓了,只怕你又要难做了。”   赵无眠品着赵宁的话,表明了来意。   赵宁端着茶杯,热气在她脸前萦绕,她的眉目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赵无眠才听到她略带着些伤感的声音:“既然如此,我便再帮王叔一次。”   赵宁话里的伤感赵无眠并未放在心上,对于他来讲,事情办得顺利便是好的,其他的事情,他无心去理会太多。   但是事情若办得太过顺利了,他不免有些起疑。   赵宁与赵祯一同长大,情谊非比寻常,如今赵祯被废,她不说帮着赵祯恢复皇位,反而处处帮赵爵,难免不让人多想。   赵无眠上下打量着赵宁,问出心里的疑惑:“公主为何帮王爷?”   赵宁淡然一笑,看着赵无眠,道:“这皇位,原本是我父王的。”   赵宁放下茶杯,萦绕在她面前的热气消失不见,她轻笑出声,道:“我父王既然坐不来,那换了王叔坐,或者皇兄坐,又有什么分别呢?”   赵无眠默然。   赵宁只需做她的寿宁公主便好了,谁做皇帝,与她并不相干。   “我帮了王叔这么多的忙,不知王叔可愿与我行一个方便?”   生于皇室的人,多是冷血冷肺的,一朝赵祯被废,他那最为疼爱的小妹妹,转身间便将他坑了到底。   赵无眠看着赵宁,淡淡道:“公主请讲。”   赵宁抿了一口茶,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忧虑,声音也比刚才低了几分:“我想见一下夫君展昭。”   赵无眠目光变了变。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陈州之行,赵无眠将赵宁对展昭的心思看了个清楚。   赵宁拼死也要将展昭从太昊陵带出来,她对展昭,可谓是一往而深了。   痴情人容易做痴□□,赵无眠突然有些理解赵宁的作为了。   展昭与开封府众人在皇宫护着赵祯,如今被赵爵带过来的人层层包围着,若展昭执意顽抗到底,必死无疑。   而赵宁彼时处处配合赵爵,甚至有意帮着赵爵,只怕是为了日后求赵爵留展昭一命。   赵宁见展昭,于赵无眠的任务并无冲突,因而他也乐意行个方便。   更何况,赵宁也帮了他许多,他也不好连这点小事都拒绝她。   赵无眠道:“属下会安排公主与驸马相见。”   赵无眠走后,八贤王从屏风后走出,他看着赵宁,叹了口气,道:“阿宁,你还小,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八贤王闭上眼,道“陪赵爵祭天的事情,就由父王去做吧。”   有伊霍之才为辅,无伊霍之才为篡,然而伊尹霍光纵有大才,史书上仍不免有不敬天子之词。   更何况,赵祯并无大错,可称一代仁君,任意废立,无异于王莽篡汉,董卓霸政。   臣子废天子,注定是要留下万古骂名的。   他不想他的独女以后被人唾骂。   若有的选择,他愿意替她去承受这些事情。   赵宁走到八贤王身边,搀着他的胳膊,笑着道:“若父王去了,谁又能去安排舅舅呢?”   大将军狄青,时之良将,天纵奇才,最善于千里奔袭。   他带了最为精锐的部队,化整为零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东京城。   赵爵自以为东京城早已被他整理成铜墙铁壁,却不知八贤王屹立不倒多年必有其异人之处。   若八贤王没有独特之处,又怎会是那悬于皇权之上的八贤王呢?   或许是八贤王多年的纨绔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以至于让人忘了,自太宗皇帝之后,大宋朝出了三任皇帝,三任皇帝都对他礼让有加。   八贤王知道狄青的事情更为紧要,睁开眼,目光里有些歉疚,拍了拍赵宁搂着他胳膊的手:“苦了你了。”   权利与责任,永远都是成对比的。   赵宁笑着道:“不过配合演一场戏罢了。”   “太后娘娘躲懒,说不得便只能我去了。”   离赵爵祭天的日子越来越近,赵无眠来王府将赵宁接进了皇宫,带她去见被围在皇宫里的展昭。   身着铁甲的兵士□□指向殿内,成排的弓箭手立于一旁,剑刃闪着寒光,望之让人生畏。   赵无眠挥手,兵士们自动让出一条路。   赵宁走了进去。   东京城破的那一日,展昭便护着包拯赵祯,以及不愿归降赵爵的臣子们,躲在了紫宸宫内。   紫宸宫内,因没有宫女太监们打扫,又是冬日,已有了萧瑟之意。   赵宁小心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刚走没几步,就被一人抓住了手腕,接着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展昭的声音清朗如旧:“你怎么过来了?”   赵宁将头埋在展昭怀里,小声道:“我想你了。”   展昭轻笑一声,揉了揉她的发。   半月未见,赵宁还是他记忆里的模样,白白软软的,乖乖巧巧的。   她身上的毒解了之后,身体不再像以前那样冰凉,握着她的手的时候,已经略有些温度了。   赵宁这个模样,是他心里想了无数次的,最乐意见到的模样。   白首齐眉终于不再是个梦想,展昭多日悬着的心脏才敢放下。   展昭低头,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冷风吹来,树上的雪片落了下来,纷纷扬扬洒在他们身上。   一吻而终,赵宁又红了脸。   展昭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赵宁倚在他的怀里,气息有些不稳,道:“祭天那日,你会过来吗?”   “会。”   那日是刘太后布下的刺客杀赵爵的日子,混战之中,谁又会顾得了他的小娇妻?   赵祯在紫宸宫中并无性命威胁,赵爵忙于登基祭天,未必能抽得出时间杀赵祯,更何况,赵爵为了搏一个好名声,也不会立即杀了赵祯。   如此一来,展昭正好可以抽出时间去护着赵宁。   得到展昭的答复,赵宁更为放心了。   毕竟刘太后是个做大事不拘小节的人,赵爵当前,刘太后未必会抽出人手去保护她的安全。   时间一寸一寸溜走,宫殿外传来兵士的声音,赵宁知道是赵无眠在催促,恋恋不舍与展昭分开。   赵无眠送赵宁先回她原来住的宫殿,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杜宇从花园后走出。   杜宇迎面走来,甩了甩胳膊。   见她这个模样,赵无眠微微皱眉,道:“你又惹什么祸了?”   “说这话便伤感情了。”   杜宇勾着赵无眠的肩膀,后面跟着赵无眠的人便停下了脚步。   四下无人,杜宇道:“明日若是有变,你带着王爷从西南角门出去,一路向北,不要回来。”   赵无眠脸色骤变,道:“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出。”   杜宇遥遥头,道:“我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赵无眠挣开杜宇揽着他肩膀的手,冷冷地看着她,道:“你不用瞒着我。”   杜宇笑了一下,撞了一下赵无眠的肩膀,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紧张什么。”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   赵无眠斩钉截铁道:“王爷孤注一掷,将二十万人马悬于一线,方得此结局,没有如果,也不会有如果!”   作者有话要说:  赵宁:就是有如果!   狄青:我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今天的章节很肥QAQ   两篇文加一起更了8000多呢QAQ 第67章 展昭!!   金华宫里,宫灯盏盏。   许是烛光昏黄,烛火摇曳,将赵爵一向阴沉的脸色,照的有些暖意。   他与刘太后对坐着,手持着黑子,与刘太后下着棋。   外面的大雪已经听了,依稀传来小太监们沙沙的扫雪声音。   赵爵棋局一片大好。   刘太后看了一会儿,将棋子随手扔在棋盘里,道:“不下了。”   “你心思太深,哀家不是你的对手。”   赵爵笑了一下,道:“心思若不深,只怕孤王早就死在襄阳城了。”   赵爵在旁人面前从来不是一个花多的人,但见了刘太后之后,话便多了起来。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她了,总想与她多说说话,仿佛这样,便能将以往的光阴补回来一般。   刘太后道:“可你活下来了。”   赵爵抬头,道:“难道娥姐姐希望孤王死在襄阳城?”   “还是说,娥姐姐希望孤王死在这里?”   刘太后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须臾那抹厉色又消散开来。   赵爵道:“娥姐姐若想取孤王的性命,那便亲手来取就是,孤王绝无二话。”   烛火明明暗暗,印在刘太后脸上。   刘太后额前珠缨晃动,她抬眸看着赵爵,赵爵目光虽然幽深,但藏着一抹暖色。   “不杀你。”   赵爵的笑意终于到达了眼底,他绷直的肩膀放松下来。   刘太后在棋盘里落下最后一子,淡淡道:“你在哀家金华宫中,便是小爵,但若是出了这金华宫...”   刘太后凤目微眯,杀机一闪而过,冷冷道:“便是那襄阳王赵爵。”   赵爵面上一冷,很快又恢复正常,他看着刘太后,缓缓道:“若孤王胜了,娥姐姐愿不愿意来孤王身边?”   刘太后抬起头,下巴微挑,眼神威严又轻蔑,道:“哀家虽为舞女出身,身份低贱,但也是知礼义廉耻之辈。”   赵爵闭上眼,手指松了棋子。   刘太后起身离去,宽大的裙摆擦着他的靴子,他听到了刘太后的一声叹息:“小爵,你生不逢时。”   刘太后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帷幔处,赵爵睁开了眼,道:“生不逢时又如何?”   “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   ——————————-   不管赵无眠说的如何斩钉截铁,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祭天途中,赵宁与赵爵还没接过道士递过来的檀香,刺客就已经冲了过来。   赵爵一把将赵宁推到一边,堪堪避过射过来的利箭。   赵宁心有余悸,她就知道,刘太后是个做大事不拘小节的,未必会派人刻意去保护她的性命。   赵宁知道刘太后的作风,早就做好的心理准备,但这万箭齐发的架势,也太不拘小节了些吧!   若赵爵不一把推开她,那枚利箭,射的可就是她的胸口了。   杜宇冲了过来,手中长剑飞舞,瞬间就挑落了数个扑上来的蒙面刺客。   面前一片混乱,鲜血很快便染红了雕刻着日月星辰的巨大香炉。   然而在这一片混乱中,赵爵却从地上捡起了檀香,就着烛火点燃,插/在了香炉里,而后又闭上眼,虔诚地拜了几拜。   赵宁脸上被溅了血,繁琐的公主礼服也被人划破了,她小心地避过了时不时刺过来的长剑,往赵爵身边走了走。   赵爵双目闭着,仍跪在地上。   赵宁手指轻抚着鬓发,摸到了金簪。   她用金簪杀过人,再杀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虽然赵爵刚才救了她一命,但赵爵这个人,她还是要杀。   攻城略地,决战于两阵之间,首推襄王赵爵。   赵爵是一个好将领,曾杀得敌人望风而逃,但不代表着他是一个好皇帝。   大宋朝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人安居乐业的仁君,而非一个嗜血的杀神。   这一点,赵祯比赵爵强的太多了。   举贤任能,治理天下,赵祯深得刘太后真传,只是性格仁弱些,在朝政的处理上尚欠缺点火候。   但赵宁觉得,假以时日,赵祯必能成为一个流传千古的一代仁君。   逐鹿中原,能者居之虽好,但也要看,这天下,需不需要你。   赵宁捏着金簪,正欲拔下间,听到了赵爵平静的声音:“阿宁,你有没有觉得,少了一个人?”   衣袖宽大,赵宁拔下金簪藏在袖子里,笑了笑,道:“王叔是在说赵无眠吗?”   她刚才看的真切,只有杜宇一人跳了出来,平日里跟在赵爵身后的赵无眠,彼时不知道去了哪里。   赵爵摇摇头,道:“不是。”   “是展昭。”   赵宁脸上的笑慢慢敛去了。   展昭是一个从不会失言的人,他昨日既然说了会过来保护她,今日便不会无端缺席,除非是,他根本脱不开身。   联想到赵无眠的缺席,赵宁握着金簪的手指微微一抖。   赵爵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道:“孤王本欲饶赵祯性命的,奈何在娥姐姐心里,他比孤王重要。”   “既然如此,他还是早日下去,陪孤王那短命的皇兄罢。”   赵宁脸色微变,刘太后刺杀赵爵的事情,赵爵居然全部知道!   他既然知道,又为何执意祭天?   电石火光间,赵宁便想通了。   引蛇出洞,永绝后患。   赵宁抬头望天,须臾又闭上眼。   赵爵作为大宋朝最为有实力的藩王,他的城府与心智,不在刘太后之下,与刘太后也是伯仲之间。   赵宁将金簪藏得更深了。   她现在只能祈祷展昭能护得住赵祯,若是不然,这大宋朝的天下,算是塌了一半。   废帝与新帝同时被刺,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将军狄青却突然出现在京城,届时,狄青纵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狄青时八贤王的小舅子,他把废帝与新帝同时弄死了,原因再明显不过了——他要推举八贤王为帝。   大宋朝堂历经三位皇帝跌宕,辽人必会趁机南下,战火一起,遭殃的又是无辜的百姓。   赵宁身体微颤,道:“王叔好手段。”   她现在却是不敢再想着杀赵爵了。   赵祯没死还好,若是死了,赵爵再一死,朝堂必将大乱。   赵爵起身,看着周围的刀光剑影,道:“阿宁,孤王会向世人证明,孤王有能力做一个好皇帝。”   赵宁轻轻摇头,道:“王叔,大宋朝需要一个仁君,你不是。”   赵爵扫了赵宁一眼,道:“仁君?”   “仁君便是收我大宋百姓之税,去养辽人的兵马?!”   “中原大地,自古便是天/朝上国!哪里容得下辽人欺我百姓,占我疆土!”   赵爵眼睛微眯,道:“孤王登基后,会与辽人决一死战,收我疆土,复我河山。”   雪后的天空是清透的蓝,赵爵望着无边的天空,道:“汉家威仪,总率万国,日月所照,风雨所至,皆为汉土。”   赵爵低头看赵宁,眸光幽深,道:“我大宋,亦当如此!”   赵宁抬起头,平静道:“若无文帝景帝两代积累,与民休息,开创文景之治,又怎有卫青霍去病铁骑踏平匈奴?”   “我大宋连年征战数年,国库空虚,百姓苦不堪言,若此时兴兵伐辽,无异于雪上加霜。”   赵宁摇头轻叹:“王叔,你或许应该听一下,天下百姓的声音。”   赵爵垂眸看赵宁,须臾又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你不懂战争。”   赵宁道:“你不懂百姓。”   冷风吹来,赵宁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像一支摇曳在狂风里的海棠。   赵爵不再与她争辩,道:“孤会是一个好皇帝。”   赵爵的话音刚落,崇明门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本侯还没死呢!你是哪门子的皇帝!”   赵爵眼睛微眯,赵宁已经转过了身,目光里满是惊喜。   庞昱纵马而来,身后跟着身着盔甲的兵士。   庞昱长剑指向赵爵,道:“向本侯表忠心的时候到了!与本侯杀了赵爵!”   训练有素的兵士冲散了混战的人群,一路向赵爵冲去。   赵爵眉头微皱,道:“早就听说庞府训养死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赵爵目光扫向赵宁,赵宁手里握着金簪,瞬间便指向了自己的脖子,道:“王叔,阿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庞昱带来的人冲入战团,战局很快被扭转,杜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往天上放了一个信号弹。   庞昱冲破重重围堵,向赵宁伸出手。   赵宁握上他的手,庞昱将她拉上马背。   赵宁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吗?”   庞昱大笑:“你在这,我怎么可能不来?”   赵宁面上一红,庞昱纵马冲出了战团,向一片火光奔去。   寒风里,他的声音清亮:“我带你去找展昭。”   驻守在城池的襄军看到杜宇发的信号,有条不紊地前来回援,战况又陷入僵局。   然而这个时候,街头却飘起了狄青的战旗。   杜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赵无眠苦围赵祯不下,展昭召集了太多江湖侠士,前来保护赵祯,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南侠展昭竟然有这般强大的号召力,能让江湖人去保护一个他们素来瞧不上的皇帝。   赵无眠见无法攻入紫宸宫,索性架起柴,放了一把火,浓烟滚滚,万箭齐发,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逃得出来。   展昭护着赵祯,用剑格挡着外面放过来的冷箭,殿里浓烟滚滚,赵祯呛得止不住咳嗽起来。   展昭眉头紧锁,赵爵放在这里的兵力太多了,他根本无法脱身,更无法得知赵宁那边是什么情况。   现在只能祈祷刘太后多一分良心,派过去的人没有连着赵宁一块杀。   展昭的着急赵祯看在眼里,一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展护卫,你莫要着急,皇妹洪福齐天,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展昭深呼吸一口气,双目一片澄澈,道:“借陛下吉言。”   他想起那日在太昊陵,赵宁跟他说的话:我是你的儿女情长,但不应该是你的英雄气短。   展昭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他有些不敢想象,若赵宁死在这场宫变里,他的余生会是什么样。   火光越来越烈,殿外传来了赵宁着急的声音:“展昭!”   展昭挥剑的动作停了一瞬,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直到赵祯推了他一把,道:“是皇妹,皇妹过来了。”   而后赵宁的透过浓雾迷烟传了过来,焦急的,惊恐的,慌乱的,甚至撕心裂肺,歇斯底里。   与赵宁相处这么久,展昭从未听过她这般失态的声音,在他的印象里,她永远是一脸的浅笑,雍容而又矜持。   “展昭!!!”   展昭闭了闭眼,松开了一直抓着赵祯肩膀的手。   展昭听到了庞昱的声音:“阿宁,你不要过去!”   “陛下,展某的使命完成了。”   展昭把赵祯往包拯处一推,挥剑出殿!   殿外有着他的小娇妻,以为他葬身火海了。   赵无眠放完火,留兵士仍在此地驻守,他去回援赵爵。   刚冲到赵爵身边,便听到狄青的号角声。   赵无眠脸色巨变,看向杜宇。   杜宇眉头紧锁,护着赵爵往祠堂里走。   刚走进祠堂,杜宇一个手刀,砍晕了赵爵,将他的衣服脱了之后,推给赵无眠,道:“带着王爷先出城。”   赵无眠搀着赵爵,杜宇已经换上了赵爵的衣裳,彼时从袖子里取出了□□,正在往脸上贴。   赵无眠眸色一暗,道:“那你呢?”   “养军千日,用在一时。”   杜宇一笑,道:“我当然是替王爷去收拾这帮让人不省心的兔崽子。”   杜宇带好了□□,与赵爵再无二致,她看了一眼赵无眠怀里的赵爵,道:“若我胜了,你与王爷十日之后再回来。”   “若我败了,你们便不要再回来了。”   “我曾在北边留下万贯家财,你知道地方的,找到之后,足够让王爷做个富家翁逍遥一生了。”   赵无眠怀里的赵爵动了动,杜宇又是一记手刀下去,这下他彻底不动了。   杜宇将他散乱的发束好,最后瞧了一眼赵爵,轻声道:“走吧。”   赵无眠闭上眼,喉结滚动,声音沙哑:“若是败了,你必死无疑。”   杜宇轻笑:“千刀万剐我替王爷担。”   “挫骨扬灰我认了。”   赵无眠肩膀微微抖动,抱着赵爵,向杜宇行了一礼,而后带着赵爵迅速从后门出去。   杜宇开了门,烈烈的冬风吹起她的衣摆。   襄军的将领向她请示,她一个个号令发了下去。   战火僵持了三天三夜,杜宇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当紫宸宫的火光被扑灭,她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败了。   狄青悄无声息的回援,八贤王可怕的把控东京城的能力,庞家训养多年的死士,以及被展昭召集过来保护赵祯的江湖侠士,这些势力加在一起,她输的不冤。   各项势力争夺着宫殿的控制,襄军越缩越小,直至最后,尸体堆压成山。   杜宇抽剑,从襄军中走出,看着横刀立马的狄青。   狄青的刀刃上还在不住往下滴血。   杜宇抬头,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她微眯着眼,压着嗓音,道:“放了孤王的人,孤王领罪。”   展昭带着赵宁来了升平楼,看着宫里的尸山人海。   赵爵带来了二十万兵马,攻城折了三分之一,宫变又折了大半,皇宫不大,容不得那么多兵马,还有许多在外面苦苦攻打着宫门,如今守在赵爵身边的,也不过数千人马罢了。   狄青面色沉静如水,黑甲被鲜血染得辨不出颜色,他下马,倒拖着长刀,一步一步走到赵爵面前。   狄青冷冷道:“本将大军所过之处,余孽不生!”   话罢,他长刀瞬间挥起,杜宇三夜未合眼,恍惚间,见那大刀落下,而后听到了一个侍卫的声音:“王爷小心!”   狄青的刀极重极快,那侍卫挡在杜宇面前,被他一刀斩为两段,而后刀刃重重落在杜宇肩上。   杜宇半跪在地,痛感袭来,她腰间用力,生生从狄青刀下逃了出来。   王府的侍卫们围了上来。   杜宇捂着肩头,微微喘息。   狄青长刀挥舞,一片血肉横飞,杜宇闭上眼,喝道:“退下!”   “王爷!”   “属下誓死追随王爷!”   数千人的呼声震天,杜宇泪痕划过脸颊,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褐色药丸,捏碎随风消散。   风将药丸碎末带向各处,王府的侍卫们纷纷倒下。   狄青将刀一横,捂着了口鼻。   杜宇淡淡道:“对你无用。”   杜宇站起身,随手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道:“给你一个杀孤王的机会,来吧。”   太阳隐入云层,狄青眸中杀机大盛:“赵爵!”   赵宁站在升平楼上,看着二人对持,在狄青大刀落下的那一瞬间,她抓紧了展昭的衣服,冲着狄青大喊:“舅舅!”   “不要!”   她是杜宇,不是赵爵。   然而已经晚了,狄青的刀落下,杜宇丢了剑,没有了剑的格挡,那刀深深地砍进她的身体。   鲜血不断流出,杜宇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阳光黑甲,地板冰凉。   杜宇倒在了地上,安祥地闭上了眼,轻声呢喃:“我欠你的,终于还清了。”   狄青的耳朵动了动,道:“你欠的是天下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  狄青:果然本将注孤生 第68章 结局   赵宁从升平楼一路狂奔下去,在即将跑到狄青身边时,她又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杜宇的血殷红一片,染红了她身上的衮衣。   赵宁退了一步,展昭牵着她的手,轻声问:“怎么了?”   赵宁只觉得胸口发闷,喉咙里想被堵住了一样,声音也是哑哑的:“没...没什么。”   她知道狄青对竹叶青的感情,若叫狄青知晓他杀的不是赵爵,而是杜宇的话,她不敢想象狄青会是什么样子。   赵宁转身抱着展昭,头埋在他的胸口,呜呜地哭了起来。   杜宇知道她不敢告诉狄青,也不会告诉狄青,所以才这般行事,用她自己的方法,保住了赵爵的性命。   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赵爵误了杜宇一辈子。   为他生,为他死,拖着残躯,为他拼进最后一丝力气。   或许死对她来讲,是一种解脱。   展昭搂住赵宁,轻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赵宁身上的毒是赵爵派人解的,展昭看向“赵爵”的尸首,神情有些复杂。   这场宫变以“赵爵”的死而告终。   消息传到金华宫,刘太后握着棋子的手指停在半空,良久没有落下。   过了好一会儿,来传话的侍卫听到一声水落在玉盘里的声音,刘太后的声音如旧:“哀家送他最后一程。”   “赵爵”的尸体仍放在原地,没有人去动,周围的尸山人海已经被侍卫太监们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尸首,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刘太后长长的裙摆扫在地上,侍卫尽数退下。   刘太后拿着帕子,擦了擦“赵爵”脸上早已凝固的血迹。   “赵爵”死的很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   刘太后声音黯哑:“小爵,你生不逢时。”   “或早或晚五十年,这赵家江山,或许又是一番景象了。”   刘太后擦干净“赵爵”脸上的血迹。   太阳初升,冰雪初融。   刘太后的手抖了一下。   “赵爵”死的那天当晚,狄青便领兵回了昆仑关,连向赵祯辞行都没有。   来也匆匆,却也匆匆,一如他行军打仗的作风。   赵祯重新登基,按功行赏,又将那墙头草的官员们梳理了一通。   梳理完之后,便空下来许多官职,正好能给明年科举的学子们腾出来位置。   战乱之后,便是灾后重建了,这个事情颇为琐碎,临近过年了,还到处能见成群结队的兵士们。   展昭也越发地忙碌起来,每日回到家里已是深夜,与被他吵醒的赵宁略说上两句话,便沉沉地睡去了。   赵宁知开封府事情太多,展昭忙不过来,便叫了张昆与方海也去开封府帮忙,先对付过年前这一段时间。   至于赵爵没有死的事情,赵宁没敢与任何人讲,她原本想的是,杜宇死了之后,按照惯例,会有人验明正身,到那时,杜宇的身份自然能够暴露出来。   因而赵宁便谁也没有告诉。   直到宫中传来消息,将“赵爵”的尸首仍按照藩王的规制葬在皇陵,赵宁心下一惊,细细问了几句,才知道,刘太后见“赵爵”死的太惨,免了验明正身的程序。   赵宁不知道刘太后有没有发觉杜宇的身份,只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说“赵爵”死后,刘太后单独去看了他的尸首。   赵宁便觉得以刘太后的精明,必是发觉了赵爵没有死,但为何没有将这件事公布出来,赵宁便不得而知了。   刘太后摄政多年,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危害到大宋的江山,刘太后不去计较这件事,赵宁便也没有再提。   世人既然都认为赵爵死了,那赵爵便死了吧。   新年朝贺上,赵宁跟着狄岚去拜见刘太后,发觉刘太后的精神大不如从前。   她以前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目光凌厉而又威严的,然而赵宁这一次见到的她,眉目半垂,神采不再,虽容颜如旧,但那迅速衰老的痕迹,藏在她每一个迟缓的动作,每一个低头垂眸间。   从刘太后的金华殿走出来,狄岚唏嘘不已:“这场宫变,可是耗尽了太后的心血。”   赵宁回头瞧了一眼那华美的宫殿,道:“不,或许是一生的心血。”   新年伊始,刘太后便病了起来。   病情来势汹汹,刚到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她便闭上了眼。   赵宁从宫里的宫女嘴里得知,刘太后临死之前,一直在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宫女们一连给她换了几套,她都不满意。   到了最后,赵祯见她迟迟不肯咽最后一口气,让宫女们给她换上了衮衣。   说来奇怪,宫女们刚给她换上衮衣,她便两眼一闭,再没声息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宁微微一怔,想了想她上辈子临死之前的事情,觉得刘太后八成是被赵祯给气死的。   刘太后一生的心血都用在宋朝江山上,进贤退奸,镇抚中外,没有一日不在操劳。   真宗皇帝死的太早,刘太后便被赵家江山栓了一辈子,她何尝不是另一种的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呢?   临到死了,她或许想的是终于解脱了,不用再被太后的身份所束缚,不想穿太后的衣裳,谁知赵祯是个爱自作聪明的,连忙给她换上了一身皇帝才能穿的衮衣。   这下到好,一口气上不来,彻底赴了黄泉。   刘太后穿衮衣的事情被大臣们知晓后,纷纷觐言此举实在不妥,但伤心过度的赵祯哪里还听得进去?   一意孤行要以衮衣为刘太后下葬。   赵宁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彻底坐不住了,她觉得刘太后若真是一衮衣下葬了,那才是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赵宁进了皇宫,好好地劝了赵祯一通,劝到口干舌燥,从刘太后初入宫廷讲到了刘太后摄政天下。   赵祯也终于听进去了,没再执意用衮衣给刘太后下葬,换了一身刘太后生前最喜欢的凤尾裙,将她送入了永定陵。   李太后在赵爵一进东京城,就被杀了。   事后赵祯找到了她的尸首,准备也给送入皇陵。   打开原本的宸妃的棺木,赵祯才发觉,当初的刘太后是以皇后之礼给宸妃下葬的。   看到这个场景,赵祯哭得更伤心了。   然而刘太后已死,他再怎么哭也没什么用了,只好派人去找刘太后的义兄刘美,给他加官进爵,保他余生无虞。   刘太后的葬礼办得轰轰烈烈,赵祯在前面扶着她的棺木,一路将她送进永定陵。   赵宁作为赵祯这一代为二的公主,自然也是要去的。   赵宁陪赵祯哭了几天的灵,身体早就困乏得不行,还没走几步,就一头栽了下去,幸亏展昭眼疾手快,将她揽在了怀里。   赵宁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家里了,展昭坐在她的床畔,一向稳重温和的面容潮红,握着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展昭异常的动作让赵宁瞬间便紧张起来了,莫不是杜宇给她的解药是假的?她又不行了?   若是这样,她这些时日易乏易困的原因也就找到了...   赵宁的眼泪瞬间便出来了。   展昭被她吓了一跳,忙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赵宁泪眼朦胧:“我浑身都不舒服。”   展昭立刻叫人传了太医。   太医来的很快,又是把脉,又是观面,忙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捋着胡须,道:“公主与腹中胎儿无事,只是因伤心过度,胸中有郁结之气,哭一场,也就好了。”   太医走后,赵宁仍是浑浑噩噩的,她拉着展昭的手,不住地问:“我真的有了?”   展昭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道:“有了。”   他与赵宁结婚两年有余,赵宁肚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展昭几乎已经做好将展家的香火断绝在他身上的准备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在他已经放弃了的时候,赵宁怀孕了。   展昭将赵宁的杯子掖了掖,道:“以后你就不是一个人,要多注意身体,万不能再像这几日一般了。”   刘太后之死,除却赵祯之外,最伤心的便是赵宁了。   她几乎是不眠不休,陪着赵祯守灵哭灵,若非体力不支,只怕她也会一路跟着赵祯,将刘太后送入皇陵。   展昭道:“我向包大人请了几日的假,这几日在家陪你,好不好?”   赵宁点点头,甜甜一笑,道:“好。”   自赵爵叛变攻入东京城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展昭在一处玩乐了。   开封府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她不好打扰展昭,便只能在家里等着他晚归。   如今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展昭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一些,再加上她彼时又怀了孕,展昭请个几日的假,也是使得的。   暮春三月,阳光正好,展昭带着赵宁去大相国寺求平安。   大相国寺香火鼎盛,善男信女来往不绝。   人来人往中,赵宁停住了脚步。   展昭握了握她的手,小心地护着她的肚子,问道:“怎么了?”   三月的桃花开的正是绚烂之际,于阳光下舒展着身体。   赵宁笑了一下,道:“许是我眼花了,看到一个跟太后很像的人。”   展昭刮了刮她的脸,道:“太后长眠于皇陵,怎会出现在这?”   展昭揽着赵宁的肩,带着她往前走,轻笑道:“肯定是你眼花了。”   说完话,展昭抬起头,看向前方的台阶,逆着光,人又极多,他恍惚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对着一个眉目清俊,笑眼弯弯的女子,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大结局了....   完结撒花~   感谢一路支持我的小天使们   鞠躬!~   最后,打个广告~   反派的正确洗白方式   讲的是一个撩天撩地的伪老司机撩展昭的故事   生命不止作死不息的秦子规等着小天使们的临幸QAQ   点击作者专栏就能看到了~   作为反派的头号狗腿子   秦音兢兢业业做着谋反大业   第一世,被展昭一箭穿心   第二世,被展昭一剑封喉   第三世,哦,死的太惨   连个全尸都没落到   第四世,她眼瞅着那个杀了她三次的男子   犹豫了三秒之久,声泪俱下道:   展昭,这次我真的从良了 第69章 番外-庞昱   庞昱自记事起,他就跟赵宁在一处玩乐了。   那个时候庞昱是不大喜欢赵宁的。   他觉得赵宁太娇气了,不能跑,不能碰,天稍微冷一点,她就裹得跟个球似的,手里还捧着小暖炉,好看归好看,但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庞昱活泼好动,自然不愿意跟赵宁在一起玩的,但他当皇妃的姐姐说,阿宁是陛下唯一的亲妹妹,你要多与她亲近,这样一来,陛下会多来我宫里。   因而庞昱虽然不大喜欢赵宁,但也时常去找她玩。   不能带着她一起疯闹,便给她摘朵花,让她拿着看着。   每当庞昱给赵宁送花时,赵宁都会冲他甜甜一笑,说谢谢小昱,然后从琉璃盏里拿出一块点心,递给他。   赵宁虽然娇气,但不会动不动就哭,只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笑着看着他,当大人过来时,还会跟大人们说,自己跟小昱玩得很开心。   时间久了,庞昱便觉得,其实赵宁也不错。   最起码,她不会跟赵安一样,又爱哭,又爱告状。   庞昱对赵宁又好了一点,每日会跟她多说几句了。   赵宁笑咪咪地坐在一旁,听他讲话,然后给他递上一方帕子,提醒他擦掉脸上的泥污。   庞昱与赵宁的关系越来越好,好到让他姐姐在皇帝面前打趣,说同日生的是夫妻,阿宁啊,说不得要进庞家的门。   庞昱听到他姐说这话,扭脸去看赵宁,赵宁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小指微微翘着,端着杯子,低头喝着杯子里的茶。   庞昱心里一下子就不好受起来了,他一直以为赵宁是喜欢他,若是不喜欢,也不会处处维护着他了。   可现在赵宁的反应,又不像是喜欢他。   赵宁喝了一口茶,就跑出去逗廊下挂着的画眉鸟了。   庞昱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丢,也跟跑了出去。   屋里传来赵祯哈哈大笑的声音。   赵宁身体弱,个字也小小的,虽与庞昱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个头只到庞昱的胸口。   她的身高是够不到挂着的画眉鸟的,点着脚,伸长了小手,却也与画眉鸟有一定的距离。   庞昱见此,便伸手将鸟笼摘了下来,递给赵宁,道:“你不喜欢我吗?”   赵宁摇摇头,看着笼里的鸟,声音软软的:“喜欢呀。”   “那你想不想嫁给我?”   庞昱问,他有些紧张地看着赵宁,生怕赵宁说出来的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赵宁歪着头,稚嫩的脸上一片懵懂,道:“可是我也喜欢皇兄,喜欢皇姐,如果喜欢就要嫁的话,那我岂不是要嫁很多人?”   庞昱着急了,道:“那不一样。”   赵宁眨了眨眼,道:“一样的。”   赵宁将鸟笼放在一旁,掰着手指算道:“皇兄,皇姐,父王,母妃,这样算起来,阿宁喜欢很多人呢。”   那时的庞昱还不知晓,此时赵宁的话,已经决定了他们未来的感情发展。   庞昱真正意识到赵宁在自己心里的位置,是因为柴世子。   那日赵宁眼圈红红的,贝齿咬着唇,小手揉着帕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柴世子。   庞昱一下子就炸了。   他与赵宁相处这么久的时间,他一句重话也没跟赵宁说过,柴世子算是哪根葱?!   庞昱想都没想,一拳就打到了柴世子脸上。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乱成一团,连忙将他俩拉开。   事后赵祯让他向柴世子道歉,庞昱一抬下巴,道:“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道歉?等下辈子吧!”   庞昱觉得柴世子真是坏透了,赵宁那么乖乖巧巧的人也去欺负,真是欠收拾。   经此一事后,赵宁待他更好了,更愿意跟他在一处说话聊天了。   可惜的是,赵宁身边多了一个侍女,整日里冷着一张脸,让庞昱看着很是不爽。   觉察到了他的不爽,赵宁便私下拉着他,说南星已经够可怜的了,让他不要再欺负南星。   赵宁的声音软软的,牵着他的小手也是软软的,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话,那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朵旁,痒痒的。   庞昱不自然地扭了扭身体,看着赵宁认真的小脸,忽然就觉得,赵宁其实挺好看的。   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风过无声,燕过无痕。   庞昱回家跟他爹说,他以后想娶赵宁。   庞吉的脸一下子就瞪得滚圆,道:“不行。”   “她活不过十八。”   庞昱大哭了一场。   赵宁身体弱的事情他一直都知晓,多走两步路,就要停下歇一歇。   美丽易碎,赵宁一直都是他触及不到的精美琉璃。   他不敢去把喜欢说出口,他不知道,赵宁若说她也喜欢他,愿意嫁他,他开开心心地娶了赵宁,然而幸福的日子没过两日,赵宁撒手西去,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他,会成什么样子。   庞昱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在感情上,他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如果注定是要失去的,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去得到。   一次朝贺,赵爵不知从哪里请来的神医,用檀香稳定了赵宁的病情,并说若有不死草,赵宁的病还能治。   庞昱感觉自己的天又亮了。   他开始留意不死草,每年花费无数的人力物力,去搜集不死草的消息。   然而消息却一次一次让他失望,不死草这个东西,仿佛就是只在传说中出现过。   庞昱踏足了雪山,走遍了蜀地,去过了岭南,带回来一箱又一箱的滋补药材,里面却没有不死草。   庞昱瞒着赵宁,把这些东西,让他姐姐以赵祯的名义赐给赵宁。   赵宁不知道东西是他送的,还会与他说,今年赵祯赐下的东西,比往年更贴她的心了。   庞昱便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庞昱依旧吊儿郎当地在旁人面前说着本侯如何如何喜欢阿宁,但赵宁面前,他一个喜欢的字也不曾吐过。   他不是怕赵宁拒绝,而是怕赵宁说好巧,我也喜欢你。   他承受不了失去带来的痛苦与绝望,所以连去开始的勇气都没有。   很久以后,庞昱想起赵宁说的话,她说小昱,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   对于赵宁的这句话,庞昱认同但也不认同。   他是不敢去想,因为一旦想了,他便控制不住自己,会不择手段去娶赵宁。   待赵宁一朝病死,接受不了现状的他会疯掉。   不去想,也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赵宁与展昭在一起,他喝醉了,拎着展昭的衣襟,问展昭:“你不怕阿宁会死吗?”   展昭目光清澈,声音清朗:“怕。”   “但展某更怕错过她。”   那一瞬间,庞昱终于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赵宁已经喜欢上展昭了,他再没有一丝机会了。   他比展昭更早遇见赵宁,他原是有机会与赵宁在一起的,但那个机会,被他生生碾碎断绝了。   庞昱喝的大醉,在房顶跳跃,他想给赵宁去摘星星,他想告诉赵宁,说阿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我的心我也给你。   但我却没有勇气跟你在一起。   感情自来如此,迟了一步,误了一生。   后来庞吉逼他娶妻,庞昱指着胸口,说:“爹,我的妻子嫁人了。”   “不巧的是,她嫁的那个人不是我。”   庞吉摔杯而去,自此再不逼他娶妻。   再后来赵宁生了一个女儿,软软的,小小的,像极了赵宁小时候的模样。   庞昱把她抱在怀里,想起小时候的软软的赵宁,他原本是有机会娶赵宁的,原本有机会,赵宁为他生下孩子的。   庞昱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说:“阿宁,我现在叫你丈母娘还来得及吗?”   这句话,气得赵宁几天没让他登门。   庞昱被南星撵回了家里。   庞昱有些想不明白,南星嫁了人,怎么性子还跟未出嫁一样?   都当妈了,还整日里对他喊打喊杀的。   赵宁有了孩子,南星的孩子也是牙牙学语的年龄,当初在一起玩乐的三人,现在只剩下他孑然一身了。   庞昱心情有些落寞,回到府上,便听到他爹欢快的声音。   自他爹对他逼婚失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爹这么高兴的声音了。   庞昱摸着脑袋回到院子,就看到他那一大把年龄的爹,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娃,笑得眼睛迷成一条缝,说:“叫爹。”   庞昱心头一惊,他爹什么时候给他添了个弟弟?   然而就看到,那男娃抬起了头,冲着他喊了一声爹。   庞昱逆着光,看到那男孩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嘴角的轮廓像极了那个见面就对他拔刀相向的女子。   庞昱闭上了眼。   阳光暖暖的,一如多年之前。   很久很久以后,庞昱发觉他儿子总爱找展昭的女儿玩。   之所以叫展昭的女儿,是因为她长大之后,脸越来越像展昭了,让庞昱彻底歇了要娶她为妻的心思。   庞昱便拉着儿子,语重心长道:“若是喜欢那丫头,就告诉她,不要像爹一样,连开口说喜欢的勇气都没有。”   庞昱的儿子挠了挠头,道:“爹,她昨天就说了,她喜欢我,以后长大了要嫁给我。”   “我们俩之间,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这些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注孤生的小侯爷奉上~   蠢作者起名废   有没有小天使帮忙想一下包子的名字~ 第70章 刘太后(一)   在很久很久以前,刘太后一直以为自己是喜欢表兄龚美,直到有一天,龚美将她送到了赵桓的府上。   龚美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说:“你去了韩王那里,就会有好日子过了。”   龚美似乎在用这句话在说服着她,也似乎在用这句话说服着自己。   刘娥一句话也没有说,跟着侍女去了房间。   刘娥是个孤女,父母去世的早,很小便寄养在龚美家里,与龚美相依为命。   她一直以为,她跟龚美会一直在一起的。   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处。   谁知龚美不要她了。   东京城太过繁华了,迷了龚美的心,也迷了龚美的眼。   龚美说,你生的那么美,不应该跟我含辛茹苦过一生的。   龚美说,我配不上你。   龚美还说,你走吧,我会与外人说,我们只是表兄妹。   刘娥很想问他,我一直都生这么美,你为什么今天才发现配不上我?在家乡不说,为什么到了东京城,反而说了?   刘娥最后什么也没说,安静地来到了王府。   刘娥自此便在赵桓的王府住下,等待着那个拥有着无数个侍妾的王爷,一日又一日。   清明时节,三月雨纷纷,刘娥见到赵桓。   那日她正在房间练舞,衣带翻飞间,她看到了那个儒雅的青年。   刘娥停下了舞步,低头向赵桓行礼。   赵桓走过来,声音里有些几分遗憾:“怎么不跳了?”   刘娥神情淡淡的,道:“王爷喜欢哪一支舞?我跳给王爷看。”   赵桓便道:“就你刚才跳的那个就好。”   刘娥便又将那支舞跳了一遍。   赵桓一直坐在椅上,嘴角含笑,静静地看着她跳舞。   晚上赵桓便留了下来。   侍女们上了精致可口的饭菜。   刘娥看着侍女们给赵桓布菜,在布菜的期间,还会有意无意地碰一下赵桓的手背。   刘娥知道这叫做争宠。   王府的女人太多太多了,每一个女人都在拼命地去讨赵桓的欢心,期待着自己能飞到枝头变凤凰。   但刘娥不想,她不喜欢这里。   她不喜欢这里空旷的房间,华美的装饰,冉冉的檀香。   她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她想跟龚美回到他们的故乡,可是已经回不去了,龚美不要她了,她只能留在这了。   与这王府的众多女人一般,等待着赵桓偶尔会想起的临幸。   赵桓留在她这里过夜,王府里的琉璃灯亮了一盏又一盏,不知道有多少个女子暗地里把银牙咬碎,恼恨她这个出身卑微却得了赵桓欢心的舞女。   温存过后,赵桓抚摸着她的眉眼,道:“本王还从未见你笑过。”   赵桓的手指很软,是那种保养得当的富贵人家的手指。   赵桓的手指放在她的脸上,软软的,有些让她不自在。   刘娥别了过头,道:“心里没有开心事,自然笑不出来。”   赵桓一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道:“本王如此喜欢你,你难道不开心吗?”   刘娥听到这句话,轻笑了一下:“开心。”   “王爷能瞧得上我,是我的荣幸。”   刘娥的嘲讽太过明显,赵桓当夜便拂袖而去。   没有赵桓的喜欢,刘娥日子又恢复了原状。   不,是比原状还要惨。   会有浓妆艳抹的女子来她屋里冷嘲热讽,伺候她的侍女也会时不时地扣下她的饭菜。   屋里是冷的,饭菜也是冷的,刘娥咬着坚硬的米粒,对冷嘲热讽的女子道:“你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好好研究一下王爷的喜好,也好有朝一日母凭子贵,坐上这王府的女主人。”   那女子被她气得说不出来话,伸手便要过来挠她的脸,刘娥的速度比她还要快,一个耳光便扇了过去,漫不经心道:“虎落平阳被犬欺,但也要看一看,你是不是那只犬。”   刘娥打的人是赵桓乳母的内侄女。   晚间赵桓的乳母便带着人过来了。   银针入肉,身上只有一点红点,宫廷里收拾女人的方法多的是,且从皮肉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赵桓的乳母走后,刘娥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移动到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看着她的面容。   她一直知道自己生得好。   最卑贱的出身,偏生了一张清清冷冷的脸,看似高不可攀,实则也只是任人欺辱的行尸走肉而已。   刘娥放下铜镜,抬头望月。   月色也是清冷的。   她闭上眼,感觉到月色透过窗台,倾泻在她身上,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一遍一遍告诉她,生而为人,你没得选择。   如果不想被人随意践踏,那就走到最顶峰的位置吧。   只有到了那个位置,你才不需要看人脸色。   刘娥将梳妆台的首饰全部包起来,用这些东西贿赂了看门的守卫,打听过赵桓的作息之后,她一身素衣,跪在赵桓的必经之路上,请求赵桓放她回家。   男人么,总是吃欲擒故纵这一套的。   赵桓又开始独宠她,并且不轻不重地说了他乳母一通。   刘娥风头是一时无两。   那个时候她不懂收敛,只以为拿捏住了赵桓,也就拿捏住了一切,却不知赵桓只是个王爷,他上面还有皇帝,他还想争取皇位,所以也只能妥协。   太宗皇帝说她是祸水,要赐死她。   赵桓连夜带她出王府,将她送到襄阳城。   那日的赵桓像极了送她去王府的龚美,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赵桓或许是龚美,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刘娥了。   她取下鬓间的发簪,交到赵桓的手里,道:“月团圆,人不长久。”   赵桓握着她的手,颤声道:“我会来接你的。”   刘娥秀眉微蹙,冷冷清清的人,落泪时才会更让人心疼。   小小的赵爵拉了拉她的衣角,仰起脸,道:“娥姐姐,你别伤心,皇兄若是不来了,我以后娶你好不好?”   小小的一个人,守着一个诺大的城池,辛苦的很。   作为他收养刘娥的报答,刘娥便教他理政,教他识人,教他如何做一个好王爷。   赵爵学得很快,又或者说他的确有这方面的天赋,很快,刘娥便教不了他什么了,闲暇的时候,刘娥便在后花园跳舞。   衣带翻飞,赵爵手持一朵鲜花而来,刘娥这才发现,当初那个只到他腰间的男孩,已经长大了。   他长得比她还高了一些,眉眼是赵家人特有的微微上挑的凤目。   他的目光温柔而又炽热,道:“娥姐姐,你跳舞可真好看。”   他把鲜花簪在她鬓间,呼吸间的气息有些乱。   刘娥退了一步,他便又进了一步。   欺身向前,将她圈在树下,道:“娥姐姐,以后不要走了好不好?”   “你在东京城过的不痛快,我不想你回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刘娥仍能记起那日赵爵说话的口气,那日赵爵温润的眉眼。   谁家少年,足风流。   刘娥闭上眼,三月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暖暖的。   她长那么大,从来没有人关心过她过的痛快不痛快,龚美如此,赵桓如此,只是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去对她好,却不曾问过,她需不需要。   她只想吃个梨,龚美与赵桓给她拉过来了一车苹果。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这么多QAQ   明天会补上QAQ 第71章 刘太后(二)   似真还假的情愫涌上心头,刘娥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也只是说:“我要回去。”   “赵桓以后是皇帝,所以,我要回去。”   阳光透过花枝照射下来,赵爵脸色明明暗暗,最终归于平静。   刘娥眯着眼,看着日头。   阳光有些刺眼,刺得她眼泪都落了下来。   生而卑贱的人啊,你连选择的权利都不能有,只能随波逐流,飘荡着去往不知未来的地方。   自此之后,赵爵没再来找她,她也没再去找赵爵。   时光如流水,在你尚未察觉的时候,已经从你指缝中溜走了。   春风绿了柳枝,夏日带来了蝉鸣,秋天里,石榴花开得分外好看,冬季里,大雪妆点了整个世界。   转眼又是一年。   赵桓登基了。   那一晚,刘娥在襄阳城楼上站了一晚,夜风吹起她青绿色的裙摆,未挽起的发丝在夜风中摆动。   刘娥望向东京城的方向,赵爵便在阁楼里,手握酒杯,看着她的方向。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一发而不可收拾。   喝醉后的赵爵跌跌撞撞来到刘娥身边,喝退了城楼上的兵士,他扶着城墙,努力辨别着方向。   乌发青衣,眉目疏离,是刘娥留给他最后的印象。   也是最深的印象。   醉酒之后的赵爵声音有点哑,他拉着刘娥的衣袖,一遍又一遍地道:“娥姐姐,不要走。”   “娥姐姐,不要走。”   赵爵断断续续道:“襄阳城也很大,我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与其说刘娥教赵爵理政,教赵爵识人,倒不如说赵爵教会刘娥,痛快不痛快,开心不开心。   襄阳城的汉水很美,赵爵穿着短打,下水抓鱼找莲蓬。   晚间的夜风凉凉的,躺在船上,船上晃悠悠的,赵爵将天边的星辰指给她。   偶有飞星坠落,赵爵说那是世间大才又消失了一个。   夜风吹了过来,迷了刘娥的眼睛。   刘娥恍惚间便有些懂得了,龚美将她送走时的心情。   她大了赵爵十二岁,是赵爵兄长的侍妾,她没得选择,生活也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   刘娥回头看着赵爵,少年稚气的眉眼,少年一往无前的意气风发。   他还没有经历过挫折,他的世界满是晴空。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口是心非。   他只是个少年,喜欢了,就开口了,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他身上的少年意气,是龚美与赵桓所没有的,也是刘娥所没有的。   连对着喜欢的人说喜欢的勇气都没有,那么这个人,活得要有多悲哀?   偏偏龚美与赵桓都是这种人,刘娥也是。   大人只看利弊,小孩子才分对错。   长大之后的人啊,连直面内心的勇气都没有,当真悲哀的很。   刘娥扶起赵爵,眉目淡淡,道:“你以后会遇到很多很多的女人。”   “但那都不是你。”   “我大你十二岁。”   “比你小十二,我很抱歉。”   赵爵抓着刘娥,一个劲地道歉:“我很抱歉。”   “如果,如果我比你早出生,你就不会...”   说到这,他停了一瞬。   酒精充斥着他的大脑,他迷迷糊糊地想,就不会什么?   就不会嫁给龚美,还是不会给赵桓做侍妾?   都不是。   赵爵摇摇头,声音是沙哑的:“你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了。”   更不会关上心门,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外人走不进去,她也走不出来。   “如果我比你大十二,在你刚出生时,我就把你带回王府,给你穿最好看的衣服,吃最精美的饭菜,请最有名气的大儒。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我要把你捧在掌心。”   “可我偏偏比你小十二。”   赵爵伏在刘娥肩头,声音越来越低:“我很抱歉,世间的苦难,你比我先尝了一遍。”   刘娥轻轻拍着赵爵的背,闭上了眼睛。   年少的时候,我们以为爱情是一切,不看年龄,不看地位,不看一切,只看那个人,爱得纯粹而认真。   长大之后,爱情就变了质。   要看地位,要看身份,要看年龄,要走入门当户对的阵营,彻底失去了年少的因爱而爱的诚恳。   刘娥抬头看着满天星辰,她已经不再年轻了,没有什么年少轻狂的资本。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纷纷扰扰的回忆涌上心间,最终也知汇成了一句话:   “小爵,再见。”   再也不见。   你的未来,是康平大道,我的以后,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   江湖之大,庙堂之远,一松手,便是一个轮回。   “祝君前程似锦,再觅良人。”   赵桓派人来接刘娥了。   赵爵去送她。   一向阳光爱笑的赵爵,脸色阴沉的可怕。   刘娥放下轿帘,闭上了眼睛。   车马吱呀吱呀地走,从襄阳到京城,刘娥又变成赵桓众多侍妾的其中一个。   不同的是,原来的王爷赵桓没有王妃,如今的皇帝赵桓,有了皇后。   出身高贵,彬彬有礼,有着一双永远都在笑的眼睛。   她拉着刘娥的手,说好姐姐,可把你盼来了,陛下对你,可是魂牵梦绕呢。   一句话,把刘娥推到了风头浪尖上。   刘娥自问自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所以心计争斗,再所难免。   世人只知晓以德报怨,却忘记了圣人后面还有话。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刘娥斗倒了一个又一个后宫里的女子。   大宋朝,东京城,终于要迎来了她的时代。   刘娥怀孕了,太医院院正把完脉之后,说必是太子。赵桓喜不自禁。   院正医术高深,他把的脉,从来错不了。   赵桓之前立的皇后,皆是权臣之女,作为一个皇帝,他受够了这种日子,他想立刘娥为后,但苦于刘娥出身太过卑微,立后之事一拖再拖,直到刘娥怀孕。   赵桓无子,此时刘娥若生下这唯一的男孩,立刘娥为后,群臣们便再也无法说些什么了。   与刘娥一起怀孕的还有李妃。   李妃的出身也不高,原本只是个宫女,因赵桓喜欢她那单纯如白纸一般的性子,就摇身一变,成为宠妃了。   赵桓知道群臣们并不喜欢出身舞女的刘娥,他也不好直接立刘娥为后,于是便道,刘娥与李妃谁先生下太子,便立谁为后。   李妃比刘娥的月份要少一些,赵桓觉着,说什么也应该是刘娥先生出孩子才是。   刘娥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小太监们急忙忙来找赵桓,说李妃娘娘快要生了。   刘娥彼时在赵桓身旁磨墨,听见这个消息,手指微微一抖,随后便恢复了正常。   这些年来,有意与她一争高下的人,都被她收拾进了冷宫。   她原本瞧着李妃单纯,才没对李妃下手,如今看来,倒是她看错人了。   外憨内奸的人留不得,想要压她一头的人,更是留不得。   她从襄阳城来到东京城,不是为了让人作践她欺辱她的。   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发生的顺风顺水。   不巧的是,那日是八贤王赵德芳的生日,赵桓叫陈琳提着个大篮子给八贤王摘寿桃。   陈琳摘完寿桃,笑眯眯地向赵祯刘娥辞行。   赵桓挥挥手,叫陈琳下去了。   阳光正好,赵桓眯起了眼,道:“朕总觉得,你从襄阳城回来之后,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刘娥浅笑着,给赵桓剥了一个橘子,道:“哪些不同?”   赵桓淡淡道:“你比以前爱笑了。”   “以前你在王府的时候,总是不爱笑。”   刘娥道:“陛下难道不喜欢臣妾笑?”   赵桓接过橘子,眉目浅浅,道:“喜欢。”   “怎么不喜欢?”   “你爱笑,朕当然高兴。”   赵桓扭头看了刘娥一会儿,目光停留在她的小腹上。   赵桓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手指轻轻抚摸着刘娥的小腹,道:“你总是把人心想得太坏。”   刘娥浅笑不语,赵桓继续道:“没必要。”   “朕是喜欢你的。”   赵桓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刘娥说。   刘娥也淡淡道:“臣妾也是喜欢陛下的。”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不是说时间能治疗一切,而是说,时间久了,那些你能接受的,与不能接受的,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活在当下,期盼未来。   “那便最好不过了。”   赵桓叹了一声,道:“能给你的,朕都给你了,没有给你的,你也就莫再去宵想了。”   李妃生下了妖孽,被赵桓打入了冷宫。   同日,八贤王添了一个儿子,取名赵祯。   晚间郭槐来回刘娥,说李妃生的那个儿子,被陈琳带走了,送给了八贤王,八贤王如今的那个儿子,正是李妃与陛下的孩子。   刘娥抚摸着小腹,漫不经心道:“你说错了,李妃不曾生下男婴,她生的狸猫,生的是妖孽。”   “八贤王既然添了一个儿子,那便给他送上一份贺礼吧。”   又过了半月,刘娥也生下了一个男孩。   赵桓立刘娥为后,立她生的男孩为太子。   刘娥终于穿上了凤衣。   时隔多年,大宋朝又有了新的皇后,按照惯例,藩王们是要来京朝贺的。   歌舞升平中,刘娥看到了赵爵。   他褪去了少年的干净温暖,穿了一身藩王衮袍,气质阴冷,原本爱笑的眼睛,半眯半垂着,与周围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的身后,是一个气质同样清冷的青衫女子。   时间是最有趣也最无情的东西,那时候他爱笑,刘娥不爱笑。   如今刘娥爱笑了,赵爵却又不爱笑了。   时光匆匆,带走的,可能是你最为不屑却也最为珍贵的东西。   赵爵向刘娥举杯,半眯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他就那样看着刘娥,目光像是冬日的寒风一般。   赵爵道:“恭祝皇嫂。”   “祝皇嫂福寿绵绵,风华永固。”   刘娥笑着接受他的祝福,笑着饮完酒。   宽大的绣袍一掩面,从此便是陌路人了。   宴到了很晚才散,赵桓喝多了酒,没有歇在她这里。   刘娥由着小宫女卸妆,头上重重的凤钗取了下来,她才觉得好受些。   铜镜印着她的面容,她挥手让宫女出去。   一袭青衣翩然而至。   刘娥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听到了身后略显清冷的声音:“我自巴蜀而来。”   刘娥淡淡道:“好巧,本宫也是。”   青衣女子走过来,在桌上放下一个瓷瓶,道:“若有一日,你后悔了,他仍会接你回去。”   刘娥垂眸,看了瓷瓶一会儿,而后抬起了头,眉梢微挑,道:“本宫从做后悔之事。”   青衣女子拂袖而去,声音如她的人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富贵迷人眼,娘娘好自为之。”   刘娥低头轻笑,将瓷瓶放在了妆匣里。   这个世道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自为之,不过是自欺欺人把戏罢了。   她的人生没有彩排,也没有倒带重来,再怎么不甘心情愿,也要咬着牙向前走。   刘娥生的太子没能养到成年便一病死了。   赵桓接受不了这个事情,迅速地消瘦了下去,朝政落在了刘娥肩上。   赵桓的病一日比一日重,刘娥便道:“陛下,臣妾年龄已高,恐无法再为陛下诞下皇子。”   刘娥看着病榻上的赵桓,道:“不若,陛下过继八贤王的儿子为太子吧。”   赵桓蜡黄的脸上浮现一抹动然,他拉着刘娥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刚有些精气神的眼睛又淡了下去。   赵桓道:“苦了你了。”   刘娥摇头:“臣妾不苦。”   “臣妾福薄罢了。”   年少的时候我们信誓旦旦,要与天公比个高低,当年华逝去,岁月的痕迹爬满眉梢心头,才知道,命运的大网早在最开始,就已经将你包裹其中。   挣扎也好,妥协也罢,都不过是殊路同归。   妄为他人做嫁衣。   赵桓道:“想哭,你就哭出来吧。”   刘娥看了看堆积如山的奏折,道:“陛下,若事事都要哭,这日子便没法过了。”   赵桓默然。   最终还是立了赵祯为太子。   赵桓在硬撑了两年之后,终于撒手西去。   临终之前,他拉着刘娥的手,断断续续道:“朕许你垂帘听政,朕许你有废立天子之权,朕许你凌驾百官之上,朕许你...”   说到最后,赵桓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死死地抓住了刘娥的手,艰难道:“朕许你,过你想过的日子。”   刘娥终于哭了出来。   赵桓抬起手,想去擦掉她脸上的泪花,然而手伸了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刘娥握着他的手,哭到不能自己。   江山与美人,两难之中,赵桓还是选择了她。   她原以为,她对赵桓是习惯,然而当那个人真正闭上眼的时候,她终于明白,日久生情,不是什么权衡利弊。   日久生情,也是情啊。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赵桓只给她留下简短的几句话,和一个风雨飘摇中的大宋江山。   她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政事就淹没了。   那个惊艳了她时光的少年,已经蠢蠢欲动,准备起兵谋反了。   刘娥在房间与自己对弈,一念起,沧海桑田。   最终她仍是需要护住赵桓留给她的江山。   臣子们献上武后临朝图,暗示着让她登基为帝。   刘娥将图扔在地上,抿了一口茶,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朝臣,漫不经心道:“先帝待哀家情深意重,哀家怎能做对他不住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年龄越来越大,对于当初耿耿于怀的意难平之事,她如今也能坦然面对了。   龚美送她入王府,或许是真的为她好。   赵桓固执地将她圈在身边,或许真的是为了给她无上的尊荣。   人老了,能想到的,都是旁人待她的好。   唯独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她已经想不到半点好了。   她早已经过了捧着话本发呆的年龄了,楚河汉界,剑拔弩张,似乎是她与赵爵最好的归宿了。   直到那夜,她的寝宫里又来了一个少女。   与二十年前的那个少女不同,这个女子,是爱笑的,眉眼弯弯,举止风流,像极了多年前的赵爵。   杜宇一进屋,便大刺刺地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膝盖一晃一晃的。   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脖喝下,那鲜红的唇脂便留在杯子上。   杜宇道:“咱大宋朝的贞节牌坊那么多,真心不缺娘娘这一个。”   “先帝那个短命鬼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抱着他的牌位做什么?”   “麻溜的,该娶娶,该嫁嫁。人生得意须尽欢,再不疯狂,你就真的老了。”   刘娥抬起头,杜宇那眉目含笑的面容便撞进了她的眼眶。   杜宇笑着道:“人生虽然不能跟话本子上一样,来个不期而遇,互诉衷肠,一了多年未宣出口的我也喜欢你。”   “但我们可以在把控的生命里,将遗憾降到最低。要不然,那句我也喜欢你,带进了棺材里,才是真的委屈到死。”   “就像我姐姐,临到死了,才终于弄清楚她究竟喜欢谁,可惜来不及了,她欠那人的一声喜欢,到死都没能说出口。”   刘娥没有说话。   杜宇走上前,歪着头与刘娥对视,道:“你不欠大宋一个力挽狂澜的太后,也不欠先帝一个守贞的寡妇,你对得起大宋江山,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百姓,唯一对不住的,是你自己。”   “你欠自己一个人生。”   刘娥闭上眼,她幼年丧父母,中年丧子丧夫,人生所有苦难,她都走了一遍。   刘娥睁开眼,目光一片清明:“襄阳王起兵谋逆,非死不可。”   杜宇笑了一下,道:“知道,王爷非死不可。”   “娘娘,你有没有听过那么一句话?”   “什么话?”   “你之所以在路上走得轻松,是因为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杜宇笑了一下,眉目轻挑,道:“杜宇不才,愿做为王爷负重之人,以报王爷大恩。”   “杜宇会给天下一个交代,还请娘娘,千万珍重。”   逆着光,杜宇走了出去。   刘娥伸出手,细碎的阳光洒在她掌心,暖暖的。   襄阳王赵爵伏诛,自此之后,大宋王朝再无藩王割据之势,她将赵桓留下来的所有烂摊子终于解决完毕,还政于皇帝赵祯。   还政之后的刘娥,也终于要走完了她坎坷的一生。   临到断气前,赵祯给她换上了皇帝的衮衣,刘娥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便黑了过去。   皇太后崩逝,陪葬永定陵,谥号“章献明肃”皇后。   黑暗中,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死也不要跟孤在一起?”   “孤顺了你一辈子了,唯独这一次,不想再顺着你了。”   “孤不是什么好人,孤只想跟你在一起。”   “娥姐姐,为孤而活一次吧,也为你自己而活一次。”   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   不消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三观炸裂,求轻喷QAQ 第72章 南星   南星自记事起,就发觉她娘喜欢对着一块木雕发呆。   其实也不能说是木雕,南星曾背着她母亲偷偷拿在手里瞧过,那是一块雕工极为粗糙的把件,上面雕着一个小小的青字。   天长日久了,那个把件也被她娘摸得光滑起来,猛然一看,也就瞧不出那粗糙简单的雕工了。   南星不知道那是谁送给她娘的,但送东西的那个人,应该是她娘的心上人,她不曾蒙面的爹。   一日,南星又见她娘对着那块竹子发呆,便开口问道:“娘,那是我爹送你的吗?”   竹叶青下意识道:“不是。”   南星的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不是她爹送的,那是谁送的?   可既然不是她爹送的,她娘又为何总是拿着那竹子发呆呢?   南星想不明白。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情,南星便仍在一边不去想。   她娘爱看谁送的东西,那就看谁送的东西,她娘开心就好。   但事实上是,她娘活得并不开心。   在南星记忆里,她娘一直都是一个不怎么爱笑的人,清清冷冷的,爱穿着一身青衣,再提着一把剑,三丈之外,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杀气。   她娘是个杀手。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一个孤独倨傲的杀手。   好在这些年她娘杀的人少了,她也就不用再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守着她娘回家了。   东京城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可她娘总不喜欢这个地方。   南星便问:“娘,你喜欢哪个地方?咱们去那个地方也就是了。”   竹叶青停下了喝酒的动作,眼神有些迷离,道:“昆仑关。”   “我喜欢昆仑关的大雪封山,人踩在积雪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南星有些诧异,她娘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她娘以前说,她喜欢襄阳城,喜欢潺潺的汉水,喜欢倒影在汉水里的满天星辰,喜欢站在襄阳城楼上,那夜风拂面的温柔画意。   她娘现在不喜欢襄阳了。   对于竹叶青的转变,南星没有太多的感慨。   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就像她,三岁的时候喜欢吃门口的那家豆腐脑,现在的南星,喜欢吃走街串巷的小贩卖的糖葫芦。   于是南星便道:“娘,那我们去昆仑关吧。”   南星的话刚说完,就见竹叶青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竹叶青有些醉了,她握着酒杯,只是在那摇头,说:“不成。”   南星不懂她说的不成是什么意思,就像南星从来不懂竹叶青为什么活的那么纠结一样。   南星觉着,喜欢,那就去呗,纠结来纠结去的,有什么意思?   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一不小心蹬腿西去了,临到死了,也没能去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那多憋屈啊。   南星一直觉得竹叶青活得太憋屈,事实证明,竹叶青活得也确实憋屈。   南星下学堂回来,发觉院子里站着一个跟竹叶青气质很像的少年。   玄色的衣裳,阴沉的表情,一看就让人觉得很讨厌。   那个让人讨厌的少年叫赵无眠。   他看着南星,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过了许久,他扭过头对竹叶青道:“青姐,你跟我回去吧。”   竹叶青对南星招招手,南星走到她的身边,警惕地看着赵无眠。   南星不想再让竹叶青做杀手,她们刚过两年太平的日子,她不喜欢之前提心吊胆的生活。   她觉得现在就很好,她不希望平静被打破。   竹叶青淡淡道:“命,你可以拿走,但是让我回去,却是不可能了。”   赵无眠没有说话,他看着竹叶青,也看着南星,目光里有些惋惜,又有些不忍。   赵无眠放下一个瓷瓶,说:“青姐,你好自为之。”   南星目送赵无眠出门,松了一口气。   赵无眠的目光在南星身上停留,似乎有些   竹叶青拿起了瓷瓶,打开之后,从里面倒出了一枚褐色的药丸。   味道香香的。   南星刚瞧上一眼,竹叶青就握在了手里。   竹叶青蹲了下来,常年握着兵器的手指略有些薄茧,她抚摸着南星稚嫩的眉眼,道:“南星,你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就及时告诉他,不要像我这样。”   竹叶青说完话,就把那枚褐色的药丸吞了下去。   鲜血自她的嘴角溢出,她抱着南星,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对南星道:“我不恨你爹,你也不用恨他,我的命是他给的,如今还给他,也就两不相欠了。”   南星哭到嗓音沙哑。   竹叶青死了,死的很安详,一向不怎么爱笑的她,嘴角有着淡淡的笑。   她不像是赴死,更像是一种解脱。   竹叶青说,我的罪孽,终于偿清了。   那时的南星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只把赵爵恨了个彻底。   她自出生就没有见过赵爵,她也只当自己是没有爹的孩子,她有竹叶青就够了,不稀罕那个劳什子的爹。   可赵爵却把竹叶青弄死了。   弄死的原因颇为扯淡,说竹叶青背叛了他。   背叛不背叛,南星不知道,南星只知道,竹叶青为赵爵杀了无数的人。   韶华正好的年龄,没有红妆,没有温存,整日里在刀尖上起舞,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这一过,便是一辈子。   临到倦了,累了,想要金盆洗手了,赵爵却让人给她送来了一枚断肠。   南星恨透了赵爵。   连带着,也恨死了姓赵的人。   南星不喜欢八贤王赵德芳,也不喜欢郡主赵宁。   在她看来,八贤王太过纨绔,赵宁太过软弱可欺,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竟是这个人,把她从赵爵手里救出来。   赵爵来京朝贺,她自以为剑术无双,持剑便想刺杀他。   没几个回合,就被他身边的侍卫拿下。   赵爵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说:“你比你娘差远了。”   南星瞳孔骤然收缩,也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了侍卫,刚冲到赵爵身边,赵无眠的长剑就把她拦下了。   剑刃闪着寒光,瞬间便染了血。   赵爵低头喝茶,赵宁的声音传了过来:“南星?”   然后南星就看到,那个永远胆小的,懦弱的郡主,白着脸,走到她身边,道:“平日里你在府上怎么练剑都行,但是,你怎么能跑到王叔身边练剑呢?”   赵宁又对赵爵道:“王叔,南星刚来府里,不懂规矩,冲撞到你的地方,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跟她一般见识,饶了她这一次吧。”   月色倾泻在赵宁身上,她小脸惨白,秀眉微蹙,瘦瘦弱弱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可也就这个身体,会在南星练剑的时候,壮着胆子,过来递给南星一颗糖。   回到屋里,赵宁一边笨手笨脚地给南星上药,一边柔声地说,这要多疼啊。   赵宁给她上好药,侍女端过来了汤药,南星接过一口喝下。   赵宁揉着帕子,观察着南星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南星。”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那就不要说。”   赵宁被她噎了一下,小表情委屈巴巴的,手帕被她揉成团,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道:“我还是要说。”   赵宁道:“我没有立场去劝你放弃仇恨,只是你应该明白,死亡对于你娘来说,是一种解脱。”   “自此她不再欠王叔任何东西,她走的很安详,也很开心。”   “王叔误了她一生,不应该再误你一生。”   “这世间的美好,总要都经历一遍,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南星闭上眼,说,好。   许多年之后,南星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赵爵。   她的内心毫无波动,赵爵是生是死,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赵爵于她来讲,只是一个名字,再不是午夜梦回,咬破唇瓣的森森恨意。   赵宁说的世间的美好,她想去看一看。   遇到白玉堂,是个意外。   风流写意,倜傥不羁。   南星忽然就想起了她娘临死前说过的话。   南星喜欢白玉堂,喜欢得不得了。   可白玉堂总是不喜欢她,这点让南星很郁闷。   她问白玉堂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子,她照着那样改也就是了。   白玉堂听完她这句话,气急败坏说:“总之不是你这样的。”   南星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一怒之下,她决定去刺杀赵爵给赵宁拿解药。   南星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南星觉着,睡不到她喜欢的男人,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去刺杀赵爵的路上,南星恍惚间明白了她娘欣然赴死的原因。   人生苦短,若是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睡不到,那这样的人生,是有多失败?   南星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找赵爵了。   南星被赵爵扣下来之后,白玉堂过来了。   白玉堂挑帘入账,南星瞬间又觉得自己不想死了。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还没有睡到白玉堂,这样死了她太不甘心了。   好在她早死的娘保佑,赵爵没有杀她。   赵爵身边有一个跟她娘很像的女子,叫杜宇。   杜宇送她离开,还给了她解药。   看到杜宇,南星仿佛看到了她娘。   杜宇和她娘很像,但又不像。   她娘临到死了,才终于想通,而杜宇,是一直看得很透,活得也很明白。   杜宇知道南星喜欢白玉堂,所以一手促成了她和白玉堂的婚事。   南星很感激杜宇。   洞房花烛夜,南星看着白玉堂,道:“我知道你喜欢的不是我这一款,但现在成婚也只是权宜之计。”   南星起身吹灭了蜡烛,去解白玉堂身上的穴道,安慰道:“你放心,婚结完就散,我绝不纠缠你。”   “明日之后,你爱去哪去哪,我再也不打扰你了。”   黑暗中,南星感觉到一双手抚摸着她的眉眼。   白玉堂的声音依旧是不情不愿的:“白某不喜欢你这一款,但白某喜欢你。”   恍惚间,南星便明白了,赵宁那年所说的,这时间所有的美好。   白玉堂原来也喜欢她,这种感觉,真好。   次日清晨,梳洗穿衣,白玉堂发觉了她一直佩戴着的竹块,问她这是什么东西。   南星道:“这是我娘的东西。”   白玉堂看了一会儿竹块,停了半晌,道:“白某曾在一个人身上,也见过一个相似的。”   南星一怔,问道:“谁?”   白玉堂看着竹块上雕着的青字,道:“大将军。”   “狄青。”   南星闭上眼,想起了她娘临死时说的话。   南星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   更确切地来说,她要为她早死的娘做些什么。   南星气喘吁吁去追狄青,终于在一个大雪天,追上了狄青。   狄青一身盔甲,骑在马上,气势慑人。   雪花落在他的盔甲上,转瞬即溶。   南星将竹块递了过去,道:“我娘说,她欠你一句喜欢。”   漫天雪花中,盔甲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狄青接过了竹块,闭上眼,声音沙哑:“阿竹还说什么了?”   “没有了。”   南星有些难过:“我娘死的太突然了,她一直都想去找你,但一直都没有勇气。”   “我娘最喜欢的地方,是昆仑关。”   “她说她最喜欢昆仑关的雪天,人踩在雪地上,吱呀吱呀地响。”   想起她娘死去的情景,南星垂下了头。   风越来越大,白玉堂握住了她的手。   风雪中,狄青一声叹息:“这就足够了。”   南星与白玉堂并肩而立,目送狄青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白玉堂拂去落在南星发上的雪花,道:“你最喜欢什么地方?”   南星道:“太昊陵,初次见你的地方。”   “你呢?”   白玉堂轻笑:“东京城,太师府。你与庞昱对饮,喝醉了之后,说,怎么办呢,我真的好喜欢白玉堂。”   白玉堂一直都以为,他要娶一个温柔娴淑的,倾国倾城的,聪慧过人的女子,很不凑巧,南星全部完美闪避了。   白玉堂道:“娶了你,白某也算是为江湖除害了。” 第73章 赵宁和展昭   赵宁自怀孕之后,就变得患得患失起来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患得患失,而是之前她并不怎么在意的事情,如今变得格外在意了起来。   展昭在感情上,并不是一个很敏感的人,甚至有些迟钝,她与展昭能够走在一起,用南星的话来讲,就是二人本无缘,全靠赵宁死撑。   以前这些话赵宁还不怎么放在心上,但自怀孕后,再想想这些事情,心里便有些不舒服了。   心里一不舒服,就不怎么想吃饭,再加上怀孕之后又有点反应,吃的饭更少了。   展昭看在眼里,纠结在心里。   赵宁姓赵,出身在皇家,金奴玉婢养就的小郡主,与他一个江湖人的生活习惯是相差甚大的。   就比如,一般的官宦人家,女子怀孕时,会给男子挑选几个通房侍妾,照顾男子的生活起居。   早上展昭与赵宁在一处吃饭的时候,赵宁还问展昭,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展昭听得一阵心惊胆战,赵宁这是要给找侍妾了吗?   展昭低头吃饭,含糊了过去。   赵宁见展昭有意敷衍,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她本来就不是展昭喜欢的那一种类型的女子,或许她对展昭来讲,不过是年龄到了的一个标志。   展昭总要成亲的,恰巧她追展昭追得紧,又恰巧展昭身边没有其他的女子,所以展昭就娶了她。   对于展昭为了她去太昊陵的事情,赵宁觉得那更像侠义的一种表现。   如果是展昭身边的好友病重了,需要不死草,展昭一样会去闯太昊陵。   江湖中人,总是义字为先的。   一顿饭吃的两个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吃完饭,展昭便急忙忙地去了开封府,他怕再在家里呆上一会儿,赵宁就会跟他说,今日天气不错,给你挑选几个侍妾吧。   一想到这种事情,展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出门的时候,脸上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郁色。   展昭红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赵宁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了。   果然展昭是不爱她的,新婚未满三年,展昭便厌了她。   赵宁抬头看着天空。   暮春四月,天空是清透的蓝。   枝头掠过青鸟,廊下的画眉鸟叫的叽叽喳喳。   赵宁轻轻抚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眼底一片暗淡。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做什么展昭都不会喜欢。   可她还是喜欢展昭,喜欢到展昭不喜欢她的模样,她也喜欢得紧。   赵宁轻叹了一声,感情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不过是愿赌服输,先动心的人,就注定更容易受伤。   ————————————   展昭来到开封府衙,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生活。   师爷公孙策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聪明的人,发觉了展昭的不对劲,在忙完案子之后,问展昭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是赵宁胎象不稳,还是小夫妻间闹了矛盾了。   女子怀孕期间,总爱想东想西的,叫展昭多哄着点赵宁也就是了。   展昭听完,脸色有些复杂,赵宁若只是想东想西,那也就好了,他旁的不会,但哄赵宁的能力还是有的。   可赵宁现在不是想东想西啊,赵宁想给他添个侍妾,这就让展昭很是心塞了。   展昭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的态度一反往常,公孙策捋着胡须,道:“至亲至疏夫妻。”   “有些事情,莫要闷在心里,说开也就是了。公主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展护卫也需对公主多用些心。”   展昭点点头,一向洒脱的他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惆怅。   展昭道:“展某会与她说清楚的。”   晚间展昭回到家里,屋里黑漆漆的一片,羊角琉璃灯一盏也不曾点。   侍女施施然向展昭行礼,道:“公主睡下了。”   展昭皱眉,挥手让侍女下去,自己点上了灯。   他听人讲过,女子抹不开面向男子说侍妾的事情,便会提早睡去,让侍女来伺候男子。   这样的戏码每日都在东京城上演,如今,他府上也终于要开始了。   烛光昏黄,展昭走到床畔,掀开了床上层层的纱幔。   赵宁的眼睛紧紧闭着。   但展昭却知道她没有睡着。   赵宁有个习惯,睡着的时候总会搂着东西。   他与赵宁一块睡的时候,赵宁便总搂着他的胳膊,他不在的时候,赵宁搂着的,是一侧的被子。   而如今,赵宁规规矩矩地在床上躺着,小手安安分分地放在被子外面。   展昭握着她的手,道:“宁儿。”   “我有话要与你说。”   赵宁的睫毛动了动。   展昭要跟她说什么?   是终于厌倦了她吗?   赵宁的身体微微发抖,如果展昭真的开口要离开,她大抵是不会挽留的,她太喜欢展昭了,喜欢到不愿意委屈展昭任何事情。   如果展昭跟她在一起是将就,那她宁愿展昭不要将就。   赵宁心里难受的不行,然后就听到,展昭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我只要你一个。”   赵宁睁开了眼睛。   展昭目光清澈,满是柔情。   “你...你说什么?”   展昭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轻声道:“我只要你一个。”   “两个人的白首才是白首,我有你就够了。”   “我只喜欢你。”   展昭的声音轻轻的,目光是清澈的温柔,他说的认真又诚恳。   赵宁忍不住想起来,展昭第一次对她说喜欢的场景。   那时候的展昭也是如此。   凌厉的眉目放得平缓,萧萧男儿的绕指柔,让她一下就心软到不行,她那时候觉得,她立即死了也是值得了。   展昭是喜欢她的。   真真切切,坦坦诚诚地喜欢着她。   赵宁呼吸一滞,起身抱住了展昭。   那些患得患失,溃败在展昭温柔的目光下。   赵宁道:“我也...我也只喜欢你。”   “不,我是...”   “喜欢你喜欢到不知怎么好。”   赵宁在展昭怀里泣不成声。   老天终究是待她不薄的。   她原来以为的展昭不喜欢,只是虚惊一场。   遇到展昭,和展昭在一起,是她这辈子与上辈子加一起,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赵宁才知道,原来这日展昭贸贸然地来跟她说只喜欢她一个,是担心她给他找侍妾。   一旁的南星笑得直不起来腰,膝下的儿女环绕,口齿不清地叫着娘亲。   赵宁俯身将小儿抱在怀里,展昭就挑帘进来了,从她手里接过儿子,认真地对儿子道:“你娘身体不好,不要闹她,爹爹带你去学武,好不好?”   阳光透过窗台照在展昭身上,他身姿挺拔,一如往年。   岁月也曾在他眉间留下痕迹,但那些痕迹并不能掩饰他的英俊,反而让他的气质更趋向于沉稳。   萧萧如松下风,皎皎若夜中月。   这个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有些过分。   赵宁看着展昭,忍不住想起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情景。   赵宁是极为怕疼的,痛楚疼的她连叫疼的力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孩子一声响亮的啼哭,侍女们再也拦不住展昭。   展昭大步走进产房,手指微颤,给她擦着额间的汗,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展昭握着她的手,一直道:“以后咱们不要孩子了。”   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展昭给她起名叫念宁。   赵宁听到这个名字,颇有些不解:“怎么跟我名字一样?”   展昭英气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乌云,眸子一暗,道:“我一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我以为...”   七尺的男儿,铁骨铮铮的汉子,目光里满是迷茫与绝望:“叫念宁,意思是,我会永远想着你,念着你。”   赵宁笑了起来,那日她痛得死去活来,只是依稀听到,展昭清朗的声音变得嘶哑,一遍一遍对屋里的人道:“保大。”   “保大。”   赵宁伸手拥抱着展昭,道:“我这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死呢?”   “你的姓,我的名,就叫展念宁吧。”   展念宁刚出生时,长得与赵宁颇像,白白软软的一个小团子,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   惹得庞昱有事没事便过来找她玩耍。   庞昱手里拿着小布偶,逗着展念宁,道:“念念,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然后抬头对赵宁道:“阿宁,我现在叫你丈母娘还来得及吗?”   展念宁咯咯地笑着,一巴掌就打在了庞昱脸上。   展念宁的性子不像赵宁,也不像展昭,活脱脱的一个混世魔王,三岁能上树,五岁能爬墙,六岁的时候,赵宁已经追不上她了。   每次把赵宁惹生气时,展念宁便往树杈上一坐,对树下的赵宁道:“你不打我,我再下去。”   通常这样的话刚落音,展昭一阵风似的就把她拎了下来。   展昭眉头微皱,若不是展念宁长得越来越像他,他几乎都怀疑这个女儿是稳婆抱了旁人的孩子冒充的。   展念宁撇撇嘴,委委屈屈走到赵宁面前,对赵宁道:“娘,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赵宁无力扶额,展念宁这种性子,到底随了谁。   不过这样的一个混世魔王,在庞昱的儿子过来的时候,却意外的乖巧。   穿着最粉嫩的小裙子,规规矩矩地坐着,喝茶时,小指还微微地翘着。   看得庞昱抚掌大笑:“展昭啊展昭,有生之年,你我居然能成儿女亲家。”   自家女儿喜欢庞昱家的兔崽子,这种事情让展昭心塞不已。   展昭是极为不喜欢庞昱的,连带着庞昱的儿子他也不喜欢。   但展念宁偏喜欢,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睁睁地看着展念宁跟庞昱的儿子越走越近,一阵长吁短叹之后,展昭决定带着赵宁出去转转散散心。   恰好赵祯犒赏杨家将,需要使者去边关以示恩宠,展昭便领了这个职,带着赵宁去边关了。   展昭记得,赵宁之前说过,她想去瞧瞧北国风光,金戈铁马,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半公职半游玩了。   至于展念宁,自然是被留给了八贤王。   自从展念宁出生之后,展昭便再也没有跟赵宁过二人的小日子了。   展昭想趁着这次机会,重温一下年少的时光。   一路走,一路玩,赵宁开心的不得了。   她自出生就被困在东京城,唯一一次出行,也只是去了趟陈州,对于东京城与陈州城之外的世界,她满满都是好奇。   展昭教赵宁骑马,教赵宁射箭,天边的雄鹰盘旋而过,风沙吹起了赵宁的裙边。   夕阳西下,赵宁瞧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利箭,锋利又危险,一身的盔甲,仿佛从地狱深处走来。   展昭眯起了眼,将赵宁往身后拉了拉,道:“赵无眠?”   赵无眠消失的事情,刘太后没有追究,展昭也只当他死在了那场宫变里,没有想得到的是,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他。   赵无眠缓缓抬起头,一道深深的刀痕自他眉间划过眼睑,平添了几分狰狞与可恐。   赵无眠声音沙哑,道:“我叫宋宇,大宋的宋,杜宇的宇。”   赵宁一怔,想起了八贤王曾跟她提过的,说杨家收了一员猛将,名叫宋宇,带兵打仗极其凶悍,杀的辽人丢盔弃甲,望风而逃。   赵宁看向展昭,展昭也是知道宋宇的事迹。   展昭停了一会儿,道:“宋将军。”   辽人虎视眈眈,民族大义的问题上,英雄不问出身。   展昭的这句话,便是认可了赵无眠化名宋宇的身份。   宋宇颔首,瞧了一眼被展昭护在身后的赵宁,目光飘向远方。   展昭一手牵着赵宁,一手牵着马。   夕阳西下,宋宇的身影有些孤寂。   他看着东京城的方向,道:“杜宇生前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于沙场驰骋。”   盔甲冰凉,宋宇的目光却有了些柔意。   狂沙飞舞,宋宇伸出了手,手心里落了些沙子。   宋宇道:“杜宇曾言,男儿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如今她死了,我便来替她。”   宋宇低头看着掌心的沙子。   沙子从他指缝中流逝,转瞬间便消失不见。   宋宇道:“如此,也算全了,多年的同泽之情。”   展昭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没有说话。   赵宁秀眉微蹙,道:“那么你呢?”   宋宇回头,夕阳照在他的脸上,阴沉瘆人的气质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风霜之后的淡然。   宋宇按着腰侧的剑,淡淡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赵宁一怔,随即就笑了起来:“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宋将军,愿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扬我大宋国威,护我中原百姓。”   宋宇道:“公主谬赞了。”   宋宇按着剑,抬头看向远方。   死去的人已经长埋地下,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是赎罪,还是报国,且听后人评说。   边关的战火从来不灭,来到这个地方,赵宁才知和平难得可贵。   无数个男儿埋骨他乡,才换来了中原百姓的繁荣昌盛。   赵宁与展昭并肩站在城楼上,看远方的旌旗飘飘。   黑云压日,将军带兵回城。   赵宁握住了展昭的手,道:“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念念的性子是不行的,到了阵前,只会惹祸,再要一个孩子,把他送到边关。”   展昭低头看她,赵宁的发丝被狂风吹起,脸上的稚气渐渐消失,但眸子里的清澈与干净,却是一如从前的。   展昭道:“你舍得吗?”   “舍得。”   赵宁轻笑:“沙场,才是男儿的浪漫。”   黄沙穿铁甲,将军誓不还。   后来赵宁又生了一个孩子,取名展煜。   展煜性子沉稳安静,颇有大将之风,一十五岁的时候,就被展昭送到了沙场上。   后来的后来,赵宁子孙环绕,孩子们缠着她讲那过去的事情。   展昭从窗前走过,带来了展煜的战报。   赵宁便将信上的内容念给孩子们听。   展昭低头看着她。   上了年龄的赵宁声音依旧是很好听的,软软的,娇娇的。   风吹落了梧桐,转念又是一年。   展昭握着赵宁的手,赵宁便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梧桐树叶在空中打着旋落下,小侍女们沙沙地扫动着枝叶。   作者有话要说: 全剧终QAQ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   很爱你们   这一段时间因为工作的事情更新不稳定   很抱歉QAQ   活在当下,喜欢要及时说出口   愿你所以为的他不喜欢   只是虚惊一场   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打个广告~   反派的正确洗白方式   讲的是一个撩天撩地的伪老司机撩展昭的故事   生命不止作死不息的秦子规等着小天使们的临幸QAQ   点击作者专栏就能看到了~   作为反派的头号狗腿子   秦音兢兢业业做着谋反大业   第一世,被展昭一箭穿心   第二世,被展昭一剑封喉   第三世,哦,死的太惨   连个全尸都没落到   第四世,她眼瞅着那个杀了她三次的男子   犹豫了三秒之久,声泪俱下道:   展昭,这次我真的从良了